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程衷心地答道:范文程必将竭尽心智,以报大汗知遇之恩,皇太极满意地微微一笑。
第三卷大玉儿暗荐多尔衮
演武场上,人声嘈杂,生龙活虎。肌肉结实、体格强壮的摔跤手们捉对练习,各不相让。阿敏正使劲儿顶住一个摔跤手,僵持不下。莽古尔泰走到阿敏身边,向他传递着最新消息。
阿敏正在兴头上,没有听清楚莽古尔泰的话,于是瞪圆了眼睛大声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旁边的莽古尔泰道:消息不会错,皇太极打算叫我们俩去守辽东前线。
阿敏大怒,从丹田里发声大喊,冲前几步,推倒摔跤手。他喘着气,朝莽古尔泰叫道: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既然不打仗,我才懒得守在那儿过苦日子!
莽古尔泰诧异道:怎么,你打算抗命?
阿敏哼了一声道:我只后悔没有早点抗命!你瞧,要是咱们不退兵,不就等到了袁崇焕去职的大好良机吗?哼,我一口气就能拿下整个辽东!莽古尔泰,我告诉你,如今我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皇太极这个胆小鬼!
莽古尔泰附和道:可不是嘛!当时皇太极真该听咱们的话!
阿敏不满道:哼,这会儿倒想起咱们了!他的宝贝十四弟不是挺懂他的心意吗?叫多尔衮去守前线啊!
莽古尔泰嗤笑一声道:多尔衮?他哪儿成啊!
阿敏幸灾乐祸道:管他那么多!我就要让皇太极知道,没有我们帮扶,他什么都干不了!
深夜,清宁宫小跨院宁静清幽。皇太极神色凝重地在烛光下看奏折,一旁的大玉儿悄悄注视着他的表情,暗自思忖他又遇到了烦心事。果不其然,皇太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看完折子,很生气地合上,狠狠掷往墙角,怒道:竟然两个都告病!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大玉儿走过去,默默捡起折子,尽管好奇,但却不敢打开看,她轻轻将折子放在书案上。
皇太极愤怒道:他们俩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上次阿敏征服朝鲜回来,竟然向我要求想做朝鲜王!真是胡来!以后谁征服了哪里,谁便就地称王,那国家岂不是要被拆个四分五裂?
大玉儿劝道:他们是您的兄长,过去平起平坐惯了,怕是一时改不过来。
皇太极恼怒地摇头道:他们老觉得我这汗位是他们拥戴的,所以我对他们的优待也是理所当然应该的!权要大、赏要重,稍不如意就横眉竖眼、飞扬跋扈!哼!有这么好的事,我也情愿做贝勒,不做大汗了!
大玉儿笑道:您不做大汗,谁来做?换了别人,八旗臣民也不会答应!
皇太极听了这话,不禁一笑,气稍稍消了点,他揉着脸,神情很是苦恼地说道:而且,他们总是讥笑汉人文弱。如此轻敌,真是无知!
大玉儿瞅着皇太极的神情,谨慎地道:几个大贝勒,都有点儿年纪了,性情已经改不了了!要想他们跟上您的脚步、理解您的远见,恐怕很难!倒是年轻些的,还有调教的可能。
皇太极一怔,沉吟道:年轻些的……
大玉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汗还有许多弟兄子侄啊!难道就挑不出可造之才?
皇太极起初觉得有理,突然多了个心眼,脸上不露声色,和颜悦色地问:那……你倒推荐几个人给我听听?
大玉儿心中一阵喜悦,本想脱口说出多尔衮的名字,猛然察觉皇太极的眼神有些异样,顿时警惕起来。她压抑住情绪的波动,神色自然,不露声色地笑道:我的世界,就只在后宫里,哪晓得谁是人才啊!就算晓得,这也绝对不是我该说的事!
皇太极见大玉儿机敏识大体,放下心来,过来将大玉儿搂在怀里,抚着她姣美的脸颊,微笑道:玉儿,你很好,很懂事。
大玉儿的心怦怦直跳,她暗地里责备自己太不谨慎了。听了皇太极的话,她勉强一笑,暗暗捏了把冷汗。
皇太极沉思道:看来,阿敏和莽古尔泰是不会自己收敛的,除非让他们明白,大金国人才济济,可不是没有他们就不行!
