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大度地说道:“就当我没问过吧。”
“兰姑这笔钱倒不是白拿。”匡仲玉笑道:“听说是兰姑向紫姑娘报账,萧少校才知道用下去的金铢倒一半回到兰姑的水香楼和赌坊里面。最後兰姑出了两万金铢,买下水香楼和周围几十亩地,听说要开间织坊,给楼里从良的女子留一份生计。”
程宗扬感叹道:“没想到兰姑还有这份见识。”
“也是吴家嫂子的功劳。”易彪道:“柳嫂来看望吴大哥,和兰姑商量过,又向紫姑娘禀报过,才出的这主意。”
程宗扬大笑道:“原来如此,柳嫂论做生意可比吴大刀强得多,她嫁过来,倒让我捡了个便宜!”
匡仲玉点头道:“老夫曾见过吴家娘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十足的好面相!多子多福……”
“喂喂,”程宗扬打断他,“老匡,你能不能换两句词儿啊?”
匡仲玉连连摆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当心挨打!”
众人一番谈笑,直到深夜才散。易彪和他带来的手下自去安歇,程宗扬则把秦桧留了下来。
“王禹玉完了。”
此事似乎在秦桧预料之中,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惊讶,只叹道:“事君不忠,难免有此下场。”
“王家要被流放到岭南,为免节外生枝,不妨把你那位王小姐先接过来。”
秦桧潇洒地一躬身,“回家主,属下已将贱内接至园中。”
“奸臣兄,动作够快啊。”程宗扬笑了一半忽然哑住,接着拍案叫道:“这事不会是你幹的吧!”
王禹玉全家流放岭南的诏书还没出来,自己若不是亲耳听见,也不会知道此事。可死奸臣早早就把人接过来,分明成竹在胸,算定王家一蹶不振——要知道连宋主在问明太皇太后之前都没有拿定主意,他哪里来的底气?
秦桧从容道:“王禹玉咎由自取,与秦某何幹?况且公子根基已成,要王家也无益处。”
“我算是明白了,奸臣兄,你这段日子天天往王家跑,不是想方设法营救王家,而是往王家坟上添土。”程宗扬佩服地说道:“够狠啊奸臣兄!”
秦桧谓叹道:“听天命,尽人事,秦某不过推波助澜,顺势为之而已。”
“奸臣兄,你这么幹,就不怕你家娘子将来给你一刀?”
秦桧唇角露出一丝笑意,“不敢欺瞒家主,王禹玉拒草诏书之事,外间绝少人知。贱内自幼博闻强记,颇受祖父宠爱,方知此事根底。这一着破釜沉舟,正是贱内的主意。”
程宗扬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绝配!”
虽然还没有见到那位王氏,但程宗扬已经知道是历史的洪流赢了。自己原本还有几分侥幸,以为秦桧命运已经改变,未必那么巧还能遇到前世的浑家。结果自己千算万算,到底还是让死奸臣真找到他命定的另一半。程宗扬可以想像,这对夫妻一旦联手,威力将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普天之下,都没有多少人是他们夫妻的对手。
第五章 三潭印月()
第五章
程宗扬带着一肚子感叹往天香水榭走去,却见匡仲玉临湖而立,风度翩翩地一手捋着鬍鬚,似乎正在和谁交谈。
程宗扬刚停下脚步,便听见一个充满惊喜的女声,“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匡神仙,实是有幸!奴家正有一樁为难之事,万望仙长指点迷津……”
匡仲玉一脸严肃地打断她,“不必多说。老夫已知娘子所问何事。只是老夫平生有三不看。”
匡仲玉竖起三根手指,“不至午时不看,心不诚者不看,每日过三人不看。今日定数已足,娘子要问尊夫前程,女儿姻缘,还请改日。”
阮香琳惊道:“仙长如何知道奴家要问的事?”
