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明珠探头去看,却被程宗扬紧紧拽住。
“是阿夕!”程宗扬低声道。
背对着他们的鸦人身体未动,头颈却整个旋转过来,恶狠狠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程宗扬掩住乐明珠的小嘴,两个人都屏住呼吸。
那鸦人瞳孔是深褐色的,冰冷的目光阴森可怖,完全没有人类的神情。他盯了片刻,然後慢慢将目光移开,落在脚下的女体上,勾着头,像一隻巨大的乌鸦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忽然“嘎”的一声怪叫,划破了山顶的寂静。
鸦人弯长的鸟颈耸动着,尖长的鸟喙一开一合,发出“嘎嘎”的怪笑声,像铁器磨擦一样刺耳。
他探出脚爪,用锋利的爪尖拨过阿夕的身体。“嗤”的一声,尖爪撕开少女的衣衫,能看到白皙的肌肤上冒出一串血珠。
鸦人充满恶意地拨弄着地上的女体,然後一爪踏住阿夕胸口,一爪抓住她的脖颈,将她头颅推得抬起。
秀髪散开,程宗扬惊愕地发现,阿夕眼睛竟然睁着。她瞳孔又黑又大,略微泛青的眼白能看到几缕细细的红丝,像在梦中一样,怔怔望着眼前的鸦人。面对他的利爪,既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闪避。
“叮铃……”
花苗少女脚踝的银铃传来悦耳的铃声,鸦人抓住阿夕一条小腿,将她拉到面前。
“妖怪!住手!”
程宗扬错愕间,旁边的少女已经像隻发怒的小老虎一样跳起来,跃上石梁。
娇叱声中,乐明珠纤手扬起,一道银光脱手飞出,闪电般掠向鸦人後背。鸦人折叠在背後的铁翅扬起,挡住那道银光。
“叮”,那道银光被鸦人的翅尖击飞,斜着落在水潭旁的砾石上,却是一柄小小的银刀。
几片黑色的羽毛飘落在地,鸦人翅尖被刀锋斩去半截。他扭过颈子,深褐色的瞳孔一张,然後迅速缩小,锁住石梁上的少女。
乐明珠没理他,这丫头一击出手,接着却把敌人放在一边,两手拢在嘴上,大声道:“阿夕!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程宗扬很想在这丫头屁股上踢一脚。这么冒失地出手也就罢了,出手之後不尽快打倒敌人,喊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鸦人背後的双翼缓缓展开,然後一振,“呼喇”一声,整个人拔地而起,鹰隼一样朝乐明珠飞来。
乐明珠这才意识到危险,她手忙脚乱地把手伸进袖里,把行医用的银匕、银勺、银针……都丢出来。那些银制的器具制作精巧,月光下亮晶晶十分醒目,不过效果却不怎么样。
那鸦人双翼折起,掩住身体,然後向外一挥,把银匕、银针尽数格开,接着掠到乐明珠身前。
“快来!”乐明珠回头去看,只见石梁下人迹杳然,那男人早不知溜到哪儿了。
百忙中,乐明珠两手食指并拢,快速念动咒语,髪上那圈白绒绒的狐毛无风而动。
鸦人尖瘦的手指从翅膀中探出,几乎抓到乐明珠的衣角。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波动,鸦人指尖一触,乐明珠的身影蓦然消失。再出现时,那少女已经飞到碧潭上空,她手中握着一柄短剑,髪髻上多了一顶朱红色的头冠,压在那圈白绒绒的狐毛上。
鸦人悬在半空,怪眼盯着乐明珠,用生锈般的声音吐出几个字:“光、明、观、堂!”
第一百零三章 :岳元帅()
乐明珠使出师门的法器,没想到蛮荒一个怪物也认得,不禁多了几分得意,“不错!我就是光明观堂的弟子乐明珠!妖怪!还不投降!”
