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本来说一到晴州就去找波斯商会,结果一连两天都或明或暗地跟著月霜,恐怕早就发现有人在跟踪她。月霜的房间失火,被迫搬到客栈,跟踪她的人趁机下手,却让小紫等了个正著。
「就是他吗?」
地上倒著一具尸体,他手里拿著一把青钢剑,长得其貌不扬,倒是额头几个指孔看上去很带劲。牛二跪在一旁,胸口被剑划破,鲜血淋漓,下巴被人摘掉,舌头拖出来,这会儿口水流了满胸,混著鲜血,「呃呃」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紫抬脚一踢,牛二下巴合上,拖著一条腿爬过来,带著哭腔说道:「小姑奶奶,你可来了!」
程宗扬揶揄道:「哟,这不是牛二爷吗?怎么腿也断了一条?不会是跳窗户的时候摔的吧?」
「我呸!你算个什么东西!」牛二恶狠狠呸了他一口,然後转过脸,立刻换了副感恩戴德的表情,又是感激又讨好地冲小紫道:「小姑奶奶,多亏你救了小的一条狗命。从今往後,姑奶奶有什么吩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牛二敢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小紫扬起下巴,「滚吧。」
「哎!」牛二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这才去了。
程宗扬纳闷地说:「这泼货吃错药了?」
「笨死你了。」
「知道我笨还跟我打哑谜?」
「你猜呢?」
程宗扬赌气地蹲下来,打量著尸体。那家伙瞪著死鱼般的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周围并没有多少打斗的痕迹,似乎是猝不及防下被小紫一招击杀。
「看样子他好像和牛二动过手,你这死丫头满脑子坏主意,肯定在中间挑拨离间。我猜你会先对这家伙说牛二把他卖了,正带著人往这边来。然後又告诉牛二,这家伙要杀他灭口,把牛二那泼皮骗的死心蹋地。对不对?」
「程头儿,你好像聪明一点了哦。」
「跟著小姨,我脑筋也灵光多了。说吧,这家伙是谁?可别说你没摸清他的底细,就把他杀了。」
小紫踢开尸体,露出他身下一块玉佩。
程宗扬眼角跳了一下,「太乙真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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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州城南,鹏翼社隐秘的宅院内。
程宗扬抹著鼻血从厅中出来,脸上却带著得意的笑容,他伸出手指,朝小紫摆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後狂笑道:「妈的!挨了孟老大三天打,今天终於让我找到机会,给了他一记狠的!哈哈哈哈!」
小紫刚做了半个鬼脸,又连忙摆出淑女的样子,露出连小猫都能迷倒的纯美笑容,细声细气地说道:「公子辛苦了。」
程宗扬道:「刚学的撩阴腿!我用上了十成力气,这么一踢!哈哈!孟老大就是铁打的,也得有两天起不身!痛快啊痛快!」
背後传来一声冷哼,「谁说的?」
孟非卿负著双手,虬髯怒张,雄狮般从堂内出来,沉声道:「你的腿法全无根基,要从基本功练起。每天先扎上两个时辰的马步,再练一个时辰的梅花桩校正步法。」
「孟老大,你是故意整我吧?」
「臧修!」孟非卿道:「拿两个一百斤的铁锭,等程公子练功时,给程公子带上。扎马步的时候手也别闲著,把沙盘取来,让程公子堆出江州一带的地形。三天之後,我要考较他的军事课。」
