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王连胜一听我们可以提供照片,眼珠子立刻滴溜溜转了起来,我们不愿让他见真人明显是心虚,但给出的补偿也极具诱惑,道上人活的都是一张脸,自己儿子被人逮走半年还被拍了大尺度照片四处传,即使算不得威名尽丧,江湖上怎么也得质疑龙爷这是人老心衰再也驾驭不住道上的大风大浪……
在仔细考虑一番利弊得失,尤其是拿住让老魏家抬不起头的把柄值不值得现在暂时装装糊涂之后,这老小子哈哈一笑,再也不提非要见到魏翼虎活人的事儿,也等于是默认即使我们还他一个半死不活的虎少爷,他也冒着被老魏家连带记恨的风险捏鼻子认了……
“对了还有件事,”王连胜似乎是不经意的带起话题:“听龙爷说,他儿子失踪之后,几个跟虎哥一起玩儿的朋友也没了踪迹,也是被你们……?”
我冷笑:“既然知道他们几个是一块儿玩的,那这群王八蛋在玩什么你们肯定也打听到了吧?”
半年前的撬门伤人案闹得社会上沸沸扬扬,王连胜这个级别的大哥自然不可能这么久了一点儿风声都收不到,所以老王听我半句立刻心知肚明,忍不住嘀咕一句:“这群兔崽子……”
虽然觉得把另外几个人一起捞出来没啥指望,老王还是不肯放弃:“那几个人的亲爹和干爹,连龙爷都不敢得罪,要是只有龙爷的儿子回来其他人继续下落不明,只怕龙爷交代不过去……”
我随口挑拨:“交代不过去……对王哥来说不是更好?”
“老头交代不了,不得拿我撒气啊?”王连胜耍赖:“那我也没办法,也只有缠着你们要人了。”
“嘿,老王咱别得寸进尺啊,”我打起一副官腔,好像背景很深的样子:“放一个回来已经是特事特办违反我们那儿的纪律了,你们还想要五个?真当砸了人白砸怎么滴?想要五个也行,我都交公安局去,你找人在背上纹监狱地图捞他们去吧!”
王连胜一缩脖子,才想起来在他眼里我们是“国”字头的神秘组织,是不怎么乐意跟犯罪份子以及帮派份子搞司法交易的伟光正形象,这次事急从权,为了对付国际黑帮才放小鱼小虾一马,自己这样蹬鼻子上脸提要求,很容易把自己也搭进去……
“好吧,”王连胜咬咬牙说道:“那……龙爷打算送他儿子去国外疗养治病,这咱们总能同意吧?”
这是要求我们不能完事儿找后账再把人逮回去,也不能把人送监狱里终身监禁或者吃花生米,对此我毫不在意——我们研究所整崩溃的人,你还能指望治回去不成?毫不客气的说魏翼虎下半生不管在世界哪个角落,一间四面软包的小房间和袖子特长的束身衣都是他永远离不了的标准配置,这样的人生,本身就跟坐牢一样。
“呵,王哥刚才还惦记着老魏同志的江湖地位,怎么这会儿又关心起小魏同志是不是真的能重获自由来了?”我突然有点看不懂王连胜这人,按说他只要能把人捞回来就算是对龙爷那边有了交代,还管我们是不是真的放过魏翼虎干嘛?
“这事儿吧,一码归一码,”王连胜认真的说:“咱算计龙爷,那是江湖纷争各凭本事,捞那小子出来,把事儿摆平却是咱给人家做的保证,平时不讲究也就算了,就这么点儿信义也不讲究,那还混个驴蛋?”
