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叨扰了半日我也该告辞了。”张文清放下茶碗,抖抖衣衫站了起来。
柳子承立即陪着起身,正要说些客套话留他用饭,忽然眼前一亮,凤无雪懒洋洋的从门外跨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白色云罗绸的锦袍,腰间束着湖蓝底色银色祥云丝绣的锦带,漆黑发亮的头发随意挽了披满了身后,随着步子若流泉般轻轻韵动,一双明艳摄人的眼眸由于疲惫显得有些水气氤氲,竟有一丝朦胧脆弱的美态。
真真是飘逸如仙。
张文清紧紧的盯着他看,心里不由赞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容貌的男子,风神如玉身姿若仙,恐宋玉潘安都自愧不如。
他行过来的步子很稳只是举手投足间带着几丝漫不经心的慵懒和洒脱。
“清岚来了,正好我也想留张老爷一同用餐,这下子更好人多热闹。”
“如此正好,”凤无雪眼光与柳子承微微一碰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又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不住打量着他的张文清,口中半点不含糊的朗声说道:“……清岚不才,今日以酒会友不知张老爷意下如何?亦或许是清岚放肆了。”
“哪里,”张文清见到他的丰姿早已沈醉,心想多接触也好,没准可以从凤无雪的嘴中听得一些消息,信念一定便笑道:“今日就少不得叨唠二位了。”
柳子承当下便吩咐丰宴,幸而孙德福确实有钱,底下仆从都明白张文清是谁,而凤无雪他们又是老爷的贵宾,因此不消多久,一桌像模像样的饭菜倒也齐齐的端了上来。
三个人一桌,虽然怀着两样心思,但柳子承和凤无雪有意巴结一顿饭也吃得颇为满意。待到仆从端上洗手的金盅,张文清想起一日未回府衙,也不知是否有事便略微做了个样子就提出告辞。
柳子承也没有多留,只是礼数恭敬的送他到大门外再三辞别才算是结束了这一天的劳累。
“师兄,”凤无雪慢慢的凑近柳子承身边,温热的气息在两人间缓缓流动,他轻声开口,“累不累?”
柳子承前晚几乎未睡,今日又是一天劳神,此时早已头晕目眩浑身乏力,为了早日完成小王爷的事情他也只有咬牙苦熬,此时客人一散更觉得头越加的昏沈起来。
好像隐隐有些发热,但是他也委实没有力气再去煎药,此地毕竟不是家中,每一步都需要格外的谨慎,他更不愿意再去惊动别人。
“还好,清岚也早些歇了吧。”
凤无雪走到他身边,手有意无意的蹭着他的胳膊,“师兄,今日有些收获呢。”
“哦,是什么?”
两人谈话间脚步也未停下,走进柳子承的厢房,凤无雪抢先一步给柳子承斟茶,“来,师兄,喝口热茶解解乏──”
“唔,多谢。”
头有些突突的抽痛,身上也开始有些热意,柳子承动手散开了一直束的紧紧的衣领,然后抬头发现凤无雪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清岚?”
“啊……唔,没事。”
“……适才你不是说有所收获吗?”
“啊……这个……是的,”凤无雪有些艰难的把视线从柳子承光洁修长的脖颈处挪开,那微微露出的些许肌肤竟然细腻温润隐隐生光。
“我今日无意间翻到了他们本月的帐册,竟然有两笔银子不知何因无故调动了。”
“是吗……”柳子承未发现凤无雪的异常,他此刻正要把不断散开的注意力再努力的集中起来,思索着凤无雪提到的这件事,“……你有没有看清有多少数目?”
“五万两。”
“五万两?”柳子承失声道,“那么多!”
“是啊,师兄,你说这笔钱会用到哪里去呢?”
