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一路跌跌撞撞,几次差点从阶梯滚下来。在离地面还有五六阶时,终究还是刹不住势,咕噜噜翻滚摔下。好容易定住身子,柱剑撑起上半身,仰首一看——一张熟悉的狰狞大毛脸映入眼帘。
卜骨须!
第七十五章 【绝 杀】
(感谢大盟、小胖、铁锤s,这支持真是没得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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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骨须呲牙狞笑,目光锁定张放,看都不看拼命冲上来的渠良一眼,抬腿就将其踹飞。发辫一甩,双臂伸展,像秃鹫一样从三丈多高的敌台纵身跃下。
张放这一摔一滚,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但他顾不上揉搓,双眼死死盯住卜骨须,全神贯注,心里不断大喊:再近些、再近些……
灵魂穿刺!张放的必杀技。先前那个凶悍的匈奴力士,就是一个照面就着了他的道,割喉放血,如同杀鸡,毫无还手之力。这也是张放敢于以弱质之躯,杀入险象环生的战场的最大倚仗。
方才卜骨须望定他得意狞笑时,张放就有机会发动催眠,但对方距离稍远,而自己摔得浑身都有些发麻,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无法保证在此过程中一击必杀。
张放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卜骨须要置他于死地。就如同他不会放过对方,卜骨须也不会留下他这个大患。至于莫顿的命令,对于一个刚投靠没几天的部落首领而言,又能有几分约束力?
卜骨须一定会走近,只要他踏入十步之内,就是他的死期!
果不其然,卜骨须纵身跳下,双刀在手上转着刀花,脸上涌起猫戏耗子的残忍,一步步向张放逼近。
张放以剑做杖,垂着头,慢慢撑起,状甚辛苦。其实经过这么一缓,刚摔滚时身体那种麻木疼痛感已大为缓解,手脚灵活性又回来了。张放缓慢而僵硬的动作,是示敌以弱,以求出其不意。
烽燧直径不过十多步,卜骨须三两步就踏入了十步之距。
张放缓缓抬头,正对上卜骨须饱含杀意的双眼……好机会,就是现在!
蓦然一声尖叫传来:“休伤公子——去死!”
张放跌足,要糟。
卜骨须飞快转身,双刀飞舞,铮铮两声,将迎面掷来的两柄尺刀击飞。火星四溅中,一团灰影入目,砰!正正打在他的左脸颊,却是一枚鸡蛋大的鹅卵石。
不用说,这是青琰的手笔。只可惜,她只有两柄尺刀,外加一袋飞石。如果还有第三柄刀,这一记必定会给卜骨须来个穿脸,重创仇敌。
啪啪啪啪!当当当当!
面对屠村杀亲的元凶,青琰像只炸毛的猫,双手连挥,入袋、取石、扔石,快得只见虚影。短短十数息,就把一袋飞石掷了个干净。
卜骨须也没白给,双刀抡似飞轮,打飞了大半飞石。
当那瘦弱的少女终于消停时,堂堂的当户,几百族人的首领,已是一副鼻青脸肿,唇破齿折的狼狈模样。
呸!卜骨须吐出一口带着断齿的血沫,瞪着一只乌青的眼睛,恶狠狠盯住青琰。脚步一动,开始向她逼近。
手里有飞石的青琰是危险的,有飞刀的青琰是致命的,而两手空空的青琰,却是无害的。
啪!一块泥块砸来,正中卜骨须面颊。
是鹿奴。
“小母马,永远别想逃出我的手心。”卜骨须狞笑着从革囊取出坚昆右大将的头骨,扔在地上,大脚踩上,一用力,啪!头骨碎裂。
“啊——”鹿奴发出尖叫,浑身颤抖,瘫坐在地。
张放的声音适时传来:“卜骨须,你的对手是我,来啊,来取我性命啊!”