大玉儿顺着皇太极的话往下说道:如果两位大贝勒以为大金国少不了他们,将来可就更骄狂了!
皇太极冷笑道:那是他们的妄想,我倒要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对,我要从年轻的弟兄子侄当中,挑出几个好的来栽培,比方说……多尔衮!
大玉儿心中一震,沉思不语。
远远地小玉儿骑着马,向阿济格府奔来。几个侍卫原本有说有笑,一见小玉儿纵马过来,对看一眼,相互苦笑。小玉儿在府门外勒住马,神情倨傲地命令道:叫人去传话,说宫里的玉格格找你们贝勒爷!侍卫对小玉儿的做派虽然不满,但也不敢怠慢,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点儿的慌忙进去禀报。
正在马厩里忙活的多尔衮闻报,眉头微皱轻轻摇头,置之不理。小玉儿在厢房等了半天,也没见多尔衮的影子,索性到马厩来找他。她悄悄走进马厩,看见多尔衮正在全神贯注地细心照料他的爱马,便很淑女地站在一旁,微笑着注视多尔衮强壮健美的身躯,希望他能适时回过头来,看一看自己这副美丽可爱的模样。谁知她脸上的肌肉都快笑僵了,多尔衮仍旧在马前马后忙碌着。小玉儿无奈,便大声咳嗽一声,引起了多尔衮的注意。
小玉儿笑道:嗳,这回听见是玉格格找你,没有猜错人吧?
多尔衮微微牵动嘴角,声音中有些苦涩地说道:两位玉格格,一个已经是侧福晋,我还会猜错人吗?而且,会这么大大咧咧上门来找人的,除了你,还有谁?
小玉儿得意地笑了,随即,又撒娇地问:这么久了,总不至于还生我的气吧?
多尔衮摇头道: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
小玉儿闻言,心中反而涌起一丝不悦,问道:为什么?
多尔衮一怔,不禁失笑:不生你的气,这也要问为什么?
小玉儿噘着红嘴唇道:说啊!为什么?
多尔衮敷衍道: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你生气。
小玉儿满脸不高兴地道:你不生我的气,那就表示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多尔衮无奈地摇头道:好,我现在生你的气了。你高兴了吧!
小玉儿娇俏地笑道:你要生气的话,那我就得给你赔罪喽。这样吧,罚我……帮你刷马!
小玉儿说着,走过来挽起袖子就要动手。
多尔衮突然动了气,厉声喝道:别动!
小玉儿吓了一跳,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多尔衮从她手中夺回刷子,面有愠色地道:不相干的人,不准碰我的马!他说完,气呼呼地走出马厩,将小玉儿一个人扔在一旁。小玉儿先是难堪尴尬,紧接着又羞又气,后来含着泪狠狠地跺脚。
清宁宫暖阁里舒适宁静,温暖如春,哲哲面带微笑,安详地看着大玉儿写账,苏茉尔在一旁磨墨。窗外小院里传来珍哥和几个侍女的嬉戏声,苏茉尔好奇地探身往窗外看。
哲哲见苏茉尔脸上带着笑,就问道:怎么啦?
苏茉尔笑着回头道:是珍哥!带着五妞她们几个,在踢毽子玩儿呢!
哲哲笑对大玉儿道:累了吧?来,一块儿瞧瞧。
哲哲携着大玉儿的手,来到窗前,看小院中侍女们欢天喜地踢毽子。
哲哲笑道:珍哥也不小了,却成天领着小丫头,变着法儿只想玩儿!
珍哥玩得兴高采烈,忘乎所以,毽子在她脚上就像有了生命,忽左忽右,上下翻飞。或许是一时性起,她完全忘记了礼仪规矩,疯了一样把个毽子玩得花样翻新,让人眼花缭乱。几个侍女拍手跺脚,为她喝彩。她心中得意,来了个“犀牛望月”,扭头发现哲哲等人正看得津津有味,忙停下动作,过来行蹲礼,惶恐地说道:福晋恕罪,奴才们可是扰了福晋?