程宗扬大喝一声,「猛虎掏心!」
「铁骑渡江!」孟非卿暴喝声中,双掌推出。
没等程宗扬看清他怎么出手,身体就彷佛撞上一群狂飙的铁马,然後又被无数铁蹄踏过。
孟非卿轻松地拍了拍手,温言道:「今天课就上到这儿,起来吧。」
程宗扬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老大,你打死我算了。」
「那怎么成?」孟非卿搓着双手,乐呵呵说道:「今天还有事要请公子爷帮忙呢。」
「我都被你殴打得不成人形,还帮忙?没搞错吧?」
「看你说的,我今天不是没打你脸吗?走吧,江州之战能不能打赢,就看兄弟你的了。」
小紫笑盈盈道:「公子马到成功。」
「借姑娘吉言。程兄弟,请。」
程宗扬坐起来,「借钱?」
孟非卿点了点头。
四百五十四章 晴州陶五()
马车朝晴州钱庄云集的宝泉巷驶去。程宗扬擦著鼻子的血迹,一边道:「还差多少?」
「一半。」孟非卿道:「本来已经谈好,但贾师宪铁腕封锁云水,让陶氏又犹豫起来。迟迟没有付款。」
「底线在哪儿?」
「二十万金铢,实付十万四千,只要能借到,我把人头押给他们都行。」
程宗扬叹了口气,「老大,你把底线放这么宽,陶氏不趁机狠敲你一笔才是傻子呢。这样吧,我来跟他们谈,你给我打保票就行。」
孟非卿也不客气,「反正这也是你的事。」
「先说清楚,我可没答应跟你们一起扯旗造反。」
「我们不过是借一块地,给兄弟们一个落脚的地方,又不招谁惹谁。贾师宪想跟我们过不去,我们总不能当缩头乌龟吧?」
陶氏钱庄与自己见过的银行完全不同,没有宽敞明亮的营业大厅,只有一排阴暗的小房子,为了安全,房间没有开窗,仅有的一扇小门也常年掩著。房内的柜台足有一人高,客户要踮起脚尖,才能与栅栏後态度冷淡的朝奉对话。
孟非卿道:「这是陶氏钱庄的总号,你别看它冷冷清清,随便一笔账目都不低於一千金铢,每月进出账目以百万计。没有上万金铢的身家,根本进不来。」
「怪不得呢。」程宗扬道:「这种环境,换作散户早被吓跑了。」
一名上了年纪的朝奉不言声地打开一道小门。两人弯腰进门,跟著老朝奉在狭窄的甬道间弯弯曲曲走著。两旁都是两丈高的砖墙,灰色的瓦片生满青苔,墙上同样都没有开窗户。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大爷,要把这些库房都装满,得多少金铢?」
朝奉道:「单算金铢,整个晴州的金铢都装不满。换作铜铢,再多十倍的库房也不够用。」
「我看南荒那边,连铜铢都缺得很,做生意都是你换我的,我换你的。」
老朝奉眼睛微微一亮,「公子去过南荒?」
程宗扬笑嘻嘻道:「做生意嘛,当然到处奔走了。」
老朝奉慢吞吞道:「晴州商人遍天下,去过南荒的可没几个。」
老朝奉在一道小门前停住脚步,从腰间拿出一大串钥匙,慢慢拣出一只,打开门上的铜锁。
小门「吱哑」一声打开,里面是个清雅的院落,院中植著几株梅树,四周是整洁的厢房,隐约能听到里面女子的娇笑声。
老朝奉躬下身,「少东家,孟老板来了。」
片刻後,糊著素白纸的格子门拉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出来,抱拳笑道:「一连出门几日,让孟老板久候,惭愧惭愧。」
孟非卿笑道:「谁不知道晴州陶五风流多金,这几日多半是去会哪位美人儿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知我者,孟兄也!这两日南港的胭脂巷来了几位名妓,让人乐而忘忧。」
程宗扬以为会见到一个外表木讷,内里精明透顶的老头子,没想到这位少东家却是一副花花公子的作派。
陶弘敏目光扫来,笑道:「这位倒是面生。」
