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们跪安吧!
何洛会施礼道:遵旨。臣等告退。
小唐打起帘子,何洛会率大学士倒退几步转身离去。
顺治着急地:师傅!这些人一向依附摄政王,连摄政王死了他们都还不悔改,为什么不让我痛斥他们?
洪承畴劝道:摄政王势力犹在,皇上的痛斥,恐怕会引起他们的猜忌。臣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顺治惊讶地问:你是说,如果不照他们的意思办,就会出乱子?
洪承畴低声道:事有经权,贵乎知机。国玺御宝都贮存在摄政王府,倘若他们索性径自颁发诏书,皇上就失机了。
顺治勃然变色:那不是矫诏吗?谁敢!
洪承畴慎重地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暂时忍一忍吧!皇上就要亲裁大政了,这才实际啊!那些个虚文名义,似乎不必太认真了。
顺治犹豫着,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中午时分,顺治来到慈宁宫请安,向大玉儿问策。
大玉儿缓缓用杯盖撇去茶碗上的浮沫,平静地问道:洪承畴还说了什么?
顺治答道:他说,这件事儿应该及时了断。拖延不决,会惹出许多流言,对政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大玉儿反问道:那么,你的意思呢?
顺治迟疑地:儿子看皇额娘的意思。
大玉儿喝了口茶,沉吟着,半晌道:洪承畴说得不错,你就要亲裁大政了。这件事儿,就是你头一回遇到的大政,你亲裁吧!
顺治深吸一口气,感到压力很大。回到养心殿后,他走来走去,神色阴晴不定,最后看着桌上的奏折,咬牙道:十四叔,你老说这皇帝是你让给我的,也罢!我就还你一个!
慈宁宫里,苏茉尔在伺候大玉儿梳妆。
大玉儿苦笑:成宗义皇帝……他生前做不成皇帝,死后倒终于如愿了。
苏茉尔:昨晚哪,皇上还差小唐来问我,究竟皇太后的意思是怎么样。看来,皇上不愿意违背您的心意。
大玉儿感叹道:其实,我要他亲裁,倒不是客气。而是……这些身后虚名,死了的人,还在乎什么呢!
苏茉尔不屑地:攀着十四爷发达的那些人,可在乎了!
大玉儿:哼,这些人,太心急了!只怕呀……求荣反辱。
苏茉尔问道:会吗?
大玉儿微微苦笑:你可知道,派了谁总理治丧大事?
苏茉尔点头道:知道啊!英亲王去大同善后了,派的是郑亲王……她突然恍然大悟地叫道:唉呀!郑亲王跟十四爷……夙怨很深啊!
大玉儿的眼神空洞而悲哀,她悲叹道:我有预感。接下来,还有一场雷滚九天的大风波!
第十四卷复仇
摄政王府正厅里,郑亲王济尔哈朗与众亲贵正在灵前商议治丧之事,小霓子浑身缟素白衣,冷冷地站在正厅外,朗声道:奴才吴尔库霓,求见郑亲王。
郑亲王问一亲贵:她是谁啊?
亲贵答道:是摄政王……喔,成宗义皇帝,生前最得宠的丫头。
郑亲王迟疑了一下道:哦?你进来吧!
小霓子冷静地走进来,也不行礼,她身后跟着两个抬衣箱的侍女,侍女战战兢兢地放下箱子后,行礼退出。
郑亲王严肃地问:吴尔库霓,你要见本王,有何话说?
小霓子大声道:成宗义皇帝薨逝之前,只有奴才在侧,奴才要转达遗命!
众人十分惊讶,面面相觑。
郑亲王镇定地问:成宗义皇帝有何遗命?
小霓子冷静地答道:成宗义皇帝生前,不知死后将会追尊为帝,特嘱奴才,在入殓之时,一定要将早已备下的八团龙黄袍、东珠朝冠、黑貂褂,一块儿放进棺材里。只因生前没有机会穿,死后也要带走。
众人神情大变,惊疑不定。
小霓子微微一笑:奴才对成宗义皇帝忠心耿耿,转达了遗命,奴才的责任也就了了!
一个贝勒大声怒叱道:私下藏有这些御用服饰,这……这不是……谋逆大罪吗?
众人见风转舵,纷纷怒斥多尔衮“阴谋篡位”、“图谋不轨”、“罪不容诛”……等等。
郑亲王冷静地看着小霓子问道:吴尔库霓,你这么做……会害你主子有什么样的下场,应该知道吧?
小霓子大义凛然地道:我当然知道他会有什么下场,我且偷生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他落到这个地步,没错,是我害的,不过我告诉你们……
她把话打住,用鄙夷的眼神扫视全场,接着用骄傲的语气继续道:我主子,他比你们强多了!他才是个男子汉、真英雄!
众人大怒,厅堂里一片哗然。
小霓子舒了口气,微笑道:怨已了,恩未报,我该跟着去伺候了!说着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尖刀,喊道:王爷!等等奴才!