哲哲宽容地笑道:算啦,扰都扰了,你们玩儿吧!苏茉尔,要不你去练练?
珍哥喜道:好啊!踢毽子要人多才有意思,咱们来个“攒花儿”吧?
苏茉尔笑着摇头道:我哪儿成啊!咱们格格在科尔沁的时候,那才叫踢得好呢!
哲哲惊奇地偏过头来对大玉儿道:哦?玉儿,你去练练,让她们开开眼。
大玉儿惊讶地一笑:我?不成不成,多少年没碰,早忘光了!
哲哲笑着推她:去吧!反正也没旁人,你玩儿,我瞧着欢喜,解解闷儿!
大玉儿尴尬地笑了笑,面有难色,可架不住众人的推拉苦劝,只好笑着来到小院中。
院中,掌声笑声不断,一个华丽的毽子被珍哥踢了几下,踢传给侍女五妞,侍女五妞接着踢,踢了几下,踢传给苏茉尔,苏茉尔接着踢,踢了几下,踢传给大玉儿,大玉儿以一个漂亮的姿势接住,众人掌声响起,喝起彩来。大玉儿踢了几下,似乎被唤起了童年的回忆与好胜心,她逐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神情活泼顽皮起来,接连几个漂亮洒脱的动作,引得大家又一阵拍手叫好。
哲哲在廊下饶有兴致地笑着观瞧,忽见一个侍女引着多尔衮、多铎向这边走来,很是欢喜。
多尔衮与多铎笑着向孝端后点头问候,却情不自禁地被院中踢毽子的大玉儿吸引,放慢了脚步。他俩先是惊讶,然后满面笑容地欣赏大玉儿曲线优美、玲珑有致的身姿。
在众人的欢呼喝彩声中,大玉儿找到了久违的轻松和快乐。她神采奕奕,全神贯注,额头微微沁出汗来,两颊上浮起美丽的红晕,丰满的胸脯起伏着。她做出最后一个高难度的漂亮动作,大家更是拍手叫好。大玉儿感到喝彩和拍手声中多了两人,其中一个十分熟悉,她怔住,转过头来,不禁目瞪口呆,朝四暮想的多尔衮竟满脸笑容地站在眼前。
第四卷又相逢
多尔衮更是心潮起伏,难以自己。他见大玉儿一手拿着毽子,一手捏着袍角,孩子般恍惚的神情,秋水似清澈的眼睛,那么招人疼,那么招人爱。多尔衮想起旧时,心中一酸,差点忍不住落泪。
哲哲笑道:才一年多不见,怎么,就不认识啦?
大玉儿回过神来,羞红了脸,毽子脱手落地,转头就跑。
苏茉尔追上去,口中喊道:格格!格格!
珍哥、侍女们忙上前施礼:奴才给十四贝勒、十五贝勒请安!
多尔衮微笑点点头,走过去,拾起地上的毽子,回味方才的相遇。
多铎向哲哲跑过去,精神头十足,他紧紧握住哲哲的手,十分动情地道:四嫂,您好不好?我时常惦记着您!
哲哲喜爱地打量着多铎,欣慰道:多铎,让四嫂看看你!黑了,瘦了,可也壮了!
多铎自豪地:哥哥领着我,打了好几场胜仗呢!
哲哲惊喜道:真的?快说给四嫂听!多尔衮,过来坐,咱们好好儿聊一聊!
多尔衮收回思绪,转头看着哲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清宁宫小跨院里,大玉儿坐铜镜前,抿着鬓发,慌乱地喃喃自语道:他怎么偏偏这时候闯了来!偏偏这时候遇见他!可我在做什么?我居然在……踢毽子!瞧我,头发毛了,衣裳也乱了!真糟糕,准是一副傻样,偏偏落在他眼里!苏茉尔,都是你瞎起哄!害我……嗳!羞死人了!
苏茉尔打了手巾把儿过来,抿嘴笑道:放心!在他眼里,您什么样子都好看!
