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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带好物品,然後与高智商骑了马,往订好的酒肆赶去。
路上程宗扬道:“那个小胡姬呢?”
高智商笑嘻嘻道:“订的就是她家的酒肆。”
“行啊,肥水不落外人田。”程宗扬笑道:“小子,现在还是外人吗?”
高智商一脸得意,“谁让那妞说我是她丈夫的?那天揉着揉着,我们就滚一块儿去了。她开始还害羞,被我哄了几句,就红着脸不作声。我一看有戏,当时就把她按在席子上把她办了,嘿!那妞还是个雏儿呢。她那双眼睛碧蓝碧蓝的,看顺了还挺好看……师傅,我没丢你的脸吧?”
“幹!你真的幹了?太禽兽了吧你!”
“她愿意我也愿意,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要娶她?”
高智商头摇得拨郎鼓似的,“那怎么可能?我要娶老婆肯定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她是个胡姬,我怎么能娶她?我爹的脸往哪儿搁?纳个妾还差不多。”
“你跟她说了?”
“我说,只要她愿意,我就带她回家。”
“她答应了?”
高智商一脸郁闷地说道:“没有。她说还是我留在洛都,帮她打理酒肆。”
“等会儿——你没对她说你是谁?”
“那怎么能说?”高智商严肃地说道:“万一走漏风声了呢?她只知道我叫甄厚道,是羽林天军的牙将。”
“牙将?”
“说当兵可不行。”
“你小子太没良心了吧?”
“师傅你别生气!别打!别打!富安也说了,我这事儿办的,缺了那么一点点小德。”
“富安怎么说的?”
“他让我小心些,走的时候悄悄的,免得揭穿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过来!”程宗扬勒住马,铁了心抽这小子一顿。
高智商虽然浑不吝,但看到师傅的脸色也知道不妙,一脸心虚地说道:“师傅,我哪儿做错了?我改!真改!一定改!”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我要是打死他,该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就在这时,忽然旁边一阵喧哗,程宗扬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不小心闯到皇宫里了。
自己只顾着与高智商说话,不知何时来到一条长街。整条长街宽近十丈,全以青石铺成。两边是两道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墙,竟然是两座隔街相望的宅邸把一整条长街全给占了。其中一座大门高及三丈,单门楼就有三层。大门外立着两座阙楼,虽然比宫城的略小,但精细远远过之,柱壁雕镂,穷极华奢。
阙楼下,一个青衫文士正被一群粗壮的家奴连踢带打的赶出来。
那文士抱着一支卷轴,一边被打得连滚带爬,一边道:“在下是向襄邑侯爷献画的!哎哟!”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襄城君的宅邸!滚蛋!”
“襄城君和襄邑侯不是一家的吗?”
“两座府呢!快滚!”
文士好不容易才躲过那帮豪奴的拳脚,他一手紧紧抱着卷轴,一手捂住淌血的鼻子,青衣上满是鞋印,狼狈不堪。
忽然一匹枣红色的坐骑挡在面前,文士抬起头,只见马背上一个年轻人正深深望着他,然後问道:“你是丹青师?”
第一章 水晶杯()
高智商嘻皮笑脸,没有半点正经的样子进了酒肆,小胡姬翘起唇角,流露出三分娇嗔的薄怒,却有七分的欢喜,蓝汪汪的眼眸就像海水一样。
高智商飞快地凑上去,在她白玉般的耳後亲了一口。胡姬俏脸飞红,恨恨踩了他一脚,低嗔道:“要死啊!爹爹还在後面……”说到後面,声音微不可闻。
高智商把一支簪子纳入她袖中,亲热地小声道:“老婆,这是给你的。”
胡姬白了他一眼,托着木盘走开。
“老冯呢?”高智商追在後面问:“来了没有?”