「这是我兄弟,姓程。」
「原来是程兄,请坐,」陶弘敏随便往地上一坐,吩咐道:「上茶!」
一个小婢捧著茶盘进来,屈膝将三只茶盏放在众人面前的小几上,轻声道:「公子慢用。」
陶弘敏一把搂住小婢,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笑道:「孟兄,你看这个小婢怎么样?」
孟非卿道:「果然是个尤物。」
陶弘敏挤了挤眼,低笑道:「她家小姐才是尤物,孟兄哪天也试试。」
孟非卿对这些声色之娱毫无兴趣,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那几万金铢,他放下茶盏,正要开口,衣袖被程宗扬拉了一下。
程宗扬笑道:「我来看看。」
陶弘敏大大方方地把小婢推过来,程宗扬拦腰抱住,「好轻的身子。」
那小婢脸颊微微发红,小声道:「公子吉祥。」
程宗扬笑道:「看面相,陶兄已经尝过鲜了吧?」
陶弘敏大笑道:「没想到程兄也是行家!」
小婢羞红了脸,微微低著头,更显得秀美可爱。程宗扬赞叹道:「一个小婢都这么出色,她家小姐该是何等尤物呢?」
陶弘敏遇到知音,眉飞色舞地说道:「她家小姐是粉黛院新来的红牌,那身子,跟水做的一样!」
孟非卿耐著性子,听两人谈笑风生,讲著风月之事。陶弘敏像是忘了借贷的事,说得高兴,程宗扬也只字不提借钱。
好不容易说完粉黛院的名妓,孟非卿忍不住在旁边咳了一声。
陶弘敏忙道:「失礼失礼,和程兄谈得投机,忘了正事。」
程宗扬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放开小婢,随口道:「借钱只是小事。陶兄要是忙的话,我们改日再谈。」
陶弘敏笑道:「总不能让孟老板白跑一趟吧。」
程宗扬这才敛衣坐好,「金铢我们孟老大已经拿了,今天来就是和陶老板签下契约,明年这个时候,十万金铢原璧奉还。」
陶弘敏不动声色,「哦,剩下的款项不用了吗?」
程宗扬夸张地叹口气,「月息四分,这也太高了,恐怕好借不好还呢。」
陶弘敏微笑道:「月息四分不算高了。长安民间借贷的羊羔利,可是一倍的利息,而且利滚利的算法。」
「我和孟老大商量了一下,十万金铢一年就要还十四万八,再借十万,恐怕真还不起了。」
陶弘敏笑道:「我还以为孟老板需要二十万金铢,如果十万够用,那就不勉强了。」
程宗扬大倒苦水,「哪里够用啊。如果不扣利息,再借上一些,手上有十四五万的金铢还差不多。」
陶弘敏关切地说:「原来还差这么多啊?程兄打算怎么办?」
程宗扬双手一摊,「没办法,只好再借了。」
陶弘敏微笑道:「能一笔拿出十万金铢的,恐怕不多。」
「可不是嘛。我想来想去,只好去建康碰碰运气了。如果能两分利息借来十万金铢,那就菩萨保佑了。」
四百五十五章 交易()
「云家?」陶弘敏慢慢摩著手指,笑道:「云六爷未必有那么大方。」
「这个我也想过了。大不了把鹏翼社抵押给他!」
陶弘敏抬起眼睛,讶然道:「贵社值不了十万金铢吧?」
「这笔账好算。」程宗扬把茶盏放在几上,「我们向云家借十万金铢,两成四的利息先扣掉,云家只用支付七万六千金铢,我们要买的货物,准备都在建康买齐,这七万六千金铢一大半又回到云家手里。算下来,云家净支付的金铢最多不过三四万。我们鹏翼社再怎么也值这个数吧?」
程宗扬一笔一笔算道:「这样云家拿出三四万金铢,如果一年之後我们还清欠账,除去卖货的利润,净得两万多利息。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我们还不起,把鹏翼社抵押给云家。云家等於花三四万金铢,就买下鹏翼社遍及六朝的船行和车马行。这笔生意,怎么也值得一做。」
陶弘敏收起嘻笑,注视著程宗扬,一字一顿说道:「十万金铢,月息两分。以鹏翼社为抵押,至少有六成的货物在晴州采购,孟老板如果答应,我们这便签下书契。」
