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间,一行人远远行来,正是在城上巡视的萧遥逸。小狐狸锦衣玉冠,腰里挂著一串的香囊,衣领、鞋子都镶著龙眼大小的珍珠,架子更是摆到十二分,周围单是提灯笼的就有七八个人,程宗扬估计,城外的宋军隔著两里地都能看到他拉风的模样。
「照这么亮,给神臂弓当靶子吗?」
萧遥逸道:「我就是怕他们看不清,不小心给我一箭,那可冤枉死了。有这么多灯笼照著才安全。」
从秦翰手中捡了条命,萧遥逸就把自己江州刺史的身份当作护身符,除非宋国准备和晋国撕破脸,否则他越拉风,活命的机会越大。
程宗扬笑道:「那你乾脆学著袁成子他们,脸上敷点脂抹点粉,找几个美婢扶著,走两步吟首诗,再吐半口血,这才像晋国的贵族。」
萧遥逸翻了翻白眼,「你掐死我得了!」
两人说笑几句,程宗扬问起武二,萧遥逸却是一愣,他在城上巡视一圈,也没见著半个外人,何况是武二郎那样的大块头。
程宗扬听得纳闷,从客栈到城墙并不太远,武二郎就是属乌龟的,这会儿也该爬到了,难道是迷路了?
萧遥逸听说又来了一个高手助阵,不由心花怒放,至於武二的脾气,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高手嘛,有脾气,有性格,那叫有本事!我喜欢!」说著他有些不放心地说道:「真的不要钱?」
「放心吧,武二爷向来一口唾沫一个坑,说不要钱就不要钱。」程宗扬忽然停下来,扭头朝城下看去。
城下一处民居轰然一声巨响,一条人影直射出来。看到那个大脑门,程宗扬不由一愣,「秋小子?」
秋少君像狂风中的树叶般被卷起数丈,接著身子一翻,头下脚上,朝那处民居疾掠过去,人在半空,便喝道:「先天五太!太素第四!咄!」
房舍彷佛被一个无形的巨人踏过,满檐的屋瓦同时破碎,溅起一片灰土。房中传来一声暴喝,「臭小子!给二爷滚开!」接著灰土间一团光球冲天而起,破开秋少君的太素诀,击向他的胸口。
秋少君「哇」的吐了口鲜血,一头撞进尘雾弥漫的瓦砾间,摔得灰头土脸。
他袖中的少阳剑如影而出,绕身游走,忽然一手伸来,抓住他的肩膀。秋少君弹指低啸,少阳剑游龙般刺去。
程宗扬竭力避开剑锋,一边叫道:「秋小子!是我!」
「小心!」秋少君急忙挥袖,那柄少阳剑刚生变化,就被他收入袖中,让程宗扬躲过一劫。
秋少君顾不得抹去嘴边的血迹,便叫道:「有奸细!还记得我说过城中有太乙真宗的气息吗?原来就躲在这里!」
程宗扬朝另一边嚷道:「二爷,省点力气吧!误会!是自己人!」
「自己人?」秋少君叫道:「自己人他一见面就动手打我?」
武二郎踏著瓦砾出来,横著眼道:「二爷找你问个路,那是打你吗?没长眼啊你?」
秋少君哇哇叫道:「小子!过来!二爷有事问你——有你这样问路的吗?我二爷早就死了,你算老几啊。」
「嘿,小鸡崽子,越说越来劲是吧!」
「哇,你还骂我!」
「停!」程宗扬拍了拍脑门,告诫自己冷静,然後一指武二,对秋少君道:「这是武二郎,和我一道在南荒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人呢,算不上什么好人,脾气更臭。」没等武二发飙,程宗扬又补了一句,「花苗苏荔族长的未婚夫。」
一听到这话,武二郎顿时没了脾气,整个人都美得冒泡了,他一边咧著大嘴傻笑,一边拍拍程宗扬的肩,一副大家知根知底,交情十足的表情。