大玉儿白了苏茉尔一眼,嗔道:我只是怕失礼,才不是怕什么……好不好看!
苏茉尔暗笑,可嘴里答道:是,是。
大玉儿用手巾按着额角,仔细望铜镜紧张地:瞧这汗水沁的!胭脂要重匀了!
苏茉尔看着一副小女儿神态的大玉儿,偷偷地笑。
多尔衮和多铎跟着哲哲来到清宁宫暖阁,分宾主落座。
哲哲喜悦地看着这兄弟俩,欣慰地叹了口气道:眼看着你们兄弟都要出息了,四嫂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欢喜啊!你们这次回来,我想,该给你们成家了!也了却我一桩心事。
多尔衮摆手道:我们又还没有建功立业,四嫂别筹划什么成家的事!
多铎也跟着道:是啊!我也不要!
哲哲感叹道:你们年纪可不小了!为你们操办成家,是我这做嫂嫂的责任啊!
多尔衮喝了口茶,摇摇头,笑而不语。
这时,大玉儿换衣整妆,神情腼腆地与苏茉尔走进清宁宫暖阁。
多铎一见大玉儿,就忍不住笑道:玉姐姐,原来,你的毽子竟踢得这么好,从前怎么不教教我?
大玉儿满脸羞红,扭捏着说不出话来。
多尔衮看着大玉儿娇羞的神态,心旌摇动,却又不忍心见她难堪,忙解围道:多铎,别再拿侧福晋取笑了!
大玉儿朝多尔衮投以感激的一瞥,那流转的秋波里隐藏着无限柔情。
珍哥端着点心进来,多铎见了站起身,忙不迭地拿一块到手中,笑道:唉呀,我在外头打仗,别的不想,就想着四嫂宫里独一份儿的“奶乌他”。
哲哲笑道:瞧你馋的!放心,尽你吃个够!十四弟,你想吃点儿什么?
多尔衮沉吟着:我不想吃什么,倒是常在想……
大玉儿虽垂着眼眸,但耳朵却格外留神,她猜出多尔衮下半截的意思,不禁有点紧张。
多尔衮感慨道:想我原先住的那屋子,窗外的槐树,不知开花了没有……
苏茉尔认真地说道:这时节,槐花开得正好呢!
哲哲一时心软,想让他们私下叙叙,便对多尔衮道:你那屋子,如今是玉儿住着。苏茉尔,好生陪着你家格格和十四爷,瞧瞧槐花儿去!
苏茉尔应声道:是。
大玉儿的心中怦怦直跳,神情犹豫,她抬眼看着哲哲,观察她的反应。
哲哲和蔼宽厚地一笑:去吧!看了花儿就回来。
大玉儿偷偷瞥了多尔衮一眼,正撞着他火热的毫不掩饰爱慕之情的眼神,连忙闪避。清宁宫小跨院里,多尔衮和大玉儿心潮翻滚,万语千言无法诉说,只能是相对无言。
苏茉尔在小跨院门口,假装忙东忙西,其实是在把风放哨。
大玉儿低头来到槐树下,一阵和风吹来,花瓣纷纷飘落。她觉得这飘零的花瓣就像自己曾破碎的心,碎了就无法再拼凑完整。一个刻骨铭心的影子和一阵耳熟能详的脚步声逼近,她心头的小鹿茫然无措,被爱的力量逼得娇柔无力。那影子在她跟前停住,她抬起头看着这个让她柔肠寸断的男人。两人互相凝视着,逐渐泪水盈眶,终于,他们挣脱一切伦理的束缚,死死相拥,像要深深楔入对方的心灵。
他们沉默地体会着对方相拥着。半晌,大玉儿哽咽道:多尔衮,我们……回不去了……
多尔衮想吻她,大玉儿却轻轻挣脱,退后两步,转身拭泪。
多尔衮伤感地说道:玉儿,让我看看你。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大玉儿神色黯然,流泪道:见面……又何必呢?有限温存,无限辛酸……还是不见的好。
多尔衮转头望见窗内屋中的陈设,心中凄然,不禁喃喃道:这就叫……“别时容易见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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