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笑着道:世上的人,各有所长。皇上管天下事,可总不能天下事样样都自己去做。皇上只要懂得重用那最勇敢的猎人,不也一样猎得到熊吗?
顺治听了这话,非常高兴,精神重新一振,叫道:是啊,宛如说得太对啦!
多尔衮、大玉儿闻言,微微惊讶地看着董鄂,暗暗点头。
吃罢饭,几个生性好动的少年男女来到承乾宫外一大片空地上玩耍。顺治与博果尔奔跑着放风筝,太监们将刚放上天的风筝分别交给三位小格格,一个凤凰,一个蝴蝶、一个沙燕。董鄂正要接过凤凰,娜木钟抢了过去,青格格一脸不悦。
娜木钟叫道:这凤凰给我!我要!
青格格不满地说道:娜木钟,你真霸道!
娜木钟睨了一眼董鄂道:皇太后喜欢你,你去告状啊!
娜木钟说完撇撇嘴走开,青格格气得小脸变了颜色,董鄂见状笑着劝道:青格格,不要紧!没事儿的。
顺治拉着风筝走过来问:怎么啦?
青格格噘着嘴道:皇上,娜木钟她……
董鄂笑着打断道:皇上,我正在说,这蝴蝶、沙燕,都扎得好漂亮啊!
顺治大喜,对着一旁侍候的太监叫道:今儿的风筝是谁扎的?
小唐机灵地上前打千:回万岁爷的话,是奴才扎的。
顺治问: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当差?
小唐口齿清晰地答道:奴才唐一忠,在内务府当差,大伙儿都叫奴才小唐。
顺治点点头:格格夸你风筝扎得好,你赶紧着多扎几个,给格格留着玩儿!
小唐:喳。
青格格忙问:皇上,那我呢?
顺治又吩咐道:好!也给青格格扎几个!
第十一卷福临的风筝
博果尔也拉着风筝跑过来与顺治、董鄂、青格格说笑,娜木钟在一旁冷冷地睨视着他们。
大玉儿与苏茉尔走到廊下,看着这些少年,感叹道:这几个小格格,都生得如花似玉,真逗人喜欢!
大玉儿叹罢,转脸问苏茉尔:记不记得,咱们在科尔沁草原上嬉戏驰马,也是这个年纪。
苏茉尔笑道:我记得那会儿,大家都称赞格格,就像含苞待放的雪一样的白梨花。
大玉儿苦笑着,半晌方道:花会谢,人也会老。如今,我都三十几了……
苏茉尔道:可是,“满蒙第一美女”这头衔,还是牢牢跟着格格,没人抢得去啊!
大玉儿淡淡一笑,摇头不语。
苏茉尔暗指着独自在一边不理人的娜木钟说道:我看还是娜木钟最标致,生得跟格格当年倒有几分相似!
大玉儿笑道:我们是亲姑侄嘛!
苏茉尔鼓动道:既是咱们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又跟皇上年岁相当,说不定……亲上加亲呢!
大玉儿凝视着娜木钟,沉思道:这孩子生得是标致,可我大哥大嫂恐怕是过于娇纵了。要是像孟古青那孩子一样,大方爽朗些,那就更好了!
苏茉尔点头:青格格的性情倒是挺逗人爱。
大玉儿沉吟道:不过要说到灵巧可人,还是鄂硕的女儿,小名叫……宛如是吧?
苏茉尔低声道:他们董鄂氏也是咱们满洲的贵族,不过,这位格格的生母,听说是汉人,去世了!
大玉儿有些意外地问:真的?难怪呢,不像咱们满洲格格,倒像南方水乡的小姑娘!
顺治在对董鄂低声说话:宛如,我去跟皇额娘说,多留你住些日子,你愿不愿意?
董鄂柔声道:皇上言重了。皇太后若是吩咐,奴才岂敢不遵从?
