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景妖爪飞舞,与任福斗得正急。任福虽然血流满面,身形却如渊停岳峙,稳如泰山。忽然两人一触即分,卢景左腕垂下,似乎受了伤,任福臂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亲兵队长刘进抱住他的腰,嘶声道:「将军!大有为之身!」
任福颊上中枪,说话含糊不清,意思却是分明,「我任福身为大将,兵败,自当以死报国!」说著他腾身在崖壁上一点,跃上山梁,挥起四刃铁简,将两名佣兵头颅打得粉碎。
残余的士卒呐喊著抢过来,任福铁简狂舞,硬生生在乱军丛中夺下一片立足之地。等苏骁带人替下雇佣兵,将任福的去路堵住,已经有百余名宋军从这个缺口成功突围。
任福铁简已折,遍体血污,他长笑一声,「岳帅!待任某到九泉之下,再与你一决雌雄!」说著他一手扼住喉咙,将自己喉骨拧碎。
前後不过一个时辰,诸军都指挥使刘肃、桑怿、王庆、任福先後战死,残余的宋军虽多,也无力还击。星月湖军士抢走任福的大纛,便迅速退出战斗,朝北侧转移。斯杀声渐渐止歇,十几道铁丝网间,沾满了伤兵、死马的血肉,崖壁钉满箭矢,折断的长枪和遗落的长刀满地都是,川中血流如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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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的第三军正行进在距离主将任福不足一里的地方,却根本不知道旁边正在进行的激战。派遣在高处了望的士卒不断传来讯息,任将军的大纛仍在,除了鸟雀飞过天空的声音,就只有行军的马蹄和脚步声。
武英低头想了一会儿,「与王都指挥使联络。」
不多时,传信的士卒奔回,「禀将军!王都指挥使命属下回报,王都指挥使刚才占卜一卦,为大凶之兆,请三路合军。」
武英抬起头,「朱兄?」
朱观立刻道:「合兵!说实话,这么静,我也有些心惊肉跳。任将军的大纛既然就在左近,不如我们移兵一处。」
紧接著几名士卒接连奔来,「禀将军!发现大批敌寇!」
「敌寇已占据侧面高地。」
「敌寇多有伤员,似乎刚经过恶战!」
「敌寇开始列阵,距我军只有二百余步。」
就在这时,前方坳处转过一骑。铁黑色的战马上,一名高大的壮汉半眯著眼睛,彷佛刚睡了一觉般懒洋洋的。他打了个呵欠,摘下军帽抓了抓头发,「龙卫军真是不经打啊。不知道葛怀敏跟他老子比起来谁厉害。」
第二军都指挥使朱观大声道:「侯玄!是你!」
侯玄挺了挺腰,「孟老大也来了。朱兄,你这一仗败得不冤。」
武英道:「未经一战,何谈胜负?侯将军,武某入宋未久,久闻星月湖八骏威名,却无缘一会。」
侯玄用军帽拂了拂肩上的银星,「中校。不是将军。不瞒你说,刚从军那会儿,我作梦都想当将军。结果提拔我的上司被贾师宪阴了,害得我老侯十五年升不了职。唔,已经十六年了。我一个放牛娃出身,当个官容易吗?挡我官路,仇深似海啊。」
朱观在武英耳旁道:「他的部下还没有到位,故意在拖延我军。」
武英点了点头,「我率人冲杀,你在後面结阵。」
朱观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建议全军撤退。」
武英惊道:「不战而退?」
朱观苦笑道:「我和他们一起打过仗,孟非卿和侯玄出现一个,这一仗就败了五成。两人齐出,肯定是有了十分胜算。我老朱不怕死,可不能让手下的儿郎白送了性命。」
