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派塞说服其他两人和他一起干时,这些话题就不再谈起了。同可能的回报相比,风险是微不足道的。中了圈套的昆斯一家不可能跑去警察局报告受到敲诈。
可他们还没敲诈过谁呢。他们正同大约十二个可能的受害者通信,都是中年人,都犯了同样的错误,给下面这则广告写了回信:白人俊男二十出头觅四五十岁善良稳重之绅士为笔友。
这则用小号字体登载在一本同性恋杂志封底的广告收到了六十封回信。斯派塞的工作是从这堆垃圾中挑选出有钱人作为目标。开头他觉得这事很恶心,后来渐渐产生了兴趣。现在它成了正经事儿,因为他们将从一个完全无辜的人那里敲诈十万块钱。
他们的律师会提取三分之一的利润。这份额并不过分,可依然令人痛苦。他们别无选择。他在这个阴谋中是个关键人物。
他们花了一小时推敲给昆斯的信,然后同意耐心点,第二天再最后定稿。还有封信是个化名胡佛的人写的。这是他的第二封,写给拍西的,四页纸上没完没了地谈论着观察鸟类的事情。雅伯以拍西的身份回信之前不得不研究了一下鸟儿,声称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显然,胡佛极其胆小。他没谈到任何私事,也没提到钱。
三兄弟决定给他多上点绳索。谈谈鸟儿,再把他引到肉体关系这个话题上。如果胡佛不接受暗示,如果他没有透露自己的经济情况,他们就不再理他了。
在监狱管理局内部,特朗博尔被官方称做拘留营。这个称呼是说它周围没围墙,没铁丝网,没了望塔,没有持枪的看守等着抓逃犯。拘留营意味着最低限度的防范,任何犯人,只要他愿意,就可以逃跑。特朗博尔有一千名犯人,可没什么人逃跑。
特朗博尔比绝大多数公立学校都要好。宿舍装有空调,干净的食堂提供一日三餐。还有健身房、台球、纸牌、网拍式墙球、篮球、排球、慢跑跑道可供娱乐。甚至有图书馆和教堂。值日的牧师、顾问、社会工作者一应俱全。探视时间也没有限制。
特朗博尔对被划为低危险类的犯人来说是够好的了,他们中百分之八十是毒品犯。大约四十人抢劫过银行,可并没伤着或吓着谁。剩下的都是白领阶层,他们中有骗术不怎么高明的小骗子,也有像弗劳伊德医生那样的高级骗子。弗劳伊德是外科医生,二十年的时间里他的诊所从老年保健医疗基金中骗取了六百万美元。
特朗博尔不允许暴力存在。也没有威胁。条条框框很多,但管理部门实施起来得心应手。假如你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他们就把你送走,送到中级防范的监狱,那里有铁丝网和粗暴的看守。
特朗博尔的犯人也乐于安分守己,一天一天打发日子,大家相安无事。
在乔·罗伊·斯派塞到来之前,在监狱内从事严重的犯罪活动是闻所未闻的。在倒霉之前,斯派塞听说过安哥拉骗局的故事,它发生在臭名昭著的路易斯安那州监狱。那里的几个犯人完成了敲诈同性恋者的计划。事发前他们从受害者那儿敲诈了七十万美元。
斯派塞来自靠近路易斯安那州边界的乡村,在那里安哥拉骗局尽人皆知。他从没梦想过会照葫芦画瓢,也来这么一手。可一天早晨当他在联邦监狱里醒来时,他决定利用他所能接近的每一个人。
他每天下午一点在跑道上散步,常常独自一人,总是带着一包万宝路香烟。在被关押前他有十年没抽烟,现在一天两包。他散步的目的是想抵消抽烟对肺部的损害。三十四个月中,他已走了一千二百四十二英里,瘦了二十磅,尽管可能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锻炼造成的。禁酒才是最大的原因。
