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胜利看着她,她也看着马胜利,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马胜利阴沉凶狠的目光变得平和了一些,他拍了拍桌子说道:“我打心眼里就特别恨卢小龙这个人。”李黛玉看着他,转移话题地问道:“你还恨谁?”他站起来一挥手说道:“还恨的就是呼昌盛。”然后,双手插到上衣口袋里,在屋子里踏着很重的脚步来回走了几步,站住说道:“这些人都老子天下第一,自以为了不起。哪天落到老子手里,一定整得他们死去活来。”李黛玉看着马胜利,十分理解他的愤慨。马胜利俯瞰着李黛玉问:“你一心一意跟我吗?”李黛玉垂下眼,双手抚摸着床单,她现在已经多少知道一点如何治这个凶神恶煞了。果然,她的沉默不语使得马胜利也多少觉出自己的粗暴无理来,他用脚勾住椅子腿,将椅子往李黛玉面前拉了一点,坐下,摊着手向李黛玉说道:“呼昌盛是什么东西,卢小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卢小龙流氓一个,把鲁敏敏这样的初中生搞了,还不知搞了多少。”李黛玉两手撑着床边,垂着眼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在等待马胜利自己发泄完。马胜利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最近才掌握情况,卢小龙还和大军阀沈昊的女儿搞着。”李黛玉很快抬了一下眼,瞟了一下马胜利,又垂下眼。马胜利挥着手说道:“我还掌握情况,知道卢小龙参加过反林彪的反革命行动。”
李黛玉有些吃惊地略抬了一下眼,马胜利面对面离她很近地说道:“哪天卢小龙落到我手里,我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停了一会儿,他又接着对李黛玉说:“我们现在已经成立了一个专案组,专门整呼昌盛的材料,以后我还要成立一个卢小龙的专案组,专门整他的材料。”李黛玉显得漫不经心地说道:“卢小龙又不是你们北清大学的。”马胜利说:“他是全国性人物啊,谁都可以整。
他要是反革命,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揭发他。你是不是反对整他呀!“李黛玉冷笑一声,说:”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不管?“马胜利看着她问,”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李黛玉说:”我不过是关心你。不管你做什么事,只要你做得对,做成功了,我都支持。“说着,李黛玉似乎是带气地往后坐了坐,马胜利一下有些讪讪地笑了:”行了,算我言之无理。“李黛玉双手叉在腰上,扭过头眼睛看着别处,继续夸大自己对马胜利的不满。马胜利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行了,行了。“李黛玉摇着头甩开他的手,她现在越来越掌握支配他的方法了。马胜利却一下将她搂抱起来,贴在自己身上,李黛玉将双手挡在胸前,同时侧转头做躲避状。
马胜利此刻觉得怀中的姑娘真如仙子一般可爱,他百般温存地亲吻她,李黛玉躲着不让他亲吻嘴唇,他便亲她的头发、脸颊和耳朵。李黛玉双手捶着他说道:“你想把我的耳朵震聋啊?”马胜利便全身起了冲动,将李黛玉紧紧箍着放倒在床上,压了上去。李黛玉显得十分生气地推着他,说:“你放开我。”马胜利说:“我就不放开你。”说着,就开始发疯地解李黛玉的衣服。李黛玉踢着双脚说道:“你脏不脏啊,都穿着鞋呢。”马胜利蹬掉自己的鞋,又蹬掉李黛玉的鞋,将李黛玉的身体在床上摆正,然后,扭开李黛玉抵挡的双手,三下两下就解开了她的外衣,又三下两下脱下了李黛玉的毛衣,露出了衬衫,又解开了李黛玉衬衫的扣子,露出了汗衫。他撩起汗衫,双手抓住李黛玉的乳房,一边搓揉着,一边亲吻着。李黛玉身体扭动着,马胜利又三下两下扒去李黛玉的外裤、棉毛裤。他跪在床上,双膝夹住李黛玉的身体,同时几下就脱光了自己的上衣,威武雄壮地解开皮带,开始脱裤子。