鸦人“嘎嘎”怪笑起来,接着举起左翅,露出翼下一截淡黄色的竹筒。他先亮出竹筒顶盖封印上一个篆书的“黑”字,然後倒过来,亮出竹筒底部封印上的“海”字。
乐明珠已经变了脸色,当那鸦人转动竹筒,露出竹筒上黑色的“魔”字时,乐明珠脱口叫道:“黑魔海!”
“我知道了!”乐明珠提起短剑,瞪大眼睛,“你是黑魔海送信的鸦使!”
鸦人尖声笑道:“黑魔海的黑鸦使者!光明观堂的小贱人!一顶朱狐冠救不了你!嘎嘎……本使手下正缺一名侍寝的贱奴!”
乐明珠一哂,“什么本使,还不是黑魔海那些坏蛋豢养的妖怪奴隶!”
鸦人黑色的长喙张开,恨声道:“待我擒下你这贱人,看你还嘴硬!”
鸦人拍动翅翼掠向碧潭,乐明珠不甘示弱,挺剑朝鸦人掌上削去。鸦人身形一凝,举翅格住剑锋,一手抓向乐明珠的手腕。乐明珠翻腕避开,短剑顺势挑向鸦人裸露的手臂。
乐明珠剑法招数精妙,显然经过名师传授,但变招时动作不免生硬,显露出临敌经验不足的缺陷。那鸦人徒手进击,只凭一双翅翼与乐明珠的短剑相抗。
少女髪髻上的朱狐冠隐隐闪动着红光,每次遇到鸦人的重击,红光便是一震。金铁交鸣声不住传来,鸦人翅上的羽毛就和铁片一样坚固,而且力量极大。好在乐明珠手中的短剑锋锐之极,让鸦人颇为忌惮。
十余招一过,乐明珠剑法渐渐顺畅起来,几次都险些刺中鸦人的手臂。她还是第一次和敌人交手,这会儿占了上风,虽然紧张,也不由得心花怒放,剑势越逼越紧。
鸦人的双翼坚硬如铁,但比起乐明珠的短剑还逊色了一些。又交手几招,他翅尖又短了一截,翅上的羽毛零乱地竖了起来,缓缓向後退去。
乐明珠短剑一旋,逼开鸦人袭来的手掌,然後挑向鸦人的双目。忽然腿上一疼,仿佛被铁箍扣住,接着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
乐明珠低头一看,只见鸦人的脚爪不知何时袭来,锋利的爪尖紧紧扣在右腿上,几乎刺进皮肤。
小丫头痛得眼泪险些都下来了,这时她已经追着鸦人到了碧潭边缘,身形一晃,不由乱了手脚。
鸦人狞笑一声,双翼振动着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徒然拔高丈许。乐明珠右腿被他扯住,身体倒垂过来,头顶的朱狐冠顿时滑落,堕入碧潭,手中的短剑也随之消失。
鸦人怪笑着突然收起双翼向下俯冲,乐明珠猝不及防,半身浸入水中,一连呛了几口水。接着鸦人又飞了起来,将乐明珠往地上一丢。
乐明珠重重跌进草丛,摔得眼前直冒金星。她掉落的位置与阿夕相隔只有尺许,黑魔海的信使从空中飞落,铁翅一扬,将挣扎着起身的乐明珠挥倒在地。
鸦人怪笑道:“待本使享用过这个花苗奴,再来收用你这小贱人。光明观堂……哈哈!”