匡仲玉矜持地摇了摇手,“天机不可泄漏。”
程宗扬暗自好笑,老匡蒙起人来一套一套的,眼睛都不带眨就把阮女侠给骗得服服帖帖。说来李师师也算倒霉,自己的盘江程氏还没有正式组建,好端端一个风流出众的公关经理,现在却当会计在使。那丫头似乎也怕了娘亲的纠缠,整天躲在钱庄盘点账目,对阮香琳避而不见。这阮香琳也是锲而不舍的性子,竟然一直呆到半夜。
匡仲玉一番作势,阮香琳不好再问,心里却越发敬服。她屈膝福了一福,说好改天再来候教,这才离开。
程宗扬笑道:“夫人慢走。”
这次阮香琳终于没给他摆脸色,但也没有答话,只微扬着头,目不斜视地娉婷走远。
程宗扬拉住匡仲玉,“老匡,有两下子啊,她还没开口,你怎么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匡仲玉胸有成竹地说道:“此妇人容颜如玉,衣食必定无忧。眉眼间英气外露,秉性必然好强。深夜独自外出,必是有所倚仗。神情忧喜不定,此乃心中有事。其衣裳虽洁,却无诰封。身怀武功,难见傲气。观此数端,老夫敢断定,其夫非是微末武官,便是草莽武人。”
程宗扬听得频频点头,老匡这哪里是诳术?分明是观察入微,加上严密的推理。
匡仲玉道:“一介妇人,所挂念者,无非丈夫儿女。观其年纪,正是三十开外,子女初长时节。始见之时,此妇眉间有忧叹之色,当是与女儿龃龉。如此,此妇心事便昭然若揭:无外乎借女儿攀龙附凤,为夫求取功名。”
一番话让程宗扬对匡仲玉刮目相看,“老匡,行啊!来给我看看相!”
匡仲玉端详片刻,忽然惊讶地挑起眉毛,“看公子的面相,正是桃花运起,红鸾星动!数日内必有红杏递枝,令公子得偿所愿。”
“老匡,说明白点儿,哪里来的桃花运?”
“无量天尊。”匡仲玉宣了声道号,煞有其事地说道:“天机不可泄漏。”
“你就装吧!三天之内要是没有桃花运上门,我就砸了你的招牌!”
“若老夫有一字虚语,公子但砸无妨。”匡仲玉告诫道:“此运受之无伤阴德,避之则不吉,万望公子不要推辞。”
“老匡,你这也太小看我了。送上门的桃花运我都不要,我还是男人吗?”
程宗扬口上说笑,心里却在嘀咕。要说桃花运,自己今天撞见这一铺可够大的,听老太后的意思,大内三千粉黛,自己想睡哪个就睡哪个。匡仲玉说避之不吉,难道是让自己把送上门的红杏都睡一遍?先不说这工程量是不是太大,自己冒充岳鸟人的继承者接收他的後宫,传出去还不得让人骂死?就算传不出去,自己捡这么一大堆二手货,品位也实在太可疑了。
不过匡仲玉说的得偿所愿,似乎别有含义。自己想勾搭,还没弄上手的,无非是……
程宗扬朝李师师的房舍看了一眼,心头微动,问道:“老匡,你还记得十几年前在明州给一个小丫头看相吗?”