第二百零五章 王连胜的过去()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在我看来,王连胜绝对是个狡猾市侩,两面三刀的社会老油条,什么江湖道义,兄弟义气,老王不能说没有,但至少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演给那些热血流氓看的样子货,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看出我明显不是道上人之后,这老小子才没用他那副豪爽忠厚的大哥做派敷衍了事,而是拿出自己的奸商嘴脸跟我们讨价还价锱铢必较,以便在自保的同时最大限度的在这次麻烦里捞取好处。
但就是这么一个眼光现实,野心不小的家伙,现在却又突然跟我们讲起信义,着实令我有点儿转不过弯来——就算丫不是一个利益至上,只要价格合适连爹妈都可以卖的混账王八蛋,也至少是个看人下菜,见风使舵的利己主义者,这样的人,很难想象他会为了别人的利益与你据理力争,尤其是那人和那人的爸爸同时还在被他惦记着……
“咋?觉得你王哥不像这么仗义的人?”王连胜看我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么,自嘲的笑起来。
我只能含混回答:“王哥不像那么蠢……迂腐的人。”
“没错!混这么多年咱早看清了,什么江湖道义,全是狗屁!”王连胜指着自己:“你王哥蹲过苦窑(监狱),你知道吧?那你知道咱为啥进去吗?”
“听说是因为伤人,打瞎别人一只眼……”
“伤人是没错,但那人眼睛可不是我弄瞎的,”王连胜闷声答道:“我是替人顶罪。”
也许是因为我不是道上人的关系,老王并不忌惮跟我讲当年的事,不等我再问什么就自顾自的说道:“当时叫我出去干架的,是咱机械厂副厂长的儿子,一刀劈人脸上的也是那孙子,本来说好谁的锅谁自己背,但公安局验伤报告一出来,那孙子就慌了,在拘留所里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鳖孙起来,叫我哥,求我替他扛伤人罪,说自己是家里独苗下个月结婚,这时候栽里面一辈子就完了。”
“那你就答应了?”我惊讶道,眼前这比泥鳅还滑的老小子还有这么义薄云天的一面?
“那时候傻啊,听人喊几句哥,就真把自己当大哥给兄弟遮风挡雨了,”王连胜苦笑:“再加上他那个当副厂长的爹也传进话来,只要我能让他宝贝儿子平安出去,他绝对不会丢下我不管,不仅找人托关系保我不留案底,我那生病的老爹老妈医药费他家也包了,出去以后还有厂保卫科副科长的位子给我留着……”
“当时我就想,不留案底的话,顶多拘押劳教半年,这半年我累死累活在厂里干也挣不来医药费,更何况出去还升保卫科干事,还成了副厂长儿子的兄弟……当年那小样儿虽然自己稀松,但家里有钱有势在道上还是挺吃得开的……”
王连胜吸吸鼻子:“所以警察来问谁把人眼睛打瞎的时候,我就站了出去,本来以为咬咬牙最多半年就能回家,结果……呵呵,故意伤人,五年!”
“当时我还没多想,以为他们托人找关系没办成事儿,罪都认了只能算自己倒霉,但我入狱还不到一个月,就接连收到三封信,一封是厂里把我开除公职的通知,另外两封,是我老爹老妈的讣告……”
“全怪我啊!”王连胜似乎酒劲上头,红着眼睛嘶吼:“轻信了那王八父子的话,他家小崽子出去之后,不仅没有管我,连我爹妈的医药费也不闻不问,老人本来就缺医少药躺在家里,再听说我伤人入狱丢了饭碗,一着急一心疼,两天功夫就前后脚走了……”
我默默的递上盘子旁的纸巾,老王一把推开示意不用:“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我只剩两个念头,一是找面墙把自己一头撞死,二是找那两个利用我的王八蛋算账,只要我主动承认自己是替别人顶罪,说不定就能把老的小的一起拖进监狱陪我!”
说到这里,王连胜一脸怪笑:“可我仔细想了想,却又把这想法放弃了,你知道是为啥吗?”
“这个,”我字斟酌句的说:“是因为没证据吧,人家过河拆桥拆的这么干脆,肯定没任何把柄在你手里。”
“是啊,当年我要是像你这么多心眼儿,也不至于吃这哑巴亏,”王连胜不知是夸我还是损我:“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爸的信封里还夹了一张字条,算是给我的遗书,老爷子识字不多,一共就写了一句话,让我以后好好过……”
老王一口把大半杯白酒闷嘴里:“我想了又想啊,咱一个有案底的劳改犯,没学历没手艺,就算出去了也找不到正经工作,还怎么好好过?唯一的出路,也就继续混社会了,出头上位,当大哥!”
