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本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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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本天成-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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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个画儿一样带着月色光晕的人,不知怎的就站在朱雀城楼的正中央。他在地面上。南傲天在半空。

    可是自信不会因为站在地面上就减退,一如正义不会因为站在低处而感到卑怯。

    御风从一截断落的石柱之下看到完颜旻的衣袍,他无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来,顷刻间连笑意也被风沙掩埋。而一旁几近昏迷的白听影,在看到玲珑塔顶站立的身影时,也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寻常生灵都已经被折磨得无声无息安静,就连鬼影和九魑的战斗也都缩小成一个渺小的剪影。

    星空趋于温和,星星们好似疲惫的一般,光芒依旧干净,不似刚生出来时分那般耀眼。星光抚慰着遍野的尸体飘散在半空中的灵魂。他们到达黄泉路之前,尚未准备充分。

    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互为宿敌的强者。

    看到完颜旻有些虚弱的神色时,南傲天不仅轻蔑地冷笑出声:“生来就是帝王命,却生来就无福消受的感觉不错吧。老夫就是要让你们知道,这个世道是不存在命中注定的,只有强者,只有强者才能拥有天下。”

    从南傲天的角度看,完颜旻是一直略微低着头的,凌乱的散发衬托着雪色的下巴,横竖都像是大病未愈的人。只是南傲天没有注意到,完颜旻手里那把雪阳剑,一直闪烁着较之往常无比急切的光芒。

    “你的父亲,完颜孤辰,你父亲的好兄弟,千翎初,他们对我犯下的过错,你准备好一一替他们代过了吗,小子?”

    完颜旻的头依旧低着,只字未发。只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一柄雪亮的剑锋忽然扬起,像要冲破天日一样刺入九天。雪阳剑带着完颜旻,人驾驭着剑,剑也驾驭着人。两者合为一体般浮立在与南傲天同等高度的一片缥缈云彩上。

    南傲天看到那张年轻的,却无比坚毅的脸庞时,自负的眼神里似忽然有一片阴翳飘过,却已经来不及想太多。

    雪阳剑已经直入冥空,刺破苍穹,长天之上以剑身为中心出现了明亮得刺眼的光圈。观星楼把白昼变成黑夜,而这一层层刺眼光圈的存在,却是要把黑夜映照为白夜了。灼烧一样的白,雪样的白,将这一副天地从头到脚没有缝隙地笼罩,所有的光线在这烈焰一样的皎白里遁形,早已分不清楚日月也辨认不出天地了。

    南傲天伸手遮挡眼前光线的一瞬间,疑似惊恐又犹豫地叫了一声:“十阶剑法!”

    一个只手遮天的丞相,一直以来都无比相信自己所行所为的正确性,却在最关键的最后一刻产生了疑惑。他不愿意相信,自己酝酿了二十年的阴谋,要被一个二十岁的孩子用短短几天的时间打败——他的确已经看出来,完颜旻是利用几天的时间闭关,强行突破了十阶。

    “来吧,受死吧!”南傲天扔掉了手里的一柄长剑,只是用双手开始变换帷幄。

    十阶他不是没有练过,所有九阶已集大成的十阶剑者做梦都在想着完成十阶。而南傲天,是用力太过练成了残功。

    残功的功力是比不上十阶剑法的。但走火入魔之后的煞气或可冲正。当然,为了打败敌人而使自己走火入魔是亡命徒才会选择的手段。而南傲天恰好就是个亡命徒。关键,他还是个温和而冷静的暴徒。

    南傲天发力见功,很快被黑紫色的一团污浊萦绕,他自己则在这段瘴气的保护下施力。随着响彻云山的一声闷破,面目全非的南相从云层里腾出,两掌划圆铺开,一个巨大的扇形紫色光面朝完颜旻的方向延展过去,与完颜旻身周那层亮白色光圈相撞。

    巨石陨落,泥土崩碎,地动天摇之下蛇鼠横行,万物都展现出一派匆匆忙忙逃命的景象。

    眼见着白色光圈的光芒越来越弱,完颜旻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作出镇定的反击。一声爆破之下,白色占据的面积扩大,黑紫色瘴气被击碎成若干片状云彩,在风烟里消逝。南傲天猝不及防地失去力量,觉得身体稻草一般被狂风扫落在地。

