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旻强大的功息将她身体振开,顷刻又如同一只真正的兽类那样禁锢住她臂膀。冰冷的唇瞬息精准地找到她刚刚凝血的伤口,不顾一切地俯下身去,忘情而贪婪地将她体内香甜吸入口中,液体汩汩冲刷喉咙,喉结滑动。
手中人儿渐渐没了力气。他感到她身体渐渐冰冷下去,不再动作。
南月被他动作吓到,竭力挣扎,但在他唇落在她肩膀上的一瞬,她才猛然看到窗外明亮而奇异的月光。——今晚是月圆。
于是不再抵抗,将肩膀微耸,主动送到他唇上,任他粗犷暴烈厮杀吮夺。
她答应会治好他,不惜一切代价。
月光从窗棂移向东墙角的时候,南月在完颜旻怀里缓缓地睁开眼睛。
完颜旻笔直地靠墙坐着,南月睡在他膝上。
他的怀抱冰冷而凝固。像僵化的死人一样。
她极缓地,一点点伸出手去,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
“别动。”干涩的唇发出鬼魅声音。
她不再动作,也不言语,默默等他恢复。
此刻的完颜旻恰似一头元气大伤的兽,被人挟住了最柔软的腹喉。
当一个人最不愿昭告天下的脆弱被当众揭开时,就如同生命里最重要的防线忽然坍塌。敏感而骄傲的心灵所要承受的是决堤般的苦楚。
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呵护的秘密伤口被光照到,自然一下子无所遁形。
但只有当这伤口被光照到的时候,它才能慢慢地愈合,长出顽强的新肉来,甚至比任何其他地方都成长得更为结实。
或许若干年后那份苦楚在记忆里依旧崭新如初,但它终究是被慢慢抚平了。而当事人,还是要感谢当初那道不留情面的光和岁月悠悠无情的漫长。
世间所有的伤都会被时间抚平,只是一开始会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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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兰苑,沉香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对着破裂的铜镜不知在想什么。
窗纸被捅破,一杆飞镖笔直地扎进来,没入镜框。
美人的脸见怪不怪,冷眼拔了那镖,取下被钉在上面的纸质卷轴。
身后响起一道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声音:“傻皇帝被人带到演城,上头的命令,必须死。”那声音幽幽低沉,如从千年古墓发出的一般。
话音落毕,屋里却像从来没有来过人一般空落落。
这时沉香的脸色才微微有些异样。傻皇帝完颜旻,不是十几年都没踏出过寝宫吗?什么人能有这么大胆子,把皇帝给带出宫来。
带着几分疑惑打开那带轴纸卷,往日都是纸笺,今儿个怎么似幅绢画儿模样。
小心展开那纸卷,画像中人缓缓呈现。
拉到底的时候,倒吸一口冷气,不禁用纤纤玉手掩了口。
他是皇帝。
他居然是皇帝。
沉香忽然像失了心智一样大笑着,笑得停不下来,直到最后把眼泪都笑出来。趴在梳妆台上嘤嘤地埋头痛哭。
良久,缓慢抬起头来,粉妆花糊,把那画像一截一截小心翼翼地卷起来。
一直以来像天一样笼罩住她全副生命的“上头”,居然也有失策的时候,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傻……皇帝……吗?”沉香冷笑嫣然。
第三十四章 敌腹()
次日晓雾方散的时候,沉香冲动地跑到茯苓苑,一把推开房门。却被眼前景象弄得尴尬,忙欲带门退出。
床上二人一直保持着昨夜的姿势,一袭白衣枕在另一袭白衣膝上,完颜旻始终纹丝不动。
“等等。”沉香被南月拦下,“姑娘可是有事?”
沉香扭转过来半边脸,心里百味翻腾,也不与南月目光对视,只冷冷说了一句:“二位若想保命,现在就离开这浣花楼。”
南月心下一惊,看完颜旻一眼,转而真挚地对沉香道:“既是时间紧迫,我也不问缘由,只谢姑娘成全。”
倚在门口的女子一眼苍凉笑意,眼珠斜斜窥着南月,目光带着常年红尘打滚儿的轻骀,道:“无过便是功,无怨便是德。小姐的‘谢’字,真是折煞我了。只请二位他日脱得虎口,万莫与人言及浣花楼歌女沉香,只当平生不曾见过罢。”
随即用怨恨与悲哀交织着地复杂眼光深深向房内瞅了一眼“还有,别让我见到你们第二次。”句尾带着狠意。
话落拂袖而去。
南月担心完颜旻此刻状态,忧心忡忡看了他一眼。
床上人紧闭的眸子蓦然打开来,冷眼看南月道:“走,去兵器厂。”
“你……还好吗?”
“朕这一夜,睡得很好。”
完颜旻跃下床径直出门去,似全然恢复往常模样。
南月忙跟上。
两人携剑匆匆离去,潇洒两道人影,衣袂翻浮,被幽兰苑的偏窗收尽眼底。窗户上久久定格一美貌女子倩影,发髻上插着雪白的凤尾兰珠花。
一路上,完颜旻不做色问南月:“你伤势如何?”
