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开口道:「当日与龙神一战,还未谢过殇侯援手之德。若非殇侯派来那支军队,在下今日也到不了这里。」
殇侯眼睛光芒收敛,但不经意地一瞥仍然精光四射,「你如何看出他们是本侯手下?」
「我本来只是有点疑心,直到临走时,我认出那位指挥官,如果我没猜错,他就是跟朱老头一同出来过的吴三桂吧?那时我才想到……」程宗扬道:「鬼巫王那位没露过面的师傅,就是殇侯。」
殇侯不露声色,「你何时起的疑心?」
程宗扬叹道:「最早应该是在废墟的时候。小紫那死丫头费心费力把我骗到废墟,那地方够隐秘的,朱老头竟然能带着人一路迷到那儿,这也太巧了吧?后来见着鬼巫王,疑点就越来越多了。他一个南荒土著,言谈作派和南荒人大不相同。用的剑法--什么黄泉剔羽、妖龙解羽、天王铩羽……佩的还是鬼羽剑,这么多羽字,联想到殇侯的尊号鸩羽,让人想不起疑也难。」
殇侯袍袖一拂,「锵啷」一声,一柄带着血污的长剑落在几上,正是鬼巫王那柄鬼羽剑。
「此剑是我亲手所铸。以羽为号,想告诉阿巫举重若轻的道理。可惜……」
殇侯眼中的怅然一闪而逝,然后挺起腰背,「你那时便猜到了吗?」
「真让我起疑,还是在鬼王宫的时侯,鬼巫王对我们的路线了如指掌,人数却少算了一个。我看到他的镜子,别的人清清楚楚,只少了一个--朱老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留意那老家伙。」
再往后就是那个黑衣丽人。程宗扬正要开口,殇侯道:「那你是如何认出灵飞镜的?」
终于又回到这个问题,程宗扬忍不住道:「我怎么认得它,很重要吗?」
殇侯冷厉的目光扫来,令程宗扬遍体生寒。
「本侯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上天命定之人。一个天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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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皱起眉头,「你那位好徒弟也说过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万物生化,自有定数。一花之开,一叶之凋,一日之升,一星之殒,一树荣枯,一国兴衰,莫不如此。天意从来难测,有些人却能窥破冥冥中的天机,变化定数。」
殇侯凝视着程宗扬,沉声道:「这些受上苍眷顾,操持命定之数者,便是天命之人!」
殇侯声音并不高,却在程宗扬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上天眷顾的天命之人……怪不得段强那么盼望穿越,原来有这么大好处,莫名其妙就会被认定为天命在身,平常那些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是王霸之气,自己身上虽然没啥气好充王霸,但看来怎样都还有点主角特权,这天上掉的不是馅饼,是华丽丽的前途啊。
程宗扬打起精神,「君侯是说,我是那个天命之人?」
「正是!」
殇侯的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显露出强大的信心。只不过……你说我是我就是,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程宗扬干笑一声,「有证据吗?」
殇侯对程宗扬的怀疑不屑一顾,但还是作出解释。
「本侯夜观天象,见有命星现于井鬼之间,徘徊轸翼。井宿者,南宫朱雀第一,为天之南门。鬼宿星光俱暗,星中有气如絮,如云非云,如星非星,《苍亘星占》称之为天庙,其气为积尸气。」
殇侯露出一丝傲然的神态,显然对自己的星象之学极为自负。他侃侃言道:「井鬼分野,正在南荒。本侯以天象入先天极数,推知十余年中,必有天命之人自北而至,入于南荒。其人不知其生,难知其终。其命星有积尸气之相,身具异能,可化死为生。」
殇侯言辞戛然而止,他凝视程宗扬,眼中闪过一缕异芒,沉声道:「天命所属,必落在汝之身上!」
这一番言辞说得程宗扬听得目眩神驰,他的话自己一大半都听不懂,但要紧的几点自己听明白了。他夜观天象,见到一颗星星出现在南宫朱雀的井宿、鬼宿之间。推断出天命之人会在南荒出现。这个人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更重要的是那人身兼鬼宿积尸气的异相,可以把死气转化为生机--这不正说的是自己吗?