胡姬头也不回地说道:“东厢。”
“我先去办事,一会儿找你玩啊。”
“走开啦。”
看着两个小儿女打情骂俏,程宗扬面无表情地揉了揉鼻子。瘦下来之前,高智商这小兔崽子一身的痴肥,活活就是个肉球的模样。到了哈米蚩手里,老兽人不知道用了什么虎狼药,直接把小兔崽子从肉球泻成麻杆,那模样比原来更惨,原本一张圆脸变得乾瘦,原来的小眯缝眼没有变大,反而又细又长,里面一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透着十二分的小坏蛋模样,真不知道那个叫伊墨雲的胡姬怎么会看中这小兔崽子的。
在程宗扬看来,高智商和这小胡姬倒是挺般配的,年纪相差不多,性子也有些投缘,真要成一对也不错。不过这事高智商比自己可现实多了,玩归玩,压根就没想过纳小胡姬过门的事。作为宋国掌权太尉的衙内,高智商就是纳一个酒肆女为妾,只怕还要引来非议,何况伊墨雲还是个来自汉国的异族胡姬。
这事本来跟自己无关,让小兔崽子自己烦心就行了。可高智商的态度是吃光喝净,嘴一抹就跑——考虑到自己作为高智商名义上的师傅,让这小兔崽子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念,恐怕还真是自己的责任。
自从来到汉国,头痛的事实在太多了,也不在乎这一件。程宗扬收拾心情,带着高智商来到东厢。
冯子都一手支着下巴,跷着二郎腿,侧着身懒洋洋躺在席上,右手拿着三枚骰子,一把一把掷着。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顿时喜上眉梢,“老甄!过来过来!瞧瞧我这骰子怎么样?”
高智商接过来掂了掂,“象牙的?”接着惊叫起来,“不对!这骰子是混银砂的!”
冯子都抚掌笑道:“就知道你识货!换作旁人,一万个里面也未必有一个能认出来。”
高智商立刻来了精神,“哪儿来的?混银砂可不好弄。据说用混银砂做成的骰子能养灵,炼上一年半年,能与主人心意相通,十掷九中。这一粒没有几十万钱拿不下来。”
冯子都不以为然地说道:“能养灵的骰子有的是,有什么值钱的?”
“这你就不懂了。”高智商道:“别的骰子一眼便能瞧出来。养好的混银砂看起来跟象牙一般无二,轻易辨不出来。只不过这东西想养好太费钱,平常人根本养不起。”
冯子都嘿嘿一笑,“甄厚道是假名吧?能认识混银砂的,非富即贵,在咱们汉国也是数得上的人家——姓甄的,我怎么没打听出来呢?”
高智商脱掉鞋子,往席上一坐,大大咧咧地说道:“有什么好打听的?有这闲心,你幹点正事不行?”
冯子都拉长声音,“行。你不肯说,我也不勉强,知道你有苦衷——”他拍了拍高智商的肩膀,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用抱怨的口气说道:“就你们武将世家规矩多。”
看着高智商愕然的神情,冯子都低声笑道:“你那腰牌是霍大将军亲手颁下去的,以为我不知道?既然走的霍大将军的门路,咱们就是一家人。再说你那几个伴当,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怕走漏了风声,竟然从宋国请来禁军,哎哟,你家老爷子面子够大啊。”冯子都拍着胸膛道:“放心,哥哥心里有数,绝不往外乱说。有人乱打听,哥哥替你挡着!”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程宗扬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冯子都是把高智商当成了汉国武将世家的子弟,以为家中的长辈是为了磨砺这小子,才把他改换姓名扔到军中。冯子都一副我都懂得的表情,还很仗义地表示,会替高智商掩饰身份。
既然冯子都这么明白了,高智商也不多说什么,直接道:“老冯,有件事得麻烦你。”
冯子都爽快地说道:“说!”
“先瞧瞧这个。”高智商说着,拿出一隻精雕细刻的漆盒放在几上。
冯子都露出几分好奇,“什么东西?”