“我没事啊,跟你说了我五毒不侵。不过昨夜那么厉害的毒都没事,现在看来是百毒不侵了。”南月见他情绪正常,也恢复往日欢脱。
完颜旻心下动容,想起她面色苍白时说出的那句“我死不了。”
那时候,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无事。
“你自小居南府偏苑,何以习药理,尝百草。”
她身上有太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尤其是,几次三番护他性命。——虽然,前两次都是因她而起。
“人无论在哪儿,只要把心带着,想做的事情总能做到呀。”南月用极真诚的眼神和一句极真挚的空话避开他问题。
“彦大哥,有些事我没问你,你也不要问我好不好,有些问题该有解的时候,自会有解。”
他听罢无言,不是所有事都有答案,也不是所有理由都能讲出。
“月兄弟,我僭越了,毕竟我们只是交易。”
“不过,你能力既已到家,改日回宫,我会直接教你武功。”
“你说真的?”瞳仁锃亮,昭示狂喜。
“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前脚刚走,之后就有一男一女两人影风尘仆仆进了浣花楼。
白日这里冷清得很,只有打点酒水的小二和柜台的管账师傅在。
“你确定是这里?”御风声音压得低沉,面无表情问传铃。
“错不了,小姐素日出门都是在妓院下榻,这里是这一带最大的妓院了。”传铃脸上的表情信誓旦旦。
御风不知该说什么好,跟着她进了浣花楼大门。
“掌柜的,有没有见过两个白衣公子在这里下榻,一高一矮。”
一旁的小二听了忙道:“这位小姐,您说的那位矮一点的小个子公子,是不是左面有道陈痂。”
传铃大喜,转头拉住那小二问道:“正是正是,他们来过?”
小二摸摸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说:“来是来过,不过又走了,今儿早起我去送茶水的时候,人就没了。”
“什么叫没了?那你可知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去了?”传铃此刻忧心如焚。
“这我真不知道,大早上起来人就没了。”
出了门,御风四下体察了一遍:“是这个方向不错。”
“你怎么知道?”
“这是贴身护卫的天职。”
二人匆匆往关荣道方向赶去。
南月与完颜旻已经到达那个秘密兵器厂。
二人避开几个重要耳目偷偷潜下去,落在一个打造车器的山洞旁。
车器是用以加固和装饰战车用的青铜部件,是战车的关键构造。
一山洞的工人都在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南月和完颜旻连着窥视了好几个制造不同器械的山洞,却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不对呀,这所有的山洞生产的部件,很显然都是拿来造战车的,可是咱们把整座山都翻遍了,为什么没见到他们的成品战车?”
“会不会,战车造成就通过某种特殊渠道直接运走了?”
“你傻呀,昨夜我们也见到了,那么大的运输规模,肯定是提前有存货。”南月顿时思路阻塞。
忽然,她眼光死死落在一个工匠身上。
指着那人对完颜旻道:“我怎么记得好几个山洞都有他。他们明明是分工运作”
完颜旻顺着她眼光仔细看去,缓缓道:“那个人不是工匠。”
又眯了眼睛:“至少不是个简单的工匠。”
南月也仔细瞄了半晌,笑道:“我懂你说的意思了。这整个基地的所有工人,都跟刚出炉的烤鸭是一个颜色,唯有那个人,一个大男人,肤色却白皙娇嫩,他何止不是工匠,恐怕连普通农活儿都没有干过。”
“而且,体力活儿这么热,他浑身湿透了也不愿将身上那件粗葛布半衫脱下来,倒像是书生才会有的狷介。”完颜旻进一步分析道。
南月当下就过去和那人攀谈起来:“这位大哥是新来的吧。”
那人抬头,露出一瞥小胡子,抽抽鼻子哼哈道:“我……来得不长,小弟你也是新来的吧。”
南月忙奉承道:“大哥精明!呃,是这样,这是我远房大表哥,知府爷是我舅舅。我大表哥呢,是个酸秀才,乡试考了多次也没考上,他又不想回家去种地,那多丢人。”
完颜旻惊异地看着某女,她说谎的本事真是手到擒来。
“对,我是他表哥。”完颜旻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极不自然。
南月趁那工匠不注意,冲他比了比大拇指。
南月没有注意到那人的眼神闪过一丝一样,继续侃:“所以呢,我就求我舅舅开个小小的后门,带他进来瞧瞧有没有他能干的活计。”
那工匠竟满脸惋惜:“考不上,未必是才学不行啊……
“秀才,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我建议你呀,在这演城考不上,换个地方再考考,说不定就考上了呢?”
“这活计,不是人干的,不是人干的……”摆摆手别过脸去,低低地道:“我要开工了,小公子,不然你带他,去别处瞅瞅。”
第三十五章 同知()
“哎……”
南月想再说两句,被完颜旻止住。
“你方才还说,问题该有解的时候,自会有解。”二人走远些完颜旻向她解释道,“我们只需要继续盯着他,不管有什么猫腻,都迟早会暴露。”
二人守了一天,也没见那工匠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到不同的山洞里去和其他匠人交接。
月亮升上来的时候,南月有些疲累:“不会是我们怀疑错人了吧,兴许他天生肤色白皙又很娘呢?”
