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影十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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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影十二剑-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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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刀割,问欧阳韵怡:“这是……是他一个人做的?”

欧阳韵怡不答,侧耳倾听,道:“出来这几天,怕是又有人遭害了,我先去救人。”撇下六人,径自去了。

众人继续前行。白玉堂见到城中这幅光景,胸中憋闷到了极点。那可恶的赫连鹏!你夺了我的猫儿,将他变成了吃人猛虎!我要见见他。想到这里,不再观望,提着宝剑望街心一站,大声叫道:“展昭!出来,出来!”

卢方等人俱是一惊。他钦命要犯的头衔尚未去除,这么喊叫,若叫人发现,可怎么得了。谁知白玉堂连喊数声,一个回音都没有。五爷只觉狂躁不已,纵身跃起,立在房头,用画影在空中干劈:“你出来,出来!爷要杀了你,爷要亲手杀了你……”喊到后来,喉头干涩,已带上了哭音。

江宁婆婆觉得不对,忙道:“大家小心!”刚说完,一道剑光已扫到面前,直取江宁婆婆胸口。好在她功力高深,这一下突袭倒能避开,然而手臂已被剑锋带了一下,鲜血直流。惊惧间看到敌人面目,失声叫道:“昭儿!”

凡见到这人的,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来人发丝微乱,垂在脸前。面容如冰,唇上结霜,额头紫红的燃焰印记在夕阳下泛出杀气,诡异之极,令人不寒而栗。身上未染一滴血,却又像整个儿被血浸透。那眼中凝滞无神,细看又透出轻蔑癫狂之态,令人有如临深渊之感,似乎其中蕴含着什么,随时能将你勾了去……

谁,会有这样一幅神态?明明妖邪紊乱,却仍带着往日的内敛。身形秀拔,衣袂流火,明朗却又黯淡,炫目却又骇人——这个人,脸是展昭的,身子是展昭的,我们却再难唤他一声展昭。姑且称他邪昭吧。

烟尘中,他一言不发,立在当道,犹如一枝狂放的红梅。

第二剑尚未刺出,白玉堂已飞身而上,与他斗在一起。此时白玉堂因为乔装,穿了一袭灰衣,不似往日那么明亮;而邪昭虽着红袍,却戾气难掩,红紫乱朱。这一紫一灰,代替了一红一白,交战在开封府前,剑影黯淡,使空气中更透出一股异于常态的凄然。

邪昭手法果然厉害,白玉堂且战且退,在房檐屋顶上腾挪奔走,却一直被他剑光笼罩。眼看二人已奔上城墙,邪昭也不呼喝,巨阙缠上画影,三两下将它搅开,镗啷一下脱手飞出。白玉堂心中一沉,宝剑已刺到自己胸口,快得连让他最后叫一声“猫儿”的机会都没有给……

那一刹,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有不自觉地闭上眼睛。他想见展昭,却不是邪昭。临死之前,本能地不愿再看那额头的紫红印记,一点都不想看。

此刻头脑异常清醒,与展昭之间的种种,骤然浮上心头。从大闹东京,猫鼠之争,到相知相爱,双剑合璧,自己毕生竟都陷在这个人身上了。谁能想到,白玉堂竟是死在巨阙剑下?嘿嘿,我的那只猫儿,只怕早就死啦!白爷便是做鬼,也要找到赫连鹏,除掉邪昭,找回猫儿。五爷的……猫儿。

然而宝剑却并未透体而过,生生凝在白玉堂胸前。难道猫儿恢复神智了?白玉堂睁眼看着面前之人,只见一切如旧,邪昭冷峻的面容上泛起一团紫气,诡异之极。

“猫儿醒来!”白玉堂伸手打他耳光,却被邪昭抓住。他另一只手击开巨阙,打向邪昭胸口,邪昭却不躲避,用手圈住他,开了口:“你是……你是……”

白玉堂面露欣喜之色:“猫儿?”