    完颜旻顺势而下,剑锋笔直地从长空直直而下,迎着南相那张早已面目全非的脸面刺去。

    剑的来势很急,剑尖之下,血流立刻汩汩喷出。然而一声尖叫让完颜旻猛然发现雪阳剑是落在一个女人腹部,恰恰刺中要害部位。完颜旻将剑拔出,凤眸惊动,闪过不可思议的光泽。

    那女人的脸他见过,分明是相府主母凤雁痕。

    忽的,有人跪倒在滴血的剑尖之前,原是南府的管家全福。

    全福急急地扑过来,雁痕已经倒在血泊里。

    凤雁痕像一朵在风中折陨的木兰花一样被管家全福抱在怀里。一向善于克制的管家失声痛哭:“阿痕,我好悔,我好悔啊。我从一开始就是个懦夫,我看着一个别有所图的新姑爷把你娶进门,我却我却无能为力”

    “我以为你嫁给这个魔鬼会过好的,可是,他都对你做了什么,对你做了什么”

    “凤家是他高升的垫脚石,你是他阴谋勾当的挡箭牌,阿痕,你不该啊,你为什么要为他沾那么多血,临了了还要用你自己的血祭奠这个早就丧心病狂的人。为什么啊!”从无过多表情的南府管家声泪俱下。

    不多时又见南清云携着水映橙匆匆赶到,见到地上凄凉情状,南清云一下子跪倒在凤雁痕身边,神魂落魄地叫道,“娘,娘!娘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云儿。”

    在南清云撕心裂肺的摇晃之下,凤雁痕有幽幽转醒的态势,可惜腹部的血已经止不住,面色十分苍白虚弱。

    凤雁痕看到了南清云,却没有理他,而是眼睛无神地转向全福:“福阿福,原谅我,云儿,云儿他不是你的。”

    “我知道。”全福看起来像很早就明白凤雁痕要说什么一样,他啄米般点着头,无力地托住凤雁痕的头,以便她舒服一些。

    “可是,福还得求你,帮我最后一个忙月,月儿她得活着,我我欠九儿的太多了你得,守住,守住她的女”一句话未说完,头垂目闭。

    “别不,不要!阿痕!”全福抖动着凤雁痕渐渐转凉的身体,脑子里空空如也。迷茫的管家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他一把夺过身旁一个死去士兵身上的剑,看准了南傲天的方向刺过去。

    “你还她的命来!”管家痛彻心扉地叫喊着。

    南傲天急急应对,一面与全福交手一面厉色咬牙地说道:“好啊,老夫的好夫人,好管家,合起伙来背叛我、欺骗我,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

    三五下之间,全福不敌,被南傲天死死地踩在脚下,咳出两口血来。但管家不打算放弃,他拼了命地抠住南傲天的脚踝,仿佛这样就能把他拖倒似的。全福龇开一口带血的牙,苍凉笑道:“老爷,你以为你拥有什么?你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四小姐,是千翎初和九小姐的女儿吧,万人之上,哈哈哈哈,也不过是个替仇人养女儿的乌龟!”

    “你说什么!”南傲天突然情绪失控,一把抓住全福往地上摔打,一双狠毒的眼睛紧紧逼视着全福,用低沉阴缓的声音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老夫那日是亲眼看到验亲结果的。”他鹰爪一样的手揪住全福被血浸染的衣领,目中冒火。

    “哈哈哈哈哈哈”全福突然失声大笑,道:“我当然知道,是我亲自盯着把夫人的血和老爷的血调换了的。雁痕她是月儿的亲姨娘!那两滴血当然会融到一起,当然会融到一起”

    不等南傲天反应过来,全福忽然呜呜地哭起来:“阿痕,她在那个时候都还想着救你,想帮你掩盖那个欺君的罪名,可惜,可惜啊她得到了什么”