高智商打开漆盒,小心揭开锦缎,露出里面一隻晶光闪闪的物体。
冯子都眼睛一亮,叫道:“这是……水晶杯?”
那两隻杯子是程宗扬从太泉古阵带出来的,款式就是後世最普通的透明塑料杯,除了制作的精度更细致一些,其他没有半分出奇。但在六朝,这样的透明塑料杯绝对是稀世奇珍。
冯子都惊叹连连,“这么纯净的蓝水晶可不多见……瞧这手艺!神了!一点瑕疵都没有!巧夺天工啊!”
高智商揭开锦缎,冯子都整个人都趴在几上,惊叫道:“我没看错吧!这世上还有粉色的水晶!”
两隻杯子,一隻天蓝,一隻粉红,静静躺在漆匣里。透明的杯体映出锦缎华丽的色彩,光泽流淌,除了程宗扬,落在谁眼里都是四个字:绝世珍宝!
高智商把杯子取出来,并排放在漆几上。冯子都瞪着眼,脑袋围着漆几转了一圈,然後谨慎地开口,“有点像泰西进贡的琉璃杯,不过宫里的琉璃杯可没这么剔透……这么薄,能用吗?”冯子都忽然瞪大眼睛,“哎哟天爷啊!”
冯子都一声惨叫,却是高智商不小心碰到杯子,那隻粉红的杯子跌落下来。冯子都心臟险些跳出喉咙,一脸的惊恐,生怕这隻难得一见的绝世珍宝就在自己面前摔得粉碎。
谁知那隻琉璃杯在席上一弹,打了个转,然後撞在几侧,毫髮无损。
第二章 卖官敛财()
高智商抚掌大笑,“这下可唬到你了!哈哈,这叫软晶玉,世间仅此一对!老冯,没见过吧!”
冯子都脸色由青转白,一手捂着胸口,半晌长长呼了口气,“你小子可真不厚道,吓死我了……我瞧瞧!我瞧瞧!”
冯子都捧着杯子左看右看,又对着光线看自己的影子,不停地啧啧称奇。
高智商信口开河,吹嘘道:“软晶玉世间仅此一对,蓝者为雄,粉者为雌。无论寒冬酷暑,杯身都温润如玉,以此杯饮酒,能延年益寿。”
冯子都赞道:“果然是宝物!我冯子都今天算是开眼了!”
“冯兄是霍大将军的心腹,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我师傅说,冯兄是当世俊彦,一般礼物你也看不上眼,也就这对杯子能拿得出手。”
“什么?”冯子都惊叫道:“给我的?太贵重了!”
高智商一脸随意地说道:“咱们兄弟有什么好客气的?拿着吧。”
“不行!不行!实在太贵重了。”
程宗扬笑道:“小徒与冯兄相识一场,一点薄礼,冯兄何必推辞?”
“这位是……”
高智商道:“我师傅,程家少主。”
“游冶台的东家?”冯子都拍案道:“怪不得有如此手笔!程少主的大名,我可是久仰得很了!”
高智商把杯子收好,三人重新落座。
“我师傅想找个机会给汉国朝廷效力,”高智商挤了挤眼,“明白了吧?”
“入朝?”冯子都犹豫了一下,然後露出一丝苦笑,“自家兄弟,我跟你实话实说:你要早两个月找我,高的不敢说,四百石以下的官职,一句话的事。就是二千石,只要肯花钱,咱也有门路。”
程宗扬道:“现在有什么为难的?”
冯子都长叹一声,“太后还政了。如今朝廷的官职,都是天子作主。霍大将军为了避嫌,称病在家。好多事我也不方便插手。”
高智商给众人斟上酒,然後道:“我师傅不在乎那点俸禄,只是有个官身,办起事来方便些。”
冯子都仔细想了一会儿,“程少主是做生意的?”