卜骨须置若罔闻,脚步不停,握刀的指关节噼啪直响,显然一心先取二女性命。那边的青琰已抓了两块泥块在手,而鹿奴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把五寸长的切肉小刀。只是拿这样的小刀对付似卜骨须这般庞然大物,怕是用来自杀还快些。
张放大急,剑尖遥指卜骨须后背,大喝:“卜骨……”
名字都没喊全,异变倏生。
卜骨须猛回头,大旋身,呼噜噜旋转得象沙漠龙卷风——方向,张放。
张放暗骂,这混蛋还真狡猾啊,玩得好一手声东击西。从头到尾,对方的目标始终没变过,就是自己。
卜骨须这一手或许谈不上什么刀法,但刀刀凶猛,势大力沉,简单有效。张放避无可避,只能硬扛。
叮叮当当,一连串急如密雨,好似打铁的声音传来。
张放握剑的双手完全失去知觉,脸色阵白阵红,嘴唇都咬出了血,胸口翻腾,直欲吐血。面对不断翻腾劈砍,根本对不上视线的卜骨须,张放空负足以秒杀敌手的必杀技,生生被打压得命悬一线。
张放的险境,敌台上的韩氏兄弟及府卫们俱看在眼里,一个个急得嗷嗷叫,却苦于陷入苦战,自身都难保,更别提杀出重围来救主人了。
当!一声大响,一道白光激飞,夺地钉在土墙上,泥尘簌簌而下。
龙影剑。
吭!卜骨须收刀起腿,将张放踹飞。蓬地一下撞倒尚有余温的篝火架,炭火四溅,烟灰弥漫,翩翩公子成了黑人。
张放仰躺在地,大口喘息,嘴角溢血,两臂麻木,多处擦伤,浑身无处不痛,一时竟爬不起来。
卜骨须那张大毛脸居高临下俯视:“小子,也许你很有用,但我不敢留你。”
他是用匈奴语说的,张放居然听得懂七七八八,嘴角抽动,想笑一下,却见两把弯刀高高举起。刀身映照阳光,泛着令人发毛的暗褐色血芒。
如果张放眼下一切正常,随时可以秒掉卜骨须……只可惜,他的体力消耗太大,直接影响到无法集中精神。
任何一种催眠术,都应在静态下施展。累得气喘吁吁,甚至浑身伤痛,怎么能集中得了精神?精神力看似无形无质,却同样需要身体这个载体,身体极度疲劳,精神同样也会涣散。
刀锋临头,张放没有绝望地闭上眼,就那么冷冷地盯着卜骨须——如果一定要死,他会睁着眼死。
四目相对,卜骨须只觉一股说不出的冰冷死气射进双眼渗入心腔,刹时浑身冰凉,不禁打得了寒噤,双刀为之一顿。
邪门!这……这小子会巫术!想起前日鬼使神差扎进河里差点送命,卜骨须汗毛竖起,用力晃晃摇脑袋,嗷地一声狂吼,正待劈下。
蓦然狂吼变痛呼——在他背后插了一把切肉刀。
鹿奴!
她的眼神冰冷,毫无生气,在头骨破碎的一刻,她心已死。所以,这一刀刺下,她也不打算活了。
就是现在!
张放奋起余力,抬脚朝卜骨须左膝重重一蹬。就在卜骨须曲膝跪倒的一瞬,张放猛然挺身坐起,与卜骨须面面相对。
“死吧!”
噗!在撞倒篝火那一刻,胡乱抓在手里的尖锐羊骨化做致命武器,闪电般从卜骨须下颌刺入,一直深入颅脑……
一切戛然而止。
盏茶之后。
砰!一颗蓬乱的人头扔出烽燧,原野回荡着一个疲惫沙哑、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卜骨须死了!莫顿,换你来吧!”
第七十六章 【选 择】
(感谢大盟、小胖、铁锤s、同乐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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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骨须死了!
当莫顿看到东且部民捧着那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奉上马前时,他知道,这一次,又失败了。
卜骨须是指挥,指挥都被砍了脑袋,下面的人还怎么打?
