“嗯,然后呢?那样姐姐就会回来吗?”
“然后,然后你一定不要哭,不要伤心。要让自己好好的,安安静静地等姐姐回来。不是你这样姐姐就一定会回来。但是你只有这样,姐姐才有回来的可能。而且等姐姐回来了,我们才能继续一起笑。”
那么现在,去找一个看起来好心的人。
阿星的目标很坚定,很简单,很专一。
他是个幸运的孩子。
如花奉太后之命前来观看四妃庭院的情况。正欲回去复命,看见空荡荡的亭榭旁一个孩子在孤零零地走。
太小的一个孩子,好像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又看起来没有方向。
关键是,那不是宫里的孩子。
如花顿了步子。偏起头来看那孩子接下来的行踪。
小脑袋不停地转,上面镶嵌一对玻璃样的眼睛。那样干净的眼睛,只有孩童会有。
如花看过世事的眼被这个纯净的孩子吸引。他让她想起了许多往事,那些十几年前寂静如烟的时光。比如还是幼帝的完颜旻。宫里许久没有孩子了。
穿着绣花鞋的脚长久地停了下来。她想看那孩子接下来要做什么。
然而那双剔透的眼睛已经捕捉到了如花褐色外衫上精致的盘扣。
阿星定定地看着如花,足足有两分钟。
如花有些疑惑。
若是一个妃子或是大臣盯着她这样看,她早已揣度出那目光背后掩藏的心思。
可眼前人是个孩子,她竟从来没有对付孩子的经验。
倒是那孩子先开口了:“婆婆。你是个好人对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老妪()
如花胸腔里和心上都涌上一层激流,电打一般。
攥着宫帕的右手抖了抖,不自觉地,把宫帕从右手移到了左手。
这孩子怎么一上来就问她这样的问题呢?
谁敢在一个孩子面前回答自己是不是好人这样的问题呢?
如花上前去:“婆婆……是好人。你,是谁家的孩子?”
阿星静静地看着如花。
小嘴抿着,不说话。
老嬷嬷无奈,只好将这来路不明的孩子带回靳安殿。
“姑娘,这孩子是椒房殿附近找到的。怎么问都不说话。”
“椒房殿现在什么情况?”
“皇后和白妃都被带了出去,听说椒房殿搜出了大量的玉隐香。”
玉指啪地拍在桌子上,太后凤眸醒睁,声音没有明显的恼怒,但较之平常甚重。“宫里怎么还会有这些东西?那事情果真是皇后做的?”
“皇上的事,姑娘已许久不让老奴去打听。孰是孰非,未知。”
“月姐姐不会做坏事。”却有细细的童声反驳道,坚定、清晰。
太后的目光落到阿星身上。
阿星不惧地迎上,开口一句:“夫人,你有吃的吗?”
***
牢房。
那狱卒长果真守信,晚饭时分来到南月所在的囚室。身后跟着两个看守,端着犯人们的要用膳食。
“娘娘,您要的书。”狱卒长双手奉上一本羊皮封面,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书卷。封皮字迹已经被磨坏,还剩下一半能辨认出形迹的,当是“乾坤”二字。
“还真的有啊。”南月高兴地一把接过。
这书她在师父的藏经洞都没有找到,原来竟在皇宫的监狱里藏着一本。
“大人们素日有喜好书卷的,但都是指名要那些名贵书籍,《大道》、《苍冥剑法》之类。娘娘的口味不与寻常。”
“这本书,很不起眼吗?”南月问。
“这本书压于底层,浮灰遍布无人问津。小人早年守狱闲散时翻阅过,倒很是奇怪。开卷说是讲武术,小人翻完了也没找到有一招一式的武功法术,许是小的浅薄,娘娘聪颖,或可看出门道来。”
“你这人真有意思。你今日才见得本宫,何来聪颖之说?”
“小人虽****食宿于赤狱之内,打交道的也都是锁于囚室之中的人。但囚室亦是一方天地。小人在狱中接触的人形形色色。日子久了,眼力可算精准。小人观娘娘神目清明,身居高位而性情平和,一朝落难也不现惊慌之态,是大福之相。”
“你还会看相?”南月取笑他。
“不敢妄言。只是阅人无数,懂些世故人情。娘娘怕是很快要出去的。”
“此话怎讲?”南月惊疑。
“小人身份低微,言多必失。请娘娘体察。”
南月察他言下意,不再多问。只是接过了饭食和书。
这下好了,肠腹脑袋都不愁饥饿。
“公主,用膳了。”那狱卒并未走远,而是紧接着到了南月隔壁的囚室,那名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处。
公主?!南月扭过头。
那看起来风烛残年的女人是公主,哪门子的公主?
