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甲乙虽然哄笑,但并不接话。
小玉儿鄙夷地一笑,接着道:哼,三官庙里,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他们演了什么好戏!
福晋甲乙互望一眼,暗吃一惊,不敢搭腔,小玉儿说完,自己大笑起来。
雁儿察言观色,觉得有必要制止,便向小玉儿使个眼色,婉言劝道:福晋,聊点儿别的吧!宫里的事儿,议论多了不太好!
小玉儿生硬地说道:在宫里他是皇上,在府里我是主子!我爱说什么,谁管得着!
雁儿不再说话,皱着眉头暗暗发愁。
窗外的多尔衮听了这些话,气得脸色铁青,怒火中烧,他双手紧紧握着马鞭,恨不能冲进去对着小玉儿一顿皮鞭。
送走两位福晋,小玉儿一面走进寝室,一面对身后的雁儿道:诚贝勒福晋送的银鱼倒好,今晚弄个火锅儿……
雁儿嘴里答应着,突然神情一怔,小玉儿看雁儿表情不对,转头朝雁儿眼神的方向望去,只见多尔衮面色铁青地坐在梳妆台前。他仍着骑马装束,手里握着马鞭。
雁儿紧张地颤声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小玉儿睨着多尔衮叫道:哟,稀客啊!
雁儿暗中一拉小玉儿,微微摇头,给了她一个劝告的眼神。小玉儿想了想,忙摆出温柔的神色,上前问道:王爷,刚驰马回来啊?怎么没人伺候您更衣呢?
雁儿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在这儿用膳吧?奴才去叫他们赶紧预备。
雁儿行礼出去。好半晌,多尔衮都一言不发。
小玉儿娇嗔地低声道:既然来了,怎么又不说话?
多尔衮强迫自己镇定,尽量和气地问:方才你跟福晋们说的那些话,是哪里听来的?
小玉儿掩口嗤笑:怎么,堂堂的睿王爷,也会听壁脚?
多尔衮强抑着怒火:说!
小玉儿不在乎地:我也不记得哪儿听来的,反正这些话早就暗地里传遍了!
多尔衮愠怒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才会有谣言这种东西!
小玉儿不悦地:话又不是我说的,它自己要跑进我耳朵里,我也没法子!
多尔衮霍地起身,逼近并怒视小玉儿道:这种鬼话,你听进去已经不该,竟然还添油加醋,讲得那么难听!
小玉儿强辩道:你怎么知道是鬼话?你怎么知道没有?
多尔衮怒吼道:难道你又亲眼看见了?
小玉儿语塞,又不甘示弱:我……大家都这么说,想必是无风不起浪呀!
多尔衮大怒:就是你们这种人在兴风作浪,无知透了!
小玉儿涨红了脸,恼羞成怒大叫起来:无知?哼,何必当别人都是傻瓜!既然她做得出这种丑事,就别怕人家议论嘛!
多尔衮怒视着小玉儿:你说谁做了丑事?
小玉儿怒答:还有谁?不就你那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大清国尊贵的永福宫庄妃呀!哦,难怪你没事来找茬儿,原来是吃醋了,迁怒到我头上!怎么样?滋味不错吧?一想到你那大玉儿,给洪承畴揩脸洗脚、伺候他到被窝里的样子……
小玉儿一语未了,多尔衮突然反手一耳光打得她一个踉跄。
小玉儿扶住桌子,又惊又怒,抚着脸,转头瞪着多尔衮:你打我?
多尔衮气恼地:打你?凭你那些胡言乱语,杀了你都不为过!
小玉儿更加惊怒,她冲上前去对多尔衮一阵乱嚷乱打:杀我!你杀了我啊!有胆子你就杀了我!你凭什么杀我?
多尔衮盛怒之下将她推倒在地,怒叱道:凭什么杀你?凭你出言辱及皇上,就是一款大不敬的欺君之罪!
小玉儿喊道:你瞎说,我哪有辱及皇上?
