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道:「陛下生母早亡,幼年继位之後,最亲近的只有一位奶娘。但数月之前,这位奶娘在宫里突然失踪。事涉宫闱,陛下不好交付有司追查,只好暗地招见於我,让高某查访。」
「那太尉为什么放出风声,死活不论呢?」
高俅道:「陛下已过婚龄,却至今未纳后妃。岳帅於我有恩,高某不才,又深受先主信赖。为陛下计较,这位奶娘与其活著,不如一死了之。」
原来梦娘真实的身份是宋主的奶娘。有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我要是宋主,也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啊。高俅苦心孤诣,藉著宋主的托付,不惜开罪宋主也要了结这桩丑闻,手段合不合适暂且不论,这份心意也算对得起宋主当年的宠幸了。
只不过梦娘那样一个大美人儿,会和宋主那个小崽子有一腿,怎么想都觉得别扭。而黑魔海竟能把她从宫中掳走,看来他们的势力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强大。
思索中,高俅道:「你与林冲有些交情?」
程宗扬道:「有一点。」
「当日你在情报里让我调查林冲,我估计他给你们惹了什么麻烦。正好犬子闹出这档事来,准备藉机除掉他。既然如此,那便把他放了吧。」
「这倒不用。」程宗扬一边消化高俅吐露的秘闻,一边道:「林教头这边,倒要请太尉帮忙……」
高俅听了片刻,点头道:「此事不过举手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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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会之讶道:「刺配筠州?」
程宗扬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林教头再怎么也是执刀进了白虎堂,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秦会之沉吟半晌,「如此也好。只是高衙内那边,未必肯罢手。」
高俅的身份属於绝密,他已经潜伏了二三十年,总不能自己一知道就大嘴巴地满世界乱说。如果不出意外,程宗扬打算这辈子都把事烂到肚子里。
从太尉府离开时,程宗扬把李师师留在府中,委托高俅照顾。眼下司营巷的林宅已经回不去了,李师师又与父母一刀两断,宁死不肯再回威远镖局。自己的住处秘密太多,暂时不好让她住进来,只好先留在太尉府。不过有高俅在,李师师留在府中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比跟著自己还安全。
程宗扬道:「不用担心。高衙内现在见我可亲热得紧。」
「哦?」秦会之惊讶起来,「公子是如何做到的?」
程宗扬哈哈笑道:「我当著他的面掏出家伙,把一碗水吸得乾乾净净,他就拜了我当师傅。」
秦会之莞尔而笑,只当家主是说笑而已,不过家主一转眼就能把高衙内那个跋扈的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这份神出鬼没的手段连秦会之也不得不深感佩服。
「子元呢?」
「子元从凤凰岭脱身出来,还好伤势并不太重。」秦会之顿了顿,「另外两位已经殉职。」
这仇连报都没地方报去,当时高俅知道内情,脸色也极不好看。在太尉府的强力封锁下,凤凰岭的事并没有传扬开去,外界只听说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因为执刀夜闯白虎堂,被军士擒获。高太尉仁慈为怀,斟酌再三,给了林冲一个「误闯」的罪名,免了他的死罪。
「云六爷到了吗?」
「已经到了梵天寺。公子出事,云六爷已经听说了,本来派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几名护卫来助公子,被属下婉言谢绝了。」
「做得对。」程宗扬道:「凤凰岭的事只是个意外,咱们真正的对头恐怕还没有出手,这个时候云六爷的安危比我们重要。备车!我这就去梵天寺!」
秦会之提醒道:「公子,此刻已是子时。」
「没关系,我想云六爷也不会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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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峰果然一夜未睡,一直在等程宗扬平安的消息。在梵天寺一处禅院中,程宗扬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云氏商会的当家人。
论年纪,云秀峰比云苍峰小了十几岁,两人的相貌却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他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棉袍,靴子袜子也是平常的布鞋布袜,若不是腰间悬的那块玉佩随时都能调动数万金铢的巨额财富,谁也看不出这个面带沧桑的中年人会是云氏的家主。
云秀峰行踪遍及六朝,随身带的护卫足有上百人之多。一般商家的护士大都是在外招募的武者,或者从晴州雇来的佣兵,而云秀峰身边这些护卫全都是云家的世仆,忠诚度全无可疑。
云家的护卫布置了明暗五重防护,将一座小小的禅院守得密不透风。除此之外,禅房外还有八名僧人分据四角,两两相对盘膝而坐,显然是梵天寺派出的守卫力量。
与道家的六大宗门不同,佛门的十方丛林更像一个松散联盟,属於十方丛林的寺庙行院远不止十座,其中也没有明显的层级划分。梵天寺论规模尚不及近在咫尺的石佛寺,却是宋国十方丛林的核心。云秀峰入住梵天寺,也是在向外界表明自己的实力。
夜已深,又赶了一天的路,云秀峰却没有丝毫倦意。他从头到脚打量程宗扬一遍,细致处连自己颈中那处奴隶烙痕也没有漏过,挑剔的眼神让程宗扬都忍不住腹诽。大家又不是没见过,至於这么认真吗?
