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硕府董鄂房间里,董鄂怔怔地坐在床柱边,鄂硕、鄂硕妻站在门口。
鄂硕欲言又止地道:宛如,我知道你是明白人,你做什么,必定有你的理由。可是,也得提醒你,阿玛一向不乐意靠拉帮结派,这在政潮风波的时候,不会卷进去,可是在有麻烦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势力可倚仗。孩子,万一真闹出大事,阿玛也庇护不了你啊!
鄂硕妻道:宛如,你阿玛说这话,是为你好,你可得仔细想想!
鄂硕叹了口气,跟鄂硕妻一块儿走了。
董鄂仍怔怔地坐着,泪影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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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觉得心中很对不起小唐,这日,他来到宫中小唐的住处看望他。
小唐趴在床上,对顺治道:万岁爷,这儿不是您来的地方,快走吧!
顺治道:笑话!你住得,我怎么来不得?你忘啦?我原还打算去做老百姓呢!怎么样,你到底好些没有?
小唐道:将养了这几天,好多了!大约再半个月,就可以下床伺候万岁爷了!
顺治道:你别急,总要养好了再走动,否则留下个病根子,将来就麻烦了!喔,对了,我已经再三求了苏嬷嬷,帮我跟皇太后讲情,总之不会让你离开我就是了!
小唐感动地道:多谢万岁爷恩典……
顺治内疚地轻叱道:去!说什么恩不恩典!是我对不住你,害你吃了大苦。好在没有伤筋动骨,要不然,教我怎么过意得去!
小唐劝道:万岁爷,奴才要劝您,找苏嬷嬷帮您跟十一阿哥私下说和说和吧!亲兄弟嘛!
顺治道:哼,皇额娘已经逼我赔了一个贵无可贵的和硕亲王给他,还要怎么样?他侮辱皇太后,侮辱我!就是看在亲兄弟的份上,我才没去告状,要不然,瞧他还横什么!准有他好受的!
小唐道:万岁爷大人大量,阿哥也是气急了才会乱说话。您就……
顺治打断道:好好好!过几天吧!等彼此心平静气了再说。
小唐叹了口气,忽觉伤处疼痛,脸扭曲变了形,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顺治关心地问道:怎么啦?又疼了?
小唐强笑道:没,没事儿!
寿康宫里,博果尔坐在窗前生闷气,贵太妃喜滋滋地进来道:儿啊!还不去瞧瞧赐你的王府,修得怎么样,合不合心意?
博果尔摇头道:没兴趣!
贵太妃道:你呀!这些日子倒成了汉人闺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儿是郑亲王做寿“吃肉”,额娘替你备了礼,这你可一定要去!
博果尔点头道:知道了!不过,我想先去找一个人……
贵太妃道:你说什么?
博果尔没有回答,想得出神。
鄂硕府花厅里,鄂硕妻正尴尬地陪着博果尔坐着,不知说些什么好。春雨出现在门口,怯怯道:格格来了!
鄂硕妻站起身,董鄂出现在门口,憔悴得楚楚可怜。
博果尔见了心软,忙站起来,凝视着她。
鄂硕妻拉着春雨,搭讪着要离去。她说道:王爷,我去准备点心,让宛如陪您说说话,您宽坐,一会儿就来!
鄂硕妻拉着春雨离去后,董鄂咬了咬牙,鼓起勇气上前道:王爷,请坐。
两人坐下,低头默然。半晌,博果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道:王府快修好了。
董鄂瞥了他一眼,困惑不解,又低下头去。
博果尔道:不晓得你愿不愿意……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合心意。
董鄂低声道:那是王爷的府第。
博果尔道:我希望那儿也是你未来的家。
第十五卷又一条人命
博果尔脸色苍白道:你还是执意要跟皇上?你晓不晓得,就算你不嫁给我,也不见得能跟他!上有皇太后的威严,中有皇后的嫉恨,下有宫里宫外的闲言闲语。就算你能跟皇上,日子也会很难过的!而我,我甚至可以立誓,永远不娶侧福晋,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会是这一辈里惟一最尊贵的王妃!
董鄂真诚地道:王爷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认了,不管能不能在皇上身边,我的心,总是属于他了!我真的万分感激王爷的盛情,也知道王爷诚心愿意给我幸福。可是,这么做,对你不公平!
博果尔脸色更白地道: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你不能跟皇上,也不肯嫁给我?
董鄂道:请王爷相信我,我真的不愿意对你不公平。
博果尔痛苦地道:我不服气!到底我哪里比不上他?
