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龙吟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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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云龙吟前传- 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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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愕归惊愕,鲁智深施展出的伏魔杖法却是活生生的现实。不少僧人色变之余,情不自禁地抬手出掌,试图合众人之力抵挡他这记声威赫赫的日月轮回。

    净念双掌轻合,念诵道:「神圣归於佛祖,光荣属於一世大师,愿佛祖的圣光照耀众生——」他双目一张,「圣光禅掌!神圣启示!」

    一点光芒从净念掌中逸出,旋转著迅速变大,仔细看时,却是一个不住转动的「卍」字符,散发出圣洁的白光。

    净念一掌拍出,神圣的符纹扑向伏魔杖法的日月双轮。

    一瞬间,整个天地彷佛失去颜色,变成灰蒙蒙一片。所有的声音、气息都在这一瞬间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彷佛一弹指的刹那时光,又彷佛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一声佛号打破死一般的静寂。

    「南无阿弥陀佛——」随著这声佛号,各种颜色、声音、气味纷至沓来,一瞬间便充满了每个人的感官。

    鲁智深脸色凝重,镔铁打制的杖身此时就像一根琴弦,在他掌中微微震动。

    每一下震动,都在消耗他的真元。净念也不好受,右臂衣袖破碎,露出瘦乾的手臂。

    片刻後,鲁智深长吸一口气,身上遍体的花纹金光流溢,最後汇向他雄壮而挺拔的背脊,沿著刺青的纹路,在虬结的肌肉上流动。

    这一招鲁智深已经吃了暗亏,幸好他的金钟罩对於佛门武学有极强的疗伤效果,真气一经运转,强行将伤势压了下来。

    「来得好!」鲁智深挺杖喝道:「再接洒家这招——韦陀诛邪!」

    鲁智深吼的是韦陀诛邪,禅杖挥出,用的却是伏魔杖法第十三式大地风雷!

    第一招鲁智深已经吃了暗亏,第二招净念施展的神圣启示更是克制自己那式日月轮回的绝技,论起伤势比第一招更重。但鲁智深吃亏并非技不如人,因为那招神圣启示根本算不得圣光掌的绝学,不是威力不足,而是这一招有个致命的缺陷——发动时必须先凝聚真元,再配合佛咒,才能发挥最大效果。

    临敌之际千变万化,除非净念能够未卜先知,才会事先凝聚真元,再使出佛咒,用这招神圣启示破自己的日月轮回。可净念偏偏作到了。

    鲁智深并不是墨守陈规之辈,虽然不知道净念如何能猜到自己第二招会施出日月轮回,但谨慎起见,第三招便用上诈术。

    禅杖挥出,林中风雷大震,可净念却像是早就算到他会施出这一招,左手结成手印,右手屈指弹出一颗晶莹的小珠,接著一掌平推。

    翻滚的风雷漩涡般疯狂地朝那颗珠子涌去,净念手掌无惊无险地穿过杖影,平平印在鲁智深胸前。

    鲁智深胸口的肌肉凹陷下去,肋骨「格格」作响,他腾腾退了两步,然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鲁智深虽然身受重创,铁塔般的身体依然挺得笔直,他啐了口血沫,目光望向那颗珠子。

    珠子「噗」的掉在地上,晶莹的珠子像蒙上一层水汽般变得乳白。

    鲁智深沉声道:「小和尚,谁教你的!」

    净念合什诵了声佛号,然後道:「闻说鲁师兄在临安现身,二世大师传下法旨,命贫僧取回一世大师的衣钵,同时还传下这颗定风珠。」

    鲁智深哈哈大笑,「沮渠师兄半个月前隔著几千里,就能算到洒家今日会与你斗上一场,还会施出这招大地风雷?你道洒家信还是不信?」

    「阿弥陀佛。」净念抬起头,「何止这招大地风雷?鲁师兄第一招的天地玄黄,第二招日月轮回,都在二世大师预料之中。」

    口诵佛号,当日沮渠师兄亲身传招的画面,净念历历如在眼前,连他所说的每句话都言犹在耳。

    『……鲁师弟是我灵鹫寺百年不遇的奇才,寺中除了几位闭关的师叔伯,其他人是拿他不住的。你虽是本寺杰出人才,却仍与他有一段不小距离,若他全力以赴,无论我怎样教你,你也必败无疑,』二世大师温和地一笑,『然而,这却正是你的机会所在。』