“你若累了,可以躺在树上休息。”完颜旻淡淡开口。
昨夜,他们都没睡好。
“我不困,我要等着看好戏。肩膀借我靠一下。”说着在他肩头枕上,眼睛时不时睁开来瞄下地面的情况。
她不知道第几百次睁眼的间隙,那工匠有动静了。
月值中天的时候,所有的工匠都累得差不多,歪三倒四一个压一个打起盹儿来。
白日那人却醒着,而且十分警觉地进了烤直木的山洞。
南月也随之清醒起来,树上两人轻巧跃下,小心翼翼尾随其后。
烤木的山洞微微起着红色的焰苗儿。
火光里,那工匠把一根在水里泡发的木头捞出来,细致地摊在几案上,添火烤直。脸上不一会儿滋出汗来,几颗硕大的汗珠达到了饱和,破裂开来,在脸上流出纵横交错的水渍。
工匠用手揩了一把汗,眼珠却一刻不停歇,朝四面八方欹斜着。
只见他慢慢从底下火盆里挑出来几根柴,把火调小些,又小心看了架好的木头一眼,慢慢退出了山洞。
那工匠绕过几个打瞌睡的长工,替他们将身上衣服搭好些,避开地上七零八落的木料和器件。
走远些到了僻静地带,脚步倏然加快。
见四下无人,一刻钟不到来到一座峭壁,越过极狭窄的壁缘,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山崖。
浓浓树阴掩映下,竟赫然隐藏着两个从来没见过的山洞。
很是奇怪,为了方便工人干活,山洞多半是敞开的,那工匠所至的地方,却是连月光也找不到的漆暗场所,两个山洞都装了厚厚的铜门,上面铁链缠绕系了好几道锁。
工匠从怀里抖抖索索摸出一把铁疙瘩,夜太静,几块铁相撞发出一些沉闷的响声。
许是因为紧张,试了几次,门都没有开。郭怀的腿开始发抖,继而全身都开始抖起来。又揩了一把汗,再一次将手中的铁器捅进了那把固执的锁。
“咔哒”一声脆响,这一次,锁开了。
小心翼翼又往周围看了一眼。动手解那繁复厚重的链子,身上的粗葛布衣服已是湿了大片。
风很凉,最后一股粗铁链顺从地掉落,门的禁锢终于打开了。
郭怀心头凝重,闭着眼推开那扇重重的铜门。
可是,他使了九牛二虎之力,铜门纹丝不动。
使出的那份力气,反而使门发出沉闷一声哀吟。
“谁在那儿?”是远处一个鹰面武士的声音。
工匠猛地一睁眼,心道:完了。还是慢慢转过身来,用身体挡住锁的位置
那武士无声息地过来,每一步对于工匠来说都是死神降临的声音。
声音幽幽传出来:“你是哪个山洞的,到这里来做什么?”
“大人,我,嘿嘿…前面太亮了,我到这里来小解,小的,小的是前面负责烤木的。”
“烤木的?你手里拿的什么?”声音越发阴翳。
“这个,这个是烧废的铜条。我从器件兄弟那里讨来夯木头用的,这个砸得直,我出来顺手就给带上了。”
“让开身子。”
“大人……”
“让开”那武士说着就拔出剑来。
一把揪开那工匠,打开的铁索皇皇然暴露在眼前。
工匠拔腿就跑。
武士的速度快到看不清动作,只见平行移动的重叠的影。
刀驾到郭怀脖子上:“交代清楚,你是谁?”
那工匠见刀已架在脖子上,汗涔涔的脸上反倒生出无畏来:“你杀了我吧,回去向那帮狗复命!就说老子是这演城的同知郭怀懿。”
眼睛铜铃一样瞪着那武士。
刀起,郭怀懿欲慷慨就义。却愣愣看着那武士倒在自己眼前。
两道白色人影站出来。
原是完颜旻朝那武士致命穴位射了一颗石子。
南月直直问他道:“你刚刚说什么,你是这里的同知?”
郭怀惊讶之余脸上有颓败之色,叹息道:“二位公子救我以性命,怀懿只好尽诉衷情。”
“在下就是这演城的同知,郭怀懿。”
看南月有诧异色,问她道:“小兄弟不是知府大人的侄儿,难道没有听说过在下?”
“呃……”南月神色略显尴尬,厚着脸皮答道:“这个,郭兄啊,知府大人原没有我这个侄儿。”
为解郭怀懿顾虑,南月忙加上一句:“我兄弟二人的身份虽不便告诉郭兄,但请郭兄相信,我们是同道。”
那怀懿一听,居然大笑起来:“无妨无妨,亏我还怕你认出我来,故意躲着你们。我说我怎么不知道那闫三有这么个机灵通透的侄子。”
“现在,郭大人可以将这种种原委道来了吧。”
那同知却依然有顾虑:“二位少侠,在下虽不懂江湖,但看得出来你们都是仁义之士。郭某接下来要说的话,即便你们不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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