李黛玉仰望着黑塔一样的马胜利,闻着扑面而来的熏鼻的狐臭,嗔责地问道:“你这两天洗澡了没有?”马胜利双手搓了搓自己发达的胸肌,说:“我现在每次见你前都洗澡。”
看着马胜利跪在那里脱裤子,李黛玉便闭上眼,等待着往下要发生的一切。她嫌恶马胜利的腋臭,又知道不能刺激马胜利在这点上的自尊心,甚至觉得马胜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狐臭有多难闻,她便经常对马胜利说,她从小喜欢干净,从小喜欢经常洗澡换内衣的男同学,说得马胜利最后表了态:“为了让你满意,我以后只要见你,就先洗澡换内衣。”李黛玉满意了,自己用这个巧妙的方法,减少了马胜利的狐臭给她带来的恶心。她更满意的是,自己善于制服这个凶神恶煞一样的造反派头头了。
当马胜利铁塔一样的身体又一次压下来时,她一边用双手挡在胸前,紧张起全身的肌肉准备承受那强大的重量与刺激,一边又目光朦胧地想起什么。马胜利一边激动地喘着气,探索地进入着,一边凶狠地问:“你想什么呢?”李黛玉说,“我没想什么,我怕你弄疼我。”
其实,她想到的是一些美女驯服凶恶魔鬼的民间故事。她今天才明白这些民间故事意味着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凶恶的魔鬼是不存在的;而像魔鬼一样凶恶的男人是存在的。
第五十五章
隔了几个月,又来到西苑沈丽家的小洋楼门口,卢小龙有些激动。推开门进入沈丽家,正赶上夜晚停电,一层的客厅里点着两只蜡烛,沈昊和妻子杜蓉正在不高兴地讲着什么。
看到卢小龙突然出现,沈昊睁大了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杜蓉也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沈昊大声说道:“卢小龙,你还活着?”卢小龙敦厚拘谨地笑了笑,说:“还活着。”他对沈昊这个反应并不意外。在南方冲杀了几个月回到北京后,不少人以为他已经在“赣江大惨案”中死了。沈昊一拍太师椅的扶手站了起来,挥着手说道:“唉,这就胡来了,那些传单大字报消息一点都不可靠哇,这太不像话了。我前几天还看到一张传单,说你死在江西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跛一跛地走到旁边一个红木柜子上翻寻着,杜蓉坐在那里织着毛衣,这时瞥了丈夫一眼,说:“人已经回来了,你还去管什么传单呀?”沈昊回过身,抖着双手对卢小龙说:“嗨,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为了加强幽默感,又接着说道:“真以为你卢小龙为国捐躯了呢。”卢小龙笑了笑,说:“这次还没轮上。”
卢小龙自然是关心沈丽的情况,然而,他首先要表现对沈昊夫妇的尊重,他笑着说:“我一进门,就听见您在高谈阔论。”杜蓉像弥勒佛一样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瞟了丈夫一眼,说:“他正想不开呢。”卢小龙笑着问:“沈老有什么想不开的?”
沈昊连连摇头摆手叹气:“唉,不谈了。”杜蓉说:“小龙又不是外人,你谈谈,也就不闷了。”沈昊说:“是我自己不自量力。”卢小龙问:“怎么了?”沈昊说:“几个月前,我给毛主席写了封信,意思是不要打倒刘少奇,无非是讲了一番我的建议。后来,毛主席给我回了封信,还寄来了刘少奇的材料,让我看完退还。嗨!”沈昊摆着手说:“我真是多此一举,搞得没有意思。”卢小龙立刻明白了几分,笑着说道:“沈老关心天下大事,尽了心就行了。”杜蓉揶揄地说道:“他还不是觉得自己没面子?”沈昊又连连摆着手,说:“我还要什么面子?我不过是犯了迂腐和不明事理的错误。”看到杜蓉又要说他,他摆着手说道:“小龙,这个咱们以后再谈,你先去看看丽丽吧,”他指着楼上,“她在三楼自己的房间里。”