「这是秋少君,武二,你不是佩服师帅吗?这是王真人最小的师弟。」
「我说呢,年纪不大,修为不差。」武二大咧咧道:「不打不相识,往後就跟著二爷混吧。」
秋少君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他盯著武二郎,「你为什么会九阳神功?」
武二郎立刻翻脸,「二爷会九阳神功招谁惹谁了?」
程宗扬乾咳一声,拉住要急眼的秋少君,「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不成!你得给我说个清楚!」
「小鸡崽子!给脸不要脸是吧!」
「哇!你又骂我!你以为我很怕你吗?」
「都闭嘴!宋军打过来了!武二,你到城上去!秋小子!你还不去保护月姑娘!」
两人恶狠狠互瞪一眼,这才罢手。好不容易分开两人,程宗扬只觉脑袋有两个大,这俩活宝,真够伤脑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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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越来越近,鲁子印忽然双目一开,抄起手边的长矛,朝地上刺去。矛身穿过泥土,猛然一沉,似乎刺到空处。鲁子印随即掀开大缸,从坑中跃出,一边发出低啸。
旁边早已等候多时的军士立刻扑灭灯火,拿起准备好的锄铲,朝下挖去。整个堡垒都沉浸在黑暗中,只有挖掘声不断响起。
几名星月湖军士一起动手,不多时就往下挖了三四尺深。堡垒灯火全无,反而是地下的空隙隐约透出火把的光芒。下面挖掘的宋军士卒也听到头顶的异动,知道被敌寇发现,这里离土山入口已远,士兵们都没有带武器,只能一边拚命填土,一边匆忙撤退。
泥土一阵涌动,忽然伸进出一个巨大的铁筒口,接著轰然一声,众人困在狭小的空间里,耳膜几乎被巨大的轰鸣声震碎。
星月湖等人拔出那门用来吓人的火炮,鲁子印提著短刀,当先钻进地道。堡垒下方的地道刚挖掘出来,极为狭窄,十几名宋军一个没跑,全被震晕。鲁子印毫不手软地一路杀过去,将地道里的宋军清理得乾乾净净。
堡垒下方已经被掏空三分之一,形成一个月牙状的空洞,用几根刚打上的木桩支撑。再给宋军一会儿时间,挖到足够的深度,一旦纵火焚烧,失去支撑的堡垒立刻就会整个倾覆过来。
但现在宋军连日来的辛苦都便宜了堡垒的守军,几个水泥制成的蒺藜状障碍物被运送下来。交叉堵住地道入口,将堡垒下方的地穴隔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接著鲁子印等人一起动手,也不用费什么事,直接将搅拌好的水泥灌进去,用不了多久便灌满整个地穴。
「这等於宋军出人出力,替咱们挖好堡垒的地基,」臧修嘿嘿笑道:「咱们只用把水泥灌进去,就把堡垒加固了一遍。嘿嘿,大夥儿都盼著宋军把每个堡垒下方都挖个地穴,省得咱们再费力加固。」
「这主意太损了,谁想的?」
萧遥逸眉飞色舞,「打死你都想不出来——月姑娘!」
程宗扬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个大脑一根筋的傻妞还有这主意?