鸦人抬起脚爪抓住阿夕的膝盖,然後勾下颈子,一边张开鸟喙,伸出鲜红而细长的舌头,朝她脸上舔去。阿夕愣愣看着他,当鸦人突起的胸骨朝身上压来,她手腕忽然一动,从腰侧拔出短刀,用力刺在鸦人腰侧。
鸦人“嘎”的尖叫一声,黑色的羽毛猛然炸起,踉跄着向後退去。
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刀光的闪过,突如其来地劈在鸦人颈中。暗红色鲜血扇状喷洒出来,鸦人的头颅仿佛突然间失去重量,轻飘飘飞了起来,翻滚着落在水潭边。
鸦人的鸟喙大张着,鲜红的舌头抖动几下,然後无力地垂在一边,瞳孔中的光亮迅速消失。
程宗扬提刀插在地上,小心地扶起乐明珠。那小丫头脸上**的,不知是水是泪,看到程宗扬,她嘴巴一扁,“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程宗扬上下看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安慰道:“没事了,不要哭了。”
乐明珠腿上受的只是皮外伤,眼泪一大半都是吓出来的,她抽泣着踢了程宗扬一脚,“坏人!就知道逃跑!”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我又不会飞。如果被他发现,那家伙就不会把你扔下来,说不定会直接扔到悬崖下边。”
乐明珠打了个冷战,“哇”的大声哭了起来。程宗扬啼笑皆非,死中逃生本来是好事,可这丫头却被吓坏了。
小心哄了半天,乐明珠才收起眼泪。她小心地避开眼睛,不敢看鸦人失去头颅的尸体,一手紧紧攥住程宗扬的衣角。
程宗扬拽起鸦人的翅膀,扯下那隻竹筒。长及尺许的竹筒,两端都用火漆封着,印着字。
“黑魔海……这是什么地方?”
乐明珠露出厌恶的表情,“那是世上最邪恶的组织,好多好多坏事都是他们幹的。师傅说,直到二十年前,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打败了他们。”
“大英雄?”自从猜测此前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後,程宗扬就对大英雄这个词特别敏感。
“岳元帅啊。”
“岳鹏举?”程宗扬已经有八分把握,猜测这位声名赫赫,连王哲也为之心折的大英雄也是个穿越者。日出东方,唯我不败……这位穿越者跟自己还是同时代的人呢。
“你见过岳帅吗?”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那黑魔海呢?”总该有人见过他吧。程宗扬记得一句话:敌人比朋友更了解一个人,也许自己能从那里了解到这位穿越者。
“被岳帅击败,黑魔海的余孽就在大陆上消失了,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喂,你小心!他们最喜欢用毒!”
程宗扬本来要揭开火漆,听乐明珠一说便小心起来,他把竹筒往地上一丢,一脚踩成两半。竹筒中露出一张卷起的羊皮纸。程宗扬用刀尖挑开羊皮纸,上面却空无一字。
这黑鸦信使千里迢迢来到南荒深处,却带了张白纸?两个人反复看了几遍,也摸不出头绪,只好放在一边。
“阿夕!”乐明珠忽然想了起来,连忙去看旁边的少女。
阿夕双眼紧闭,身上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神情却似乎很平静。
“我受了伤。”阿夕手里紧紧握住短刀。
乐明珠惊叫起来,“哪里?”
阿夕却掩住身体。乐明珠急忙道:“我们送你回去!”
“我走不动……”
乐明珠愣了一下,他们这会儿在山顶,想攀着藤蔓把一个伤者背下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那怎么办?”
程宗扬道:“你在这里守着阿夕,我去叫人。”
乐明珠刚答应,却又连忙拉住程宗扬,小声道:“我去好不好?”
程宗扬顺着她的目光,看到那具鸦人的无头尸体,知道这丫头是害怕,“那好。我在这里守着,你去叫族长,还有武二来。”
乐明珠顾不上去拣自己的医具,拧了拧衣服上的水,就朝崖边奔去。
程宗扬叫道:“你的头冠!”
乐明珠指了指髪髻上的狐毛,“在这里!”说着下了山峰。
程宗扬回过头,对阿夕一笑,温和地说道:“冷不冷?”
阿夕摇了摇头。
程宗扬指了指鸦人的尸体,“你是在外面碰到他的吗?”
