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本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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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本天成-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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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走夜路,是南月早已习惯的事情。

    她不怕黑,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才不怕,还是天生就不怕。

    何况黑夜拥有一种最宽广的仁慈,它收容一切。

    所有被光亮拒之门外的事物,它都接纳。这一点,衬得万人称颂的光明显得有些小气。

    她亦不怕鬼神。

    鬼神也不过是一种意识形态,她不曾负害鬼神,又何须惧怕鬼神。

    南月从来不是脆弱的人,一个人的路,她从小走,走了十几年。

    大多时候,只有头顶上那轮孤独的月亮,看着孤独的她。

    从来不害怕,只是偶尔,仅仅是偶尔,希望有个人陪着。

    而今夜,注定是一个人的奋战。

    传铃不在,连完颜旻和御风也不在。

    小旻旻……

    想他做什么,那个人那么强大,怎么会是小旻旻。南月笑了一下,然后发现自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笑了,于是又笑了一下。

    第一个笑容是走心,第二个是自嘲。

    踩着黑到了盛轩宫。院子里只有完颜旻的私人御卫,都是和御风差不多的扮相。

    摸索着进了熟悉的偏殿。

    忽然被一个人一把抱住。

    传铃哭得稀里哗啦。

    “小姐,我可见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这个傻丫头。

    她心里的苦,传铃永远解不了。但着永远不妨碍,她始终是她最亲的人,始终是对她最好的人。

    有时候你最信任的人,最能给你安全感的人,未必就是最理解你的人。

    事实上,往往不是,尤其是对太过聪明的人而言。

    聪明人都是世界的孤儿。

    早慧与才华或许使个体早期的生命有自负清高而觉得高人一等的特权,但这才华随着成长而带来的苦与祸患,可能早就超出了它在不谙世事的年纪里奉上的那份优越感。

    才华最后的用处,反而是使当事人在失去一切后,还能靠着自己仅剩的这点儿聪明,去取悦那些资质一般的善良人的疼爱。

    夜很静,南月百感交集。

    “你怎么回来了,御风呢?”

    传铃松开她,眼泪止住。

    “我们到了演城,御风他,凭借和皇上之间特有的暗号,一步一步找到了皇上。”

    御风把我送到了演城的同知大人家,是大人潜派了马车把我送回来的。

    眼睫上挂着豆大的泪珠,已经破裂在脸上的泪渍也还没干。

    南月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样的传铃,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滴。

    “对了,小姐,皇上他有东西要给你。”

    止住南月给她擦泪的手,替她放下来,随即从袖口掏出一块闪着灰白银光的符牌。

    “小姐,皇上让我把这个给你。他说,拿着这个符牌,可以召唤鬼影三十六骑。”

    “皇上说……说……”

    刚止住的泪闸,忍不住又放开来。

    “说若宫中生变,就让我用这个,召唤鬼影。对吗?”

    只能不住地点头,已经泣不成声。

    “传铃,你困吗?”

    猛地摇头:“不困,小姐。”

    南月从来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姐。

    可以仗着世界给予的过多的爱,肆意挥霍。

    她是连自己的丫鬟都要用力保护的人。

    溪娘走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这样搂着比她还大一岁的传铃。

    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泪流满面的小丫鬟:“传铃,你怕吗?”

    她的回答也是这样,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怕,我要保护小姐。”

    南月回过神来,这种熟悉的感觉使她安心。

    “不困,那就陪我去做一件事情。”

    南月浅浅地笑,把月光融化在梨窝里。

    “你去正殿帮我取一样东西来。”

    “嗯嗯。”

    不说话,换好了男装,随身带了好几样东西。

    一把短剑,一身的瓶瓶罐罐,一把薯蓣种子。

    还有,脸上系了一条面纱。

    以前在南府常系的那条。

    大婚前夜,她给自己下了个决定。

    以后再多人说自己丑,也不系面纱了。

    今夜系上,不是为了遮丑。

第四十一章 潜伺() 
南月这番准备妥当,传铃也已将东西取了来。

    “小姐,你要的地图。”