柳子承脑中飞快的转着,有没有可能盐税就是这样消耗掉的,会分给诸如张文清这样的官吏,但是只凭一个月的账目是说明不了问题的,“说不准,清岚最好能多弄几个月的,时间越长就越有说服力。”
“师兄放心,这事情我省得。”
两人聊着,凤无雪倒还好,他正乐意有这个机会和柳子承多亲近。说也奇怪,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呢,他身上淡淡的儒雅气息不温不躁的性格越来越吸引着凤无雪,就连原本只是白皙清秀的外貌也是越看越爱。
柳子承坐在那里只觉得困意不断的涌上,凤无雪正是说道兴头上他也不愿打断他的兴致只好耐心的听着,不知觉中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体轻飘飘的竟不觉的伏在桌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凤无雪看着趴在桌边的清瘦身影,眼光中爱怜横溢,痴痴的看了良久,才低下头来在他光洁的额角轻轻映上一吻:“我一定会帮你完成心愿的,师兄。”
第二十三章
凤无雪既认清心意,自然对暗中查盐税一事更加上心起来,每日都能有些蛛丝马迹的线索,他便更加大明大方的借故在柳子承房中磨蹭到很晚,被柳子承再三催促了,才恋恋不舍的回房休息。
这几日又恰逢柳子承身子不适,这下他更有了理由赖着不走。
到了掌灯时分,婢女进来点了灯,悄悄的看了神采风雅的凤无雪一眼,便飞红双颊的低着头退了下去。
凤无雪伸出雪白漂亮的指尖将灯调的亮些,柔和的灯光像是给柳子承清秀的面庞上镀了一层光晕,越显眉宇间温柔动人。连原本以为拖泥带水的脾气,现在都是越发的喜欢起来,深深倾慕着他温和而高洁的人品。
“清岚,”柳子承并没有注意到凤无雪痴痴凝视的目光,随手搁下手中喝尽的药碗,“我这两日受了些许风寒不能去王爷那里,你就多去走动走动,免得王爷久候消息等的心急。”
凤无雪修眉一挑,口中有些气闷说道:“师兄哪是受了风寒,分明是累出来的,”说着心有不甘,嘴巴微微嘟了起来,往柳子承口中塞了一个蜜饯,“而且都不知道来看一下,真是性情薄凉。”
柳子承眉间微蹙,口中轻斥:“清岚不可如此放肆,更况且王爷早已遣竹儿来探望过了……”
“隔的这么近为何自己不过来,却遣个下人过来,”凤无雪打断了柳子承,口中还不断嘀咕,“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何时想过对你好。”
他总感觉柳子承对赵书安的好有些奇怪,但是看两人的举止都是云淡风轻极有分寸,但是柳子承这次的明显维护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凤无雪能感觉的到柳子承又怎会不知,他心里暗中难过却不愿放在脸上,带着些小情小态的,徒叫人笑话。
那人是清秀高贵矜持内敛,凭是无情也动人……
柳子承暗中叹气疲惫的摇摇头,不愿再谈下去。
凤无雪见他病中已略显清瘦,此时闭目蹙眉黯然摇头的样子又有些说不出的可怜。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师兄的这个样子,分明像是为情所伤,莫非……
心口处如同被劈了一道闪电般,明晃晃的瞬间照亮了所有的疑团。
他吃惊的抬头看着柳子承,脑中豁然通透,心却禁不住的酸疼,却不知是为了谁?是为柳子承还是为了自己?