当退兵的号角声响起时,匈奴营地飞驰出数骑,当先正是沙鲁鲁。
“为何退兵?”沙鲁鲁人未至声已达,眼里翻腾着怒火,若不是下令的人是骨都侯,只怕手里的皮鞭就要抽出。
莫顿没回头,更没说话,其实也不用他说什么,沙鲁鲁奔近之后,一见人头,倒吸一口凉气,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其实今日之战本应由沙鲁鲁指挥的,只因昨夜心情郁闷,多喝了几杯,又折腾几个女奴到大半夜,今早竟爬不起来,卜骨须这才取而代之。不曾想,竟成了替死鬼。
“怎……怎么死的?”沙鲁鲁突然觉得嗓子发干。
“当户杀进烽燧,与那个汉人公子交手。起初占上风,后来不会怎么回事,被他用羊骨反杀了……”东且部众齐齐跪倒于莫顿马前,哭诉道,“请骨都侯做主。”
无论是莫顿还是沙鲁鲁,对卜骨须都谈不上什么情谊。尤其是莫顿,卜骨须死了,他便可名正言顺吞并其部……但不管怎么说,总不免兔死狐悲。
莫顿长叹一声:“我会请神师为当户祭灵。至于你们,就加入我鞮汗部吧,我会视你们如兄弟。”
东且部民俱行五体贴地大礼,这就算是正式认莫顿为主了。草原大漠就是这样,部落首领死了,就得找新靠山,否则随时会被周边部落撕咬粉碎。强者为王,生存为主,一切都很现实。
匈奴人第二次进攻,在行将得逞时,因为卜骨须意外丧命,再次铩羽。
而张放这边同样不好过,这一次血战,他们损失了三分之一,只剩下十三人,而且几乎人人带伤,就连张放这个重点保护对象都裹满伤带。没有受伤的只有三个人:青琰、鹿奴,还有……阿里穆。
前二者都是少女,属受保护对象,未参与战斗情有可原,况且青琰也是出了大力的。这阿里穆又是怎么回事?
“阿里穆,你是怎么回事!”因少主差点丧命而心怀内疚的韩氏兄弟及府卫,将阿里穆揪出来,团团围住,若不是现在非常时期,怕早就拳脚相加了。
之所以说是“揪”,那是因为在战斗初起,人人奋战时,这个胡商竟躲藏在南门的乱石堆后。无论形势如何危急,始终匿而不出,哪怕是在张放最危急的时候。
阿里穆嘴里呜哩哇啦,用胡语做着各种解释。在拉扯中衣襟被撕裂,啪地一声掉出一物……
所有人动作定格,视线凝固,齐齐落在此物上。
人皆畏死,有一两个逃兵不足为奇。半卧着的张放原本抱着看戏的心态,甚至带点笑意看着阿里穆的狼狈状,这时也不禁撑起,强忍身体不适,缓步走来,弯腰拾起此物——一枚雷炮。
准确的说,这是一枚捻索燃烧怠尽却并未爆炸的哑炮。
张放记得很清楚,自己曾下令在战斗结束后,让渠良及韩氏兄弟将所有未使用及使用后未爆炸的哑炮尽数收回。为什么阿里穆会私藏一枚?
张放目光一扫,渠良、韩骏、韩重不由噗嗵噗嗵跪下。
张放摆摆手:“战后疲惫,偶有疏漏,在所难免。你们都有伤,起来吧。”
说罢缓步走到阿里穆跟前,将雷炮一晃:“解释一下吧?”
阿里穆苦笑,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深深垂下头。
张放悠然道:“还记得你我初遇时的情景吧?”
阿里穆点了一下头,强笑道:“如何敢忘,当日公子的风采,迄今,呃,这个……犹在眼前。”
张放没理采对方奉承,继道:“当时三水佐吏诬陷我私造军器,故而围捕。呵呵,私造兵器,斩左趾。这雷炮是最高级别军器,你胆敢私藏……说说,该当何罪呢?”
阿里穆额头大汗,脸色发白。
而府卫们已将手按在刀柄,只待少主一声令下,就将这个可恶的胡商乱刀砍死。
张放却未下令,只是将雷炮纳入怀兜,挥挥手:“你要投匈奴人,请自便,但恕我不能送你这个见面礼了。”
韩重吃惊道:“公子,这就饶过他?”