程宗扬道:“家里倒是有些生意。”
“商人的话,更不好办了。”冯子都道:“若是军职,我倒有点门路。但商贾在七科谪之列,一旦从军只能发送到边疆。想留在宫中,除非是良家子。”
良家子是家世清白的平民,在汉国,商贾和百工、医巫一样,都在良家子的范畴之外。程宗扬对此也早有耳闻,说道:“程某本非汉国人氏,不知汉国是否有客卿?”
冯子都道:“有。但大多是虚职,没什么用处。”
“能上朝吗?”
“当然不行。除非天子特诏。”
程宗扬大为失望,他原本准备花卿的身份,好接近汉国朝廷。如果连上朝都不行,这样的身份也没什么用了。
冯子都犹豫良久,又看了看那隻装着软晶玉杯的木盒,最後心一横,起身往外张望了一下,关上门,然後回来坐下,压低声音道:“如果说门路,也不是没有……”
“冯兄尽说无妨。”
冯子都声音又低了一分,“千万别往外传,更不能提是我说的——”
程宗扬会意地点点头。
冯子都用只能让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南宫西侧,有处官邸,叫西邸……里面管事的姓徐。爵位最高关内侯,金印紫绶,可世袭,五百万钱;武职虎贲、羽林的郎将,一千万钱;官职二千石二千万钱,四百石四百万钱。”
冯子都声音虽轻,程宗扬却听得惊心动魄,他话中的意思,那处西邸不仅爵位可卖,还有文武的官职出售。自己也是做生意的,但还从未想过生意能做到这一步。
汉国爵位以王爵最高,但非刘不王,一般人所能得到的最高爵位就是列侯,可以实际领有封地,自置僚属。关内侯仅次于列侯,但没有实封。虎贲郎和羽林郎属于天子禁军的中级军官,多由贵族子弟担任。二千石相当于一郡太守,作价二千万钱,就是一万金铢。
程宗扬道:“二千石,是实职吗?”
“实职还需要再花点钱。而且只能做一任。”
汉国官员一任多是三年,一万金铢当三年的太守,即使再加一些,这个价钱也比自己想像中要便宜得多。
程宗扬刚要开口,房门轻轻一响,小胡姬伊墨雲捧着烩好的鲤鱼进来。她俏脸板得紧紧的,但低头时程宗扬发现她头上换了支簪子,正是高智商送给她的那支。高智商手上没多少钱,簪子也不是什么上等货,但她显然十分喜欢,此时戴在头上,平添了几分娇俏。
小胡姬上菜时,高智商一个劲和她眉来眼去,被程宗扬狠瞪一眼才老实了一些。
等小胡姬离开,冯子都又叮嘱道:“千万别走漏风声,别说是我透的信。”
冯子都如此小心谨慎,反复叮嘱,高智商不禁笑道:“冯哥,那个姓徐的是谁?你给我透个底,我心里好有点数。”
“千万!千万!别往外说,尤其别告诉你家老爷子。”冯子都小声道:“咱们兄弟,告诉你们无妨:徐璜是天子最亲信的内臣——明白了吗?”
程宗扬心头顿时恍然,太后已经还政,除了天子谁还能卖官鬻爵?这个所谓的西邸,其实是天子暗中卖官敛财的渠道。可天子君临汉国,又是六朝名义上的共主,富有天下,他幹嘛要去敛财?
高智商毫不忌讳,开口道:“别逗了冯哥,要是天子的意思,何必这么鬼鬼祟祟的?反正是做生意,这么小心能挣着钱吗?”
“你个憨货。那是防着太后和霍大将军。”
高智商恍然大悟,“哎哟冯哥,这事你都知道了,是不是犯了忌讳?”
冯子都没好气地说道:“这不废话!要不是你,我能说吗?这辈子我都烂到肚子里,打死都不往外说。”
天子背着太后和霍大将军开设西邸,卖官敛财,却偏偏被霍大将军的心腹知道得一清二楚。想想就知道这漟混水有多深。程宗扬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心里略一犹豫,然後起身拱手道:“多谢冯兄。你们慢慢聊,我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