萧遥逸佩服地说道:「月姑娘聪明天授,一看到水泥,就意识到这是军国利器,这段日子对水泥可下了不少力气。当初月姑娘就断言,要对付水泥坚城,除非用铁制的撞车,但江州土地松软,铁制的撞车难以移动。强攻之外,只有穴攻一途。早在过年前,月姑娘就针对宋军可能采取的穴攻制订了各种计划,眼下终於用上了。」
军国利器?只有月丫头这种战争狂,才会只看到水泥的军事用途吧。
「这主意是不错,就是太费水泥了。」
江州的水泥窑沿江而设,大都布在城外,战事一起就停止运作,用灌浆的方式对付穴攻,可谓巧妙,唯一的弱点就在於水泥的耗费量会大得惊人。
说话间,宋军方阵越来越近,忽然城上一声暴喝:「来啊!孙子们!敢动二爷的钱!让你们尝尝二爷的刀!」
夜色间,武二郎这声大吼彷佛地面都为之震颤,阵後几匹战马嘶鸣一声,就像听到虎啸一样踣倒在地。
萧遥逸笑得合不拢嘴,「好汉!好汉!武二爷真够猛的!」
武二郎哼了一声,下巴几乎扬到天上去。
就在这时,土山上的宋军忽然一阵慌乱,一群浑身泥土的士卒从地下钻出,彷佛被敌人追杀一样,四散奔逃。正在前进的宋军方阵停下脚步,片刻後迅速撤退。
武二郎正准备大杀一场,看到这一幕,鼻子差点儿气歪了,「啥意思?不打了?二爷辛辛苦苦跑来,他们竟然敢不打了?孙子!有种别跑!」
程宗扬赶紧拦住他,武二郎也就是作作样子,被他一拉顺势停住,又叫骂几声,找足面子,这才拍拍屁股走人。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厮脾气臭了点,心眼儿可是一点不缺。秋少君和他一比,就成了个缺心眼儿的傻小子了。
萧遥逸笑道:「够气魄!有武二爷援手,著实是个得力的臂助。」
「在南荒,他和艺哥帮了我不少忙。」程宗扬回到守城的正题上,「水泥这么用,能供得上吗?现在还剩多少?」
萧遥逸在程宗扬耳边道:「这几个月坐吃山空,已经没剩多少了,还好宋军不知道。嘿嘿,这水泥果然好用,现在谣言满天飞,保证宋军摸不著底细……」
「什么谣言?」
「当然是水泥的谣言,你的望江楼还没建成,外面知道的人不多,江州战事之後,水泥肯定一战成名。这可是咱们的摇钱树,你总不想让人知道这东西谁都能烧出来吧?」
这种低投入高产出的产品,技术上并没有什么复杂之处,要想靠垄断技术赚钱,最要紧的是保密,程宗扬把它交给星月湖,也是考虑到星月湖大营不仅有充足的人力,更有严格的军纪。否则只靠祁远一个人,累死也作不出多少。
程宗扬笑道:「你怎么编的?」
萧遥逸一脸得意地说道:「水泥水泥,当然是水底的泥沙……」
「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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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水泥名满天下,其物盖出自江州之滨,大江之内。每至晦朔,江州之民入江中取沙土,入於窑中,以烈火焙热七日,其法秘不知闻,传言每石得灰数斤,即为水泥。大江流经数千里,出水泥者,仅两里有余。江州之能富甲天下,皆源於此。」——《江州琐记》江州一战,使水泥的名声不胫而走,多年以後,甚至有人声称,江州之战的真相其实是盘江程氏为了推销水泥,所作的一次大规模广告。随著江州水泥风靡一时,关於水泥的传言也越来越多。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种,就是《江州琐记》的说法,受此启发,许多人对自己身边的河流进行了试验,但没有一例能够烧制出水泥。甚至还有人藉著行船为掩护,费尽力气从江州附近的水底取来泥沙,多方烧炼,也未得到产品。
这些都是後话,但江州之战宋军折戟沉沙,水泥在守城战中的出色作用可以说是最重要的因素。否则即使程宗扬在後世被商人津津乐道的「临安粮战」中取胜,没有坚城抵御宋军的兵锋,江州也早已易主。
第四章 (529) 惊理()
第四章
「宋军在调动人马,明天可能要攻城。我让吴大刀在码头备了船,形势不好,你就和兰姑她们去宁州。」
雁儿怯生生道:「雁儿想跟著公子。」
「傻丫头,你跟著我,我还得分心照顾你。」
雁儿眼圈微红,小声道:「奴婢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怎么会呢?」程宗扬安慰道:「我只是给你们安排一条後路。」