顺治认真地:我不问你遵不遵从,只问你愿不愿意嘛!
董鄂微笑不答。青格格看着天上风筝,叫道:别尽顾着说话啊!看你们俩的风筝,都缠在一块儿了。
博果尔顿足道:唉呀!快想法子分开!
顺治大叫:不要!不要分开!
小唐机灵地递上小剪子,禀道:万岁爷、格格,让风筝去了吧!这叫“散灾”哪。
顺治接过小剪子,微笑着看董鄂,伸手剪了两人手中的绳弦,两人抬头往蓝天上看,缠在一块儿的风筝,飘飘荡荡地飞走了。
大玉儿与苏茉尔在廊下仰头望天,除了那两个缠在一块儿的风筝之外,另外三个风筝也断了线,纷纷直上云霄。蓝天白云衬着色彩缤纷的风筝,非常美丽!
大玉儿看看那五个朝天空指点说笑的少年,沉思半晌,再仰头望天,顺治和董鄂的风筝远了,却始终缠在一块儿。
御花园里,董鄂与青格格亲密无间,如同姐妹一般。
青格格给董鄂套上一个小小的宝石戒指,董鄂取下自己颈上挂的玉坠,为青格格挂上。
青格格认真地:照咱们蒙古人的规矩,交换了信物,就算是结拜!我大你两个月,我是姐姐,宛如你是妹妹!
董鄂有些自卑地低声道:你不嫌弃我吗?我知道,亲戚们都暗地里叫我“半个小南蛮子”。
青格格豪爽地答道:那算什么!你至少还有阿玛,我不但没有额娘,连阿玛都战死了。我叔叔婶婶老骂我是“草原上驯不好的小野马”呢!我才不在乎!
董鄂感动地:孟古青,咱们做一辈子的姐妹!
青格格握住董鄂的手道: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相对而笑,心灵相通。
董鄂突然神色黯然地道:听说我阿玛就要外放到江南,姐姐,也许我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青格格宽慰道:你阿玛总有调回来的时候,咱们是一辈子的姐妹,怕什么!
董鄂:姐姐,我们去告诉皇太后,她听了一定欢喜!
青格格:等等吧!这会儿去,又要碰见皇上……
正说着,顺治从假山后绕出来,吓了两人一跳,惊叫起来。
顺治笑道:好啊!原来你们在这儿!
董鄂忙施礼:皇上吉祥。
青格格埋怨道:皇上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吓人一跳!
顺治大笑:吓一跳是罚你们,谁教你们成心躲着我,不陪我玩儿!
董鄂微微一笑:皇上一天到晚就是想着玩儿!
青格格也好奇地问:对啊!皇上除了逗猫惹狗,打猎钓鱼,别的事儿都不用做吗?
顺治大惑不解地反问道:有什么事儿要做啊?
董鄂觉得好笑,又问:您不用学着怎么当皇上吗?
顺治一怔,无言以对。董鄂忙解围:唉呀,是我自己糊涂,皇上离亲政还早嘛!
青格格开玩笑道:你这么维护皇上,那就留在宫里当皇后吧!
董鄂嗔怒着追打青格格:姐姐你说的什么话!给人听见了那还得了!
顺治神往地看着董鄂,打心眼里喜欢。稍远处,娜木钟在树丛中露出半张脸,冷冷地看着他们。
承乾宫暖阁里,董鄂的父亲鄂硕晋见大玉儿。
大玉儿和颜悦色地道:母后皇太后和我,向来不太过问政事,也不常接见大臣,今儿个,趁着你来接女儿的机会,我想交待你几句话。鄂硕,你可知道,为什么要派你驻防江南?
鄂硕恭敬地:请圣母皇太后明示。
大玉儿凝着眉叹道:该怎么说呢……
说着她起身,背着手缓缓来回在屋里走着,沉吟不语。鄂硕望着大玉儿的神情,不禁出神。
一旁侍候的苏茉尔有些不快地问:鄂大人,什么事儿想得这么出神?