三十四个月在散步和抽烟中度过,还有二十一个月的监禁。
偷来的九万赌资实际上藏在他家的后院,离他的房子半英里,靠近工具棚,埋在他老婆不知道的一个自制的混凝土地窖里。她帮他花掉了其余的赃款。总共有十八万,联邦调查人员只找到了其中的一半。他们买了辆凯迪拉克,飞到拉斯韦加斯,坐头等舱离开新奥尔良,到哪儿都乘坐赌场轿车,在豪华套房过夜。
假如他还有什么梦想的话,那么其中之一就是成为职业赌徒,总部设在拉斯韦加斯以外,让各地的赌场闻风丧胆。他玩的是二十一点,尽管输了很多钱,但他依然确信能赢。加勒比海有他从未去过的赌场。亚洲的赌业也日趋红火。他会坐头等舱周游世界,带不带老婆无所谓,住在豪华套房里,要求提供客房服务,让任何二十一点的发牌人惊恐不安,乖乖地给他发牌。
他会从后院取出那九万块钱,加上这次骗来的钱,搬到拉斯韦加斯。带不带老婆无所谓。她过去每三周来一次特朗博尔,可已经有四个月没来了。他常做噩梦,梦见她翻后院的土,寻找埋藏的财宝。他几乎确信她对这笔钱一无所知,可仍疑虑重重。在被送去监狱之前,他有两个夜晚一直在喝酒,他说了些关于那九万块钱的话。他记不起原话了。他试了多次,可怎么也记不起来他告诉了她些什么。
走到一英里处他又点燃一根万宝路。或许她现在有男朋友了。丽塔·斯派塞是个有吸引力的女人,某些部位有点儿肥硕,可九万块钱可以掩盖一切缺陷。如果她和新男友找到并已开始花那笔钱怎么办?乔·罗伊常做的噩梦来自一部蹩脚的电影,丽塔和某个陌生的男子在雨中像疯了一样用铁锹挖着土。为什么会下雨,他也不知道。但总是在夜间,在暴风雨之中,电闪雷鸣,他能看到他们步履艰难地走过后院,每次都离工具棚越来越近。
在一个梦中,那神秘的男友开着推土机,把土堆满斯派塞的农场,而丽塔站在附近,用铁锹这儿指指,那儿点点。
乔·罗伊渴望得到那笔钱。他能感觉到手中钞票的分量。当他在特朗博尔服刑时,他会利用一切机会偷窃和敲诈。随后他会找到埋藏的财宝,飞往拉斯韦加斯。他的家乡不会有人有兴致指着他窃窃私语:“那是老乔·罗伊。大概他现在出狱了。”——不会。
他会过上流社会的生活。带不带老婆都无所谓。
…【注】甜爹(sugar daddy):美慢语,指出钱供养情人的男子,尤指年老的富人。
第四章泰迪望着桌边摆放成一排的药瓶,它们就像为他解除痛苦的行刑队。约克坐在他对面,正读着记录。
约克说:“今天凌晨三点以前他一直在打电话,和亚利桑那州的朋友们交谈。”
“哪些人?”
“博比·兰德、吉姆·加利桑、理查德·哈西尔,通常的那一帮人。他的捐款人。”
“戴尔·怀纳呢?”
“对,他也在内。”约克说,对泰迪的记忆力极为惊讶:泰迪闭着眼睛,按摩着太阳穴。在两个太阳穴之间的某个地方、大脑的深处,他知道莱克的朋友们、他的捐款人、他的知己、他的竞选工作人员、还有他以前的中学老师的名字。所有这些人的名字都井然有序地印在他的脑海中,一旦需要就能用上。
“有什么异常的吗?”
“没有。也就是一些突然面临人生大转折的人通常会问的问题。他的朋友们很吃惊,甚至震惊,有些勉强,可他们会转变的。”
“他们谈到钱了吗?”
“当然。他很含糊,说钱不会是问题的。他们很怀疑。”
“他保守我们的秘密了吗?”
“是的。”
“他有没有担心我们窃听?”