卢小龙还想做点礼貌的过渡,沈昊连连摆手,说:“快去。丽丽可为你的事难过一些天了,快去吧。”
卢小龙借着门厅里昏黄的烛光上了楼梯。一拐过弯,他就一步四五级急速而又轻盈地一口气蹿到三楼,一片黑暗中推开了沈丽的卧室。靠窗的写字台上立着两支红蜡烛,沈丽正坐在那里看着什么。听到开门声,她转过脸来,卢小龙将房门在背后掩上,靠门站住了。
一支蜡烛从沈丽的身后照过来,一支蜡烛在沈丽的身前跳跃着,沈丽的头发和面孔都披着金黄朦胧的光亮,她的眼睛惊愕地睁大着,屋里的空气十分宁静,只有烛光在空气中梦一般晃动着。
沈丽终于看清了、也确认了眼前的事实,她从桌前慢慢站了起来,似乎想一下扑过来,却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烛光的照耀下,他们互相用目光对视着,两个人一步步向对方走近。沈丽穿着一件很厚的白色棉绒睡袍,穿着拖鞋,披着头发,静静地站在了卢小龙的面前,烛光在她背后辉映过来,她的脸显得十分柔和宁静,眼泪像沉默的星星一颗一颗挂下来。卢小龙敦厚地、也是安慰地笑了一下,说:“我没有死,我还好好活着。”沈丽一下转过头,将脸贴在卢小龙的肩膀上,卢小龙抓住她的双肩,轻轻地、圣洁地搂住了她。沈丽趴在他肩头哭了起来,卢小龙又稍稍用力地搂抱住她。沈丽修长而暖热的身体抖动着,这种抖动传导到卢小龙的身上,形成生命的撞击。他越来越紧地将沈丽搂抱住,越抖动越抱得紧,越抱得紧越直接感受到抖动,他要将两个人的生命完全化在一起。
他捧起沈丽的脸轻轻地吻她,沈丽闭着眼把嘴唇给他。他吻着她,搂抱着她,真正体会到全身心要进入对方身体的冲动。这种冲动的搂抱与亲吻将沈丽弄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她轻轻做了一个推挡的动作,卢小龙便放松了一些自己的双手。沈丽又把脸埋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身体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然后仰起脸,用手摸着卢小龙的脸颊,看着他说:“你还真命大,活着回来了。”卢小龙又吻了她一下,说:“我要是这么就死了,不是太冤了吗?”
沈丽抖掉脸上的泪水,笑着说:“为什么?”卢小龙迎视着沈丽,说:“我还没和你怎么着呢,就死了,那不是太冤了?”沈丽用头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那就让你冤死。”两人都笑了。卢小龙搂着沈丽吻着她,与她一起走到写字台旁,挨着跳动的烛光面对面坐下了。
卢小龙凝视着被烛光照亮的沈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穿这身睡衣真漂亮。”沈丽一笑,说:“当然比跟你一起去上海大串连时穿一身灰皮漂亮。”卢小龙说:“你穿那身衣服也不难看,你穿什么都好看。”沈丽瞟了卢小龙一眼,说:“看你,倒挺有欣赏能力的。”两人又隔着烛光相对静静地凝视了好一会儿。沈丽看着卢小龙身上的一身灰布衣服问:“你里边穿的什么?”卢小龙说:“上边是毛衣,下边是一条棉毛裤。”沈丽说:“你把外衣外裤都脱了吧。”卢小龙说:“那像什么?让你爸爸妈妈上来看见,岂不是太狼狈了?”沈丽笑着瞄了他一眼,说:“没关系。你穿这身外衣,我不让你抱我。你没看我穿着睡衣呢,内外有别。”卢小龙挠了挠头,站起来把外衣脱了,挂在一个空椅背上,又犹豫了一下,把外裤也脱了,搭在了椅背上。沈丽拿过一双拖鞋,说:“把你的臭球鞋也脱了,穿上这个。”卢小龙穿了拖鞋,上下看了看自己,上身是一件深蓝色的毛衣,下身是一件砖红色的棉毛裤,有点不伦不类。沈丽看了他一下,说:“别不好意思。我今天对你是特殊待遇。”卢小龙笑了,他自然知道这里的亲密含义,他说:“我领情,只是觉得这样子有点不自在。”沈丽又瞄了他一眼,看着他那条膝盖处有破洞的棉毛裤,也止不住笑了,她问:“你这身衣服干净吗?”