匡仲玉道:“我在明州相的面少说也有五六千,哪里记得住?不过让我再看一遍,也许能想起一二。”
李师师房里已经熄了灯烛,自己这会儿拉着匡大骗子进去,说给她相面,就算被她打出来都没人好意思替自己叫冤。
程宗扬道:“还是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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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园占地甚广,单是沿湖的内院就不下数十亩,易彪等人住进来,仍然绰绰有余。各人的食宿自有秦桧安排,不用自己操心,与匡仲玉分手後,程宗扬便径直回到天香水榭。
今天的经历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即使在最夸张的梦境里,程宗扬也没想过自己那位便宜岳父会留下这么一笔丰厚的遗产。虽然岳鸟人的布局九成九是给他自己准备的,但一点不差地落到自己手里,只能说老天有眼。岳鸟人给自己送来无数仇家之後,终于天良发现,送给自己一份大礼。
自己一直担心贾师宪倒台,失去靠山的钱庄被迫易主,自己一番辛苦,都替别人作了嫁衣。这会儿程宗扬就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浑身轻鬆。有太皇太后作靠山,那简直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别说老贾,就是他和蔡元长、韩节夫、史同叔四大奸相联起手来,自己也能在宋国横着走。
程宗扬越想越是得意,辛苦一天,也该好好犒劳自己一番,今晚的主菜就是凝婊子好了。
夜色已深,檐角挂的灯笼灯火已熄,围栏外却伸出几根长长的竹竿,悬着薄纱灯笼,将周围数丈范围的水面照得上下通明。自己在楼上金屋藏娇,不好让人察觉,因此两名护卫都在水榭的一层隐蔽,既不打扰自己,若有刺客,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程宗扬一步数阶掠上楼梯,速度虽快,铺着地毯的木梯却在脚下毫无声息,身形轻逸得仿佛一阵风刮过,让他颇为自得。
自从得到殇老头的警告之後,程宗扬就没有再去刻意提升修为,而是着力化解真气中的杂质,培根固元。
去芜存精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件精细工夫。催动真气一遍遍从丹田到百会周流运转,以此凝炼真元,就是所谓的炼精化气。大凡修行者毕生精力都花费在这上面,每天至少用两个时辰修炼,还不一定能突破。自己每天无数事情要办,哪里有时间耐着性子打坐?
自己能短短月余就精进如斯,说起来还要多谢谢剑玉姬的大礼。剑玉姬送来的鼎炉不但好看,而且好用。有这么个美妙的鼎炉相伴,本来枯燥无味的修炼顿时变得活色生香,程宗扬满意之余,也不禁嘀咕,难怪西门狗贼那么在意鼎炉。
程宗扬刚掠上水榭二层,却看到一个孤寂的身影。一个少女扶着栏杆,在清冷的月光下静静望着远处的湖水。
程宗扬停下脚步,“师师?”
少女回过头来,勉强一笑,轻声道:“她走了吗?”
“你娘?已经走了。”程宗扬道:“我还以为你们说过话了呢。原来你躲在这里。”
“我不想见她。”李师师道:“我自己上来,你不会怪我吧?”
程宗扬笑道:“怎么会?”心里却捏了把汗,如果不是自己把阮香凝锁在房内,让她们两个见面就麻烦了。
程宗扬劝解道:“母女哪里有什么怨仇?说起来她也是为你好,只是大家想法不同。一点误会,大家说开就好了。你总躲着她,也不是办法。”
沉默了一会儿,李师师低声道:“娘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爹爹和娘亲都很疼我。为了我将来能有个好的归宿,想尽办法,才把我送进光明观堂。後来爹爹的镖局越来越大,娘的心气也越来越高……我每次回家,都觉得娘亲在变,变得越来越实际,越来越市侩……有时候我都觉得她好陌生,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疼我爱我的娘亲。”
凝婊子对亲姐用了瞑寂术,在潜意识中改变了阮香琳的心理,使这个豪爽英武的女侠堕落成一个势利妇人。现在阮香凝的能力已经消失,瞑寂术对阮香琳造成的影响却需要时间来逐步消解,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更长时间。
“别担心,”程宗扬笑道:“你娘现在觉得高衙内那小崽子有权有势,比我这个生意人强十万八千倍。等我比高衙内还有权有势,说不定你就该烦恼令堂非要把你许给我了。”
李师师轻笑一声,“休想。”
“难道你不信?到时候我拔根腿毛都比高智商那小崽子的腰都粗。”程宗扬一边说,一边两手比划着高衙内的腰围,“比这个还粗。”
李师师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你腿毛有那么粗吗?”