“我想没有。他从办公室打了十一个电话,从家里打了八个。没用手机。”
“传真和电子邮件呢?”
“没有。他与齐阿拉谈了两小时,他的——”
“办公室主任。”
“对。他们基本上在策划竞选活动。齐阿拉想出面组织。他们想让密歇根州的南斯当副总统。”
“这主意不坏。”
“他看起来不错。我们已经在调查他了。他二十三岁时离了婚,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没问题。莱克决定了吗?”
“是的。他是个政治家,对吗?他已拿到了通向王国的钥匙。他已开始写演讲稿了。”
泰迪从药瓶里倒出一粒药,干咽了下去。他皱皱眉,好像药很苦。他紧皱着双眉说:“约克,告诉我,我们没漏掉这个人的什么事。没有任何丑闻。”
“没有,头儿。六个月来我们调查了他最见不得人的事。没有什么能伤害我们的利益。”
“他不会娶个傻瓜吧?”
“不会。他与几个女人约会,可都是逢场作戏。”
“没和他的实习生上过床?”
“没有,他很清白。”
他们在重复一场已经进行过多次的对话。多一次也无妨。
“私底下没有见不得人的金融交易吗?”
“这就是他的生活,头儿。没藏着什么。”
“酒,毒品,吃医生开的镇静剂,在因特网上赌博呢?”
“没有,先生。他很清白、持重、坦诚、聪明,相当出色。”
“那我们和他谈谈吧。”
艾伦·莱克又一次被护送到兰利深处的同一间房间里,这次是三个英俊的小伙子护卫着他,仿佛危险潜伏在每个角落。他走得比前一天更快,头昂得更高,后背挺得笔直。他的身价与日俱增。
他又一次问候泰迪,握了握他那长满老茧的手,然后跟随轮椅走进地堡,在桌子对面坐下。他们相互说了些轻松的打趣话。约克在大厅尽头的一间屋子里,那儿有三个监视器,与隐藏的摄像机相连,传递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约克身边站着两个人,他们花时间研究各种录像带,研究人们的谈话、呼吸、以及举手投足,目的是要确定说话者的真正意图。
“昨晚睡得好吗?”泰迪问,挤出一丝笑容。
“还不错。”莱克撒了个谎。
“好。我想你是愿意接受我们的交易了?”
“交易?我不知道那是个交易。”
“是的,莱克先生,那的确是个交易。我们承诺让你当选,你承诺把军费开支增加一倍,让我们准备好对付俄国人。”
“那么成交!”
“好极了!我非常高兴!你会是个优秀的候选人,出色的总统。”
这些话回响在莱克的耳边,他无法相信这一切——莱克总统。艾伦·莱克总统。那天早晨他踱步至五点,努力使自己相信有人要把白宫送到他手里。看来不费吹灰之力。尽管他努力不去想,他还是无法忽视那些特权。椭圆形办公室,喷气式飞机和直升机,周游世界。上百个助手听从他的调遣。与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共进晚餐。
尤其是能名垂青史。是啊,泰迪自己也有份交易。
“我们来谈谈竞选活动吧。”泰迪说,“我想你应该在新罕布什尔州的预选结束两天后宣布参加竞选,先让尘埃落定再说。让赢家有十五分钟的休息,让输家扔更多的泥巴,然后才宣布。”
“那太快了。”莱克说。
“我们没有很多时间。我们跳过新罕布什尔州,为二月二十二日的亚利桑那州和密歇根州做准备。你必须在这两个州获胜。一旦获胜,你就是个有实力的候选人,接着你为三月做准备。”
“我想在家乡宣布,在菲尼克斯的某个地方。”
“密歇根州更好。它更大,有五十八个代表,而亚利桑那州只有二十四个。你在家乡一定会赢的。假如同一天你在密歇根州获胜,那么你就是个值得注意的候选人。先在密歇根州宣布,几小时后再在家乡选区宣布。”
“好主意!”