“但当大哥,也是有条件的,混社会的那么多,你凭什么上位?无非就是那几条,有钱,有势,有兄弟!”
“但那时候我一样都没有,就是一不务正业的小混子,连那个陷害我的那小王八蛋都不如,还怎么讨公道?又怎么混出头?”
王连胜把拇指食指对在一起,比了个手势:“那时候的我,只有小小一点是能让监狱里的劳改犯,以及社会上的大混子看得上眼的,那就是咱替人顶罪的这点儿信义!不少跟我一块儿打架的人都知道这事儿的来龙去脉,已经在监狱里和社会上把你王哥的名声传开了,咱第一次算是小有名气。”
“所以,那时候无论我心里再怎么恨,也不能丢了这唯一的一点儿名声,混社会的个个实际的很,他们不会管你受了多少委屈有多少苦衷,只会看到你背信弃义拿说话当放屁。”
王连胜得意起来:“就是靠着这一点念想,咱吃了五年牢饭一声不吭,有人笑咱傻逼也有人觉得咱是号人物,然后才有了你王哥的今天!”
“从那时候起你王哥就明白了,想在社会上混,横行霸道可以,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行,但你要真想扬名立万闯一番事业,至少得有一个地方让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不能不服气,那就是一口吐沫一个钉,话已出口说到做到,这样,你说的话才有人信,别人无论是跟你混还是跟你为敌,都得时刻掂着你的分量!”
见我已经被惊讶到了,王连胜又话里有话的说道:“兄弟啊,你王哥掏心窝子的话可都给你说了,你是不是也该给你王哥一个准话,魏家的小子到底能不能平安回家?可别害得你王哥积攒二十年的信义全毁你身上……”
“靠!你又是煽情又是自曝,拐弯抹角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套我话?”
第二百零六章 吃饭用勺()
虽然明知王连胜这番掏心掏肺掺了不少水分,但听说这老小子把自身信义如此看重,还是让我悄悄送了口气,说实话我最怕的就是这老滑头跟那些网络直播间里满嘴放炮的“社会你x哥”,“社会你x姐”一样,在我面前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跑去马里布那边把我卖到渣都不剩,由此看来,王连胜这种老派“社会人”,确实比那些自称兄弟三五百,却全活在好友名单里,跟人找茬约个架还放人鸽子的“网红流氓”讲究的多。
有鉴于此,我也欣然拿出己方的诚意,跟王连胜保证魏翼虎那小子在交给他的时候绝对是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同时也在心里盘算,未来几天哪怕把电话打爆也得督着研究所那帮老东西翻箱倒柜把人家魏少爷的各种零碎找到安好,不仅得做到医检无伤表面无痕,饱受摧残的心灵也得给人家捯饬捯饬,见了人只会嘿嘿傻笑是过不了关的,至少得让那倒霉蛋重新学会吃饭用勺拉屎用纸……
我与老王都这样“开诚布公”,结果自然是推杯换盏宾主尽欢,酒足饭饱之后王连胜坚持不让我们找代驾司机,叫来自己的兄弟王连富,让二把手亲自开车送我们回家。
一路上,我与王连富吹吹侃侃打得火热,直到离我家只剩一个街角的时候,王二突然一脚急刹车停在路中间,我以为这是王家兄弟想耍花样,刚想招呼坏书生他们暴起伤人,却看到王连富放下车窗,探出脑袋朝外吼道:“嘿!你们干嘛的!”
