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岸谷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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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岸谷之变-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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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下闻到了血腥气,便是真的闻到,不会是臆想中的虚无幻觉。

  顾不得理会禁军与赤焰军之间的剑拔弩张,他问着沉默的宁不寂,“你有无闻到淡淡的血腥之味?”

  宁大将军看了他一眼,淡然答道,“陛下当比任何人都知晓这其中的缘由才是。”

  皇帝皱眉,正要追问,一抬头,却望见满目的黑石红土,漫无边际。

  看得出来,有些石块原本皆是灰白,像是硬生生被铺染上了红色,且不只一层。随着岁月流逝,渐渐的泛黑,宛若凝固的血迹。

  他心中蓦然一动,不是似乎,这根本就是……

  难怪赤焰军上下目眦欲裂,难怪宁不寂眼中会闪过杀意,难怪这四周总有淡淡的血腥气飘之不去,难怪这片原野的土石皆为黑红色……

  只因此地,便是战无不胜的赤焰军昔年折兵之处,三万名官兵,因粮饷不足,埋尸荒野。

  皇帝叹了一口气:“原来这便是潼关?”便因此役,赤焰军与皇室,永存裂痕,再多安抚,再多圣恩,亦不足以弥补。

  宁不寂望着远处渐渐出现在视野中的北魏军队,这样的数目,这样的装扮,绝不会是来迎接的仪仗队。

  领头的女将身形纤细,身后一面凤旗迎风招展,赫然便是北魏公主萧芸的亲军。

  这些亲军一身缟素,分明是为摄政王萧歧复仇而来。

  再看看对峙的赤焰军与禁军,饶是宁不寂多年征战,见惯了凶险场面,亦不免苦笑,“而今,陛下可是要后悔当年当日所做的决定?”

  皇帝沉吟片刻,像在思考,之后仰首,亦同时看向远处,摇头道,“你错了,朕从未有一日后悔,也许有不少人因此付出代价,血染沙场也好,死在暗杀途中也罢……”

  他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染血的土地,目光中殊无憾意,“不管过程如何,至少结局是中洲十年安稳,朕即便今日要命丧于此,亦不后悔。”

  13

  说话间,数万的北魏军队已蜂拥而至,弯弓搭剑,将这六千余人团团围住。

  赤焰军数年来骁勇善战,禁军亦是训练有素,当此被敌军合围之际,统领之人即刻放下对彼此的成见,以防护夷人为首要目标。

  在两声铿锵有力的“保护陛下,”“保护将军”过后,两位统领不满的瞪了对方一眼,即刻布置军阵,竖起盾牌,将皇帝和宁大将军围在中间,以策安全。

  敌军数倍于己,便是一个不通谋略的普通士兵都知道,任是他们竭尽全力,也护不了主将多时,更别提长年作战,对军情了若指掌的宁大将军。

  宁不寂从来不是坐以待毙,只会让属下保护之人,一声长啸过后,高大的身形拔地而起,执剑直扑最前方的敌军箭阵。

  不料有一人速度比他更快,青色的身影纵身踏过护卫的禁军肩头,几个兔起鹊落间,已站在不远处的北魏公主萧芸面前。

  弓箭本是最好的远距离杀伤性武器,若是敌手挨到身前,反倒成了累赘。

  北魏朝廷以骑射闻名天下,公主的亲军,实力更是非同一般。

  萧芸本以为,借着这天下第一的箭阵将区区数千人围困在内,届时报起父仇,自是手到擒来。

  却没想到,不过须臾的工夫,她最引以为傲的剑阵就毁在那该死的镇国大将军手下。

  更令她骇然的是,惊鸿一瞥之下,宛如文弱书生的杀父仇人,转瞬间便挨到身边,锃亮的长剑出鞘,她竟全然没有反手的余地。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公主的护卫们纷纷愣住,一呆之后,方才反应过来,纷纷丢下手中的弓箭,拔出佩刀,分上下前后左右六路,封死了将长剑架在萧芸颈上的皇帝的退路。