    说罢又笑,居然趁南傲天微微愣神之际从地上挣扎着爬起。

    南傲天正处于一系列惊讶之中,迎面已经看到南福朝他扑过来,下意识举掌反击,这一掌即将落在全福身上的时候,全福却被人踢开,原是完颜旻持剑逼上前来。

    全福说的每一个字都已经深深烙进完颜旻心里。他持剑,只想把全部的思绪发泄进剑刃和鲜血。

    原来那日是凤雁痕的血。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阴谋。

    她与他都在第三者的算计里

    月儿朕蠢

    完颜旻以快不可挡的剑风逼向南傲天,其势若虹。

    南傲天此刻的功力、位置,都注定他会失败。可是眼尖如他,看到完颜旻持剑的手忽然有一瞬间的颤抖无力。完颜旻巧妙地掩饰过去,但是并没有用,东方一轮圆月已经悄悄地移至中天,焕发出一个月里最夺目的光彩。只不过这月亮,由于天象受冲,今日是猩红色。

    那月亮圆得毫无瑕疵,在南傲天眼里简直就是一条生路。

    强过十阶,本来就容易引起气脉不稳,恰至月圆,更会激起体内蛊虫狂躁情绪。完颜旻是过了十阶,可那是用自己的命过的。

    完颜旻的确已经单膝跪下,体内火烧一样焦灼。南傲天一下子反掌制住完颜旻,一掌对着他后背击去。

    此时虚弱不堪的全福却又猛然站起,就要朝南傲天扑过来。南傲天只得暂时放开完颜旻,又使出那残废不成的十阶剑术在天空掀起一排污浊浑浪。地崩山摧之间,楼宇倾斜,皇城上的汉白玉地板下陷,死的活的人尽数在短短几秒钟内被掩盖于一层乱沙昏尘之下。

    完颜旻从高空跃出,压抑着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还是追上南傲天。二人在九天之上斗勇,很快在逼仄狭促之间来到城南一片乱葬岗上。完颜旻的表情已经十分痛苦,但还是忍着蛊虫之祸,使出最后的力气,发起同归于尽式的一击。南傲天慌忙跃逃,试图在危急关头跳出完颜旻功息的边缘。

    沙石震起,地翻三尺。乱葬岗的许多残碑被震起,四处横飞。天地混沌一片,不辨山河。久久的,烟尘散尽,大地才显露出轮廓。四围沉寂得可怕。

    长信殿里的南月,从城门开始戒备时就一直站在殿门口望天,她看到白昼变成星空,看到星空变成白夜,直到又看见高空一片乌烟瘴气,眼睛里一直都是平静的。直到那轮血红的圆月出现,清澈的眸子里终于闪现出惊恐的波澜。

    殿外那一圈羽林军依然一动不动地守着。大概是得了完颜旻的命令,不管城外发生什么,都不能松懈对这个院子的防守。

    南月盯着那轮月亮变化的轨迹,从花田里挖出一颗已经成熟的薯蓣,进入殿里,紧闭大门。

    随着一声薯蓣爆炸的声音,南月从离长信殿几百步的一条地道的洞口钻出来,外面的世界忽然陌生了许多。

    那些薯蓣,是从进入长信殿的第一天起就酝酿好的计划之一。所以她当时才会一醒来,就去拔草。

    宫中景物如旧,山石草木是看不懂人心惶惶的。

    直到沿一条无人把守的小路出了宫门,南月才发现城外完全不同于城内。华丽的街市楼阁全都灰扑扑蒙上一层尘埃,连地面都被震得残缺不全,处处坑洼不平。

    皇城的要塞地方都已经没有守卫,到处都是狼藉。

    南月来不及细想,凭着对旧日景物的辨识往朱雀楼的方向跑去。

    可是朱雀城楼上只有尸首一片。

    完颜旻,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第二百五十章 血染的爱意(第一卷完)() 
朱雀大街已经成了一条血染的湖泊。那些死去的宫人不像是躺在上面,反而如同浮在上面一样。时不时有哭声与呼喊声伴随着乌鸦啼鸣,响彻城楼之上。