多尔衮:你说庄妃去劝降洪承畴,做出了丑事,我问你,那皇上成了什么?
小玉儿一怔,说不出话来。
多尔衮气得用马鞭指着她,恨恨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万一那些话传进皇上耳朵里,查问起是谁说的,到时候你躲得掉吗?杀身之祸就在眼前,还不觉悟!
小玉儿声音微弱地道:可我是……睿王福晋啊!
多尔衮冷笑一声,怒骂道:无知的笨蛋!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当年代善哥哥的继福晋,因为虐待前头福晋的儿子硕托,惹得父汗大发雷霆,代善哥哥他亲手杀了继福晋,向父汗求饶,可还是弄丢了太子宝座!人家不过是虐待前妻之子,你却是嘲辱当今皇上戴了绿帽子,论情节谁轻谁重?你说你该死不该死?!
多尔衮的一番话小玉儿吓得脸色发白,惊惧地低下头,她嗫嚅道:那我……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多尔衮举鞭重抽了一下桌子,小玉儿吓得身子一颤。
多尔衮怒吼道:警告你,再让我听见你讲一言半语的是非,我就自己去跟皇上请罪,免得东窗事发,你自个儿找死不打紧,还连累我三兄弟满门遭殃!
多尔衮气得无处发泄,用马鞭将桌上所有东西扫落在地。雁儿正好端茶进来,吓了一跳。
多尔衮喘着气,狠狠地撂下话来:糊涂!混账!你的见识还不如一个丫头!
他指着小玉儿喝道:问问自己,你有什么资格做我多尔衮的福晋!
多尔衮愤然转身离去,雁儿怔怔地端着茶,手足无措。
小玉儿大哭起来,雁儿连忙放下茶,上前拍抚道:不是相敬如宾、安静了好一阵子吗?怎么又闹得这么凶呀?
小玉儿哭道:为什么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挑得出毛病!难道他不晓得,我恼恨、嫉妒、使性子,都是因为他!都只是为了跟他赌气!气他不把我放在心上!气他娶了我却不疼我!为什么!
小玉儿哭得昏天黑地,伤心欲绝。雁儿无奈地拍抚着她,暗自叹气。
第九卷暗流涌动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大玉儿以身相许,劝降洪承畴的事已成为宫中公开的秘密。孝端后听到耳朵里很是恼怒,但又无可奈何,她担心大玉儿会受不了。这日,她来到永福宫暖阁劝慰大玉儿。
孝端后拍拍大玉儿的手,懊恼地叹气道:唉!是谁漏了口风?明白内情的不过这么几个,都不会呀!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把蛛丝马迹凑在一块儿,胡说八道,暗中宣扬。
大玉儿却很平静,一副洞彻世情的神色:姑姑,别猜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孝端后烦恼地流泪道:真是糟糕!怎么办呢?又不能贴张告示,也不能逢人就解释。
大玉儿反过来安慰她:这种事儿是越描越黑。不要紧的姑姑,我可以装听不见,装听不懂啊!人家传得腻了,自然就停了!
孝端后拭泪道:只是,太委屈你了。
大玉儿微微一笑:没事儿,玉儿……早就习惯了!
大玉儿的神情,令孝端后又难过得低头拭泪,半晌,方道:经过这件事,皇上总看见你的真心了吧?从今以后,他会像从前一样,对你……
大玉儿打断她的话:姑姑,您不明白。从皇上开口要我劝降的那一刻起,玉儿之于皇上,便只可为臣、难以为爱了。
孝端后怔住,不知说什么。
窗外屋檐下,溶雪滴滴落下来,似泪一般。
转眼两年过去,七岁的福临和贵太妃五岁的儿子博果尔都已茁壮成长,像两个活蹦乱跳的小马驹。他们小哥俩经常一起玩耍,这日他们又缠着侍卫带他们到郊外来玩儿。春日的郊野,山林蓊郁,溪水潺潺,风光明媚。
几个侍卫将两匹小驹带到福临、博果尔面前,小哥俩兴奋地上前抚摸着马。
突然,博果尔看见远处一骑奔来,便大叫起来:福临哥哥,你看!大哥来了!