    不掌灯,借着月色看,找到了那条路。

    西祁入京的必经之路——颖阜

    是夜,两道小巧的白影出了宫。

    穿越田野和长巷。

    一径来到颖阜,在路边草丛中静伺。

    夜很静,依稀几处蛙叫虫鸣,应和着远方天陲处一角孤星。

    那是一条乡间土路,不是那种羊肠小道,可也远算不上宽敞。

    月色很好,给路面织上一层银白绮绣。地面坑洼处散落成片成片的小石子,像是铺了一路的碎银子。

    一两颗小银子跳跃起来,似受了什么惊吓,咕噜咕噜滚到路两旁。

    更多的小银子跳跃起来,路上掀起淡蒙蒙一阵尘烟。

    远处出现一辆马车。

    远处出现一辆颜色素净装饰极简朴的马车。

    车内却温暖如画,富丽堂皇。

    车厢四面由明黄色滑绸装裹,车顶一周垂下秋香色质地韧厚的百皱梭纱,四角垂挂着丁零作响的金玲。

    驾车的是个娴熟的马夫,看样子有些年岁,马儿在他手中把夜路走得和白日一般顺顺当当。路并不平坦,但车内感觉不到任何一丝轻微的颠簸。

    “哎呀太子爷,您就吃一点儿吧。这可是太子妃亲手做的。”

    柔长尖细的声音回荡在马车里。

    一袭绛色附黑纱开襟长衫的衣摆垂落在马车毡板上。

    这个头戴高耸纱帽的男子对着车厢内另一个男子苦苦哀求。

    跪在地上的男子眉眼狭长,面色粉白,两束油光滑亮的乌发穿过两颗青玉琉璃珠的珠孔由耳前垂下,顺溜地搭在胸前。嘴唇红得哀艳,若不是肩宽体阔,倒真让人误以为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

    而他面前笔直坐着的男子,目光锐利,面容桀骜不羁。正是西祁正宫太后所出的嫡太子,赫连拓。

    雪白的印月流云锦服映衬衣襟处粗光红缎,鲜艳华美。乌发全部束起,和四下梳起的小辫一齐盘结在头顶,再加一冕镶璎珞石紫玉金冠,贵气逼人。

    赫连拓丝毫不理会膝前跪着的男人,只是饶有兴致地透过车窗看景。

    月华朗照下田地万顷,仔细看,太子脸上沉潜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得意。

    “哎哟我的殿下哎,这些牛肉干您不吃太子妃回去真把小的给阉了可怎么办呐。”那陪侍继续恳求道,声音带着哭腔。

    “有区别吗?”太子淡淡一句。

    “啊?什么意思!”

    那陪侍愣了半晌,最早反应过来:“哎呀讨厌呀殿下,您就会拿宝儿打趣,宝儿可是真真正正的男人。”

    赫连拓嫌弃的眼光扫了他一眼,又把头转向窗外,目光里透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北冥的江山,马上就都是他赫连拓的。

    “允宝,太子妃又答应你什么了?”赫连拓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问眼前不男不女的陪侍。

    “娘娘什么也没答应宝儿呀,殿下您净会冤枉我。”

    “呵!冤枉你?太子妃那种连鸡身上长几只翅膀都分不清楚的女人,亲手做的?本殿用脚趾头想都不会信。”

    说着接过允宝手中的茶水,看也不看盘子里的牛肉干。

    “本殿问你,是本殿是你的主子还是太子妃是你的主子。”

    “哎呦喂殿下您这话儿说的,当然是殿下您了。”

    说着捏上赫连拓肩头:“殿下是宝儿的亲主子,太子妃娘娘嘛,殿下喜欢宝儿就喜欢。殿下不喜欢宝儿就不喜欢。”