他脸上面具未除,并不期待邪昭能认出自己——自见到城内景象,已是彻底绝望,而那人头上紫红色的印记更令他寒到骨里。然而现在……现在他看向对方,心底残存的那一点火苗又悄悄燃了起来,念兹在兹的最重要的人,难道立刻就能失而复得?当下顾不得其他,急抽出手来,扯下面具。

邪昭盯着他,目光魅惑而迷离,一手轻轻抚上他脸颊,喃喃道:“是你。是你。”忽然将白玉堂紧紧抱住,箍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猫儿,你醒了吗……我是白……玉……堂……”

“白……玉……堂……”邪昭跟着念,声音飘逸如烟。他扳着白玉堂的肩,细细看着眼前之人,结霜的唇轻轻颤动着,竟是一幅对眼前情景渴求思恋已久的神态。白玉堂被他目光一震,忽然觉得那邪魅的眼中含着说不出的魔力,不由得被它深深吸引住,挪不开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想跟着一起沉沦。

“……玉堂,我不想回去了。”邪昭拥住他,孩子一般的语气,幽幽地道。

此时城墙上分外宁静,微风拂过,送来城外淡淡的玉兰香气,和着晚霞缠绕在二人身上,倒像是从霞光中溢出来的味道一般,轻轻笼上情人的面庞。面前这人剑眉入鬓,眼睫微垂,依旧俊美如斯,又平添几分风流。白玉堂在他目光魔力之下,难以自持,轻声问道:“回去……哪里?”

“我的剑,从来没尝过这么多血。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真正剑客的快乐。”邪昭立在城上,斜睨汴水,任额前发丝轻轻扬起,仿佛在讲述一个悠远的故事。“剑,只有在饮血之后,才能感受到力量,才能得到它应得的快意……玉堂,”他捻上玉堂的发带,垂眉间露出略带纯真的黯然:“他们,统统不是好人。你为他们做了那么多,隐忍了那么久,皇榜贴出来那天,他们却在街头笑你、骂你。你知道骂得有多难听——他们说白玉堂不忠不孝,贪图权势,困于美色,任人驱使,勾结乱党,卖君卖父……”邪昭说到这里,气带粗喘,已经咬牙切齿,满脸煞气,“那赵虎,他说是你连累了我,张龙说你是藏匿自保,还有王朝马汉,他们说让我远离江湖,再不要与你交往……可恶!可恶!我恨他们,我恨!我用剑,杀,杀,杀,杀!”说着,空手比划,像是要重现当时情景一般。

白玉堂万万没有料到邪昭会说出这番话来。忽又想起陷空岛上公孙策所言:要不是因为白五侠……猫儿!猫儿究竟是疯了,还是没疯?为什么此刻他所说的话,残酷之极,听在自己耳中却带着几分痛快?原来猫儿你是为了我,是为了我……

方才对邪昭的恼恨骤然抛到了九霄云外。抓住邪昭的手,放到胸口,令对方感受自己温暖的心跳。邪昭平静了许多,白玉堂反倒激动起来,心像被磨盘碾过一般,揉搓得碎碎的、软软的,疼得难受。那双眼分明还是他的,明明还是他的!我又计较那么多作甚?……只觉从未像此刻这样爱他,凝视着那醉人的眼,久久不愿移开。

“猫儿,你杀过那么多人,开封你是回不去了。你……你现在准备去哪?”

邪昭凌厉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与他四手相握,道:“玉堂,我再也离不开你。我……我可以没有一切,唯独不能没有你……”他垂下眉,吻着玉堂的鬓角,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痴情,“玉堂,我们一起离开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的心,我的命,永远永远,都是你的……”

听到这里,白玉堂只觉胸中热血上涌,惊讶之余,竟如沐甘霖,畅快无比,漫溢着喜悦。二人拥得如此紧密,耳中只听到“咚——咚——”心跳声相和,令他既兴奋,又安宁,浑然忘我。与知己仗剑天涯,是他平生最大的愿望。他爱过三个人,阿敏不愿陪伴他,苏虹愿意却无法陪他,而他最爱的这只猫儿,则羁绊于肩头责任。他从不奢望猫儿能卸下这些跟他走。可是今天,面前这个中了邪的猫儿说的话,反倒让他欣慰不已。如果从此快意恩仇,双剑长相伴,岂不痛快!