“敌强我弱,每个人都有投降的权利。”张放一摆手,肚里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只要你不怕被恼怒的匈奴人撕了。”
阿里穆感激不已:“多谢公子,大人大量……”
林天赐突然走过来,边走边拔刀,嘴里道:“张公子饶过你,林某却还有一事要你做。”
正当众人以为林天赐气不过要教训一下阿里穆时,却见他竟将刀柄塞给阿里穆:“拿着。”
阿里穆不知所措:“林府丞……”
“拿着!”
阿里穆不敢多说,老老实实接过直刀。
林天赐向侧闪开,露出身后一人,旋即向其一指:“杀了他!”
这是一个半身染血的匈奴人,小肚子中了一矛,肠子都露出一截。这样的伤势,放在后世还有救,但在这个时代,尤其是边荒,基本死个定定,只看时间长短而已。
匈奴人还没断气,蜷缩在地,聋拉着眼皮,听到充满杀气的说话声,微微睁开一线,就那么直勾勾盯着阿里穆。
林天赐杀气腾腾的话显然吓倒了不止阿里穆一人。青琰踏前一步,刚想说话,却被张放伸手拦住。
张放认出这匈奴人是白天战斗后唯一活着的、匈奴人未及时抢回去的俘虏。林天赐要杀俘,自有用意,先听再看,再做决定。
阿里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握刀的手有点抖。
林天赐平静道:“我知道你今日所为,不是因为惧战,而是怕我等战败,为匈奴人所俘。你手上若沾了匈奴人的血,以匈奴人睚眦必报的狼性,必难逃一死,故而为自己留个余地,没错吧?”
众人皆恍然,手上没沾染匈奴人的血,再加上还有一个雷炮做礼物,一旦烽燧被攻破,还真能够买命。商人就是商人,无论汉胡,都是一般精明。
而林天赐所为,就是要断绝其后路——你想不沾血?现在我就让你沾。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个匈奴人,这手上的血是洗不掉了,无论是投降还是被匈奴人抓住,都逃不过拴马尾拖死的下场。
果然够狠!
“你也可以不杀。”林天赐拔出腰间切肉刀,食指试着刃口,神情淡淡地,“我们的食物不多,必要时可能要吃人肉,我会把你当做第一人选。”
青溪少年少女们听得一阵恶寒,胃里一阵翻腾。
在场诸人中论识人心,胡商阿里穆坐二望一。他可以肯定,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人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既然没得选择,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阿里穆一咬牙,避开匈奴人的眼睛,跨过其身体转到背后,用刀尖对准其后背狠狠刺入……
一旦下决心,就干脆利索执行,胡商阿里穆的果决冷酷,令一口一个“大叔”地叫着的韩重、青琰差点惊掉下巴。
张放眼睛微眯——一个貌似谦逊有礼的林天赐,白天操刀砍人,晚上逼迫杀人;一个看似懦弱的胡商,杀人的手法竟也相当老到……看来能在这草原大漠生存,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第七十七章 【磨刀霍霍】
(感谢大盟、小胖、铁锤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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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匈奴营地火光冲天,差点让人以为匈奴营地失火了。但隐隐又有歌声传来,还可见有幢幢骑影围着一堆堆篝火转圈,显然又不是那么回事。
烽燧敌台上顿时挤满了人。张放问了林天赐才知道,这是匈奴人在举行葬礼。
匈奴人的丧葬仪式,与汉人有相同也有不同。他们也会为死者送葬,若是至亲或是部落首领死去,送葬者不光要割发辫,还要“梨面”。也就是用刀割破面颊,以血和泪献祭。
祭奠之后,会在巫师的引导下,骑马围着死者及火堆高声歌唱——类似于汉人的招魂曲。之后,还会阖族聚集,狂吃海喝,这点与汉人的白事也很像,
相比起探寻风俗,张放更关注一个问题:“会不会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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