小霓子突然将尖刀刺进自己心口,众人大声惊呼。
小霓子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好半晌,才有一个贝勒走上前去,打开衣箱,果真取出龙袍和朝冠。众人悚然而惊,不敢置信。郑亲王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
养心殿御案上堆着许多奏折,顺治随手翻阅,神情恼怒中却有一丝喜色。
他耳畔响起许多不同的声音:“独专威权,妄自尊大……”、“不奉上命,概称诏旨……”、“欲于永平置圈房,偕两白旗移驻……”、“显有悖逆之心,阴谋篡位……”
郑亲王更是慷慨陈词,激昂澎湃:多尔衮以皇父摄政王名义,在朝中排黜异己、独擅威权,种种僭妄,不胜枚举。如今更发现其私制帝服,藏匿御用珠宝,可见其心可诛。臣今冒死奏闻,伏愿重加处置。
众官员齐声喊道:皇上圣明,臣等伏愿重加处置。
顺治眼中燃烧着报复的欲望,却仍有一丝顾忌,沉吟不语。
大玉儿在佛堂内上香,神情冷静。
顺治在一旁观察着她的神情,说道:皇额娘,参告摄政王种种不法的奏章,如雪片一般纷纷不绝。其中有许多是罪证如山,甚至谋反……也确有实据。儿子若不处置,只怕亲贵不服,也难杜天下臣民悠悠之口。
大玉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瞧着办吧!用不着告诉我。
顺治见大玉儿异常平静,不露一丝情绪,心里却有点儿惴惴不安。他想了想,轻声道:大家都要儿子严加处置,儿子也是不得已。皇额娘,您会谅解吧?
大玉儿淡淡地:国有国法,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顺治略微松了口气,行礼道:谨遵皇额娘教诲,儿臣告退。
顺治转身出去,大玉儿头也没回。
苏茉尔有点儿紧张,低声道:听说那些什么龙袍、朝冠,都是吴尔库霓供出来的。王爷已经死了,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大玉儿苦笑道:如果只是要多尔衮死,那吴尔库霓的机会太多了!不,光是人死,还不足以平她心头之恨。她要多尔衮的名声、荣耀、功劳,都一起跟着他死,这才算报了仇!
苏茉尔不解地问:那……皇上、郑亲王他们,想做什么呢?王爷死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大玉儿苦涩地:我不是说过吗?等着瞧吧,接下来,还有一场雷滚九天的大风波!
养心殿里,庄严肃穆,气氛紧张。
顺治坐在御案后威严地宣布:多尔衮,罪证确凿,罄竹难书!祖制不可违,国法不可欺,以多尔衮为首的这班乱臣贼子,理当严加处置。多尔衮,削爵,去谥号,撤庙享,财产入官,黜宗室籍!永远不承认他是爱新觉罗皇室的一员!至于多尔衮的同党,全部按律问罪,绝不宽贷!
郑亲王等人大喜,齐呼道:皇上圣明!
顺治感到一股复仇的快意。
慈宁宫东暖阁里,大玉儿正在指点一个宫女的针线活儿,苏茉尔着急地掀帘进来。
苏茉尔对宫女道:你先出去!
那名宫女忙退了出去,大玉儿关切地看着苏茉尔。
苏茉尔面色沉痛地:格格,十四爷他真的被削爵,去谥号,撤庙享,财产入官,逐出宗室!还有,英亲王被赐死了!
大玉儿脸色大变,喃喃道:连阿济格……也逃不过……
苏茉尔气极败坏地接着道:还有,说是摄政王同党的满汉大臣,抓了五十多个,个个都有论死的罪名!听说他们还要拿何洛会千刀万剐!
大玉儿呼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显得很无力,她悲叹道:来了,大风波来了!该来的,总要来的。
苏茉尔焦急地哀求道:格格,这样下去,莫非还要拿王爷当众鞭尸、挫骨扬灰,他们才甘心?也不要做得太过了!硬把人踹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这……未免太狠了!格格,您怎么不说句话?您总该说句话呀?
大玉儿痛不欲生,但无力地摇摇头:这会儿,我什么都不能说。说了,只怕更坏事。
苏茉尔难过地叫:格格……
大玉儿突然坐直身子,抓住苏茉尔,盯着她一字一字道:传我的意思,慈宁宫上上下下,不准议论朝局,一个字也不准议论!
养心殿里,顺治拿着朱笔批奏折,批完,十分快意地拿起奏折看。他不禁微笑着道:十四叔,你落到了今天,是你自己的错,可别怪我!
小唐匆匆跑进来禀道:跟万岁爷回话,十一阿哥来了!
顺治惊喜地站起,只听见博果尔的喊声愈来愈近:皇上哥哥!皇上哥哥!顺治忙迎上去,两人欢喜拥在一起。
博果尔面带喜色地:皇上哥哥!我回来了!
顺治打量着博果尔笑道:博果尔!瞧你!黑了,也壮了!
博果尔精神头十足地道:我额娘叫我去镶蓝旗学练兵,我原本还老大不愿意,没想到,竟然学出兴趣了!我感觉到,祖宗的光荣,八旗的军威,就在我血液里,让我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回想从前,只晓得淘气胡闹,真蠢啊!
顺治猛地一拍博果尔的手臂叫道:好!博果尔!将来,我做贤君,你做名将!咱们哥俩儿一条心,巩固大清基业,给祖宗挣面子!