「朱将军此言差矣。」旁边一名文官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若退,我军必定大溃。敌寇既然恶战在先,请立即布阵,并召赵津、王硅军策应!」
武英道:「耿通判说的是!今日之战,有进无退!」
远处侯玄微微一笑,把军帽扣在头上,然後一挟马腹,坐骑直奔过来。他鞍前横放的玄武槊长一丈八尺,三尺槊锋不知饮过多少鲜血,散发著逼人的寒光。
武英皱起眉,「他要做什么?」
朱观道:「单骑破阵。」
武英环顾左右,「此处众将云集,他也敢来?李禹亨!」
身後一名将领挽起雕弓,策马上前。他一手连珠箭精妙之极,用尾指和无名指夹住箭羽,然後翻指上弦,六箭首尾相连,宛如一条长线朝来骑射去。
侯玄赞了声:「好箭法!」在坐骑上一仰身,避开箭矢,接著抬手一捞,拽住最後一支箭的尾羽,屈指弹出。
李禹亨握弓的手掌一震,接著他慢慢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胸口一截短短的尾羽。
侯玄朝手上吹了口气,悠然道:「要杀人,一支箭就够了。」
朱观叹了一声,「武将军,请诸将散开吧。这厮的玄武槊酷烈之极,只有靠坚阵才能挡住。」
武英摘下宣花斧,「不可堕了士气!」
武英身为客卿,处处都要比旁人多想一步。他用的宣花斧是宋军制式武器,柄长一丈,斧轮长二尺,专门用来破敌摧阵。但比起侯玄的丈八大槊,还是短了许多。
侯玄越逼越近,转眼就闯入最前面一营宋军中。营指挥使刚拔刀呼战,就被槊锋穿透胸膛。侯玄黑色的长槊墨浪般翻滚著,顷刻间连杀七人,在阵中趟出一条血路。
果然是猛将,较之王硅也不遑多让。武英凝神戒备,接著策骑向前,与侯玄错马而过。忽然一股巨力涌来,腰侧彷佛被人重重踹了一脚,武英脱鞍跌出,腰侧已经被槊锋刺透。
武英捂住腰间的伤口,盯著那匹铁黑色的战马在人群中左冲右突。这时诸将齐聚,还没有来得及返还。随著侯玄虎入羊群般一扑,都虞侯李简、訾贇,营指挥使郑业、陈泰、沈合……纷纷跌下马来。连朱观身边两名亲兵也被刺死,朱观长叹一声,拨马便走。
当日星月湖大营还在宋军序列的时候,朱观还是个低级武官,与孟非卿和侯玄是相熟已久。八骏之中,天驷侯玄的勇武之名还在铁骊孟非卿之上,实在是因为需要孟非卿出手的时候太少。他现在既然也来了,朱观对这一战的结果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朱观唤来自己的第二军,下令向东南退却。这时第七军的都指挥使赵津已经移兵过来,看到宋军一片混乱,不由大惊,立即率军投入战斗。他的第七军是全骑兵,没有步卒辅助,根本无阵可结。可当他移师过来,正撞见一匹铁黑色的战马从重围中杀出。
侯玄一看到他穿著都指挥使的衣甲,立即挺槊将他刺落马下,接手也不看他生死,便绝尘而去。
武英重伤难起,喘著气道:「那煞星呢?」
通判耿傅道:「向北去了,多半是去寻王硅王都指挥使。」
武英呼了口气,「侯玄虽勇,未必能胜得过王硅。我军损失如何?」
「李简、訾贇两位都虞侯战死,五位营指挥使四人战死,一人重伤。」
武英沉默片刻,「悔不听朱将军之言。如今诸将皆死,君可随朱将军一并回师。」
耿傅怫然道:「安出此言?武将军尽管休息,这里有耿某在!」
说著耿傅拔出武英的佩剑,挺身道:「诸军听令!步卒全部占据高处,让开道路。命第七军骑兵上前。传令召集第三军所有都头,第七军五位营指挥使。胜负在此一举,诸君努力!」
星月湖军士没想到会在一支指挥官几乎全灭的宋军面前碰上硬骨头。侯玄一番袭杀,只挑著将领出手,武英的第三军中军职最高的只剩下都头,赵津的第七军也只剩下营指挥使。看到宋军就要崩溃,却又逐步稳住了。竟然是一个文官仗剑在前,指挥步骑与星月湖的精锐展开对攻。
