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无夷冷冷一笑,伸手捻住少女从渔网中露出的雪肉,用力一捏。邓晶咬著唇忍了许久,终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娇嫩的声音突然道:「泊陵鱼氏,用毒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鱼无夷扭头盯著船边的少女,眼中寒芒微动。
小紫刚从水里出来,披著**的发丝坐在船边,笑靥如花地说道:「老鱼头,你不是会用毒吗?我们来比比,怎么样?」
鱼无夷放声笑道:「跟我们泊陵鱼家比毒?嫌死得太慢吗!划下道来!」
「就比你最拿手的腐骨毒好了。」
鱼无夷瞳孔微微收缩,腐骨毒是鱼氏密制的三大绝毒之一。毒性虽然不如化血、断肠猛烈,但胜在可隔物传毒。穆嫣琪只用短剑挑中重斧,就中了腐骨毒。
正因为它传染迅速,连鱼氏内部也极少有人使用。如果不是飞斧掷出,轻易也不会涂抹在兵刃上,免得自受其殃。如果说世间还有鱼家以外的人使用腐骨毒,鱼无夷说什么也不相信。
小紫从臂上取出珊瑚臂钏,旋开一端的金饰,轻轻一按,钏内弹出一支中空的海胆刺,然後叫了声,「泉奴。」
泉玉姬伸出玉腕,小紫随手把海胆刺往她腕上一扎。片刻後,泉玉姬手腕像失去硬度一样软垂下来。
鱼无夷一言不发,抛下邓晶,收起渔网,扭头便走。
小紫扬声道:「只能有一个活著离开哦。」
鱼无夷双袖一摆,那几名鱼氏子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浑身一震,像被抽乾鲜血般萎顿下来。顷刻间尸横就地。鱼无夷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间。
程宗扬感觉像作梦一样,鱼无夷气势汹汹前来寻仇,又有人质在手,几乎把潘姊儿都逼上绝路,怎么死丫头随便往泉贱人腕上扎一下,就这么痛快的认输?连随行的兄弟都杀得一乾二净?
潘金莲除下外衣,罩在邓晶身上,又狠瞪了泉玉姬一眼。如果不是她心狠手辣,师妹也不会受辱,可若不是她,也驱不走鱼无夷。
「潘姊儿,」程宗扬道:「这船已经坏了,不如坐我们的船去晴州吧。」
潘金莲抱起师妹,接著两名仆妇扶著穆嫣琪从舱内出来,离船登岸。过了一会儿,乐明珠钻出舱房,小声道:「师姊……」
潘金莲纤足一顿,船底的龙骨发出一声闷响,从中断开,船体缓缓向水下沉去,然後头也不回地登岸离开。
程宗扬连忙扯起敖润,搭著他的肩跃到岸上,一边叫道:「潘姊儿,再商量商量啊!」
乐明珠苦著脸道:「小紫,程哥哥……」
小香瓜刚一开口,就被潘金莲揪住耳朵,一脸不情愿地跟著众人离开。
小紫用手指刮著脸,「人家不理你,好没面子哦。」
四百三十四章 晴州()
冯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都是我害死了老张……要不是我说把他胸口烧个洞,老张也不会出这事……」哭著冯源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嘴巴。
敖润头上缠著绷带,沉著脸一张一张烧著裁好的纸钱,丢进云水,纸灰在浩荡的水面上摇晃几下,便消失无痕。等纸钱烧完,敖润哑著嗓子吼了一声,「老张!走好!哥哥再玩几日,便去找你!」
俞子元仔细打听过光明观堂与鱼氏交手的情形,尤其对那个黑衣人和莫名出现的艳女分外留意。
泉玉姬在船上一战便悄然潜回船上,来去都没有露出破绽。程宗扬索性道:「我看他们两个,有点像黑魔海的人。」
俞子元沉默半晌,然後道:「黑魔海的事,我原本是不信的。当日岳帅亲自出手,黑魔海几乎被斩草除根,怎么可能这么快又现身江湖?」
「你听说过剑玉姬吗?」
俞子元思索片刻,「没有听说过。是黑魔海的吗?」
「恐怕还是黑魔海的首脑。」
「当日从岳帅手下逃生的黑魔海余孽,不过四五人。难道还有一支瞒过了岳帅的耳目?」