    二世大师一面说著,手中一面比划,宽袍大袖翻飞中,圣光禅掌的精妙招数应手而出,虽未使上内力,满院落叶却受莫名牵引,如风旋动,漫天纷飞。

    『鲁师弟见对手是你,必会大意,以他性情,不会对後辈出全力,所以首两招用力约为五成,所使的招数,无非是伏魔杖法的天地玄黄、日月轮回、红尘灭度之类声势骇人,却杀意有限的招数,你要做的,便是用圣光禅掌挫其锐气。』

    净念记得自己当时忍不住道:『鲁师兄一介钝汉,如何能练成伏魔杖法?』

    二世大师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大孚灵鹫寺五百弟子,智真大师却将衣钵择一钝汉予之,是何道理?』

    『弟子不知。』

    二世大师低叹道:『花和尚之莽,唯其率真耳。率真者,明心见性耳。所明者,菩提心耳。』

    净念心下震动,合什道:『阿弥陀佛。』

    二世大师转过话题,『鲁师兄之莽,只在其真,关节处,却颇有几分机变,若非如此,当日也未必能逃出大孚灵鹫寺去。因此鲁师兄骄气一挫,为求试探,定会使诈,无论口中喊的什么,使的都只会是大地风雷,因为这一式杀性不重,关键时刻收得住手,而他为免伤及人命,这一招仍不会出全力,最多……使上七成力,你不可硬拚,就以本寺重宝定风珠,破他大地风雷与气门。』

    二世大师指点完圣光掌,负手抬头,眼看漫天落叶飘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气门一伤,鲁师弟便想要全力一搏,也是有心无力,你练好佛渡众生这一式,第四招上当可稳稳赢他,就是慎防他比武不胜,掉头就逃,再要拿他,可就不易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切勿伤他性命,除了这些以外……』

    『请大师指点。』

    『凭我授你的方略,擒鲁师弟不难,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招法、战术都是死的,若有什么意外变化,你们可得千万小心,善哉善哉。』

    二世大师料事如神,武学智慧更是渊博浩瀚,令人心悦诚服,净念眼看当日预言一一实现,面上虽然平和,却禁不住心中狂喜,踏前一步,道:「二世大师智珠在握,师兄还不服输吗?」

    诸僧齐声诵道:「阿弥陀佛!二世大师乃我佛转世,心如明镜,身如菩提,能知过去未来……」

    鲁智深仰天大笑,「以为洒家这般好诳!」

    净念道:「师兄,胜负已分,还请交出衣钵。」

    鲁智深长啸一声,声振林野,「约好四招,还有最後一招!小和尚,让洒家看看你还有何手段!」

    「我佛慈悲。」净念宣了声佛号,随即大步踏出。

    若论修为,净念本在鲁智深之下,但他这三招偏偏都是鲁智深所使招术的克星。一连三招受创,鲁智深伤势一次比一次重,最後更伤及气门,虽然有金钟罩强行压制,但净念再度出手,势必雷霆万钧,一旦护体的金钟罩被他攻破,即便能保住性命,也必定修为大退。

    鲁智深光秃秃脑袋上冒出白气,纹身的金光愈发耀眼,明眼人都已看出,这一次交手,决定的不再是胜负,而是生死。

    净念神情间露出一丝悲悯,但取回衣钵的强烈使命感,使他不再留情,抬掌道:「圣光禅掌!佛渡众生!」

    「星河欲转!」

    随著一声长喝,林冲腰刀犹如长虹,斩向净念。

    林、鲁二人都是身手高明之辈,林冲这一刀斩出,正选在净念掌力将吐未吐之际,刀势狂放恣肆,逼得他不得不回招。净念僧袖一摆,手掌妙臻毫巅地斜斜抹出,轻轻按在林冲的刀锋上,化解了他这一刀,然後退开一步。