卢小龙说:“那绝对没问题。我回北京后,里外洗了个遍,换了个遍,要见你,更得干净整齐了才敢来。”
沈丽拉开衣柜,拿出一件浅蓝色的棉绒睡袍递给卢小龙,说:“你套上这件衣服吧,这样就体面了。”卢小龙接过睡袍,很舒服地穿上了。他抖了抖睡袍,在梳妆台前的镜子前照了照,调皮地挤了挤眼,说:“今天这待遇确实格外隆重,有点受宠若惊啊。”沈丽说:“那当然。卧室本来就不能让人随便进,睡衣更不能让任何人穿。”卢小龙笑着揶揄道:“我知道你的理论,卧室是身体的一部分,睡衣肯定更是身体的一部分了,所以我今天是完完全全进入你的身体中了。”沈丽隔着烛光瞄着他说:“真不该让你活着回来。”卢小龙在沈丽面前坐下了,静静地看着她说:“我真的想了。”沈丽问:“想什么?”卢小龙回答:“想要你。”
沈丽垂下眼想着什么,又抬起眼看着卢小龙,卢小龙也看着她,两支红蜡烛在他们身旁燃烧、跳跃、照耀,听见烛苗燃烧的轻微爆响。卢小龙目光炯炯地看着沈丽,说:“答应我吧。”
沈丽不说话。卢小龙说:“我这次大难以后想,真要是这样死了,就太冤了。”沈丽凝视着他,说:“你不是没死吗?”卢小龙说:“那我以后要是死了,还是太冤了。”沈丽说:“答应你,你就不冤了?”卢小龙说:“是。”沈丽凝视了他一会儿,说:“可是,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不冤了吗?”卢小龙想了想,说:“那我就不死。”沈丽握住卢小龙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捏着,说:“你真的不要死,不要再做太玩命的事。”卢小龙翻过手来,捏住沈丽的手,两只手互相揉搓着,他问:“是你要求我这样吗?”沈丽想了一下,说:“就算是吧。”卢小龙说:“那我就尽量照办。”
两个人的手相互温柔地揉捏着,卢小龙凝视着沈丽,沈丽却目光恍惚地想着挺遥远的事情。过了一会儿,她说:“听说你死了,我真的挺难过的。”卢小龙问:“真的?”沈丽诚恳地点点头,眼睛在烛光下已然又潮湿了,她的手还和卢小龙的手在桌上互相捏着,脸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说:“还记得崇明岛最后一个夜晚咱俩说话的情景吗?”卢小龙点点头。沈丽目光朦胧地说道:“那差不多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了。”她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还有那天在上海见过王洪文后,晚上在首都红卫兵驻沪联络站两人挤在小屋的地板上睡觉,也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回忆了。还有那次在北京航空学院参加秘密会议,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我靠着你睡着了,朦胧觉着我的身体往下滑,你把我抱住了,靠着你,那也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回忆。”沈丽目光朦胧地说着,眼里不断渗出新的眼泪,她的手还与卢小龙的手互相握着、捏着,在寂静的烛光笼罩的夜晚中补充着言语的表达。
沈丽说:“你真是挺好的。你对我也真是挺好的。”沈丽说着将他轻轻拉过来,两个人在烛光下很亲爱地吻了一下。现在,两个人的脸都趴在自己放在桌上的手上,离得近近地相互看着,蜡烛在他们脸旁燃烧着、照耀着,蜡烛燃烧的油烟味在空气中弥漫。一串红色的烛泪扑簌簌地沿着蜡烛流下来,落到桌面上,发出极柔软轻微的声音,然后,在蜡烛的根部凝冻成一个红色的花瓣。沈丽吻了吻卢小龙的脸颊,轻声说道:“你真是对我挺好的。”
卢小龙说:“还有待提高。”沈丽说:“为了陪我去串连,还耽误了自己的政治事业。”卢小龙连忙摇着头,说:“那算什么,我不在乎。”沈丽看着卢小龙,说:“你觉得你对我好吗?”
卢小龙说:“当然好。”沈丽问:“你觉得好在哪里?”卢小龙说:“好在真正喜欢你。”沈丽闭上眼笑了一下,卢小龙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还给你画了一张像呢。”沈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