顺着王连富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十几个染黄毛穿耳钉,膀子头纹着各种花的小混混,正刚从路边三辆面包车里钻出来,踢踢踏踏的朝前走,手里还都攥着卷成束的报纸卷,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里面包着刀枪棍棒。
“干嘛你他妈管得着……唉哟!富哥!”混混中领头的是个小胡子,听见有人吼他立刻职业本能发作,扭头回骂过来,等借着路灯灯光看清自己骂的是谁却立马怂了,猛缩一下脖子以示尊敬——由此看来王家兄弟在道上还真是面子不小。
不过王连富却没有因为对方服软而露出我们已经见惯的服务员标准笑容,而是继续冷着脸打量一众混混,一字一句的追问道:“我问你们来干嘛的!”
“我们……活动活动。”小胡子露出讨好的笑脸。
这下连我的脸色都不好看了,小混子三更半夜不睡觉,跑街头闲逛不奇怪,但带着武器分明是要砸人场子,这条路两边不是工厂学校就是做小本生意的摊贩店铺,夜里连个人都没有根本不需混子们出动十几个人这么大阵仗,至于晚上有人的,只有我家住的厂区宿舍,而最近最有可能招惹混子上门这种灾祸的,貌似也只有我……
换句话说,丫们是冲着我家去的!我顶你们的肺啊!!!
我正打算踹开车门直接动手,王连富却抢先翻脸厉喝:“少他妈的胡说八道!活动活动?你们报纸里卷的是哑铃吗!”
众混混不敢搭腔,王连富威严的扫视一圈儿才继续冷笑道:“我哥白天才给兄弟们传的话,没谈出结果之前谁都不准动手!怎么着?是你们忘性大还是我们哥俩儿说话不管用了?”
小胡子狡辩:“不是说今晚就出结果吗……”
王连富一指我:“没错,出结果了,这就是那帮老外让你们砍的人,我们哥俩儿的小兄弟!够胆你就当着我面动手!”
小胡子眼睛张得铜铃大,估计是想不明白咱是怎么一下子从人人喊打的落水狗摇身一变成了黑道大佬小兄弟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王连富这么一发话,明天道上所有人都知道王家兄弟已经跟我站在了同一战线。
有富哥力挺,这帮小喽啰人数再多眼水再少,也不敢一哄而上将我砍翻,正期期艾艾进退两难的时候王连富再次发话:“不敢动手就回家洗洗睡觉!妈的都几点了还想跑人宿舍楼闹腾,这里住的全是我哥俩的老街坊不知道?”
小胡子可能觉得自己被训得跟孙子一样太过掉价,弱弱的顶了一句:“我们得听方哥的!方哥说……”
王连富一挥手将小胡子的半截话打断:“那告诉方大头,舔洋屁股和当兄弟只能选一个!”
“富哥您这话可就不讲理了……”
“讲理?要讲理找我哥,要动手找我!”
一时间,王连富一个人的气势压倒了众混子,三更半夜出来跑外勤的一般全是马仔,这种江湖大哥之间的博弈小胡子肯定是做不了主,一阵犹豫之后只能苦着脸认怂:“得得,您是大哥您说了算,那我们吃宵夜去……”
小胡子带人灰溜溜的上车走人,王连富回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热情的笑容:“幸亏来一趟啊,不然今天晚上我们哥俩儿被人坑死!方大头是跟洋鬼子走的最近的一个,肯定是姓马那小子让他晚上动手,逼我哥站队,明天非好好敲敲那大脑袋不可。”
“呵,王哥刚才很有气势啊。”我随口赞叹着,虽然王连富绝口不提,但到底是替我们出头,咱怎么也得有所表示。
“哪里哪里,这几天没事我就在路口守着,再有不开眼来找茬儿的随手就帮你们打发了。”王二再次把车启动,把我们送到大门口,停好之后自己打车走了。
“这兄弟俩真是滑头,”坏书生看着出租车走远,才对我说:“放暗哨的步远游刚才报告我,那帮小混混身后还有几个人一直悄悄盯着,王连富走了才撤的,这哥俩肯定早就收到了有人要动手的消息,甚至知道动手的确切时间,才‘恰好’撞上卖你个人情。”
我耸肩:“滑头就滑头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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