    林冲也随即退开,一手抚着刀身,暗道:若是屠龙刀在手,这一刀便斩下那和尚半只手掌。

    双方一场恶斗,直打得林间枝叶飞舞,周围的树木被劲风带到,新生的嫩叶簌簌掉落,无数枝叶纷纷折断,飘落下来,被三人的劲气激汤飞开。

    数十步外的林中,却有一双桃花眼正带著三分笑意,悠然看向这边。

    西门庆比林冲等人更早来到野猪林,董、薛二人动手,花和尚现身,皇城司折戟,陆谦在阮香琳身上做的手脚……尽数都落在他那双桃花眼中。但西门大官人始终保持著足够的耐心,静静等待机会。

    陆谦在太尉府几次动作,虽然并不起眼,但落到有心人眼中,少不得会露出破绽。剑玉姬已经决定舍弃这枚棋子,以绝後患。他若自作自受,被毒针毒死,倒省了自己一番手脚。就算他服了解药捡回一条性命,要除掉他也是分分钟钟的事。这趟野猪林之行,西门庆的目标只有一个:林冲。

    因此林冲一离开,西门庆也潜踪尾随,倒错过了与老友程宗扬相会。

    西门庆一路盘算,十方丛林的出现早在剑玉姬的计算之内,自己这会儿半路截击,一来取林冲的性命不免要费一番工夫,二来反而是帮了那些秃驴的忙。倒不如让他们火拚一场,自己坐收渔人之利。

    抱著这个念头,西门庆一路追来,到了花和尚与群僧恶斗的场边,远远能看到落叶纷飞间,几个小光头围著一个大光头斗得正急,他便倏然止步,就像一片落叶般轻轻一荡,悬在枝上。

    林冲并肩与鲁智深站在一处,朗声道:「大师是有道高僧,敢问鲁师兄有何过错,要让诸位高僧大动干戈。」

    「阿弥陀佛。」净念温言道:「这是敝寺之事,与施主无关。」

    另一名僧人气势汹汹地说道:「我大孚灵鹫寺是十方丛林的盟主!举世公认的白道领袖!你与我们大孚灵鹫寺为敌,莫非是哪里来的邪魔外道!」

    净念道:「慧安,不可妄语。」

    他双掌握合什,向林冲施了一礼,「敝寺无意与施主为敌,只是鲁师兄与敝寺有一些小事,需要分说清楚。」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道:「你是净字辈,他是智字辈,大孚寺的规矩就是这样乱吗?」

    众人抬起头,只见树上立著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头戴尼帽,身穿缁衣,胸前挂著一串念珠,神情冷冰冰的,却是个美貌尼姑。

    听到那小尼姑的质问,鲁智深头一个不乐意,「洒家法号智深,洒家师傅法号智真!便都是智字辈的,谁敢说方丈不是洒家师傅!」

    净念不动声色,施礼道:「阿弥陀佛。原来是佛门一脉。师太有所不知,不仅你我佛门弟子,便是世间芸芸众生,无不身背罪衍,由佛祖以大智慧、大神通点化,方成其为人。因此佛祖有言:众生平等。以此论之,无论师徒僚属,抑或父子母女,在佛祖之下尽皆平等。师太身为佛门弟子,以身外的法号排辈分论规矩,却是著相了。」

    小尼姑不屑地冷笑一声,「又来原罪之论,妄改佛祖本意,也敢论佛?」

    净念神情一凛,「本寺佛门要旨乃是一世大师亲传,师太妄论是非,小心误入外道。」

    小尼姑寒声道:「你们大孚灵鹫寺窃占佛门正道,与己不同便斥为外道,亟欲除之而後快,流毒至今。一世贼秃死後指定的灵童至今未能找到,且看大孚灵鹫寺还能嚣张多久!」

    「善哉!」净念一声断喝,抬手在胸前飞快地画了个卍字符,刚才的慈眉善目已经变为怒目金刚,「果然是外道余孽!」

    「不就是画卍字符吗?我也会!」

    小尼姑抬起玉指,同样在胸前画了个卍字符。下面的僧人却一片哗然。

    「她用的是两根手指!」

    「是从左到右!」

    「是叵密!叵密外道的余孽才会这样邪恶的画法!」

    林冲与鲁智深面面相觑,这小尼姑一露面,那帮和尚连传世的衣钵也顾不得了,只盯著小尼姑,彷佛她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看到林冲问讯的眼神,鲁智深有些惭愧地挠了挠光头,「洒家半路出家,自打入寺就不耐烦那些左啊右的,闹不清爽哪家才是正宗。」