“猫儿,”白玉堂笑着,略略推开他,“让我好好看看你。”

邪昭也向他微笑。这微笑酷似展昭,只是不能再用春风来形容。他更像冰中的烈火,火中的寒冰,燃烧着,浸润着,白玉堂的心。

欧阳韵怡救死扶伤之后,在城中寻找白玉堂,来到城墙边,看见那两人四目相对,双影交叠,心中忽然一片慌乱,跃上城头。

邪昭察觉有人窥伺,戾气又起,拾起宝剑向欧阳猛攻过来。欧阳虽不能制住他,倒也不致为其所制,避开了这戾气。白玉堂叫道:“猫儿,不可再滥杀无辜!”

邪昭一听到他的声音,便即愣住。白玉堂也拾了画影,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剑法?”说罢,将剑向旁一引,使出半招“黑林幽幽”。

邪昭不自觉地用巨阙配合,将那半招使出来,不再理会欧阳韵怡。

白玉堂见此法凑效,又是一剑“翠谷深深”,将巨阙引得更远。进而“芦荻灰烟”、“勾栏红颜”……一招招引他过去,到“雁门黄沙”一剑时,两人已从城墙另一端远远跃出城去,恰似那日破阵取季高时,双剑齐出的架势。

暮色渐渐染上城墙,天高霞远,风清云淡,袭来阵阵春寒。欧阳韵怡看着二人向城外而去,暮霭中剑鸣悠长,飘然若仙,顿时百感交集。凡修道者,都曾研习剑法,所以她也略知刚才这套双人剑法的奥妙。这套她从未见过的剑法,看似质朴无华,却是深蕴禅理,尤合太极两仪幻化之妙。刚才看那二人神情,已觉诧异,再看过这双剑合璧之美,欧阳韵怡轻声低叹:“我今生,注定修不得正果。”

昭白二人自从离了开封城,如影随形,相依相伴。春色正好,泥土芬芳,山花烂漫,饮不完的美酒,赏不尽的明月。白玉堂看淡了邪昭额头的印记,忘却了这是邪昭而不是展昭,反正这个人完全属于他,不再有血,不再有泪,是正是邪倒也没什么区别。

春江美,蒹葭极目,情逐流水。溯洄从之,恍疑仙境。

这日两人练了一会儿剑,在河畔小憩。林花着雨,水荇牵风,燕语生生,莺声呖呖,白玉堂枕在那人腿上,眯缝了眼,轻声道:“我总琢磨着你的速度为什么这么快,现在才明白,并不是你功力长了,而是自那之后,你彻底放开一切,心中毫无牵念,从前那犹犹豫豫的性格不见了,速度自然快了一倍。”

邪昭笑而不答,低下头,勾起白玉堂一綹头发,卷在手中摩挲着。

野有蔓草,与子偕臧。生平至乐,也不过如此,虽未饮酒,却陶然欲醉。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哼,为情所迷的傻瓜。”

二人跃起。白玉堂怕邪昭再出手伤人,先抢过巨阙握在手里,叫道:“什么人?请现身说话!”

林中闪出一个女子,紫色衣衫随风摆动,美艳绝伦。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二人跟前,看着白玉堂,目光中渐露鄙夷:“当初你可以忍辱负重,假意服下化骨散,与我成亲;不想英雄气短,今日竟沉迷至此。”

“和你成亲?”白玉堂奇道,“你是含晴?”

“含晴是义父给我起的名字。我本名紫衣。”

“紫衣!”白玉堂剑眉一蹙,“你就是紫衣?赫连鹏是你师父?”

“师父?哼!”紫衣满脸不屑,眼角一紧,露出恨意,“他那龌龊之人,无非利用我练功罢了。请把紫珠还给我,我要去杀了他,杀了赵幼龙,杀了赵珏老贼……”说着,向邪昭走过来。

邪昭自卫般地退了一步:“我不想还给你,不想回去。我要永远和玉堂在一起。”白玉堂虽然听不懂,却能猜出其中利害,心想一定不能交给她,也道:“你走开!我不会让猫儿离开我的。”

紫衣听了,冷笑不已:“御猫?锦毛鼠?两位大侠,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白玉堂,你看仔细些,你旁边这位是展昭吗?不再惦记包大人,不再念着国家社稷,不再关心天下苍生,他还是展昭吗?你的亲人还在伤痛中,你自己却在此潇洒,你还是白玉堂吗?你是爱他这个人,还是贪恋这份情?痴人!你们一走了之,正遂了别人的意!”