程宗扬被送到後方疗伤解毒,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刚被抬起营帐,他就看到月霜。
月霜外伤并不重,只是中了她老爹留的毒,一时无法起身。程宗扬一见到月霜,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个月丫头,每次打仗都要我来救!从大草原到瓠山,到三川口,再到好水川……我救过你多少次了?你武功那么差,少出一次头会死吗?次次都让我给你擦屁股!是不是有瘾啊!」
同样是中毒,月霜的状况就比他差了很多,至少没有力气这么骂回来。她脸色苍白,咬著牙微微发抖,半晌才勉强道:「你个畜牲!」
「喂,大家好歹也同床共枕过,你骂我畜牲,那你算什么?好吧好吧,我是强奸过你一次,可你也强奸过我,对不对?你要觉得吃亏,再强奸,我一次好了。」
月霜脸色时红时白,拚命拿起手边的真武剑,朝程宗扬刺去。
她动作极慢,几次程宗扬都以为她会拿不稳,把剑掉在地上。但她手颤得像抽风一样,居然还把剑递到自己铺上。那丫头的力气连被褥都刺不透,贴著被子下面的缝隙,一点一点伸进来。
程宗扬寒毛直竖,自己的伤都在背後,这会儿是趴著,月霜那死丫头剑尖正对著自己腹下,就算她没有力气去割,随便一搅,自己就算毁到她手里了。
「月丫头,别乱来。」程宗扬柔声道:「那可是你的解药啊……你下半辈子的幸福,还有我下半辈子的幸福,都在你一念之间……大家这么熟了,都理性一点,你说好不好?」
月霜咬牙道:「不好!」
「呃……呃……哦!」程宗扬翻著白眼,身体抽动著,发出低哑的惨叫,然後一头栽倒。
月霜浑身的力气都彷佛消失了,她挽著真武剑,脑中一片空白,突然间眼眶一红,泪水涌了出来,发出低微的泣声。
忽然间,程宗扬爬起来,拉开被子,看著身下刺穿的褥子,然後叫道:「月丫头,你玩真的啊!刺这么深!」
月霜哭声一滞,抬起眼睛。程宗扬把真武剑踢到一边,然後掀开她的被子,朝她屁股上重重打了一把,「月丫头,太过分了吧?」
月霜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带著晶莹的泪珠,愕然道:「你不是中毒了吗?」
「你爹那个鸟人都死了这么多年,用的毒早过期了。倒是卢五哥的解毒药太霸道,才让人动弹不得。他们怕你中毒,多上了几份,要不你这点伤还会爬不起来?」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打她的屁股。忽然停下手,琢磨了一下,然後在她耳边吹著气小声道:「月丫头,刚才说给你擦屁股,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你猜是什么……」
「住……住手……」
「就是给你擦屁股啊!」程宗扬一边说,一边用力把她裤子扒下来。
「来人……」
「所有人都去截击宋军了,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用。哇,月丫头,你越来越白嫩了呢。」
「滚开……」
月霜竭力挣扎,但她力气小得就像只可爱的猫咪,倒是她摆动屁股,阻止自己进入的动作,让自己感受到莫大的快感。
月霜挣扎了一会儿,终於察觉了他的企图,身子僵硬著不再动作。程宗扬嘿嘿笑了两声,「几天不见,你这身子更水嫩了。喂,月丫头,你刚才为什么掉眼泪了?」
月霜咬著唇瓣,一声不响。刚才流出的泪水还沾在面孔上,眼圈又红又肿。
程宗扬从她身上翻出那副墨镜,替她戴上,遮住她的泪眼。一边笑道:「这一招叫蝉附,可是你们太乙真宗的正宗功夫。你看咱们像不像两只蝉?人在人上,肉在肉中,出出进进,其乐无穷……」
「月姑娘!」秋少君在外面喊了一声,便钻了进来,结果一脚踏住掉在地上的真武剑,又像兔子一样跳了出去。