    那陪侍麻溜地捶着背,妩媚一笑,露出一口比脸上脂粉还白的牙。

    神不知鬼不觉向赫连拓靠近些:“宝儿是觉着,您几个月不去鸾栖宫一趟,好容易去一趟了娘娘又总惹您生气。太子妃娘娘虽不待见宝儿,可宝儿觉得吧,她有时候也怪可怜见儿的。”

    “殿下要是不喜欢,宝儿就不帮着太子妃欺瞒您了。这牛肉干儿,的确不是娘娘做的。”

    说着,神秘一笑,又露出那口白牙,拿身子蹭了赫连拓一下。娇羞道:“是宝儿亲手做的。”

    赫连拓一口茶喷出来,慌忙避开他的狎昵。

    一提到那女人他就莫名其妙地烦。若不是母后强加给他,他打死都不会娶那样一个没脑子的疯婆子。

    可是自己的贴身内侍看起来更没脑,每日变着法儿地在他面前提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

    太子殿下郁闷起来,不再说话:“本殿困了,你招呼着。”

    “嗳,殿下。”那允宝拿了一旁的羊毛毡子给赫连拓小心搭上。

    “小姐,他们来了。”

    藏在草丛里的传铃此刻每一根神经都是警觉的,听到异样的第一时间叫醒了一旁打盹儿的南月。

    一口吐掉嘴里嚼烂的苇草,南月打个旋儿做起来。

    事实上,她早就听到地下车马声阵阵。

    平日天大的事她都能波澜不惊地睡着。

    可这次不一样。

    有个人的性命,还悬在演城。

    面纱下的白皙小脸上绽放出精明笑意,拨开苇草身体,慢慢地穿出去。

    马车上熟睡的太子殿下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人瞄上了。

    马车稍微走近了些,南月看清后面浩浩荡荡两排队伍。

    清一色的鹰脸面具,清一色的青灰护甲。

    嘴角浅起弧度。

    果然,聂欢的身份绝不仅仅是林场护法那么简单。

    那日跟踪车队的时候,难怪听不懂几个武士叽里咕噜在说什么,合着都是西祁人。

    如此看来,耶律明修不仅仅是要造反,而且是要勾结西祁发动宫变。

    西祁太子也绝不仅仅是入宫朝觐,而是盘算着北冥的寸寸山河。

    难怪,难怪他们会把战车和兵器藏在演城那个小小的地方。

    那座偏远的城池,是如此靠近西祁。

    “传铃,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嗯,小姐。”

    赫连拓在车里睡得很舒服,很快进入了梦乡。

    允宝在一旁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主子。

    忽然,车猛地一阵摇晃,打破了这副良辰美景。

    允宝白里透红的脸瞬间写满了惊慌。

    紧接着听到那匹素日听话的马疯了一样地嘶鸣。

    伴随着马夫的咒骂呻吟,声声入耳。

    “允宝,怎么回事!”

    赫连拓惊慌失措地醒过来,第一反应是震怒。

    马已经开始狂飙。

    “护驾!护驾!哎呦……保护太子殿下。”

    马车已经开始左右摇晃,车厢里的吃食器具摆设翻江倒海般轰隆混成一片。

    允宝已经重心不稳。

    “竹叶青你消停会儿……哎呦我的腰喂……太子殿下救命——”