南月开始留意起隔壁的妇人来。
被唤作公主的苍颜妇人从狱卒长手中优容地接过饭菜,端正地盘坐在位于墙角的稻草榻上。用宽袖掩了口面,无声地进食。
这老妪……莫名地给人一种错觉。她吃饭的姿态像尊贵而年轻的小姐,抛却看不清的脸容和满头白发不谈。
都已经这个年纪的人,背并没有驼,反而很笔直地立着,瘦削骨架撑起一件旧袍。肩胛连襟处显得有几分空阔。
伊人年轻时定是曼妙少女。南月想。
妇人是背对南月的方向坐着的,眼前留给自己一面墙,墙上映出衣袍纤瘦过度的影子。吃饭的速度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略微低着头,仿佛把一切隔离在背后,包括时间和空间。
许是察觉到有新奇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妇人咀嚼的动作停下,脸稍微偏了一条弧度,身子顿住片刻,又重新拿起碗来。
她的一切动作都是南月凭借墙上的剪影才辨认地清晰。虽然是邻室,两人之间还是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囚室很大——卧榻又刚好位于对立的两角。
赤狱的设计很有讲究。这群素日站在高处的人,即使从云端跌落,也还是习惯了高处的凄寒。所以每个人都宁愿要一室巨大的幽旷空间来围锁自己骄傲又渺小的孤独,也绝不愿居斗室,更无需拉近距离与别人分享孤独。
一边是骄傲的人,一边是可怜人。
南月觉察到对面妇人那一刻细微的停顿,觉得自己打扰了她雅致安详的用餐,生出愧意来。便回过头吃自己的饭。
稀粥、一个蒸熟的地瓜,没有菜。
但还不足以影响食欲。
南月把一整个地瓜掰开来,就着断面处热乎乎的白气咬了一口,满口生香。软软甜甜的淀粉味道融化在唇齿里。闭上眼睛,闻到了冬天的童年。
尽管童年并无父母。
“你是如何把那种下贱东西吞下肚去的,还一脸满足。”
幽凉的声音像从古墓里传来,有些暗哑。
但这并不妨碍语气里清晰十足的鄙夷。
南月正一口咬在地瓜上,牙齿还没陷进薯肉。听到这远远的有些幻感的声音,一下停止了动作,抬头寻找声音的源头。
对面的老妪已经用完膳***致的小碟子和一双银质食箸整齐地摆放着,像是用餐前的样子。厚密的灰白头发从头顶中分,很长很长,垂于两侧,在腿股旁堆落。老妪正平静地看着南月。
果真是她在说话。
“你?是在跟我说话。”南月指指自己。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最近的旁人也在至少五个囚室之外。”声音依旧平缓,然而带着极淡的一层讥诮。
“你说它,下贱?”南月指指手中吃了一半的地瓜。新煮的食物热量散失得不快,地瓜里暖暖的白烟从容飘进空气。
妇人并不打算回答南月的问题,仿佛那是件不需要解释的事情。反而开口问起另外一件事:“徐世长叫你皇后娘娘,你是皇后?”(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公主()
“你说谁?”南月放下咬了一半的地瓜,走到两处囚室相连接的地方。
妇人的姿态容颜于是放大些。
覆盖在白发下的脸容微微抬起。那张脸,不老,起码无皱纹。
即使比起南月要长一些岁数,但还远不至拥有满头白发的地步。
“给你提供吃食的那个人,他的名字。”收拢在白发下的脸微微抬起,脸由于长年不见光和头发的颜色有些相近。看不到嘴唇是否在动,只闻声音。
那是一张很精巧的脸盘。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妇人再问。
“那你呢?徐世长——我是说,狱卒长,他叫你公主。”
南月没有回答妇人,反而抛出自己的问题。
“他叫错了,我不是。”妇人平缓地答。
“可……”
“你是旻儿的皇后?”妇人打断了南月刚要说出口的话。原本散落的目光在深陷的眼窝里凝汇,聚焦到南月身上。随着眼帘抬起,这次声音有些极微弱的颤抖。
容颜,有些憔悴。瘦得几近干枯。
南月这时注意到妇人的手。干巴巴的皮肉附在形态毕现的掌骨上,像黄油伞的伞皮。
“看来是了。旻儿都已娶妇了。”对面的人没等南月回答,已经从她踌躇游移的脸上看出了端倪。
“我是皇后,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很快就不是了。”南月看出这个狱友是不会被人愚弄的,索性坦诚相待。“你也看到了。一个被送到这里来的皇后。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了。”
南月说着,手里百无聊赖把玩着一根稻草。
那妇人却不再答话,脸继续背到对墙那一面。从南月的角度看去,坐姿成了侧面的,投在墙壁上的影子细成一条线,身量更显单薄。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也许你是对的,我可能的确没有你那么清贵高雅的性格和品位。但我想告诉你,地瓜不是低贱的食物。那些养活你的人都是靠地瓜养活的。有些东西因为太贴近大地,所以他们看起来很低,但你不能因为他们低就说他们贱。”