程宗扬急忙拉过被子,把自己和月霜牢牢盖住。秋少君惊魂甫定,挽著剑进来道:「月姑娘,你的剑怎么掉地上了?」说著他猛地张大嘴巴。
月霜曲著玉颈,伏在狼皮褥上,娇美的面孔上戴著一只墨镜。在她身後,程宗扬紧贴著她的背脊,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
秋少君不解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沉声道:「我正帮月姑娘推血过宫。」
秋少君叫道:「骗谁啊!推血过宫是这样的吗?」他刷的挥出少阳剑,「月姑娘,我来救你!」
「滚开!」月霜吃力地说道:「他就是在帮我推血过宫,用得著你管!」
「哦,是我孟浪了。」秋少君抓了抓头,难为情地说道:「不好意思啊。」
程宗扬道:「我帮月姑娘疗伤,不好让人打扰的。」
「我明白了!你们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到这里!」秋少君说著钻出帐篷,四顾处巡视。
月霜香肩紧紧绷著,过了一会儿,她冷冷道:「你快一些。」
「垫个枕头你介不介意?」
「不。谁知道多少人枕过。」
「那你说用什么?」
「你要垫,就用马鞍。」
溅血的战场彷佛渐渐远去,空旷的原野中,只有陌生而又熟悉的一男一女,守著天地间孤零零一顶帐篷。
第一章 (510) 鏖战()
第二十九集
第一章
江州城南,金明寨,宋军大营。
一阵强劲的北风吹开厚厚的帐毡,涌入中军大帐,乾冷的气流带来刺骨的寒意,帐内的气氛却如同滚油浇在火上。
一名姿表雄毅的将领勃然大怒,拍案吼道:「四日前筠州常平仓失火,为何今日才报至军中?」
「回将军。」前来报信那名官员微微躬身,然後直起腰,不卑不亢地说道:「常平仓正月十日夜间失火,下官次日便押运粮食离开筠州,直趋军中,一路不敢稍停留。」
「筠州至烈山,沿途均设有兵站,四百余里路程马递两日可达,急脚递一天便能赶到!军情如火,岂能延误!」
「下官带有一千余石粮食,六日路程四日走完,不知下官哪里可有错处?」那名官员不动声色地说道:「急脚递是御前专用,一日疾行五百里,枢府尚不得与闻。即使将军有令,下官也不敢动用。」
发话的武将是龙卫军右厢都指挥使葛怀敏,他身为禁军大将,整个宋国比他职位高的武将也不过十几个,前来报信的只是筠州一个提举茶马的九品小官,却敢当面顶撞,不由怒火更盛,高声道:「急脚递本就是军兴之用!你们这些鸟文官——」「怀敏!」坐在上首的主帅夏用和拦住他的话头,然後和颜悦色地对那名文官说道:「提举一路辛苦。来人啊,请提举到後帐安歇。」
那官员一拱手,转身离开大帐,对众将的怒火视若无睹。葛怀敏朝案上重重击了一拳,「一介小吏!朝廷的军务都坏在这帮文官身上!」
「他官职再小,也是文官!」夏用和沉著脸道:「想让人说你跋扈吗?」
帐中一时安静下来,当年狄青狄大帅由边将积功进入枢密院,成为武将中的第一人,结果不到半年就自请去职,没多久就一病不起,说到底就是怕了这跋扈二字,忧惧而亡。至於另一位真正跋扈的岳帅,莫须有的罪名,帐内众将多少都知道一些……
葛怀敏重重呼了口气,抱拳道:「夏帅!军中粮草已不足三日之用,原以为今日粮草能够运来,眼下筠州常平仓失火,重新筹措粮草,至少需时半月,即便将兵站存粮全调上来,也不敷使用。」
另一名与他平级的将领道:「若军中减食三成,再调集各兵站存粮,半月还是能撑得过的。就怕筠州官员筹粮不力,迁延时日。」
夏用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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