凤无雪心性坚决,打定的注意便决不会回头。他暗自下了决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师兄,我便这么在你身边牢牢的守着,就不相信自己还比不上一个无情无心的小王爷。
次日一早,柳子承感觉身子爽利不少,想来这病也去的干净了,他这几日都未见到赵书安心中着实牵挂,因此早上一等凤无雪吃了早饭去商号便匆匆的去了赵书安那里。
赵书安才刚起来,见他进来,揉着眼睛笑道:“子承身子可是大好了,这么早。”
柳子承看他刚巧睡醒,脸上憨态朦胧,高贵清雅的脸上尚含着稚气,格外让人心怜,脸上不觉有些微赦,“……是子承叨唠王爷休息了。”
“没有,”赵书安笑道:“这几日没见到子承闷的慌呢,竹儿笨嘴笨舌的没有一点意思。”
竹儿站在一旁伺候着,小嘴一扁委屈道:“明明是爷自己不理人家,这会儿倒好还来编排奴才的不是。”说着往外走去,“我去给爷端洗漱的水去。”
柳子承见到赵书安一掀被子自己下床来,连忙上去亲自伺候。
赵书安略微让了一下,笑道:“子承不用,我自己来便可。”
柳子承温然一笑,拿起搁在物架上干净雪白的罗袜,矮了身子替赵书安小心套上。
这本就是个天璜贵胄的龙子凤孙,虽是从小习武可一身肌肤依旧养的细腻水滑,雪白的脚掌修长匀停,粉白的脚趾个个圆润,指甲还散出淡粉色的莹光。
柳子承忽然想起那日在药堂内施药的情形,算来赵书安身上每一处地方自己都仔细看过,脸上不禁红霞更甚,他低下头去更加不敢再去看赵书安。
好在赵书安并没有注意,竹儿打水回来,他闭着眼睛让竹儿来回细细擦脸,一边随口问道:“子承这几日可有发现没有?”
柳子承连忙回神,“回王爷,有一些了。此处的盐价明处是按朝廷所规定,其实大多百姓都要溢价才能购到,每逢过年过节这盐价更是高的离谱。”
赵书安微显诧异,“这么高的盐价,为何赋的盐税却是一年比一年少了。”
“是,盐税乃九赋之一,是国库最为基本的收入,北露此地本来就是盐场,近年来赋税减少,托词为盐量不断的降低,圣上又如何能不生疑?只是这里头关系千丝万缕,并非一两日能搞清,太急了恐会生变。
赵书安扬起眉毛,微微颔首,“子承所言极是,你且放心本王有的是耐心。”
第二十四章
赵书安嘴里称有的是耐心,可是三日一出不见有丝毫进展,又坐不住了,每日必遣竹儿过来个两三次问事。
是日,柳子承与凤无雪正在房中商议着事情。
“师兄,那些个掌柜的忒也刁猾,任我旁敲侧击的就是半点不露口风……”
柳子承也微微蹙眉,小王爷虽口中说不急但毕竟少年人年轻气盛,从这几日连着遣竹儿过来问话已可看出,他的耐心已所剩无几了。
“清岚莫急,王爷那边我自会如实相告。”
“只怕麻烦还不止这些,”凤无雪连着苦笑,“我这个冒充的大商人在那里叨唠了半天,该买的都付了帐,若要再盘旋下去恐怕得再找生意……可是,这银子都花的所剩无几了。”
柳子承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无妨,我这里还有些先用着再说……”
两人还待再说话,屋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青天白日的,两位先生倒在房中说话。”
门口帘子一掀,进来的人清贵雍容不正是赵书安小王爷。
凤无雪听他声音虽是爽朗,可言语中已隐有不满之意,心中顿生不快,但也是磊落一笑,随着柳子承前去参拜。
赵书安这几日委实憋的不行,盐税一事他有意为自己在兄弟间出头露脸,此趟出门虽说是头次独立办差,但是有了柳子承又招募了凤无雪,名动天下的大才子肯屈尊来辅佐对他而言是脸上大大长光的事情。
可是两人的办事效率却是让他一等再等,眼看半个多月就过去了,还没查出个头绪让他不禁焦虑万分。
他盯着凤无雪看了片刻,格格笑道:“此事拖的许久……两位先生可是另有高见了?”
凤无雪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这全天下的人只怕此刻也只有温文尔雅的柳子承方能入眼,没想到这个小王爷一来就挖苦自己,他如何能忍下,凤目冷冷一瞥,“高见不敢当,只是盐税一事关系重大,清岚不敢掉以轻心故而和师兄正在商议对策。”
赵书安一怔,继而胸中怒火翻腾,他身为天璜贵胄,从小到大从无人敢如此顶撞自己,嘴角冷冷的一抿,“那么依凤先生之见现在当如何呢?”