鄂硕回过神,惶恐不安地答道:恕奴才无状,只是……方才见皇太后的神情,不禁想到先帝。每当先帝心里有事委决不下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情……
大玉儿一怔,不禁失笑道:也许是在先帝身边伺候多年,不知不觉地就神似了。唉,就从先帝说起吧!
鄂硕:恭请皇太后训诲。
大玉儿庄重地:先帝固然是靠着杀伐征讨,一统关外满蒙无数部落,但是在立国登基之后,却常说“治国之要,莫先安民”,因此种种措施,皆以安定民心为重。
鄂硕点头:先帝英明!
大玉儿沉思道:原本除了四川还在剿寇之外,天下已然初定。就是因为几年前多铎平定江南时,未免屠戮太甚;再加上“剃发令”再次颁布,好不容易平定的江南,又前仆后继地反抗起来,连年战乱不休,母后皇太后和我,实在忧心。在亲贵大臣中,你还算是清楚明理的,此去驻防江南,宽严之间,你要把握分寸。
鄂硕为难地迟疑道:可是,摄政王和亲贵们都说,对那些南蛮子,千万不能心慈手软,一定要严加镇压。
大玉儿安慰道:鄂硕,你放手去做,只要是有利于安定民心的举措,我无不赞成。有我这句话,你可以放心了吧?
鄂硕钦佩地:喳,奴才懂得皇太后的意思。奴才也曾经想,去到江南之后,要严惩抢劫百姓的八旗兵,甚至为史可法建祠,抚恤他的家属……
大玉儿欣慰道:很好!这个思路就对了。这样吧,我会告诉他们,这么做是母后皇太后和我的意思,也免得你为难。
鄂硕感激地:多谢皇太后。
苏茉尔低声对大玉儿说道:您不是还要交待宛如格格的事儿?
大玉儿点头道:喔,是啊。鄂硕,你那女儿宛如,我很喜欢,看来是个聪明有福的孩子,可得好好教养,不能因为她额娘不在了,就疏忽她。
鄂硕施礼道:喳,奴才谨遵懿旨。
黎明曙光出现,鸟语啁啾悦耳,紫禁城在朝阳沐浴下金碧辉煌。
寝宫里,顺治的心情愉快兴奋。他身着枣红袍、浅灰贡缎坎肩,精神抖擞。一旁侍候的李嬷嬷将他坎肩上的翠玉套扣一一扣上,又将一顶红绒结子、银貂帽檐、后垂两条蓝缎绣金银线龙纹飘带的便帽,戴在他头上。他的腰间系着明黄丝绦,拴着汉玉佩、彩绣表袋,李嬷嬷最后又拴上一个平金荷包。
顺治站在镜前自我欣赏,满脸喜色,好不得意地问:嬷嬷,好看吗?
李嬷嬷笑道:好看!这配色俏皮得很哪!
张公公满脸堆笑:万岁爷怎么心血来潮,把最心爱的衣裳穿起来啦?
顺治笑而不答,望着镜中神采奕奕的自己出神。
一个太监进来对张公公低声道:内务府有个叫小唐的,人在外头,说是来给万岁爷交差。
张公公怒道:胡说!万岁爷会有什么差事给他?太没规矩了,万岁爷的寝宫也是他乱跑的地方?
顺治一面笑着往殿外跑,一面对张公公笑道:没错儿,是我给他的差事,你别错怪他!
张公公闻言一愣,忙跟了出去。
小唐手拿风筝跪在养心殿门外,顺治跑出来,一把将他拉得站起。
顺治急火火地问:风筝扎好了?
小唐毕恭毕敬地答道:回万岁爷的话,扎好了,风筝上画的是美人儿,格格一定中意。
顺治大喜:好!跟我去找她!
张公公追出来喊道:万岁爷,您上哪儿去?等等奴才啊!