「一分!」程宗扬道:「上一笔的四分息你们可是先拿了。」
「两分。」陶弘敏道:「这次不先扣息,一年之後,本息全部还清。」
「成交!」
程宗扬抬掌与陶弘敏一击,彼此大笑起来。陶弘敏笑道:「程兄这笔账算得好生精细,佩服佩服!」
「陶兄快人快语,十万金铢眼都不眨就扔出去,这才叫英雄呢。」
陶弘敏洒然道:「我和孟老板多年交情,这点钱算得了什么?」
程宗扬笑道:「那好!改日小弟作东,请陶兄带小弟到胭脂巷一游。陶兄可不要藏私啊。」
陶弘敏大笑道:「好说!好说!」
回到车上,孟非卿摸著下巴浓密的胡须,「小子,你怎么弄的?十万金铢就这么到手了?」
一上车,程宗扬神情变得冷峻。这一记隔山震虎,拿云氏当幌子,从陶氏钱庄借来十万金铢,解了孟非卿的燃眉之急,但程宗扬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晴州的商家对云氏这个外来户戒心十足,宁肯让出一半的利息,也绝不肯让云家插手钱庄生意。另一方面,陶弘敏一句都没有问孟非卿要这笔钱做什么,如果他不是傻子,那么就是对孟非卿借钱的目的心知肚明。
程宗扬道:「孟老大,陶氏知不知道你借钱做什么?」
「我上次借款,只说在洛阳、长安、临安各地要建分社,扩张生意。至於有没有走漏风声,就难说了。」孟非卿道:「晴州这些大钱庄的耳目,不是一般的灵通。」
程宗扬点点头。孟非卿在晴州秘密采购粮食、兵甲,但他即便做得再隐秘,也瞒不过钱庄,只要钱庄的人有心,只从账目就能分析出太多线索。
问题是,陶弘敏明知道这笔钱要用到江州,为什么还敢一掷十几万金?毕竟星月湖的对手是掌握整个宋**政的贾师宪。宋军可以败十次二十次,江州只要打一次败仗,这十几万金铢就立刻打了水漂。
「孟老大,你和陶氏钱庄的交情很好吗?」
「鹏翼社成立之初,就是从陶氏钱庄借到一笔钱,数额虽然不大,但帮了我们不少忙。这十几年生意往来,大家交情还可以。」
程宗扬呼了口气,「看来陶氏是把宝押在你身上,赌星月湖赢了。」
孟非卿一笑,「他倒有些眼力。」说著他转过话题,「听说月姑娘回来的头一天夜里就遇到有人偷袭?」
程宗扬含糊地点点头。那天晚上是小紫和泉玉姬下的手,但第二天月霜确凿无疑地受到偷袭。这已经不是太乙真宗第一次对月霜下手。上次在草原中,太乙真宗的队伍里就有人试图暗杀月霜。
孟非卿哼了一声,「臧修这小子越来越没用了,让他守著月姑娘,还出了这样的事。」
这不怪臧修,死丫头要支开他手下的人,还不轻而易举。程宗扬道:「孟老大,太乙真宗这个道门宗派到底怎么样?」
「太乙真宗起自龙阙山,总坛在龙池。」孟非卿道:「宋国崇信道门,太乙真宗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大宗派,在唐国也仅次於佛门的十方丛林,论实力在道门六大宗派中名列第一,只是往後就难说了。」
王哲的嫡传弟子和教中精英大都在左武军中,左武军第一军团覆没,对太乙真宗打击之大,还在自己意料之外。听孟非卿的口气,就此沦落到二流也不是不可能。
「听说太乙真宗有十万门人?」
「差不多。」孟非卿道:「从晴州往南,每一州府都有太乙真宗的分观。太乙真宗的门人身份显赫,几位教御更是势比王侯。」
「难怪王真人当年能要胁宋主。不过除了王真人和他的嫡传弟子,我接触过几个……似乎都不怎么样啊?」
孟非卿道:「门下弟子太多,未免良莠不齐。这些年,颇有些下三滥的人物加入太乙真宗。太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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