董鄂恳切地道:再请王爷相信我,我不是在比较之后才做的选择。我无从选择,因为是爱情选择了我!我身不由己。
博果尔绝望了,咬紧牙关,走向门边,站住,缓缓回头看董鄂。董鄂泪眼相望,用祈求原谅的眼神求他。博果尔心中一阵悸动,险些落下泪来,他连忙扭过头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出去。
董鄂心中难过,落下泪来,歉意地望着他的背影。
郑亲王府里,贺客盈门。
王府开筵,是满人在关外的老规矩“吃肉”。众亲贵一堆一堆,在垫子上盘腿席地环坐。侍者川流不息地端上大铜盘,铜盘上放置着一方方热气腾腾的白肉。亲贵们各人将高丽纸片(用酱油反复浸、蒸、晒过)放在碗里,舀白肉汤入碗,便成了酱汁。各人用解手刀片下白肉,蘸着酱汁吃。酒是烧刀子,倒在大碗里传着轮流喝。众人欢笑豪饮,尽现塞外遗风。
亲贵甲道:,没头没脑地,十一阿哥封了和硕襄亲王,这是怎么回事儿?
亲贵乙惊异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啊?告诉你,这里头的缘故,可曲折!上头还想瞒,可是把种种流言一串起来,真相就自然明白了!
亲贵丙笑道:亲王郡王,都是红宝石的顶子,惟有咱们“和硕襄亲王”,恐怕那顶子,早被人给染绿喽!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
亲贵甲惊异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众人交头接耳,神情惊讶、骇笑、不屑,各不相同。
亲贵甲瞥见博果尔站在门口正张望,忙站起招手,唤道:襄亲王!来这儿坐吧?
博果尔过来坐下,勉强一笑道:哟,都是熟人。
亲贵乙道:来来来!酒碗传过来!王爷!您一定要先干了这碗!
博果尔心绪正坏,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亲贵甲道:爽快!
博果尔将碗一照道:干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干啊?
亲贵丙道:封王、娶妃,双喜临门啊!王爷未来的福晋,听说跟画上的美人儿似的。皇太后跟“皇上”也都很中意吧?
亲贵乙假意张望道:?王爷的泰山老丈人……怎么还没到呀?
亲贵丙道:你是说鄂硕?对呀!怎么不来,让我们共贺一杯啊?
博果尔的脸微微变色,强自忍耐。
亲贵道乙:恭喜王爷啊!您是咱们大清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和硕亲王了,少年得意,还不该庆贺一杯吗?
亲贵丙道:老一辈的亲王,都是出生入死、拼了老命用军功挣来的亲王,您连战场都没有上过,就封了和硕亲王,真是……弥足珍贵啊!
博果尔握紧拳头,强自压抑着怒火。
亲贵甲道:谁教王爷“圣眷正隆”呢!这亲王……上头硬要给,王爷还能推吗?
亲贵丙道:王爷的貂帽可得新做了!,咱们大伙儿留神,帮王爷找块上好翡翠,用来作顶子……
他突然打自己一耳光道:唉哟,瞧我糊涂的,该找的是红宝石嘛!
众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博果尔勃然变色,突然一摔酒碗,众人一惊。
一个年长的亲贵笑着打圆场道:王爷酒量虽好,也不能尽着灌啊!瞧,这不是醉了吗?
博果尔一怔,想了想,突然站起,勉强道:是,醉了!不过这会儿醒了!我还有事要办,少陪!
博果尔转身拂袖而去,众人错愕,面面相觑。年长的亲贵埋怨几个亲贵道:瞧你们那张嘴!人家年轻,脸皮嫩,搁不住你们这么损。好歹都是熟人,何必呢!
一亲贵冷笑道:怎么,拣了这么个天大的便宜,不过让人损两句,这就搁不住啦?那将来他日子可难过了,堵得住众人的嘴吗?
另一亲贵笑道:朝咱们发脾气使性子,那有什么用?他那红顶子,又不是咱们给染绿的,是吧?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寿康宫里,贵太妃正歇午觉,博果尔进来,跪在床边看着她,逐渐红了眼眶。
贵太妃叫道:哟,这么早就回来了?
博果尔眼中浮上泪影,哽咽道:额娘……
贵太妃忙坐起问:怎么啦?
博果尔将头埋入贵太妃的怀里,流泪不止。
贵太妃嗔道:好啊!又喝醉了?
博果尔哽咽道:醒了!全醒了!额娘,儿子对不住你!
贵太妃疼爱地训斥道:你呀!少让我操点儿心,就是对得住我了!
博果尔道:以后……不会再让额娘操心,再让额娘念叨了!
贵太妃诧异地叫道:儿啊!你……
博果尔突然挣脱贵太妃怀抱,转身奔到门口,回头看了困惑的贵太妃一眼,含泪道:额娘,我不知道这一切是谁的错,我只知道,我没办法再去面对了!他说完,
抬袖拭泪,转头就跑。
贵太妃惊唤道:博果尔!
博果尔骑马驰过郊野。
他伫马在离悬崖边稍远处,大口大口喝着皮袋中的酒,红着眼眶,拭去泪痕酒痕,脑海中快速闪过一连串的往事:
小博果尔与顺治在崇政殿龙椅上推挤笑闹……
小博果尔与顺治在御花园中顽皮欢笑追逐……
少年博果尔、顺治、董鄂,仰望风筝飘飘荡荡地飞走……
顺治、博果尔不约而同望着董鄂,借喝茶掩饰,凝视着她……
董鄂从车中掀帘而出,与顺治站在一起……
顺治一掌挥来,打了他一耳光……
董鄂泪眼相望,祈谅的眼神……
众亲贵纷纷看他,异样的笑容及异样的眼神……
博果尔心中如遭重击,无法承受,他仰头又灌下好几口烈酒,泪水亦缓缓流下。突然,他呛咳了起来,身子摇晃得几乎坐不稳。稍歇片刻,他抬头盯着悬崖,眼中闪着怨恨的锋芒。他将皮袋远远一抛,恨恨地喊道: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没脸见人、都抬不起头来了!宛如!皇上哥哥!我诅咒你们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我要你们后悔一生一世!不!后悔永生永世!