  当此时,六千余禁军和赤焰军亦默契的随着宁大将军的出手,跟着冲向被打乱了阵脚的北魏箭阵。

  但到底萧芸的军队为数众多,且应变迅速,一阵混乱过后,即刻结起新的箭阵,刀斧手护卫在侧,再无偷袭的余地。

  望着因方才的变故而同样目瞪口呆的六千余人,萧芸冷笑着打量传言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中洲皇帝,“这般身手,非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竟连长年处于宫中的禁军都瞒过,陛下端的是好手段好心计。”

  皇帝脸色不变:“芸殿下过奖,不过是花拳绣腿,自当好好藏拙。朕若有芸殿下一般的高超武艺,自当领军征战沙场。”

  他语气温和,话中却尽是不客气的嘲讽之意,一柄长剑更是搁在对方的肩头,纹丝不动。

  宁不寂听到“花拳绣腿”四字,便忍不住苦笑,心道,“还真是记仇,十年前的一句评论,竟记恨到现在,眼下明着是在嘲笑北魏公主,暗地里却是在回击当日里我随口对他剑术的批评。”

  果然他才想到,就见皇帝微侧过脸,极不明显的以只有他才看得到的角度扬了扬下巴,表示,“任你宁大将军剑法盖世,今日还不是靠我这花拳绣腿解除危机?”

  这般的孩子气,宁不寂看了也只能暗暗的叹气,帮着她留神萧芸的动静,以备这位北魏公主趁着皇帝分神,脱身出来,那情势就会再度转为危急。

  他并未发现,这小小的细微之事,使得心底因身处潼关而泛起的愤懑之情大大的消减。

  那一头,萧芸有生以来,头一次被气得脸色通红,皇帝见到那双喷火的美眸,不知为何,竟有点了解了宁不寂每每喜欢作弄他的心情。

  “的确是很有趣。”他完全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自觉,续道,“事关身家性命,只好献丑,公主见谅。”

  这一句“献丑”明显讽刺对方的技不如人,偏偏他神情温柔,语气诚恳,听来十足十谦逊有礼。

  萧芸顿时一口气憋在心中,发不出来,只得喝道,“还不将剑移开,等着本宫命人乱刀挥下吗?”

  她一出口恐吓,护卫们即刻将刀逼近,未到中途,皆骇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再动。

  只见皇帝的剑比他们更快,不过一刹那,剑光一闪,公主头上的银盔便应声而裂,一头乌丝迎风飞扬,露出底下一张倾城绝色的脸。

  皇帝一望之下,即刻呆住。

  14

  眼前的女子螓首娥眉,杏眼俏鼻,樱桃小口微张,看起来像是受到惊吓,呆呆的望着他,说不出的荏弱可爱。

  只是这可爱对于见惯了后宫美人的皇帝来说,并不构成太大的吸引力,反而令他极为惊讶。

  北魏气候素来寒冷干燥,苦寒之地养育出结实粗壮的女子,或多或少,脸上都会留下日晒风吹的痕迹,甚而多数人生来便是麦色肌肤,至死不变。

  但这位摄政王的独女,却拥有北国极为罕见的白皙肤色,娇嫩的脸蛋欺霜赛雪,宛若雪地红梅,美是极美,站在一群黝黑大汉之中,不免有些突兀。

  虽说北魏公主相貌如同南国女子这点颇令人意外,但皇帝呆了一下的原因却不是这个,而是这张脸给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若是去掉女子的柔媚,眉稍稍粗长,鼻略微高耸,唇形有所变化,身形再加以拔高,眼前之人,活脱脱便是当今的南齐皇帝——慕容溱。

  很明显,萧芸身上,有着极为浓厚的南齐皇室的血统。

  北魏的先皇生有二子一女,皇女萧昙隐瞒身份嫁入中洲皇室,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眼下看这萧芸的长相,显然已故的摄政王萧歧必是与南齐的皇室之女有所纠葛。

  将皇姐送入中洲,自己与南齐的皇室女子生有一女,若说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萧歧生前,必定是企图做些什么的。

  隐隐约约间,皇帝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如今萧歧已死,却不知他生前的图谋,是否会有有心人将之进行到底?