顺治边走边喊:跟内务府说一声,把小唐调过来,以后就让他跟着我!
小唐惊喜道:谢万岁爷恩典!
顺治一拽他的衣襟道:快跟我走!
顺治与小唐奔跑而去,李嬷嬷与张公公同看他们背影,感叹不已。
张公公道:咱们万岁爷,老这么“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急得很哪!
李嬷嬷笑道:又不知迷上什么新玩意儿了!
第十一卷豪格酝酿篡位
承乾宫东暖阁里,大玉儿正与娜木钟、青格格说笑。
娜木钟将小碟中的点心捧到大玉儿面前,笑道:这是奴才照家里的法子,让小厨房试做的奶卷和奶乌他,请皇太后赏脸尝尝。
苏茉尔叫道:呀,一看就知道是家乡味儿。
大玉儿欢喜道:娜木钟还挺有孝心的。好,我尝尝。
大玉儿正要拿,顺治手持风筝冲进来道: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大玉儿笑道:皇帝,来,尝尝娜木钟孝敬的小吃。
顺治仿佛没听见,东张西望,满脸焦急,愣头愣脑地问青格格:孟古青!宛如呢?她上哪儿去了?在御花园吗?
娜木钟一脸不悦,噘起小嘴。青格格不答,转头看着大玉儿。
苏茉尔答道:皇上,宛如格格她阿玛就要外放了,昨儿个傍晚已经接她出宫……
顺治恼怒地打断道:那我要给她的风筝怎么办!皇额娘,快把鄂硕调回来!
大玉儿脸色微变,沉声道:皇帝,别胡闹!
顺治一怔,失望已极,狠狠一跺脚,转身疾走出去,苏茉尔要追上去安慰,被大玉儿制止住。
大玉儿沉思道:随他去吧!让他明白,做皇帝也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顺治跑到甬道里,将帽子摘下掷在地上,愤愤地踩着。
小唐拿着风筝,怯怯地在一旁劝:万岁爷息怒,不是还有别的格格嘛!
顺治朝旁边的石墩上一坐,赌气不语。
小唐想了想,举起风筝,笑道:万岁爷,玩儿风筝吧?看奴才让美人儿飞上天!
顺治大惊,叫道:不要不要!说完,一把抢过风筝,看了半晌,转身缓缓走向漫长的甬道,神情落寞。
五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顺治已成长为一个大小伙子。他时常带着心腹太监小唐到郊野练习骑射,而且进步不少。他的心胸也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开阔起来,对摄政王多尔衮的不满越积越多。
在这五年里,豪格衣不解带,浴血奋战,终于剿灭了张献忠的义军。
这日,豪格、何洛会率领一支军队在成都郊外巡视。
豪格颇有风霜之色,但神情自得:多尔衮在山海关大破李自成,不过是逮着吴三桂投降的机会。不比咱们平张献忠,数年血汗,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何洛会点头道:摄政王是运气,王爷才真叫做力战经营。
豪格愤愤不平地道:多尔衮贪天之功,我实在不服气!让我上四川来打张献忠,更是没安着好心眼。
何洛会笑道:嘿!等捷报一到京,王爷可就扬眉吐气了!
豪格得意地哈哈大笑,片刻之后,他笑意渐敛,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下定决心说道:何洛会,你看着,我非要回去当皇上不可!
何洛会闻言,心中一震,沉默不语。
豪格慷慨激昂地说道:我是太宗长子,当年原该我即位。就算撇开身份,只论功劳,咱们来到四川,天时地利人和,样样没有,苦战了这些年,居然成功了!那块碑上的诗,可不是我造出来的!你说,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何洛会下马跪倒在地,坚定道:王爷天命所归,奴才任凭差遣,万死不辞!
豪格点头道:好!只要我当了皇上,自然少不了你一个王爵!
何洛会施礼:谢王爷恩典!
豪格背着手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