他激动之下,抽出解手刀,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重重划在手腕上,鲜血喷涌,染红草地。博果尔的醉笑声逐渐微弱……
养心殿里,顺治正在用朱笔批奏折,突然听见不寻常的奔跑声接近,不禁一怔。一个太监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扑倒在地,紧张地说着什么,顺治脸色大变,手中朱笔落在奏折上,留下一抹血迹似的鲜红。
大玉儿、苏茉尔得知博果尔自寻短见的消息后,如雷轰顶,不知所措。慌乱了半晌后,她们匆匆走向寿康宫,贵太妃凄厉的哭喊声越来越清楚。大玉儿显得既焦急又心痛。
她们走到寿康宫门口,停下来,见贵太妃已哭得掏心挖肺没有一点儿力气,娜木钟默默站一旁。宫女太监们看见大玉儿,纷纷跪下。
娜木钟转头看着大玉儿与苏茉尔,半晌无语,突然目光调往她们身后,眼神转为愤怒。大玉儿忙回头看身后,见匆匆跑到的顺治,正气喘吁吁地扶着柱子,惶惑地看着痛不欲生的贵太妃。
青格格把这个噩耗告诉董鄂时,她被惊得瞠目结舌,痛彻难当,愣了好半晌,突然昏倒。
养心殿里,黑暗中顺治坐在殿内一角的地上,形容狼狈,神情怔忡,目光空洞。一会儿,一个太监持灯缓缓走近,怯怯地道:万岁爷……
顺治眼神逐渐凝聚,凝聚成一股莫名的、无法发泄的愤怒。良久,他哑着嗓子开了口,语气却坚定无比:预备朱笔,朕要写旨!
第十六卷有情人终成眷属
慈宁宫里,娜木钟气疯了,在大玉儿、苏茉尔面前咆哮。
娜木钟叫道:襄亲王才死,皇上就迫不及待,就要封那贱人做贤妃,接进宫来!哼!贤妃?许了人还勾引皇上作淫奔之行。呸!这名号她也配!
苏茉尔劝道:皇后,您忍一忍,低声些,皇太后正头疼呢!
娜木钟一顿足,气咻咻地拂袖而去。
大玉儿苦恼地道:苏茉尔,把这道封妃的圣旨,弄来瞧瞧!
鄂硕府的花厅里,太监在上首,打开圣旨,昂然道:宣……旨……
鄂硕、鄂硕妻在下首跪着,忐忑不安地互望一眼。
苏茉尔焦急地守在慈宁宫暖阁门外。
暖阁内,顺治看着冷若冰霜的大玉儿,硬着头皮行礼道:皇额娘吉祥!
大玉儿冷冷地道:吉祥?我哪敢指望吉祥!只求皇上赏我几年心安日子过,将来有脸去见列祖列宗,我就感激不尽了!
顺治跪下道:儿子不敢……
大玉儿讽刺道:你如今人大心大,还有什么不敢的?
顺治默然不语。
大玉儿道:你是皇帝,一身系天下安危、万民观瞻,做事不能光凭着自己一时高兴,总得想想,这么做妥不妥当!为了宛如,你已经逼死一个亲王,竟然还一意孤行……
顺治打断辩解道:儿子根本没有要逼死襄亲王!
大玉儿道:你不想逼死他,但他因你而死,却是事实!
顺治道:他存心陷我于不义!
大玉儿训斥道:不义的原就是你!如今你还要把大清和自己的名誉赔进去,让天下人笑话,让后世人唾骂?简直糊涂!
顺治缓缓站起,冷静地道:天下臣民的不谅,皇额娘的震怒,都是不可挽回的定局了!为了宛如,我心甘情愿挺身而受!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我必须保护宛如,我必须接她进宫!在这世上,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有宛如,我要定了!
大玉儿心痛得无法置信地道:你真的什么都不顾了?祖宗的基业,大清的命脉,都抵不上一个女人?
顺治昂起头,眼神坚定,表示默认。
大玉儿悲愤地道:好,好!真是祖宗的好儿孙!这么说,若不由着你,你是连皇帝也可以不当了?
顺治眼神坚定,沉思半晌,咬咬牙,重重地点头。
大玉儿绝望了,想了良久,凄苦一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么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念完诏书,大玉儿微颤着手,拿起诏书,打开,缓缓念道:奉圣母皇太后谕,内大臣鄂硕之女董鄂氏,性资敏慧,轨度端和,立为贤妃,尔部查照典礼,择吉具奏。
大玉儿颤抖着手,突然大怒,将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