「可是梦娘还会绘图,人家只会作针线……」
程宗扬坏笑道:「不是还有这里吗?」
雁儿害羞地垂下头,过了会儿小声道:「奴婢那里好小,怕主人来不舒服……」
「傻丫头,小一点插起来才舒服。」
安抚了雁儿,程宗扬心里不免有些奇怪,死丫头一夜都没来骚扰自己,这可太不符合死丫头的风格了。
打开房门,程宗扬意外地看到外面站著一个人,却是兰姑。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手里捧著一套银首饰,脸上满满的都是笑容。
程宗扬纳闷地说道:「这是干嘛?」
兰姑笑道:「给公子道喜。公子新收了雁儿,按规矩要给新人备上一副银头面。料想公子未必记得,奴家就忝劳了。」
这规矩别说自己不懂,就是懂也未必记得,程宗扬打了个哈哈,留兰姑和雁儿说话,自己去找小紫。
推开门,一股**的气息扑面而来。房内廉幕低垂,宛如暗夜。小紫靠在榻边,怀里抱一只柔软的枕头,精致的面孔像小仙女一样天真纯美,璀璨的星眸却带著一丝狡黠的笑意。
房内没有看到卓云君,却有一个陌生的女子。地上铺著巨大的黑熊皮,那女子正仰著身,屈膝跪卧在黑熊头上。她容貌秀美,眉眼间有种彷佛与生俱来的冷漠和阴狠,不过此时她眉眼间的狠辣都被身体的战栗冲淡。如果不是她身上黑色的皮衣,程宗扬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昨晚与自己玩命的女刺客。
程宗扬曾经想过把三点式泳衣照搬过来,但估计六朝的女性不太容易接受。但这会儿女刺客的衣著与三点式有著异曲同工之妙。她身上的鹿皮水靠经历过一番改制,与三点式泳衣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反过来。她皮衣胸前被剪出两个圆洞,裆部也被剪开,雪白的**彷佛嵌在冰冷的黑色皮革中,愈发显得活色生香。
程宗扬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还是那个让我当湖涂鬼的杀手吗?」
小紫道:「不是啦,她现在是我养的奴隶。」
略微冷静了一下,程宗扬道:「问出来了吗?她们这帮杀手为什么要找咱们麻烦?」
「不知道呢。」
程宗扬险些被口水呛住,敢情死丫头这一夜什么都没问,就拿这个女杀手在玩了。
「问口供一点意思都没有。」小紫打了个呵欠,「你想问自己问好了,人家要去洗个澡,然後睡觉。」说著她扬声道:「阿梦。」
那几名刺客怎么也找不到的梦娘这会儿从房里出来,轻柔地扶起小紫,给女主人沐浴更衣。
程宗扬想问问卓贱人的事,这会儿也来不及开口,只好坐下来看著那名女刺客。
女刺客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眼底的恐惧怎么也遮掩不住。程宗扬暗道:落到死丫头手里,只能说你祖上几辈子都忘了积德。如果你不是心狠手辣的杀手,又是来对付我,我倒可以给你加那么一点点同情分。
当初看她凶恶的样子,还以为她能坚持多久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认输了,让程宗扬颇有些索然无味,不然自己给她来个满清十大酷刑,也不会有太多心理负担。
「下面还用我问吗?自己说吧。」
惊理没有迟疑,将自己来江州的目的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听了惊理的叙说,程宗扬才知道,一个多月前,临安杀手行的中间人忽然得到一条消息:太尉府逃了一名侍姬,高太尉拿出两千金铢的赏格,捉拿逃奴。
两千金铢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使在寸土寸金的临安,也足够买下一处像样的居所。这样的重赏之下,江湖人闻风而动。但纷扰多时,都没有半点线索。直到数日之前,忽然从晴州传来风声,传言那名侍姬被人带到江州。据说宋军不惜触怒晋国,大举进攻江州,也与此有关。
拂枢、灭灾、惊理三人当时正在晋国执行另一桩任务,龙宸总部的传令,让他们顺路到江州查找。据总部说,有传言暗示,那名侍姬在太尉府多年,知道高太尉不少不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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