    竹叶青是那匹藏青色骏马的名字。

第四十二章 劫持() 
一头头薯蓣像从地底奔腾长出的壮阔冰山,烟花一样炸裂开来,自己把自己削切成硕大而锋利的冰片,劈头盖脸地砸在马车和两排武士的头上。

    一片哀嚎。

    撕心裂肺。

    马车是最先遭殃的,薯蓣爆炸带来的打击力和热气流的灼伤使得那匹马以每秒钟十万亿光年的速度往前跑。

    那匹马,真的像条竹叶青小蛇那样不要命地奔跑。

    而且它奔跑的轨迹很蜿蜒。

    马仿佛看到了光,姿态像一只扑火的蛾。

    马儿此刻是开心的,它有着一条勇猛毒蛇的名字,却一直被罩在马嚼子里,草原仅仅是遗存在身体里远古的记忆,而现实是,只有麻鞭日夜鞭挞着酵酿在马心里的耻辱。

    骏马竹叶青,迎来了一场彻头彻尾酣畅淋漓的解放。

    尽管,它此前确实受了点儿惊吓。

    它挣脱了马嚼头,撒欢儿似的游骋在田野大路上。

    车厢被它摇头晃脑带得上窜下跳,里面的东西被毫无预兆地抛起,再落下,摇得震天响。

    车厢里的太子赫连拓,此刻很怂很怂地被不男不女的内侍允宝护在怀里。

    在密闭而狂舞的车厢里,尊贵的身份和绝顶的武艺都没有卵用。

    那些是用来对付人的世界的,在突如其来的自然变故前弱小得如同蝼蚁。

    人是不敢与自然对抗的,在自然发怒的第一时刻,再英雄的人也要选择苟怂。

    个个身怀绝技的武士在薯蓣面前都做了孬种,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站立、仰倒。

    英雄难过薯蓣关。

    赫连拓在西歪东倒的马车里找到一个着力点,准备使轻功突围出去。

    此时马车顶棚上有沉闷的脚步声。

    南月三步并做两步飞身上了马车,一脚踏在车厢棚顶上。

    马夫是尽职尽责的马夫,不顾衣服被炸得千疮百孔,还是努力控制着马头的方向。

    然而他上半身突然僵持了下来,脖颈处已被人利落地点了穴位。

    随即被一脚踢下马去。

    这一脚不伤筋骨,刚好够他在地上呻吟良久。

    传铃翻身上马,一边帮南月应付几个难缠的武士,一边调整着缰绳。

    已经有一群鹰面武士围了上来。

    武士毕竟是武士。应付突发状况的能力和恢复的能力都很快。

    车顶,南月雪白袖口处数十根明光闪闪的银针旋风一样齐刷刷飞出,根根致命。

    所有银针上无一例外抹了毒。

    几个先到的武士七零八落倒了一地。

    马车周围顿时清净许多。

    后面的武士还没来得及追上。

    毕竟马的潜能被全部激发出来之后人是远远赶不上的。

    赫连拓掀开轿帘探出头来的第一刻就被一把短剑抵住了喉。

    眼前一小巧少年站在车辕处,白衣凌空飞舞。面部蒙一条短面纱,看起来轻灵洁净。眼神倒似女儿家才有的清澈,只是处处透着狠厉,面纱在清空里飞扬。

    多年后,赫连拓依然记得那晚这双清澈无比而又冷意十足的眼睛。

    声音泠然清脆:“别动!你中毒了。”

    不是提醒,而是通知。

    和要挟。

    “哎呦妈呀!殿下。”

    允宝从赫连拓身后探出头来。

    被太子爷脖子上的金属吓得哇哇乱叫。

    “小崽子你干啥呢?你快放开我们家殿下。”

    两手已不知放在何处,胡乱在半空扒扯。

    南月朝传铃使个眼色。

    允宝被一脚踢出车外。

    “去死吧你,你才小崽子呢,不男不女的东西。”传铃大骂。

    “哎呦我的腰喂。”

    “公子?”

    赫连拓只见车座上另一少年郎转过头来。

    南月点点头,不出声。

    同时将赫连拓双手反绑,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赫连拓被扔进车厢里。

    马车向前飞驰。

    竹叶青在极度惊吓的情况下解放身心享受了一场狂欢,此刻安静了许多。

    传铃手上的鞭子轻舞飞扬,在空中划过一条条浑圆漂亮的弧度,鞭稍稳准有力地落在马屁股上。

    “驾!”

    “驾!”

    马车扬长而起。

    月光如水一般倾泻,照耀得马屁股熠熠生辉。

    田野仿佛从来不曾经历过什么一样,依然平静地酣眠。

    “你们要做什么?”

    赫连拓已经被南月从身后挟持,押回马车里老老实实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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