程宗扬感到一股巨大的幸福感降临全身。这竟然都是真的,自己真有天命所属啊。
程宗扬望着殇侯的眼神也充满敬意,这位殇侯竟然还是占星大师,一眼就认出自己天命在身,难怪看着就气度不凡,一派绝世高人的风范。
程宗扬按捺住心底的喜悦,「不知君侯为何要找天命之人?」
殇侯轻捋长须,神情莫测高深,「天机不可泄漏。但本侯可以告诉你--」殇侯竖起一根手指,傲然道:「只需本侯助你一臂之力,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莫说六朝诸国,便是天子之位,也在天命之列。」
程宗扬被他说得心头大动。天子之位?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还能当皇帝--那不是自己想斡什么就斡什么了!无边权势加上无尽美-……穿越真是件好事啊,不枉了自己这两个月的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原来有这样的好事等着自己。
堂外的雨声渐止,凝羽和乐明珠她们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不过这场雨既然是殇侯弄出来的,她们的行踪肯定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程宗扬正在挂念凝羽和乐明珠,又听见殇侯说道:「但在此之前,还需一道测试,看你是否真的就是天命之人。」
程宗扬此时信心爆满,自己生死根那么高难度的东西都有,还怕什么测试。
「君侯尽管来测!」
殇侯小心翼翼从身后取出一只箱子,像捧着一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样,无比细心地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嘘了口气,飞快地收回双手,显然对箱内的东西忌惮万分。
第二百零七章 :殇侯本尊()
「这道测试万分凶险。」殇侯双目如电光扫过,寒声道:「以往的测试者一触之下,立刻化为火球,无不死状奇惨,苦不堪言!你可想清楚了。」
有这么厉害吗?程宗扬心里嘀咕着,仔细打量那口箱子。箱子长宽高都在二尺上下,通体用红木制成,表面裹着一张淡青的鲨皮,透出森然可怖的气息。
殇侯连箱体也不愿再碰,他袍袖一拂,一枚钥匙飞起,悬空落入匙孔,然后隔空一旋,箱盖「嗒」的一声跳开,露出一件古旧的物体。
那物体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表面一层灰尘已经凝固,漆面开裂卷起,露出黑色的内部。在物体顶部,有一块三角状的黄色,边缘用黑色勾勒出轮廓,三角内部,是一个曾经鲜红的符号。
「此物神秘莫测,上面的符咒……」殇侯指着那个已经模糊的符号,无比凝重地说道:「蕴藏有莫大威力。」
程宗扬神情古怪地盯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你说以前有人摸过这东西?」
殇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都是以前了。只要你是天命之人,此物再凶险险百倍,你也毫发无伤,何须多问。」
他说得越含糊,程宗扬越要弄个明白,「以前测试的都是谁,有多少人?」
殇侯露出缅怀的神色,「自从看到天命之人出世的征兆,本侯便来到南荒,十余年间潜心搜寻,耗尽无数心血,先后找寻到一百六十七位天命之人……」
程宗扬笑道:「竟然有这么多……」
明白过来后,他顿时像吞了一块十几斤重的大石头,噎得喘不过气来。原来在自己之前,已经有一百六十多个天命之人。按殇侯找了十五年来算,每年有十几个,平均每月一个--来南荒的人本来就没几个,他不会是碰到有人来南荒,就当成天命之人拉来测试吧?自己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原来搞的是海选,天命所属这顶帽子见者有份。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那一百多个天命之人呢?」
殇侯叹道:「他们都未能通过这道测试,最后埋骨荒野,可惜本侯十余年光阴,满腔心血,尽数付之东流。悲夫……」
程宗扬想起道路两旁那些白骨,原来都不是外人,大伙都是天命在身的皇帝苗子,只不过死得早了点。
至于这位殇侯……你还悲夫呢。人都让你整死了,还叹自己白费了心血,倒是一点都不虚伪,只是够冷血的。
殇侯收起戚容,沉声道:「只要过得这道测试,你便是真正的天命之人,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有何犹豫!」
程宗扬指着那个符号,「君侯以为这是符咒?错了,这是个警示标记。看到中间这个拐弯的箭头吗?它的意思是说:高压--危险!什么神秘莫测,这是天知道哪儿拆下来的高压包!」
殇侯狐疑地看着那个标记着高压有电的物体,皱眉道:「这是本侯好不容易才从太泉古阵中得来。在它旁边,还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芒较之寻常夜明珠明亮万倍。」
程宗扬揶揄道:「那颗夜明珠上面是不是还有条线啊?」
「不错。那颗夜明球悬于梁间,珠上生有藤蔓。本侯割断藤蔓,才取下那颗夜明珠,」殇侯捋了捋胡须,肃然道:「你可知那藤蔓还有桩异事?」
「藤里面是金子的吧?殇侯果然是有勇有谋!」割下灯炮当夜明珠的壮举也能做得出来,程宗扬心里嘀咕道:怎么没电死你呢?脸上却堆起笑容,「但君侯有所不知,那颗夜明珠乃是九天玄玉生成,非天命之人不能放出光芒。我猜君侯自从拿到手,那颗夜明珠就没亮过吧?」
殇侯频频点头,「正是如此。」
「夜明珠在哪儿呢?拿来我瞧瞧。」
殇侯露出一丝尴尬,「那夜明珠晶莹剔透,本侯赏玩时不意失手……」
「碎了?」程宗扬扼腕叹息,「可惜可惜!那夜明珠内蕴藏有大量真元,君侯若是吞服,功力提升一倍也不在话下。」
吹牛谁不会啊。你吹我是天命之人,我也不跟你客气,希望你下次有运气再弄到一颗灯泡,直接吞服。看你这么厉害的样子,估计吞下去也死不了。
殇侯痛惜地捋了捋胡须,为自己弄碎那颗夜明珠后悔不已。良久,他摆了摆手,「事已至此,后悔何益!你且来试试这件神物。」
程宗扬莫名其妙,「什么神物?」
「就是这件。你若能过得这道测试,便是天命之人,往后荣华富贵……」