博果尔大声道:放心好了,皇上哥哥!哪儿有仗打,博果尔头一个自请出征!
小唐连忙赔笑道:十一阿哥!万岁爷亲政,准是四海升平,无仗可打!
顺治与博果尔都笑了。
顺治笑着训斥道:小猴儿!谁要你拍马屁!
博果尔看着顺治道:皇上哥哥!瞧你也是喜上眉梢,如何,亲政的滋味,不错吧?
顺治感叹道:唉!越是深入政务,越是感觉到责任重大啊!
小唐插嘴道:请示万岁爷,这会儿就用膳呢,还是……
顺治吩咐道:就在这儿吧!博果尔,好久没见了,咱们学大人,也来喝两杯!
博果尔笑道:何必“学大人”!皇上哥哥,咱们已经是大人啦!
顺治与博果尔相互拍打着哈哈大笑。
第十四卷“我的多尔衮”
博果尔满脸通红、酒气逼人地走进寿康宫。
贵太妃迎上前问道:上哪儿喝成这样,酒气醺天的?
博果尔笑道:跟皇上哥哥啊!许久没见了,开心嘛!
贵太妃又问:傻小子!对了,你听见什么没有?
博果尔反问:听见什么?
贵太妃故作神秘地:秘密啊!
博果尔醉意蒙地:我是……去找皇上哥哥玩儿的,谁要知道什么……什么秘密啊!
贵太妃骂道:混球!一点脑子也没有!你晓不晓得我为什么要逼你去镶蓝旗去学练兵?
博果尔笑道:我怎么晓得!不过我倒挺喜欢的就是!
贵太妃洋洋得意地道:告诉你吧!我早就看出来,多尔衮怕是活不长了。树倒猢狲散,他一死,会是谁得势呢?皇上对多尔衮恨之入骨,一定是用多尔衮的敌人!在这些亲王里头,就属郑亲王济尔哈朗,辈分高,又干练,而且他不是太祖太宗这一脉嫡系,没有怕他篡位的顾虑。所以我要你去镶蓝旗,跟郑亲王的子侄部属们多接近……
说到这儿,贵太妃一回头,见博果尔已倒在炕上快睡着,气得一把拉起他:儿子!这是多要紧的事,你有没有在听啊?
博果尔迷迷糊糊地答道:有啊……有啊……有听啊!
贵太妃问:那你告诉我,郑亲王的子侄部属里头,谁跟你好?
博果尔答道:都很好啊!尤其郑亲王的儿子,跟我好得像兄弟哪!
贵太妃又问:你是说……简郡王济度?
博果尔不耐烦地:是啊!额娘,可以让我睡一会儿了吗?
贵太妃点点头:好啊!济度是郑亲王最得力的儿子,走这层关系,事情就有希望了!
博果尔烦躁地叫道:什么事情有希望啊?这么来劲儿!
贵太妃自顾自地喜道:哈!这可是大好机会!皇上和郑亲王饱受多尔衮欺压,恨不得好好儿出口气,不但多尔衮兄弟死光了,还搞得身败名裂,听说几十个同党都被杀头,那何洛会还被千刀万剐,真惨喏!再这么整下去,我倒要等着看皇太后忍不忍得住!只要她一沉不住气,一定会跟如今掌权的郑亲王冲突起来,郑亲王一火儿,咱们的图谋就有希望了。说不定……皇上就要换个人当了!
说到这儿,贵太妃一回头,见博果尔真睡着了,气得打他几下,叫道:儿子!喂!儿子!
博果尔动也不动,贵太妃气哼哼地说道:这小子!都得我这做额娘的给你筹划,自己连个心眼儿也没有!
贵太妃一个人又动起脑筋,自语道:可是……皇太后到现在还不吭气,究竟怎么回事儿?难道她真的无动于衷?不可能啊!我就不信,她真的那么沉得住气!对了,不如去探探消息!
贵太妃起身要走,想了想,又回来恨恨地打了博果尔一下,骂道:傻儿子!
贵太妃前脚一出门,博果尔便睁开眼睛偷笑:哼!是你自己想当皇太后,我才不想当皇上呢!
郑亲王府花园里,正举行着一个小宴会。
一个贝勒端起酒杯,拍着马屁道:我借花献佛,贺王爷一杯!从今以后,朝中就以郑亲王马首是瞻啦!
众人随声附和,纷纷敬酒。
郑亲王沉着地答道:不敢不敢。在这变动危疑之际,能够平安度过,就已是祖宗保佑啦!
济度高兴地:哼!咱们五旗亲贵,不是被多尔衮吞并,就是被他欺压;苦头吃足,气更是受够。这阵子下来,才算是大快人心了!
众人点头笑着附和。
郑亲王冷静地道:济度,快意之余,也要引以为鉴。你十四叔是功太高、心太狭。看看肃亲王抑郁而终的下场,就知道我这些年韬光养晦的道理了吧?今后办事,咱们仍要知所分寸。千万别以为,自个儿能当第二个“皇父摄政王”!
一个贝勒不屑地笑道:那是自然,没有“国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