小紫施施然从後舱回来,程宗扬向俞子元说了一声,过来道:「月丫头怎么样?」
「哭得眼圈都红了呢。」
程宗扬叹了口气,没想到老张会在黑衣人手下送命。月霜因为没有出手,大为自责,在老张灵位前祭奠过,就关上门谁也不见,还是小紫去劝解,才略好一些。
「死丫头,你从哪儿来的毒药?」
小紫眨了眨眼睛,「假的呀。」
「撒谎!」
「你不信就算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姓鱼的就这么滚蛋,是因为殇侯那死老头吧?」
小紫用的东西自己虽然看不出来,但鱼无夷一见之下,立即使出断腕求生的手段。能在用毒上压服鱼氏,除了殇侯这个黑魔海毒宗嫡传,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
抵达夜影关,便到了晴州境内。前面还有什么在等著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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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影关位於云梦泽以西,北连铁围山,是天下有名的雄关,也是晴州仅有的关隘。浩浩荡荡的云水依然不改它的汪洋肆恣,将雄伟的铁围山冲出一个里许长的隘口。夜影关就座落在幽深的峡谷间,两边都是千仞高峰。除了正午短短半个时辰,其他时间关隘都被阴影遮蔽,即使白昼也需要灯火照明。
船只宛如驶入夜晚,两岸成群的纤夫赤著上身,粗壮的肩膀上套著黝黑的大铁环,一手举著火把,为往来的船只拉纤。燃著火炬的城墙外伸出一排码头,数以百计的船只拉到码头,都被迫停航。
老张的死,让众人情绪都低落了几日,直到驶近夜影关才好了一些。敖润和冯源松了口气,彼此都有种回家的感觉。
楼船在距离夜影关还有数里的位置被拦住,戴著宽沿毡帽的宋军勒令船只靠岸下锚,同时在船上张贴告示,发放注有停航日期的竹牌。
俞子元早已得到消息,安排人手与登船检查的宋军周旋,自己带著程宗扬等人上岸赶往夜影关。
远远望去,关下停泊的船只上,点点灯火犹如繁星。生满青苔的城墙与铁黑色的岩石连为一体,笔直升起十余丈高。城楼上剽悍的雇佣兵背弓佩刀,在火炬下来回巡视。
晴州注重商业,虽然关内有大批雇佣兵,却没有一个人来检查进出的人流。
只不过进关时,城门旁竖著一块石碑,上面刻著晴州人的信条:信用、公平、道义、财富。
「这是晴州的八字真言,」敖润道:「晴州人就是靠这才发家致富的!」
一进门,就有人免费发放印制精美的小册子。程宗扬好奇地拿了一册,只见里面图文并茂,印著各种各样的格言:
富者必治,治者必富。强者必富,富者必强!——商君书(秦汉会馆荐)
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慎子(六法学馆荐)
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太公望(汇才商馆荐)
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年一大饥——陶朱公(金脂米仓荐)
小商在民,中商在政,大商在国!——商君书(寻道会馆荐)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下一上,以和为量——南华真经(宁真道会荐)
还有:时间就是金钱!——西谚(恒远船行荐)
有财富才是有价值的人!——西哲浦柏(星穹会所荐)
第一流人才的选择:经商!——西谚(万商学会荐)
无论是神界的或是俗世的美德,名望和荣誉都是「财富」的奴隶!——西哲海拉斯(星穹会所荐)
再往後翻,三色套印的彩图上,一个腹缠万贯的富商张开双手,中间是一行大字:快速致富十大秘籍!鬼谷书肆有售!後面还有:财富秘闻第二辑!东原印书坊热卖!「点石成金术」进阶!大通道场名师限量传授!小字写著:私人会所,公务谢绝。