    南月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路与诸多抢先逃命的宫女太监擦肩而过。有人逃走时仍不愿舍弃珠宝,与南月相撞,金银首饰和黄豆大的白珍珠蹦蹦跳跳洒了一地。

    那人被南月撞翻后骂骂咧咧地起来,一边跑一边捞捡那些落到地上带血的珍珠,嘴里骂南月走路不长眼。可是南月脸上此时全是血污和灰尘,她的头发凌乱,衣服也不是很整齐,但这些都已经激不起她那潭水一样的眼里的生机了。

    蓦然间,她看到石头断裂的痕迹。几乎所有的砖瓦断裂的痕迹都悄悄指向一个方向——城南。

    城南,是乱葬岗。

    南月跨过许多尸体前行。随处可见刚咽了气的温热躯体躺倒在另一段已经冰凉僵硬的尸体上。时常有成堆的尸体被新落的初雪覆住,血泊将他们融为一体。

    她很快到达,并找遍了整个乱葬岗,还是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冷漠的,高傲又倔强的影子。那个恨她入骨却再始终让她恨不起来的人。

    “快走,快走啊,那边有追兵杀过来了。”又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强大的冲力将她带倒在地上,她膝盖打折,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又支撑不住地倒下去。

    她挣扎着做起来,目光却落到脚边那块绊脚石上。

    那是,她的玉,她送给完颜旻的玉。

    她眸中闪现惊喜,如同见重生。

    目光四散里搜寻下去。那玉的前方,有一只颤抖着血迹满满的大手用力向前伸着,极力想触碰到那根拴玉的绳子。南月顺着那手看向手的主人,再往上去看那张苍白的人脸。几乎一下子扑上去。

    “完颜旻!”她从嘴唇里咬出来他的名字,声音不大。

    却被躺在地上的人一把挟持住:“南相,南家,你们都得死”

    完颜旻的声音混沌而虚弱,如同在梦呓一般。手里的力量却依旧死不减弱,勒得南月差些喘不过气来。

    她明白他此时神志已经几近虚无,甚至处于时空错乱的状态。

    “御风通知鬼影,让他们一举消灭九魑阁,南傲天是九魑阁阁主”完颜旻的眼白已经渐渐无光。

    南月好不容易从他胳膊下挣脱出来,把他整个人扶起架在自己单薄瘦弱的肩膀上,一边是愤怒,一边是要激励他求生的意志。便搂着完颜旻,顺着他的乱话在他耳边轻语道:“你想活得过明天,就最好安稳御风和鬼影三十六骑,别让他们胡来。”

    “你你真的以为,南傲天把一切都掌握在鼓掌之中了吗?”完颜旻似乎昏迷里也不忘愤怒,他高大的身躯扑腾了一下,差些要把两个人一同撂倒。

    必须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才可以。要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地方。南月怀着极其强烈的求生意志。半拖半拽地把完颜旻和自己都移到一处偏僻的旧庙。

    那里面烛台摆设散落一地,分明是被人搜寻过的样子。

    西祁还有很多不死之心存活。

    确认这里暂时安全之后,南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完颜旻提到香火台前一段有坡度的石阶上。

    她已经筋疲力尽。

    感觉到完颜旻的身子越来越冷,南月在他们身边点起灯烛,一点点查看他的伤势。

    最终发现他嘴唇呈现乌紫色,方知他为什么会在打斗中突然败下阵来。一定是强行在短期内达到十阶破坏了规律,导致体内气血不稳定,激怒蛊毒的提前发作。

    那旧庙的台阶上是早就不再整齐的红毯,完颜旻黑衣墨发,衣服连同头发全都散开在地上,映着鲜艳又温暖的红。

    南月取过别在他腰间的雪阳剑,往自己掌心划了深深的一道口子,然后解开完颜旻的衣服,在他背上划了同样长度的一道。

    昏睡里的完颜旻感到后背有温热的东西源源不断地流入,流通他全身,直到心脏。冰冷的,被人禁锢了一世的心脏,终于得以苏醒,像枯寂的山花突然绽放,像焦渴的泉眼得滋润以荡漾流。他在昏昧里并不知道这股打通他生命屏障的温暖来源于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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