  看来这场北魏之行,势必充满了艰辛。

  皇帝生性坚韧,遇到艰难险危,从来便是迎难而前的习性。

  “此处远离中洲,玩得再过头,那也是别人的朝廷,不须善后。”想到此处,他一时跃跃欲试,目中焕发出激切兴奋的神采。

  这般有活力的神情,与他在宫中的沉默内敛全然判若两人。

  他正高兴,站在不远处的宁大将军却是看得悚然而惊,心道,“那一位夷人公主竟有如此魔力,不过是初次见面,就有能力吸引住承业。这样激烈的眼神,宛如热恋,却是我生平未见。”

  这边宁大将军兀自叹息,那头的北魏公主同样一阵脸红。

  不管多么悍勇,能带兵打仗,她到底也是妙龄少女,被斯文英俊的男子如此热烈的注视,不免心头异样。

  然而萧芸亦是精于算计的北魏摄政王之女,羞怯过后,心底开始盘算,“这杀父仇人似对我有意,又听闻他宫中虽有妃子,却未立后,若能说服他助我登上北魏皇位,联姻生下皇子,再将之毒杀,届时我以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名正言顺掌握中洲,我又有南齐的皇室血统,何愁天下不定?”

  她越想,越觉得这临时定下的计策,比之父王的苦心孤诣,更为简单易行。

  只是眼下这僵持的局面,却要如何下台,饶是她聪明善变,却也一筹莫展,唯一能做的,便是装出一脸的含羞带怯,楚楚可怜的望着施计对象。

  皇帝被这眼神望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心中奇怪,“何以方才还是气势汹汹的女将军,银盔一裂,便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他浸淫纷乱的朝局多年,于各种计谋更是耳熟能详,稍加思索,一切便一目了然,不禁饶有兴致的回望预备对他施加美人计的北魏公主。

  两人的眼神一来一去,皆暗藏算计,彼此凝望之时,却是不露痕迹,但见柔情默默,全然一片惺惺相惜。

  这边郎才女貌,眸中似有情意无限,那边不过数步之遥,宁不寂却是一柄长剑几乎握碎,心头愤然,满是绝望之意。

  15

  双方为首之人互相挟制,一时相持不下,比得便只有耐性和体力。

  萧芸是女流,虽不弱质,体力比之习武的男子,还是有所差距。

  时序入夏,日照并不温和,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个时辰,她已然支持不住。

  明如秋水的眸子暗送秋波数个,指望着对方哪怕有一瞬间能被诱惑,亦可脱身,再图后计。

  却不想那可恨的中洲皇帝,回送欣赏的目光无数后,兀自岿然不动,颀长的身形屹立如山,握在手中的剑更是连些微的颤抖都没有。

  “整整一个时辰举着剑不动,他手都不会酸吗?”

  众人被晒得昏昏欲睡之际,挨个在心中掠过同样的念头,对岩石一般的皇帝陛下充满了敬仰。

  又过了一个时辰,日若西头。

  原本泾渭分明的两国军队,不约而同的打起瞌睡之时,及时雨总算来到。

  “芸妹不可鲁莽,”匆匆而来的英武男子满是焦急,“琦陛下虽是老太保邀请而来,却也是经由父皇下旨同意,你怎可在边境袭击父皇的客人?”

  萧芸暗自思索,当时为了不起风波,对外公布摄政王乃是病逝,正好配合她新定的计策,于是顺水推舟的下令,“还不住手。”

  公主亲军闻言,皆收起了兵器。

  萧翰微笑的看向皇帝:“表弟是否愿意给为兄一个面子?”

  这一声表弟,便是认可了亲属之意。

  北魏皇室重孝重义,朗朗乾坤之下,不至于认完亲便开杀戒。

  皇帝稍加犹豫,便收起了剑。

  他对萧翰点了点头,走回一脸不善的宁大将军身边,低声道,“你扶着朕一点。”

  宁不寂愕然,方才望着那夷人公主尚是满眼倾慕,怎地转瞬间便来亲近他?

