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头披着那件破衣服蹲在门口,咬了根树枝在嘴里搅着,正在吹牛,“我说的吧!有火塘有床铺有热水!石头,大爷可没骗你,这一晚睡得解乏吧?”
石刚道:“你的热水还是我烧的呢。刚转个身,你就拿去洗了。朱老头,你也太缺德了吧?”
“瞧你说的,”朱老头虎着脸道:“大爷什么都缺,就不缺德!咦?这门是咋回事?”
祁远咧嘴一笑,“风吹的。”
“这风可真够大的……”朱老头接了一句,接着又来了精神,“说起来这风也算不了什么。想当年我在海上,遇到那风——整个海里的水都吹得竖了起来!海底的珊瑚、珍珠……那些宝贝都露着,满眼都是!伸手随便捡!还有海底的龙宫,那瓦都吹得光溜溜的……”
祁远笑道:“朱老头,你使劲就往死里吹吧。小心闪了舌头。”
雲苍峰跨出门,朝叶媪笑呵呵道:“昨晚几个手下不当心,撞坏了尊宅的大门。我让人给你重打一扇。”
叶媪倒不介意,含笑道:“那门早就朽了,家里没个男人,也没法收拾。劳你们费心,老身去给你们拿些吃的。”
雲苍峰一手按住老媪的篮子,笑道:“山里打些粮食不易,咱们带的有些乾粮,不劳麻烦了。易彪,去砍些木头,把门修好。”
叶媪笑着收起篮子。这边程宗扬打着呵欠出来,看见叶媪,便笑道:“大娘这头髪真漂亮。正好我带了隻上好的黄杨木梳,就送给大娘吧。”说着将一把制作精美的雕花木梳递了过去。
叶媪接过梳子,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花,连声道谢。忽然她眼睛一闪,看见後面的凝羽。
凝羽换了一袭白色的袍子,衣内仍套着皮甲,程宗扬让她不用那么累,南荒闷热的天气还衣甲齐全,凝羽只说已经习惯了,倒是衣外的斗篷很少再披。她长髪用一条丝带束着,整齐地披在肩後,像黑色的绸缎一样滑软光亮。
叶媪拉起凝羽的手仔细审量半晌,苍老的眼中露出一丝伤感,“我女儿若是还在世,也该这么大了……”
凝羽轻轻一挣,却没能挣开,神情间有些不自然起来。
叶媪一笑,放开手,温言道:“这里僻静,没有外面那些事。姑娘若是遇上什么不顺心,来老婆子这里住上一段就好了。”
凝羽淡淡道:“多谢。”
程宗扬鬆了口气,凝羽那性子,真怕她当场翻脸。
第九十一章 :遥控器()
叶媪不再言语,她把梳子插在髪髻上,坐在门前,默默望着远处。
易彪等人手脚利落,又有祁远这个什么都懂一点的在旁指点,几个人刀削斧劈,不多时打了一扇木门出来,装在门框里。
祁远试了试门装得还结实,然後提着袋子到叶媪的住处,留够了盐巴,按照雲苍峰的交待,没有多给。
朱老头精神不坏,口沫横飞地吹了小半个时辰,把几个年轻人侃晕,才得意洋洋地住了口。他说得口乾舌燥,过来恬着脸朝叶媪道:“大妹子,有水没?给口水喝喝。”
叶媪起身进了自己的小屋,拿了瓢水出来,朱老头眉花眼笑,没口子谢道:“大妹子真是好人儿,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老头我看得清,你命里注定是儿女双全,子孙成群!”
叶媪递过水瓢,笑咪咪道:“借你吉言。”
祁远听这家伙满口胡抡,连忙放下盐巴,把朱老头揪了出来。
朱老头还在咋呼,“咋了咋了?我说的有啥不对?”
程宗扬在他脑後拍了一记,“你闭嘴吧。”
商队的汉子牵过马匹走骡,束好货物,准备停当。众人向叶媪道了谢,然後上路。程宗扬道:“朱老头,怎么走?”