「伤势如何?」
程宗扬摸了摸脑袋上的绷带,苦笑道:「无妄之灾,还好没把脑袋丢掉。」
「会留疤吗?」
程宗扬愕然片刻,「应该不会吧。伤得又不深……」心里嘀咕道:连会不会留疤你都问,难道你想挑女婿?大小姐那脾气……还是免了吧。
终於,云秀峰露出满意的眼神,「坐。」
晋国的习俗是屈膝跪坐,云秀峰用的却宋国惯用的座椅,反映出商人是最容易接受新事物的群体这一事实。
程宗扬已经通过水镜术与云秀峰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不喜欢说废话,当下也不客套,坐下来道:「下午的事已经弄明白了,动手的是宋国禁军,但目标不是我们。原因是禁军一名教头出了事,我们正好去拜访过那位教头,受了牵连,现在误会已释,对生意不会有什么影响。」
听程宗扬说得笃定,云秀峰也放过一边,「如此便好。筠州之事孙益轩已经跟我说了,你处置得不错。」
程宗扬笑道:「幸好有孙兄帮忙,不然光筠州的地头蛇就够我头痛了。」
「没有云家帮忙,你一样能解决,」云秀峰道:「客气话不用多说。」
一名家仆送上茶来。云秀峰道:「三哥从南荒回来,便对你赞不绝口。你在建康不过数月,就有拉链坊、士敏土坊、丝织坊和临江楼诸事。云某原有心把你收入囊中,直到玄武湖一战,方知程公子非是池中之物。」
「云六爷过奖了。」
云秀峰道:「临川王临阵退缩,若不是你从中穿针引线,我云家也未必容易这么下台。」
这倒是实话,云家插手晋国宫闱之争,已经犯了大忌,即使能够脱身,也免不了元气大伤。云家与萧侯原本没有什么交情,但因为程宗扬的缘故,双方顺理成章地联手,才避免了玄武湖一战後的清算。从这个角度来说,云家帮萧侯,也是在帮自己。
云秀峰道:「既然无法收入囊中,程公子又是可交之人,大伙不妨一同作番生意。」
「云六爷快人快语!」程宗扬放下心来。虽然有云苍峰的照顾,在与云家的合作中,一切决定都由自己作主,但程宗扬心里明白,自己手里所有的资金几乎都是由云家出借,说云家是自己的债主更靠谱一些。云秀峰这番话等於正式表明态度,认可自己是彼此平等的合作夥伴。
程宗扬心情大好,意气风发地说道:「那大家就谈谈做生意的事吧!」
「要谈的无非两件,云家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又能为云家作些什么。」
「好!先从眼前说起,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这笔战争财。」程宗扬道:「贾师宪穷兵黩武,自己後院起火还要兴兵讨伐江州,现在已经是泥足深陷。不知有多少商家盯著宋国这块肥肉想赚上一笔。但多数人盯著的都是军械生意,云六爷这次来临安,也是为著军械吧?」
「不错。宋国急需一批精铁,云某为著这笔生意周旋数处,此间辛苦一言难尽。」
程宗扬拍手道:「正是如此!军械生意虽然利润丰厚,但大家都盯著这笔生意,作下来反而不易。宋国各地都有常平仓平抑粮价,再加上牵涉范围极广,表面上看,粮食生意是最不好作的,但真作起来,反而不引人注目。更何况宋国的粮食只有我们能作,别人想作也作不来。」
程宗扬道:「作粮食生意,首先要有大笔资金,其次要有遍及各处的商号,这两项便堵住了一般商家插手的路子。但如果只是这两点,宋国也尽有资本雄厚的大商会,再加上晴州那些钜商,都未必弱於我们在宋国的影响力。」
云秀峰抚摸著腰间的玉佩,「我担心的也正在此处。只怕我们辛辛苦苦,却给了别人作嫁衣。」
「所以我们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优势——」程宗扬从容道:「我这些天一直在看各地的粮价,可以断定,除了我们制造的波动以外,并没有其他商家插手宋国的粮食生意。为什么江州之战打了快三个月,直到现在也没有其他商家大举来倒卖粮食?」
程宗扬给出答案,「因为他们不知道战局如何,即使知道战局如何,也不知道战争会持续多久。也许今天刚大举买入粮食,明天江州之战就已经结束,巨额资金都打了水漂。所以我们最大的优势就在於:江州。」
程宗扬还有一半话没有说出来,现在自己的优势又多了一个宋国的太尉府。
一个操控了棋局两端的弈手还会在粮战中落败,简直没了天理。
第四章 会飞的都是鸟人()
第四章
程宗扬与云秀峰的会谈一直持续到上午,经过将近五个时辰的交谈,双方都没有一丝困意。这次会谈中,云秀峰作为云氏的家主,允诺包括此前所有的借款在内,一共向盘江程氏投入三十万金铢,由盘江程氏全盘操持,并且全力支持江州的物资供应。而盘江程氏承诺,半年之内归还所有借款,作为借款的条件,粮食生意所得利润将由双方均分。
云氏商会指定大执事云苍峰为合作代表,同时接手云苍峰在盘江程氏的半成股分。程宗扬投桃报李,将云苍峰转来的拉链利润分成改为买断费用。盘江程氏不再涉及云氏的拉链生意,同时将士敏土在宋国的专卖权出让给云氏。