凤无雪身子一仰眼看就要答话,柳子承在桌底飞快的握住了他的手,轻轻一捏,凤无雪纵是天大的火气也硬生生的憋了下去。修长的手指灵活的一翻,牢牢抓住了探过来安抚温润的掌心。
如斯如磨……一股暖意在心中缓缓荡开……
“难道凤先生对此贪赃枉法之辈还要三思而后行?”赵书安并不作罢,看着眼前二人相视淡笑,一种难言的默契感在两人中流转,不知为何,这个动作让他心中更不舒服,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一般,他冷冷的紧叮了一句,“国库之物岂能轻易的被挪作他用?”
柳子承眉头紧蹙,想着今日若不能把事情定下来,王爷必得发怒,事情真要闹了出去,这里势单人孤的,未必就能好好收场,心思一转便缓缓说道:“王爷息怒,子承也正是心急着这事与清岚在商议呢,”他抬头微微一笑,倒了杯热茶双手奉到赵书安面前,但见手腕翻动间,青袖似水淡然出色。
温润似水……
“事情是一定要办的,圣上对王爷期望甚高,此事必得做的漂亮,现在我们虽身处孙德福的庄中,但是此人想必也得高人指点,庄中守备甚严,若想要拿到实质的东西,并非一时间可行。”
“王爷如果硬来的话,一则我们人寡,二者依他们之狡猾恐怕早已销毁帐册证据,这样一来,反倒更不好……”
赵书安前头还听得仔细,到后来脸色微变,断然出口打断,“那么照子承的意思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成的,每日就让本王窝在房间内干等么?”
“子承并无此意,”柳子承突然觉得有种受辱的感觉,小王爷此话一出不是在嫌他们动作慢了,而是隐指他们办事无心了。他暗自忍了忍,方才淡淡说道:“无论如何子承拜在王爷麾下,自然是听从王爷之令,今日之事便还请王爷示下,我们好去办差。”
柳子承表情虽然平淡,但是赵书安竟被他炯炯的眼神震的一凛,他所见到的柳子承从来都是温和清雅的,今日似这般眼中厉色闪过还是头一遭。
莫非是因为自己进来时发作了凤无雪?
他心头一阵浓浓的委屈涌了上来,自纳进柳子承后,每日都客气的以师礼待之,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比不过他们从小的同门之谊。
朝中诸兄弟大臣中有的是人等着看他的这次笑话,来了以后事情迟迟不见进展,他心中焦急又不敢多催,今日才说了两句,这两人倒好,都开始挤兑着自己了。
赵书安霍然起身,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嘴唇都有些哆嗦了起来,“我没什么说的,七日之内要拿到帐册证据……请两位先生多费心了。”
说罢,衣袖一拂,领着竹儿冷冷的离去。
第二十五章
柳子承看着赵书安摔袖离去,怔怔的站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
凤无雪站在他身边,凤目幽深闪烁,神色极为复杂。他也知柳子承是为了袒护他而得罪了赵书安,但是惹怒了小王爷也等于是上了师兄的心。
仔细这么一想,三人之间竟无一个是快乐的……与其这么越闹越僵,不若趁着师兄还没有把心意挑明前再添上一把火,没准还能把心给带回来。
凤无雪慢慢的踱着步,雪色的锦袍下摆在明净的地上拖的沙沙作响,他心思极快,转眼间便定了心思,冷冷笑道:“七日之内,这时间还真是给的宽裕。”
柳子承听了他的话音回过神来,微微蹙起眉头沈吟着道:“清岚,王爷今日心情不佳,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不若等明日他气消了,我再去……”
“师兄”,凤无雪格格冷笑了起来,“你把他放在心上,如珍似宝的宠护着,可是人家呢……他把你当作什么!就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师兄为何定要跟在身边?”
凤无雪目中精然生光,炯炯逼人,“清岚确实不明白,师兄素来清高儒雅,为何独独愿意辅佐这样一个娇贵的王爷?为何将一颗真心系在这种无心之人身上?”
柳子承暗吸一口冷气,被他如刀的话锋逼得退了两步,抵在了桌边方才稳住身形黯然不语,脸上却惨白一片凄楚可怜。
“我……我是……”
“师兄,”凤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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