朱老头还在生祁远的气,一脸的不乐意,指着来路道:“回去,过了村子再说。”
程宗扬和祁远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村子看似平常,但一晚上没见什么人走动,连灯光也看不到一星半点,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再想到村口那个沾血的草结,几个知道的背後忍不住发寒。出门在外,平安第一,这种险地最好能避就避。
朱老头得意起来,“看把你们吓的!这村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走过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
“拉倒吧。”石刚抢白道:“我昨天才问过,人家叶大娘说这村子十几年没外人来过。”
程宗扬试探道:“咱们能不能绕过村子,在东面跟花苗人会合,再一道往南走?”
朱老头翻了翻白眼,嘴里嘘了两声,把颌下的山羊鬍吹得老高。
祁远打量了一下周围,不禁苦笑起来。面前的村落依山而建,想绕过村子等于是在山里再开出一条路来,谈何容易。
…………………………………………………………………………………
昨天已近黄昏,众人急着投宿,没有留意村子的模样。这时天色大亮,众人才发现,眼前整个村子都被巨大的蕨类植物所覆盖,偶尔出现一座泥土垒成的房屋,上面也爬满各种藤蔓。村内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类和动物的声音,昨天遇到的几个村民,此时也不见踪影。
村口的四凶煞草结给众人心里留下浓重的阴影,队伍中没有一个人作声,各自牵着马匹闷头赶路。
走在前面的祁远忽然停住脚步,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
“怎么了?”程宗扬赶过来,低声问道。
“瞧。”祁远用手指了指,小心示意。
路边放着一张刚砍下来的芭蕉叶,叶上放着三隻用藤条编成的筐子。一隻筐子摆着两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另一隻盛着灰褐色手掌大小的皮毛,一块一块叠得整整齐齐;最後一隻物品很零乱,几支色泽黯淡的首饰,几粒石子串成的项链,还有十几枚古旧的铜铢。
程宗扬道:“这是幹什么的?”
祁远还没回答,朱老头已经伸过头来,抢道:“山里人不懂得做生意,遇到商队路过,就把东西摆出来,人不露面。你看中就拿走,放着货搁在筐里。”
雲苍峰下了马,低头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拿起一块石头。
那石头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岩,灰扑扑的不起眼。但一角却被凿开一小块,对着阳光一看,里面绿汪汪看不出有多深,竟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雲苍峰反复审视良久,呼了口气道:“程小哥,单是这块石头,贵商馆此行就不亏了。”
祁远似信非信地接过来,眼角也突的一跳,失声道:“龙睛玉?”
雲苍峰点了点头。
程宗扬拿过来,只觉那石头沉甸甸的压手,外表看起来跟普通的砾石没有太多差别,但破碎的一角闪动着蓝绿的光泽,犹如苍龙的睛瞳。
“这东西值多少钱?”
祁远咧了咧嘴,“这东西可遇不可求,我见过有御法师把它琢成戒面戴在指上的,据说能让施法速度加倍。那价格,啧啧……指尖大小一块,就要好几百金铢,说不准还是被人用过的。”
手里的璞石足有拳头大,另一块虽然没有破口,但体积也不小,如果里面都是龙睛玉,可算得上是一笔横财了。
祁远道:“雲老哥,这个怎么作价?”
雲苍峰摇了半晌头,道:“老夫也没想到此行会遇上龙睛玉。我带的丝绸这些山民也未必想要。还是你们留着吧。把盐巴都放下,上面抹平,不要留尖。”
雲苍峰指点说把盐巴抹平不留尖,祁远是知道的,意思是这点货并不足以支付璞石的价格,下次再来还要补偿。但几匹骡子驮的盐巴还有三百来斤,都放下祁远倒有些不舍起来。万一这璞石里并不是龙睛玉,或者只有看到的那么一层,拿几百斤盐巴换,那吃亏就大了。
程宗扬瞧出他的不舍,笑道:“怎么?怕上当?”