只见豪格单骑驰来,马术了得,飞驰急转,控缰自如。
福临、博果尔睁大了眼,神情赞叹而艳羡。
豪格驰至福临、博果尔身边,飞身下马,小哥俩抓着豪格直喊:大哥教我!先教我!
豪格大笑,一面将福临、博果尔先后抱上小马驹,一面叫道:福临,博果尔,来,大哥陪你们练练骑马。
豪格一面让他们抓好缰绳、纠正姿势,一面道:别紧张,用你的信心,用你的动作,告诉马,你非得听我的话不可!
豪格轻拍一下小马驹,喊声“走”,小马驹轻快地走起来,小哥俩既紧张又兴奋。
豪格骑马跟在一旁道:放心,大哥护着你们!
小哥俩大喜,轻踢马腹,小马驹缓缓跑起来,豪格微笑着紧紧跟随。
皇宫御花园中,春花灿烂,福临与博果尔在比赛踢毽子,又笑又闹,分别照顾他们的李嬷嬷、赵嬷嬷,在旁紧张地守护着。
不远处苏茉尔大声喊:九阿哥!十一阿哥!快来吃点心!
福临、博果尔闻唤,争先恐后地向花园暖阁跑来,李嬷嬷、赵嬷嬷匆忙跟上,生怕有半点闪失。
皇太极、孝端后、大玉儿、贵太妃有说有笑地环坐一起,侍女在一旁伺候着。这个小型家宴,气氛十分愉快。
福临、博果尔奔过来,扑到皇太极身旁,皇太极乐得合不拢嘴。
福临告状:皇阿玛!博果尔他抢我的毽子!
大玉儿忙道:福临,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
福临听话地:知道了,额娘!
博果尔叫道:哥哥,那我要苏茉尔给你做的那个五色羽毛的毽子!
贵太妃轻轻拍了拍博果尔,微嗔道:你呀!打蛇随棍上!
孝端后正色道:你们两个,别成天顾着玩儿,就快要上书房了!
皇太极不以为然地:等过了今年夏天,再请师傅!秋高气爽,正是读书的时候。
福临天真地道:额娘就是我师傅啊!
皇太极笑着问:是吗?额娘教了你什么?
福临得意地:额娘教我国书(指满文)、蒙文、汉文,还有唐诗呢!
皇太极饶有兴致地:哦?那皇阿玛考考你,如今是春天,背一首春天的唐诗我听听!
福临:喳!皇阿玛。
福临走开几步,背着手想着走来走去。众人见他那模样,都不禁笑了。
福临背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皇太极、孝端后都惊讶地笑了,贵太妃亦勉强一笑。
福临回头笑道:皇阿玛,儿子背得对不对啊?
皇太极笑道:对,对,背得好!
大玉儿不敢丝毫得意,苏茉尔却暗中对福临笑着竖起大拇指。
孝端后笑道:福临真聪明!这诗仿佛不错,什么鸟啊、花儿的!瞧这孩子,奶声奶气的,念出来还真好听!
皇太极突然心中闪过一阵黯然,忍不住喃喃道: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孝端后、大玉儿互望一眼,知道他想起了海兰珠,都不说话。
善于察颜观色的苏茉尔忙道:皇上,九阿哥背得好,该赏他点儿什么吧?
皇太极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当然,该赏!
他拉过福临,想了想道:这么着,皇阿玛赏你一副角弓短箭,那是皇阿玛小时候,第一回行围打猎用的,还射中了一头獐子呢!
大玉儿忙劝阻道:不行不行,这赏得太重了!我记得那是先皇御赐的。
贵太妃话中有话地笑道:妹妹就让福临收下吧!皇上也是一番勉励的意思。毕竟,武功骑射才是祖宗的根本!像我们博果尔,从小体气壮,随着豪格习射,连豪格都夸他呢!