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空气中似乎都充溢著浓浓的经商气息。无论俞子元,还是雪隼佣兵团的敖老大,都对这些免费赠送的小册子司空见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於是看到这座本该戒备森严的军事雄关,竟然也有贸易场,而且不止一处,程宗扬已经不觉得惊奇。
俞子元道:「夜影关的夜市别具一格,许多铁围山的山民和云梦泽的水民,都不去晴州的市场,而在关内的夜市交易,如果有时间慢慢翻检,往往能买到一些少见的珍品。」
敖润道:「这地方黑灯瞎火,有没什么可看的?那些东西说到底还是卖到晴州去了。不如趁早赶到晴州港。」
听说宋国封锁云水航道,敖润很骂了几句娘,雪隼佣兵团带的钱路上已经用的七七八八,本来算好一路坐到晴州,这会儿改走陆路,又多了一笔开销。没等程宗扬开口,敖润就主动找上门来,提出同行,费用当然是老程全包。用敖润的话说,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已经欠了老程那么大人情,横竖我老敖心宽,大不了哥几个给老程卖命去。
四百三十五章 晴州牛二()
众人穿过市场,叫卖的夥计在人群间穿行,他们把筐子顶在头顶,筐边还点著松枝照明;贩卖毛皮的猎户将货物沿街铺开,身边堆著厚厚一叠,一张张与客人讨价还价。卖首饰的铺著块黑布,四角各点著一盏小灯,布上放著云梦水民的蛟纹臂钏,灯光下彷佛一条条游动的水龙。
程宗扬正看得入神,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叱,「拿出来!」
月霜美目圆瞪,抓住一个穿著绸衫的汉子。那汉子变了脸色,「拿什么拿!也不打听打听,老爷是……哎呀!」
月霜本来就心情不快,这时更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扯住他的绸衣,「嗤」的一声撕开,几个荷包顿时从那汉子怀里滚落出来。那汉子拔腿想跑,月霜踏前一步,毫不客气地踩住他的脚,抓住他的手腕拧到背後,乾净利落地把那汉子按得跪在地上。
那汉子露出颈中的刺青,梗著脖子叫道:「老爷是晴州有名的滚刀肉牛二!有种你打死我!死娘皮!敢诬赖老爷!老爷还有一口气,跟你没完!」
敖润捋起衣袖,正准备给那泼皮来个脆的。小紫却弯下腰,一脸认真地对牛二说:「你这样不好,怎么能偷别人的东西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偷的!你别拿偷来吓唬我!爷什么牢没坐过!就是进了临安城的天牢,里面的也该叫我一声太岁爷!」
那泼皮叫得正响,小紫拿出一只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牛二像噎住一样,叫声顿时低了下来,「六……六扇门……」
小紫笑咪咪道:「晴州没监狱,犯人都送到宋国坐牢,最无聊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到秦国去啊。他们的窑场正缺人呢。」
牛二脸色变了几下,收起气焰,低声下气地说道:「大姊,真不是我偷的。
场子的人都知道,我牛二不是啥好鸟,可说我偷东西,那是骂我呢。」
「还撒谎!」月霜挑眉道:「我亲眼看见你从别人手里夺的荷包!」
「我呸!那是别人孝敬我的!」
旁边一个瘦子凑过来,小声道:「没错没错!是我孝敬牛二老爷的。」
月霜一怔,小紫笑道:「是你偷的啊?」
那瘦子连忙道:「拣的!拣的!真是拣的!」
「拣到东西要还给人家哦。」
「姑娘说得太对了!」瘦子道:「小的立马还给人家!立马还!」
「那好,你还吧。我就在这儿等著。好不好?」最後这句却是对牛二说的。
牛二梗了梗脖子,终究没敢说出不字。
有六扇门的腰牌,再加上雪隼佣兵团十几条大汉,决计吃不了什么亏。俞子元道:「对面有家客栈,公子先歇息一下,我去找车马行。」