祁远苦笑道:“倒不是怕上当。山里人朴实,没有咱们那么多花花肠子。只不过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几百斤盐巴。不如赌一把。”程宗扬对雲苍峰道:“雲老哥,这石头我们白湖商馆留着,到内陆再剖开,如果有赚头,咱们一人一半。赔了钱,都算我的。”
雲苍峰道:“无功不受禄。我若拿了,那不成白捡五成利润?”
“怎么是白拿?如果不是雲老哥的慧眼,我就是拿在手里也不识货。这五成利润,就当雲老哥的签定费好了。”
雲苍峰略一思索,展眉笑道:“那就却之不恭了。”
祁远在另一隻筐子里翻了翻,“是些鼠皮。不值多少钱。”
程宗扬道:“也留着吧。放几样东西,不吃亏就行。”
说着程宗扬随手翻检最後一隻筐子。筐里的物品多半是山民从外面得来的,不知放了多少年头。几件首饰都黯无光泽,铜铢也锈迹斑斑。忽然他目光一闪,接着心头狂跳起来。
筐子一角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物体,它是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黑色的表面积满灰土,背面光滑,正面排列着几行大小不一样的按钮——如果自己没有认错,这该是一隻遥控器!
程宗扬心里呯呯直跳,脱口道:“这是哪里来的?”
祁远和雲苍峰摇了摇头,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显然从没见过类似的物品。倒是朱老头在旁看了两眼,老气横秋地说道:“这是山里人用的小东西,拿来砸核桃的。”
砸核桃?程宗扬彻底被震惊了。山里人砸个核桃还把工具做的这么讲究?
“老头儿,你不会以为这东西是……”
程宗扬还没说完,朱老头就拿过遥控器,抡起来往筐上一砸。
“……是铁的吧?”
“啪”。
遥控器背面的仓盖鬆开,掉出两枚奇怪的电池。
“咦?”朱老头纳闷地说道:“咋这么轻呢?”说着抡起来还要砸。
“停!”程宗扬一把拦住他,不由分说地把那隻酷似遥控器的物品抢过来,塞进背包。
“这个我要了。”
璞玉被祁远贴身收好,那些不值钱的鼠皮随便塞进行李。商队把所有的盐巴都留在芭蕉叶上,顶部抹平。雲苍峰又加了一串铜铢在上面,众人这才离开。
程宗扬紧紧捂住背包,脑中乱纷纷的,一时理不出头绪来。虽然看不出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物品,但它的形制、曲线、结构,握在手中的触感,无一不告诉程宗扬,这是一隻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遥控器。问题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人穿越到这个世界过?
程宗扬回过头。那个小小的村寨隐藏在群山间,周围都是莽莽大山,没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昨天他们开出的小路,只一夜时间,就被新长的藤蔓和蕨叶淹没。如果不是朱老头领着,谁也想不到这里还有人居住。
“老四,四凶煞是什么东西?”
祁远脸色微变,低声道:“当心,在南荒这可是禁忌,不敢乱说的。”他朝左右看了看,然後压低声音道:“四凶煞是南荒流传的四种恶鬼:炎煞、江煞、阴煞和虎煞。传说这四种凶煞在南荒山水间游荡,带来各种灾祸,平常人都避之不及。”
“那他们还扎了草结?”