程宗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侃侃而言的殇侯,然后吼道:「你让我摸它?触电自杀很好玩吗?干脆一刀砍死我还痛快点!一摸就烧成火球?你试试,还能变成焦炭呢!」
殇侯寒声道:「你试还是不试?」
「不试!」程宗扬一口回绝。开玩笑,都死一百多个人了。我可不想去当第一百六十八个倒霉蛋。
殇侯目光变得森然。他虽然端坐面前,程宗扬却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他威严的身影仿佛无限伸展开来,将自己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下。一股巨大的压力凌空落下,令自己呼吸都为之阻塞。
程宗扬浑身冷汗淋漓。殇侯目光停在脸上,仿佛直透心底,将自己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程宗扬握紧匕首,就在他支撑不住,正要出手的刹那,殇侯的面孔突然古怪的扭曲起来。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那位威严尊贵的殇侯面孔变得越来越熟悉,直到自己油然升起一股想打人的冲动。
「老头!」程宗扬怪叫道:「你什么时候把胡子染黑了?还换了这身衣服?冒充殇侯?不怕殇侯整死你啊?」
接着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我干!你不会就是殇侯吧?」
殇侯手掌在几上一按,那盏清茶徐徐升起。不是茶盏升起,而是里面的茶水保持着盛在盏中的形态,完整地升到半空。
他傲然道:「世间哪里还有第二位殇侯!」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然后不客气地挤进去,浑身又是泥又是水地住他面前一坐,拿起炉火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老家伙,这么好的茶你也不说给我一杯,一点待客的礼数都没有!」
「嘿嘿,」殇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露出朱老头的本色,笑咪咪道:「小程子,你就别装了,刚才是不是吓着你了?」
「可不是嘛。我都吓傻了。」程宗扬灌了口茶,一脸诚恳地说道:「千万别告诉我这是梦。这要是梦,我肯定先捅死你!」
「瞧你说的。这咋会是梦呢?」殇侯一脸得意地说:「嘿嘿,小程子,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你就乐吧。」程宗扬把茶盏一丢,「冒充什么朱八八……你怎么不叫猪公公呢?」
「这朱八八的名字,可是我从星相推算出来的。是不是很有天子之兆啊?」
「屁!他叫朱重八!后来还改名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完,堂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朱老头收起嘻笑,缓缓道:「还有呢?」
自己一时大意,说漏了嘴。那个朱重八朱元璋,恐怕这会儿还没有出生呢。程宗扬打了个哈哈,「还能有什么?老头,你把我骗到这儿,安的什么心啊?」
殇侯拿起茶盏,忽然长声吟道:「碧玉瓯中翠波起,黄金碾畔绿尘飞!」
声音刚劲有力,带着杀伐决断的金石之音。程宗扬心头剧震,长吟声落入心底,使他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那一刻,对面的老者流露出王侯般无尽的威严气度。他神情肃然,没有半分嘻笑之态,完全是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高贵。
程宗扬终于相信,对面这位是一位真正的帝王贵胄,而不是那个一脸欠揍的朱老头。
程宗扬完全收起心底那点轻视,挺直身体,正视面前的殇侯。
第二百零八章 :解惑()
镌刻着龙纹的银壶在炉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白雾从壶口袅袅升起。竹帘外,雨点从檐角和竹叶上滴落,传来淅沥沥的雨声,堂中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殇侯泼去残茶,用竹匙从纸囊中取出浓绿的新茶,放在一张白纸上,拂去细碎的茶末,投入紫砂壶中。然后拿起银壶,沏入沸水。他手极稳,沏入的沸水正与壶口平齐,卷紧的茶叶微响着舒展开来,丝毫没有溢出。
殇侯拿起紫砂壶盖,撇去壶口的细沫,盖好,用沸水淋在壶上。茶沫顺着壶身冲下,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随即飘散出来。片刻后,壶身水迹干涸。殇侯用沸水淋过茶盏,重新斟了两杯,递了一盏给程宗扬。举止从容不迫,显然有大把时间等待他的回答。
程宗扬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苦笑道:「知道我身份的两个人都死了。殇侯确定要听吗?」
光线愈发暗淡,殇侯的身影仿佛墨色的剪影一样模糊不清,只有指上翠戒一点碧绿的光泽,不停流动。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来的地方,确实跟你们这里不太一样。」
对于自己的经历,自己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犹豫片刻,程宗扬道:「但殇侯把我当成天命之人,那就错了。我知道一些事情,可这个世界和我知道的相比,差不多完全改变了。比如六朝,我就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秦、汉、晋、唐、宋与昭南,是为六朝,」殇侯淡淡道:「共奉汉室为天子。」
程宗扬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和战国七雄有点像,我知道的是秦后有汉,汉后有晋,然后是唐、宋,一个接一个。那个昭南,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殇侯道:「你可知六朝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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