“弗林特有个直升机制造厂,叫做ILL…特里林。他们有个巨型机库,有四千工人。他们的首席执行官是个我能说得上话的人。”
“那就预约吧。”莱克道,他相信泰迪已同首席执行官谈过。
“你后天可以开始拍广告吗?”
“我什么都能做。”莱克说,他乐于从命。现在到底谁说了算已很清楚。
“要是你同意,我们会找家外面的咨询公司推出广告和宣传。可我们这儿有更好的人,而且不花你一分钱。你知道,这并不是说钱是个问题。”
“我想一亿足够用了。”
“应该够了。不管怎样,我们今天开始电视广告的拍摄。我想你会喜欢的。色调非常灰暗:军队的艰难处境,来自国外的各种威胁,大规模战争,诸如此类的事情。它们会把人吓得半死。我们反复插人你的名字、你的脸,还有几句简短的话,你很快就会成为国内最知名的政治家。”
“名声不会赢得竞选。”
“当然不会。可金钱会。金钱能买到电视宣传和民意测验。就这么回事儿。”
“我认为传递的信息很重要。”
“是啊,莱克先生,而且我们的信息比减税、实干、人工流产、信用、家庭观念和所有我们现在听到的傻话都重要。我们的信息是生命和死亡。我们的信息会改变世界,保护我们的繁荣。那才是我们所真正关心的。”
莱克点头同意。只要能维护经济与和平,美国选民会选任何人当总统:“我有个组织竞选的适当人选。”莱克说,急于要提供点儿什么。
“淮?”
“迈克·齐阿拉,我的办公室主任。他是与我关系最密切的顾问,是个我绝对相信的人。”
“参加过全国范围内的竞选吗?”泰迪问,完全明白答案是没有。
“没有,可他很有能力。”
“那就好。这是你的竞选。”
莱克笑了,同时点点头。这话听起来很舒服。他开始有些疑惑了。
“副总统呢?”泰迪问。
“我有几个人选。密歇根州的南斯参议员是位老朋友。还有得克萨斯州的盖斯州长。”
泰迪仔细考虑着这些名字。选得不坏,不过盖斯肯定不行。他是个富家子弟,大学里主要在溜冰,后来又打高尔夫球。一晃到了四十,然后花他父亲的钱买了州长的职位,干了四年。况且,他们根本用不着担心得克萨斯州。
“我喜欢南斯。”泰迪说。
那么就是南斯了,莱克差点儿说了出来。他们花了一小时谈论钱的问题。首先是来自国防工业政治行动委员会的钱,以及如何接受迅速到来的几百万而不引起怀疑。其次是来自国防工业承包商的钱。再次是现金和一些查不到来源的资金。还有莱克永远也不会想到的第四个问题。
依据民意测验的结果,泰迪·梅纳德和他的手下会将装满现金的箱子扔进像芝加哥、底特律、孟菲斯以及南方腹地这些地方的工会、黑人教堂及白人海外战争退伍军人组织。同他们已经认可的当地人一起,他们会购买能找到的每一张选票。
泰迪对他的计划想得越多,就越确信艾伦·莱克先生将会赢得选举的胜利。
特雷弗那个小小的律师事务所位于尼普顿海滩,离大西洋滩两三个街区,不过没人能说出一个海滩在哪里终止,另一个海滩从哪里开始。杰克逊维尔位于西面几英里处,每分钟都在向海里延伸。特雷弗的事务所是幢改建的夏季出租房屋,从那下陷的后阳台可以看到海滩、大洋,听到海鸥的叫声。很难相信他租这房子已有十二年了。刚开始的时候他喜欢躲在阳台上,远离电话和客户,无休止地眺望两个街区外大西洋静静的海面。
他来自斯克兰顿,像所有冬季到南方过冬的旅游者一样,他最终厌倦了看海、光着脚在海滩上闲逛以及喂鸟儿面包屑。现在他更喜欢关在办公室里消磨时间。
特雷弗害怕法庭和法官。虽然这有点不同寻常,甚至有些光荣,可它给做律师带来了一种不同的风格。它把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