“有些村子跟人结仇,被欺负得狠了,把整个村迁到山里,全村人都拜这些凶煞。那些草结用来是给凶煞指路的,指望它们帮自己复仇。这些村子的人怨气大,把外面的人都当了仇人。外人不知底细,进了村子,少有能活着出来的。”
祁远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咱们算是运气好。没沾惹到村里的人。”说着又不放心地去摸那块龙睛玉。
第九十二章 :上门女婿?()
凝羽仍骑在马上。她伤势远比预料得严重,三天来仍没有多少起色。那天她与鬼王峒武士缠斗了一日一夜,虽未受伤,但真元几乎耗尽。当日西门庆留在她体内的阴寒之气,已经在她子宫内蛰伏良久。与程宗扬交/合时,这股阴寒之气已蠢蠢欲动,但因为程宗扬真阳太过浓郁,将它强行克制下来,未曾发作。她真元一弱,这股阴寒之气趁机肆虐,重创了凝羽的经络。
花苗新娘给凝羽留了几丸丹药,用来调理她受创的经脉,但凝羽丹田的气息仍是一片紊乱,即使再过十余日也未必能够运用自如。
凝羽回过头去,远远看到那老媪坐在那幢孤零零的石屋前,篮子放在手边的地上,那头光亮的长髪散在膝上,一手挽着,一手拿着那隻黄杨木梳慢慢梳理。
与凝羽目光一触,那老媪满是皱纹的脸庞慢慢笑了起来,嘴唇轻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
凝羽无由地感到一阵恶寒,整条脊骨都仿佛浸在冰冷的水中,忍不住娇躯发抖。
“怎么了?”程宗扬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凝羽。
凝羽咬住发白的唇瓣,良久摇了摇头。
程宗扬鬆了口气,“你看你,还说能撑得住呢,差点就摔下来了。”
凝羽不敢回头再看,但身後叶媪那两道目光像冰刺一样,仿佛要穿透她的背脊。
林间远远传来花苗人用树叶吹出的哨声。祁远扯了片叶子,用哨声回应。
“他们在林子里等。”祁远脸色发黄地苦笑道:“早知道我也不进村了。一晚上都没合眼。”
朱老头兴致不错,骑着他的瘦驴眉飞色舞地说道:“昨晚我可做了个好梦,梦到一个仙女从天上飞下来,死乞白赖要给老头我做老婆。仙女头髪那个长啊,味道那个香啊……我飞啊飞啊……”
吴战威砍开一片巨大的蕨叶,笑道:“你不会是梦到姓叶的老太婆了吧。”
朱老头“吭哧”几声,恼羞成怒地说道:“胡说!”
祁远道:“朱老头,你那会儿说人家儿女双全,子孙成群——那不是当面骂人家的吗?”
“咋是骂人呢?咋是骂人呢?”朱老头不高兴地嚷嚷道:“我说的不都是好话吗?”
“好话?”祁远嗤了一声,“人家无儿无女,老公也早死了,你还说她往後儿女双全,那不是找骂吗?”
朱老头悻悻然说道:“老公死了怎么着?难道不能再嫁?”
“成,你去跟她说去。”
朱老头“哼哼”两声,“说就说!俺走南闯北几十年,怕过什么!”说着他忽然两手抱住肚子,惨叫一声,“哎哟……我的亲娘哎……”
朱老头从驴背上滚下来,捂着肚子连滚带爬钻进蕨丛,片刻後“篷”的一声闷响,一股臭气弥漫着飘来。
“呸!呸!”吴战威等人笑骂道:“朱老头,要出恭你也不滚远点儿。”
朱老头在蕨丛里“哼哼叽叽”老半晌,才勉强提着裤子出来。他那张瘦脸颜色发青,一边走一边弯腰吃力地捧着肚子,哼哼道:“亲娘哎……这是吃着啥东西了?差点把肠子都拉出来……”
“该!”石刚道:“把一肚子的坏水都拉出来,你就消停了。”
朱老头拿手指戳着石刚,“石头,你就学坏吧!我这么大岁数,还咒我,缺德不缺德啊……哎哟!”
一句话没说完,朱老头又提着裤子,屁滚尿流地扎进蕨丛。
众人一阵轰笑,祁远也呲了呲牙,笑容却有些发僵。
还没走到花苗人的地方,朱老头就拉了五六次。最後一次从林子里出来,老头连腰都直不起来,眼窝也陷了下去,走路直打晃。
程宗扬道:“雲老哥,情形有些不对啊。”
雲苍峰拈鬚低笑一声,“这就对了。朱老头这会儿吃点苦头,总比糊糊涂涂送了命强。”
“是姓叶的老媪做的手脚?”祁远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