程宗扬饶有兴致地看著那个泼皮,一边猜测他是不是东京街头那位牛二,一边道:「不用住了,赶路要紧。雇了车马我们就走。」
对面客栈的楼上,一个披著鹤氅的道人倚窗而卧,手中握著一支拂尘轻轻摇晃,远远看著这边的情形,脸上带著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身後,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负著双手,冷冰冰道:「那贱人八成躲在晋国境内,师兄为何非要到晴州来?」
蔺采泉用拂尘挥去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喟然叹道:「夙师弟、齐师弟两位至今音讯皆无,我这些天寝食不安,只怕两位师弟为奸人所趁。」
商乐轩傲然抬起下巴,「蔺师兄身负重伤,为何时至今日仍不肯把那贱人叛教之事公诸天下?」
蔺采泉一手伸进道袍,抚着胸口厚厚的绷带,咳了两声,「卓师妹受奸人所惑,对我突施杀手。愚兄伤重难起,若公开此事,势必引起震动。到时只靠商师弟,只怕有人起了觊觎之心。於今之计,只能私下探寻卓师妹的下落。」
商乐轩道:「我太乙真宗门人遍布天下,卓师妹若藏身他处,必瞒不过本门耳目。唯有晋国道观不盛,卓贱人至今没有音讯,多半是在晋境。」
蔺采泉和蔼地说:「我已经派了人去,想必这几日就讯息。」
商乐轩逼问道:「那为何不把卓师妹的门人弟子关押起来?」
蔺采泉微笑道:「她们若能寻到卓师妹,那最好不过。」
商乐轩哼了一声,对蔺采泉这点心思颇不以为然。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为掌教之位纷争多时,卓云君叛教出门,本来是打击林之澜的绝好机会,却被蔺采泉轻轻放过,让商乐轩大为不满。
蔺采泉长叹道:「我太乙真宗掌教蒙难,如今六位教御又去其三,正是风雨飘摇时节。能不能稳住祖师的基业,还要靠我们师兄弟同心同德啊。」
商乐轩勉强道:「师兄说的是。」
蔺采泉徐徐道:「卓师妹的事再要紧也是内忧,拜火教却是外患。这次拜火教深入六朝,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商乐轩道:「我倒听过一个传闻。」
「哦?」
「有人说,黑魔海东山再起,因为教中出了几位不世出的英才,实力比以前更为雄厚。」
蔺采泉讶道:「难道拜火教此行与黑魔海有关?」
商乐轩冷哼一声,「都是掌教多事。拜火教与我们相隔万里,何必为了姓岳的,把事情揽在身上!」
蔺采泉云淡风轻地笑道:「掌教真人已经仙逝,怎可说他的不是?」
商乐轩沉默片刻,「不过另一个传闻更有意思。有人在江州推行考试制度,临安城已经派使者奔赴建康。」
蔺采泉皱眉道:「江州之事,与临安何干?」
「据说江州那人以考试为名,其实是为了广招兵马,重建当年武穆王的星月湖大营。」
「竟有此事?难道……」
商乐轩截口道:「不错。星月湖八骏已经有三人现身江州。」
蔺采泉点头道:「难怪临安朝野震动。如果我是宋主,只怕也睡不安枕。」
蔺采泉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望著街头穿著佣兵服的女子,手中轻轻摇著拂尘,面带微笑,出尘的风采,宛如神仙中人。
四百三十六章 军情()
这次凭藉发现拜火教踪迹的名义,太乙真宗实力最强的两位教御联袂而出,其实彼此心知肚明,拜火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卓云君和齐放鹤两位教御。至於林之澜,虽然王哲曾对他寄予厚望,但行事偏执,王哲生前已经屡加斥责,如今又失去卓云君的臂助,已经孤掌难鸣。算来掌教之位,终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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