这番话如同晴空霹雳,白玉堂打了一个激灵。他看着邪昭,那面孔确实很美——一份只属于白玉堂的美。然而,这份美不属于展昭。展南侠不是这个样子的。

紫衣斥过白玉堂,忽地颓然,垂眉道:“……然而你们的确相爱,这是事实,好过于我……”她顿了顿,似是凝思,再开口时已满是疲惫:“我也不想拆散你们。白玉堂,我跟你实说了吧。现在展昭是凭借紫珠的力量,才维持着几分神志,维持着对你的爱恋。一旦离了它,就只剩那戾气了。他的确不能离了紫珠。”

白玉堂望向邪昭,只见他眼波流动,回望着自己,目光中盈满了痴迷与不舍。

“赫连鹏为了抓我回去,几次要夺我紫珠,他知道我没有天灵蛇根本打不过他。我一直把紫珠守得好好的,直到赵幼龙和季高要我假扮阿敏,须行借尸还魂大法,才冒险让紫珠离身。我对赵幼龙一片真心,他要什么我给他什么,他要谋反我帮他谋反。我救过他,冒险找来冯诚的身体供他活命,现在又怀了他的孩子,可是他……”她语气忽转激烈,“他竟同他爷爷一起,出卖了我,也出卖了我义父!”

“襄阳王要把我交给赫连鹏,以此为诱饵,让赫连鹏帮他东山再起,我好容易才逃了出来。白玉堂,一份靠外力维持的感情还有意义吗?你们曾经心意相通,何必要靠紫珠维持他的神志!展昭这个症状无药可解,那戾气来自他体内。你若还想让他做回他自己,只能重新激活他内心正气,压制住这戾气。眼下罪魁祸首逍遥法外,你们是不管不问,还是挺身而出?”

白玉堂听了这番话,再不犹疑,道:“当然要挺身而出!”

紫衣看看他们,惨然一笑:“毕竟……毕竟是……”略停一刻,又道,“这些事,欧阳师姑是不知道的。在她心中,善恶泾渭分明。她的法术被天灵蛇所克,然而赫连鹏的法术,也有相克之物,那便是地灵蛇。你们只要拿着地灵蛇去,他必定占不到什么便宜。”

邪昭神情恍惚:“地灵蛇……地灵蛇……”白玉堂怕他再犯病,忙问:“你快说,地灵蛇在哪里?”

紫衣道:“那本是你们义母之物。去年我还曾派人去抢,没有成功。”

白玉堂恍然:“捆龙索?!”

襄阳城郊,一双人影投在断墙上,似是有无限依恋欲诉还休。

“猫儿,我一定要让你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邪昭抚着他的面庞,魅惑的眼神中流露一份天真:“恢复原样……玉堂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我什么时候都跟你在一起啊。”

邪昭满足地笑了。阳光照射下,他额头的印记显得淡了些。

“猫儿,”白玉堂忽觉心中五味陈杂,低头弄起巨阙流苏:“你知道么,你原来的样子,显得特傻……”说着,眼神飘开,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年轻护卫对着涂善认认真真地说自己只知公理,不识时务,又想起那句时常挂在嘴边的“这是我们官府的事,你不要插手”,或是在人前掏出腰牌,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轻呵一声,笑了出来:“你心里啊,整天,不是办案,就是公干,满嘴官话,还常被人误会。哎,不过,”他抬起头看着那摄人心魄的眼,“我很喜欢。”

邪昭痴痴地望着他,没有言语。

“咱们从前总打架,一直是平手。”白玉堂贴上他的耳朵:“但是,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比我强些。因为……”顿了顿,声音微涩,“我下手总是比你重。”

邪昭将他拥住,久久不愿放手。白玉堂将眼一闭,叹了口气,语气忽转坚定:“此番生死难定。然则无论如何,白玉堂都陪着你。答应我,猫儿,答应我一定要回去。”

邪昭胸口震了一下,跟着念道:“嗯,我一定要回去。”

二人松开手臂,对望一眼,双双跃起,进了城,直奔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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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珏正与孙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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