阿夕慢慢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望着程宗扬,然後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娇媚的风情。
她站起身,走到水潭边跪了下来,然後捧起水,洗去面颊上的血迹。破碎的的衣衫从她肩头滑落,露出花苗少女雪白的颈肩。
“叮铃……叮铃……”阿夕脚踝的银铃轻响着,赤条条走上草地。
她一直走到程宗扬身前,然後跪下来,张开小嘴,含住他一根手指,轻轻舔舐起来。良久,她抬起眼,用异样的声音说道:“阿夕是你的奴仆,沾过她鲜血的主人……”
被阿夕含过的指尖像被烫到般,传来一点火热的感觉。
这种滚烫的感觉程宗扬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就是这种滚烫感,使程宗扬发现了月光下飞来的鸦人。这一刻,程宗扬终于能够确定,自己当时感应到的不是来自黑魔海的黑鸦使者,而是他爪中的花苗少女。阿夕。
“为什么?”程宗扬反问道。
“是因为天龙。”阿夕带着一丝娇媚的笑意,柔声说道:“阿夕养的天龙把阿夕的鲜血沾在主人的手指上,阿夕就会成为主人的奴隶。”
程宗扬疑惑地说道:“如果你养那条蜈蚣是下蛊,应该是把我变成你的奴隶吧?”
“但天龙咬了阿夕……”
第一百零四章 :未战先降()
程宗扬忽然警觉起来,“你没有受伤?”
阿夕眨了眨眼,“只有这样,阿夕才能和主人在一起。”
程宗扬苦笑道:“不要闹了,阿夕。我可一直没得罪过你。”
这一路阿夕的狡黠和顽皮让不少人吃了苦头,程宗扬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本能地反应还是小心一些好。
花苗少女明亮的眼睛望着程宗扬,静静说道:“阿夕很漂亮。她会像一个听话的女奴一样服侍主人。”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程宗扬也许会很有兴趣,但从阿夕嘴里说出来,程宗扬却感觉到一丝不安——就算被蜈蚣咬过,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叮铃叮铃……”
阿夕雪白的小腿翘在程宗扬肩头,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夕白生生的**躺在青草红花间,眼睛亮晶晶,闪动着明亮的光泽。她身体微微战慄,程宗扬知道,那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痛楚。虽然她努力说不痛,但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果然,阿夕眼神波动了一下,然後皱起眉头。一直含笑的她,忽然吃痛地咬住唇瓣。她打了个寒噤,身体的战慄愈发剧烈。
良久,阿夕抬起眼,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望着他,低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程宗扬,来自五原城的商人。”
等了一会儿,阿夕重复道:“你是谁?”
程宗扬没有开口。他不相信阿夕能猜测到自己的身份,同时他也不明白阿夕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没有受伤。”阿夕望着他,“血迹是阿伶姊姊的。是我自己害怕,叫上她一起来。”
隔了一会儿,阿夕说:“她和阿葭一样,也死了。”
程宗扬心里微微一沉。他记得阿伶,那个与石刚相好的花苗女子。
阿夕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程宗扬认真看着她,没有回答。脑中却在飞快地旋转着。
“那天晚上,死的应该是我。和阿伶一样,阿葭也是替我死的。”
程宗扬心里微微一痛。到现在他也不明白,那个花苗少女为什么会**地走到林中,与自己有了片刻的欢愉。记忆里,阿葭的面容已经模糊,她洁白的胴/体却分外清晰。两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却有着最亲密的接触。就像一场无缘无由的梦幻。
但他更不明白,阿夕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像换了个人,与刚刚肌肤相亲过的自己显得如此陌生。
“在山林的那个晚上。我听到有人在对我说话,他说:要我在月亮升到树梢的时候到林中去,我会遇到自己的主人。”阿夕望着程宗扬道:“我以为那是阿葭和她们串通起来的恶作剧,就趁她洗澡的时候拿走了她的衣服,让她树林里去找我。”
“我们花苗人只相信自己的祖神。我不知道阿葭真的会在林中遇到一个人。还被蜘蛛咬死。”
原来是阿夕抱走了阿葭的衣物,阿葭才不得不光着身子进入树林。至于那个声音……程宗扬口中泛起一股铁锈的味道,他无法理解,那个为自己占卜的男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被蜈蚣咬到,也是一个恶作剧吗?”
阿夕翘起手指,指尖被那半条蜈蚣咬出的伤口早已消失不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指尖上,又变得迷乱起来。
“喂?”程宗扬小声提醒她。
忽然间,阿夕指尖仿佛被一根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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