从梵天寺出来,程宗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己一文不明地来到这个世界,从一开始险些成为奴隶,到现在终於有了能与云氏平起平坐的资格。
程宗扬与云秀峰会面时,没有第三人在场,但秦会之长於察颜观色,云秀峰亲自送程宗扬出了禅房,他便看出些许端倪,离开梵天寺後,他对程宗扬道:「云六爷似乎有话要对公子说。」
「是吗?」程宗扬沉浸在喜悦中,没有留意云秀峰的神色,但这也无妨,云秀峰反正还要在临安停留一段时间,两人已经商定过几日再见面,有什么话到时再说也一样。
「什么时候了?」
「将近午时。」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我先回去睡会儿,起来还要去翠微园。唉,这日子过得比打仗都累,也不知道今晚有没有运气能睡一觉。」
程宗扬踌躇满志的时候,司营巷的林宅却遭遇了灭顶之灾。前一晚主人奉命前往太尉府,一夜未归。接著天一亮就有一班禁军闯入宅中,将女主人、使女和老仆一并带走。
鲁智深直到次日午间才得到消息,等他带著徒弟急匆匆赶来,林宅早已人去屋空。鲁智深四处打探,好不容易得知林冲因为执刀闯入禁地白虎堂,已经被下狱,等候发落,林娘子、使女锦儿和老仆却不知去处。
林冲的罪名暂时还没有定下,但执刀闯入白虎堂是板上钉钉的死罪,鲁智深想尽办法也没能进入狱中见他一面,眼看夜色已深,只好让手下几个泼皮在牢狱外守著,等待太尉府的消息。
西子湖畔的翠微园此时张灯结彩,临安城中号称十三太保的一帮恶少欢聚一堂,各自拥著美婢艳妓寻欢作乐,一个个调笑无禁,滥饮不休。不过上首的主位这会儿还空著,十三太保的老大花花太岁高衙内一直没有露面。
梁公子抱著一个酥胸半露的艳妓,一手伸在她怀中摸弄著,一边道:「老大怎么还不出来?」
「你不知道?老大刚得手一个美人儿,这会儿正在里面调教呢。」
梁公子来了兴趣,「谁家的女人?」
「林冲林教头知道吗?」
梁公子想了半晌,「没听说过啊。」
「是禁军一个小教头,老大看上了他的老婆,施计把林教头下了狱,问成死罪,这不,转手就把他老婆抢了来,在里面快活……」
旁边有人道:「你一说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五岳楼那档子事?」
「可不是嘛!一个小小的教头,芝麻绿豆大的小武官,也敢和老大作对。这下命没了,老婆也被老大玩了,哈哈!」
这种事高衙内干得多了,梁公子也不以为意,他喝了几杯酒,「今天大夥儿到这么齐,怎么不叫姓阮的那个老**过来呢?」
十三太保排行第二的蔡公子笑道:「小梁子还垫记著李总镖头的老婆呢。忘了你上次「一、二、三……」没几下就被捋乾净的糗事了?」
梁公子辩解道:「那次是我吃多了酒!」
笑闹间,高衙内得意洋洋从里面出来,他挺著皮球一样的圆滚滚肚子,右手搂著一个丰秾艳丽的美妇。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身边那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吸引过去,那美妇三十上下年纪,眉枝如画,杏眼桃腮,生得花容月貌。她半边身子贴在高衙内身上,微微低著头,玉颊带著醉人的红晕,被一个比她矮半头的小屁孩搂著,一副娇滴滴含羞带怯的美态。
高衙内大模大样往椅中一坐,後面的侍女捧来圆凳,高衙内拍了拍大腿,美妇红著脸坐在他腿上,那种娇羞柔婉的模样,引来周围一片猛咽口水的声音。
「老大!这样的美人儿都让你搞上手了!」
「那还用说!」高衙内眉飞色舞地说道:「小梁子,这娘子比你怀里的粉头强吧!」
梁公子怀里的艳妓望著林娘子,露出又羡又嫉的眼神。
听到高衙内的调笑,林娘子愈发羞涩,低著头不敢抬眼。
席间道喜声、恭维声、艳羡声、欢语声响成一片,中间夹杂著高衙内得意的笑声。
「本衙内好不容易才得了这美人儿,哪儿能不好好乐乐!」
「你是没见到,这娘子身子那个白……那个嫩……真真是美死我了!」
「身上的肉比脸蛋还美,下面的妙物比身上的肉还美!」
高衙内说到得意处,一手搂著林娘子的腰肢,一手拍著她的屁股,「……干进去,老子都快化了!」
众人轰笑声中,在暗处冷眼旁观的程宗扬却感到一股冰凉的寒意。
高衙内肚子里也不知对他这个便宜师傅骂了几万遍,整死自己的心都有。但听到自己说让他放手去搞林娘子,这小崽子立刻来了劲头,把自己大大的引为知己,一大早就派人闯去林宅,把林娘子抢到翠微园。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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