    净念沉声道:「阿弥陀佛!师太既然是叵密一支,贫僧少不得要为佛祖伸张正义,斩妖除邪!」

    净念左手一翻,从背後取出一根四面带环的锡杖,往地上一插,然後一掌竖在胸前,沉声道:「愿佛祖仁慈的圣光庇护弟子!清除妄改佛祖本意的外道,扫荡邪魔——大悲天龙!」

    净念手中的锡杖彷佛发出一声咆哮,空气彷佛被一道无形的利剑劈开,发出一声锐响,接著静善立足的大树一震,树身从中裂开,劲气宛如一条怒龙,张牙舞爪地向上飞去。

    小尼姑身前的念珠蓦然散开,犹如一串飞舞的流星击向净念的大悲天龙。她实力稍逊,紫檀制成的念珠彷佛击在铜钟上,发出金属般的震响,被净念的大悲天龙震得四处乱飞。

    眼看净念的大悲天龙就要缚住小尼姑,横里一柄禅杖挥出,月牙华光大作,将净念磅礴的真气一斩为二。

    净念握住锡杖,厉声道:「鲁师兄!你可是要与外道勾结!」

    鲁智深僧衣半解,裸著一侧肩膀和胸膛,握著禅杖豪声道:「洒家不管你们什么正道外道!一帮光头汉子欺负这个小尼姑,洒家便是看不过眼!」

    净念长吸一口气,僧袍一阵鼓荡,瘦削的身材彷佛变得高大,接著一杖向鲁智深点去。

    林冲刀随人走,横身架住禅杖,接著後面大孚灵鹫寺众僧同时发动,将两人团团围住。

    小尼姑手一招,散落的念珠重新飞回,结成一串,她挑起双方恶战,却似乎不准备插手,只在树上冷冷观望。

    林冲与鲁智深切磋多日,对彼此的修为所长了然於胸,此番虽是初次联手,却彷佛同门修炼多年一般,熟稔之极。

    大孚灵鹫寺赶来的诸僧中,新晋的十方丛林红衣大德净念一枝独秀,其余僧人修为参差不齐,配合也远林、鲁二人没有熟练,虽然人多势众,却渐渐落了下风。

    林冲擅长马上功夫,以枪棒闻名,但他是禁军世家出身,刀法也颇为不俗,与鲁智深的禅杖一长一短,相得益彰,不到一顿饭工夫,已有三名大孚灵鹫寺弟子或是受伤,或是被封了穴道,退出战斗。

    鲁智深禅杖飞舞,看似威风八面,林冲心下却越来越是不安。他与净念交手三度受伤,虽然靠金钟罩压下伤势,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撑下去,伤势越来越重,一旦金钟罩被破,情形便难以收拾。

    忽然间,小尼姑纤指一弹,一枚念珠倏然飞出,从鲁智深腋下掠过,没入一名正在叫骂的和尚口中。

    那和尚脖颈一弯,折断的颈骨猛然向後突出一截,顿时毙命。

    众僧尽皆失色,连鲁智深也瞪大眼睛。双方虽然敌对,但花和尚念著同出一寺的香火情,下手极有分寸,被他打倒的僧人只伤不死,甚至连伤势也不怎么严重,没想到这小尼姑却如此狠辣,一出手就取人性命。

    林冲看准时机,一把扯住鲁智深,展开身法,穿林过树地飞奔出去。

    「阿弥陀佛!」净念道:「叵密外道!汝等又增杀孽!」

    小尼姑反唇相讥,「斩杀十方丛林的叛佛者,每一桩都是无上功德!」

    说著小尼姑玉手一张,收回念珠,接著灵巧地一跃,狸猫般掠出数丈,攀住一根幼枝一荡,转眼消失在林叶间。

    大孚灵鹫寺众僧面露悲戚,齐齐在胸前画了个卍字符,为殒身的同伴哀悼,然後背起受伤的同伴,追赶那个外道的小尼姑。

    纷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野猪林一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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