南月扶着牢房梁柱的手松开,大声朝向妇人坐处。
南月眼里带着些许愤色和轻微的疑惑转过头去。她既被人认作低贱之流,便毋须再与这高高在上的夫人多作攀谈了。最后还是侧过脸加了一句:“夫人,你很高贵。你或许生来就是站在天上的人,可是你不能因为不了解地面就武断地判决地面上的东西都很卑微。从地面看天,天上的东西也一样渺小。”
那妇人脊背的线条微微挺直,但对南月的话并无多余反应。
南月回到稻草榻旁边,蹲下。粥还有些许热乎的气息,地瓜已近乎全凉。想了想,把剩下的地瓜掰成细碎的小块,一块一块丢到粥里去。这样或可不至凉胃。
在监狱里,人心是清平的,因为断了许多芜杂念想。
南月暂且放下了一切宫外的事情,专心致志地品着这碗稀粥泡番薯。
身世如何,南府如何,完颜旻深沉缜密的心思如何,这都不是南月此时要想的事了。人生这些大事往往宏伟而又空虚,远不及人间烟火实暖。而此时所有的烟火,全收容在这碗稀粥里。
待碗见了底,南月将食具安稳地摆好。自己脱鞋上了稻草榻,拿起那本《乾坤劫》,不多时,眼里便只有书。
一口气读了厚厚一叠,又受平素睡眠规律影响,意兴有些阑珊。神志恍惚之际,耳边一阵零乱响声。
却是过道那头白听影的牢房。
听不到发生了什么,但睡意已走了大半。
南月往外看去。几个宫里来的侍卫护着白听影从自己的囚室前经过。
这是……放出去了?白妃,看来是无罪的。
但自己怕要与这牢狱长伴。
白听影离开时和来时一样目不他视,径直而去。
南月望着那抹大红色背影渐行渐远,心头微微有些惆怅。也无心继续看书,甩了鞋子抱膝坐在稻草榻上。
天窗旁烛火急急的影子在墙上跳跃,南月有些困滞地望着那光,眼前景物渐渐模糊。夜凉如水,石牢由甚。人无精神时最易泛冷,单薄的宫装并不能阻挡寒气入侵。南月用那床边角已经露出棉絮的被褥紧紧地裹住身体,才稍稍有些暖意。
“丫头,你是从何处来京都。父亲在什么位上任职。”
隔壁的声音恍恍惚惚传来,打断了南月隐隐而来的睡意。
是那妇人在问她话,语气很融合。仿佛她之前惹怒南月的事并没有发生过。妇人的声音没有任何的跌宕,话音带着一种远古的意味,好似久久不会说话的人忽然开口。
“你如何判断我一定就是从远处来到京都?”南月这话刚问出口,自己就反应过来了。这话分明是无意却清楚地,透射了她身份的卑微。那妇人之所以这样问,无非是因为已经在心里默默判定自己是从小地方来的人。
“喔,又是我冒昧了,伤了小姑娘的自尊心。”那妇人声音里带着随意的笑,“不过,你看你,这样的被子也能毫无障碍地裹在身上,我实在无法想象,你的父兄会是朝中大员。”
“你错了。我父亲是朝中大员,唯一人之下。只不过,他的女儿不是我。”
妇人闻此言愣了一下,很快恢复从容。“呵,让我猜猜,你是庶。可是?”对方的话匣子打开来。
南月越发对她产生好奇,总觉得她说话的语气和姿态也与那头白发不符,常常在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小女儿才会有的娇嗔。
“不过,你说你父亲一人之下……”妇人话锋急转,眼神也变得锋利,仿佛那双原本很精致的眸子一直在沉睡,此刻才忽然醒来一样。
“你姓耶律还是姓南?”
南月被她疾转的神情惊了一下,道:“你熟知朝中事?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狱卒长叫你公主?但完颜旻没有姐姐或是妹妹,你是先帝的妹妹,长公主?!”
南月肯定地叫出了自己的猜测。
妇人从一开始到现在的举止、神态、问话被南月一一串联起来,几乎确定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很聪明。难怪进得了皇家的门,”妇人蛾眉淡扫,眼睛完全睁开。“但我说过了,我不是公主,你可以叫我完颜玉照。”
玉照,玉照……南月开始回忆。很小的时候,凤雁痕与南傲天的谈话里仿佛出现过这个名字。
玉照,完颜玉照!玉照公主,先帝完颜孤辰的亲妹妹!
“你……”南月眼睛睁大,忍不住叫出声。她明明就是长公主,为什么不承认。不,确切地说,她承认自己是完颜玉照,却不愿意别人叫她公主。
对方却对此不以为意,掷地有声地反问:“你,到底是哪家的女儿?”完颜玉照的目光穿透空气和距离,如同在咫尺之处逼向南月。(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往事()
“家父,南傲天。”在外面南月还是习惯叫南傲天父亲。相府之女的身份,即使是庶女,也还是可以为她省去许多麻烦。
“你是凤雁痕的女儿?”完颜玉照脸上恒久的平静有些被打乱的趋势。
“我说过,我父亲真正的女儿,不是我,我在相府无足轻重。”南月手里的稻草此时成了一只惟妙惟肖的蚂蚱。手指拈着蚂蚱须百无聊赖地转动着。
“什么意思?你非凤雁痕所出?”
“没错,我娘在公主眼中,应当是那种身份卑贱的女子。”
“我说了我不是公主。”完颜玉照重重地反驳道。紧接着试探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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