  他虽然心中极为疑惑,还是伸手支撑住皇帝,担心的问道,“可是方才乱军之中,受了伤抑或岔了真气?”一边问,一边右手已搭上了对方的脉搏。

  皇帝摇摇头,宽慰道,“朕没事,不用担心。”

  见大将军依旧一脸担忧,不由的心中感动,北魏局势如此复杂,若只他一个人来,难免孤掌难鸣,现下有人陪同,无来由的觉得安心。

  思及此处,望着宁大将军的目光便极为柔和,突然开口道,“若是你打定了主意要与朕同去,便须放下潼关之事。”

  宁不寂一怔,当年之事,孰是孰非,永无定论。

  理智上,他亦明了皇帝的决定并没有错,但数万死难的弟兄英灵不散,深深的镌刻在心底,挥之不去,因而从情感上,他着实难以认同。

  皇帝正好和他想反,从情感上,他可以原宥那场冲突所造成的伤害,但究其理智,身为王者,亦很难接受一个曾意图发生政变的臣子。

  但从对方主动提起这件事的神情语气来看,此刻对于皇帝来说,显然是情感占了上风,他愿意先一步放下这件事。

  奉天偶尔会叹息:“恋慕一个人,心底会一片柔软,好似什么都可以原谅。”

  所以皇帝的这一点柔软,应当是那个初次见面的夷人公主的缘故吧!

  不远处,萧翰正端着兄长的架子训斥幼妹,“身为公主,不奉王令便擅自出兵,成何体统?”

  “人家想试试琦陛下的本事嘛!”萧芸撒着娇,将脸埋入哥哥的怀中。

  “你这妮子真是……让陛下见笑了。”萧翰疼爱的拍拍妹子,“还不道歉?”

  “我才不道歉呢,明明是他拿剑指着我。”萧芸不依的抱着兄长的手臂,神情姽婳。

  “是朕鲁莽了,芸殿下见谅。”皇帝兴致盎然的注视着这个千面女郎,这美人计使得,当真是出神入化,在人屋檐下,他总得给点面子。

  宁不寂在他身旁,黯然之余,还是奇怪的问道,“琦陛下?”

  皇帝没好气道:“朕姓李名琦,字承业。”心道,“问的什么蠢问题?”

  一想到相识十来年,这人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禁心头郁闷,心想,“真不公平,还没见到他的时候,朕已经知道他的大名,他却如此怠慢。”

  “不对。”他稍加思索,“不寂是他的字,那么他的名是什么?”

  当着北魏诸人的面,自然不能问出来,忽然明白,宁不寂是知道他的名的,这一问,不过是提醒自己忘记问了他的而已。

  “可是他为什么忽然在意起这个问题了呢?”皇帝心中深深的迷惑起来。

  “陛下当真没事?”半边身子几乎靠在他身上,真不像没受伤的样子。

  “没事。”皇帝不好意思的低声道,“许久没用轻功,不小心扭到了脚,剑又举了太久,手无力罢了。”

  “……”

  16

  中洲一行人,不过六千之数。

  萧翰虽非独自前来,随行的人员亦不过数千。

  然而此刻,萧芸的亲兵,却是倾巢而出,人数将近五万。

  北魏与他国不同,萧翰的祖父当年花费一生的心血,一点一滴艰难的从强盛的樊族手中夺回皇权,所付的代价之巨,非常人可以想象。

  到了萧蕖接手皇位,吸取了历任先皇的教训,再不肯下放权力给臣子。

  故而北魏的所有军政大权,都掌握在皇室嫡系手中。

  军队将领的子女自小和皇子皇女一同教养,到各自成年,共同建立功勋无数,养成了亦仆亦友的关系。

  这便是当年萧昙不得不去中洲的原因,只因她虽恢复了皇长女的身份,却是无凭无恃,不作此一搏,永无出头之日。

  自萧歧被刺后,身为独女,萧芸继承了部分父王手中的军权,另一部分相对保守的将领,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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