“当然有!”程宗扬作势去拉裤子。
李师师连忙摆手,“那么粗的腿毛,我才不要看呢。”
说笑一会儿,李师师眉间的忧色不知不觉淡了许多,娇美的面容在月色下愈发鲜明起来。
程宗扬收起嘻笑,“刚才你不在,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给黑魔海一点颜色看看,到时你和清浦留在园子里。”
“为什么?”李师师不高兴地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光明观堂门下,难道你觉得我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我请你加入公司,可不是让你打打杀杀的。”程宗扬说笑一句,然後道:“这次是和剑玉姬直接交锋,究竟有多少把握,我心里也没底。你留在家里,我也放心一些。”
“奴家知道。”李师师柔声道:“但这次有危险奴家不参与,下次有危险奴家不参与,每次有危险奴家都避开,还能是盘江程氏的人吗?”
李师师口气虽然轻柔,言语中的决心却不容动摇,让程宗扬了见识这个少女外柔内刚的一面。
“是我想偏了。”程宗扬爽快地承认错误,“这次行动你也去!对了,你们光明观堂和黑魔海结怨多年,对黑魔海应该了解不少吧?”
李师师想了一下,说道:“奴家入门时,黑魔海已经销声匿迹。但奴家在堂中听人提起过,光明观堂门下行走江湖时,最大的危险就是遇到黑魔海的人。我们光明观堂以医术传世,最上乘的武学有凤凰心法、光明剑法和蝶影身法,被称为光明三绝。”
“世间之法邪不胜正,我们光明观堂的绝学一直是黑魔海的克星,无论是每二十年的生死之战,还是平常在江湖上狭路相逢,总是胜多负少。”
“後来黑魔海出了一位大宗师,据说以毒入巫,创造了一种专门克制我光明三绝的法门,才让我光明观堂吃了大亏。一连数次生死战,都未得一胜。”
“直到黑魔海巫、毒二宗分裂,巫宗与武穆王争锋被灭,才解除了我光明观堂的心腹之患。不过与黑魔海屡次交手,我光明观堂也有许多克制黑魔海绝学的法门。比如——”
李师师抬起双手,两指食指并在一起,片刻後一点莹光从她指尖逸出,站在旁边的程宗扬只觉身体向被一股清风吹过,神智一下清明了许多。
“这是我光明观堂的净化术,对黑魔海的诸般巫术、奇毒都有克制和净化作用。只不过奴家修为尚浅,只能净化周围丈许的空间。”
程宗扬笑逐颜开,我就说嘛,光明观堂这样的老字号,怎么会没点压箱底的手段?
“够用了!有正宗的光明观堂弟子,让西门狗贼死也死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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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主!”
青面兽一声大喝,把程宗扬从睡梦中惊醒。阮香凝像个贤淑的妻子一样服侍着主人穿了衣袜靴子,洗手净面,然後帮他结好方巾,戴上一顶临安人常用的无翅纱帽。程宗扬搂着她亲了一口,这才施施然下楼。
三十名孔武有力的汉子在院内站成三排,虽然人数不多,却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杀气外露,不愧是血战余生的精锐。
这批士卒是一个排的编制,但程宗扬一眼看去,就看到一名少尉,超过半数的士官。
星月湖大营十余年来头一次补充新人,授衔非常慎重。按照星月湖大营的惯例,合格者为三等兵。斩首一级,升为二等兵,斩首三级,升为一等兵。斩首五级,为下士。斩首七级,为中士,斩首十级以上,为上士。
到尉官一级,就不再看单独的斩首数量,而是根据战斗中的表现,综合士卒的反应、判断和指挥能力,决定是否授衔。因此眼前这三十人,累计斩首至少有上百级。
易彪一手横在胸前,高声道:“日出东方!”
众人齐声道:“唯我不败!”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虽然自己觉得岳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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