博果尔得意地:是啊!大哥说我臂力不差哟!皇阿玛,我射箭中过三回鹄!
贵太妃一脸得意,故意问:真的啊?那九哥哥呢?大哥也有夸奖他吧?
博果尔眨着眼道:大哥说,九哥哥臂力还不如我……可是巧劲儿用得比我强多了!他都中过十回鹄了!
皇太极笑着点点头。贵太妃不想反蹭了一鼻子灰,讪讪地说不出话。孝端后和苏茉尔心中暗笑。大玉儿连忙搂过博果尔来,温柔笑道:博果尔,你比九哥哥还小两岁嘛!等你长大了,一定能像叔叔哥哥们一样,在战场上克敌立功,做咱们大清的一名勇将!
贵太妃闻言,心中不悦,勉强一笑,意在言外地道:可那些老福晋都说,博果尔的模样性情,跟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皇太极心中了然,微笑着,看大玉儿如何反应,大玉儿却装做不懂,淡淡一笑道:老福晋们都这么说,那想必是博果尔最像皇上了!
贵太妃很是得意。孝端后不满地睨了她一眼,招手叫福临过来,福临很自然地紧紧偎进孝端后怀里,孝端后十分疼爱地抚摸着他。
贵太妃见状十分不悦,却不敢流露出来。正在有些尴尬时,苏茉尔看见豪格母远远走来,忙道:呀,这下更热闹了,奴才赶紧添个座儿。
豪格母走上前施礼道:奴才给皇上、皇后请安,贵妃、庄妃娘娘吉祥。
孝端后和蔼地:别客气,坐下吧!
大玉儿笑着道:姐姐,请代贵妃娘娘和我,多谢豪格,百忙之中还抽出空来,领着九阿哥和十一阿哥,教他们武功骑射。
豪格母不客气地道:应该的。豪格是“大哥”嘛!教导两位小弟弟成才,等长大了,不都是大哥的好帮手吗?
豪格母掩不住语气中的一丝得意,孝端后微微变色,贵太妃明显气恼不悦,只有皇太极、大玉儿均不动声色。
夜晚,皇太极到清宁宫暖阁与孝端后闲聊。
皇太极在炕沿坐下,感叹道:唉!这两年身子真的不行了,动不动就觉得累。原本还想,以后要再上前线督战,亲眼看着我八旗军攻进山海关呢!
孝端后劝道:皇上正在壮年,说“身子不行”还早着呢!只不过,也要留神保养,善自珍重。听说上个月,皇上出猎郊原,又绕道去了宸妃的茔墓,恸哭了一场。皇上啊!不是我爱嗦,为了大清,您也该……
皇太极拍拍孝端后的手,接话道:我明白!我明白你的心!
孝端后感动地看着皇太极,两人互相凝视着。
皇太极感慨地: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我如今才咀嚼出这话的意思。哲哲,你跟我这二十多年,也算得上是经过大风大浪。只有你,还是这么贤淑宽厚,还是这么一心为我。
孝端后:我们是结发夫妻,情分不同啊!倒是玉儿,她一路受了这么多委屈,从来没有怨言,这份儿心胸见识,连我也比不上!
皇太极想了想,点点头:对她,我是心里有愧的。
孝端后正色道:有句话,我问了出来,料想皇上也不会怪我。
皇太极笑道:你问啊!
孝端后:今儿的情形您也看见了。皇上是聪明人,总体会得出……贵妃和庶妃她们,在为了什么暗中较劲儿吧?
皇太极一怔,想了想,微笑着点点头。
孝端后:皇上如今正是春秋鼎盛,倒也不那么急着立太子。不过,暗中较劲儿久了,难免心结加深,万一明着也冲突起来,总是不好。皇上心里,可有什么打算?如果要立太子,选谁才合适?
皇太极沉吟不语,凝眉思索着。
孝端后继续道:我知道,论长,该是豪格;可是祖宗的规矩,未立之前是子以母贵,既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