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萨尔提高嗓门大声说:“我是说我在尼斯最好的美术用品商店买了最好的绘画用品,都在我的别墅里呢,随你使用。”
“好啊。”
“问题是一切都准备好了,你可不能耽误开工。”
“我不能马上就画。”
“为什么不能马上画?”
“我得先好好看看要画的对象。”
贝拉萨尔想了一下说:“好吧。”
波特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马隆。
贝拉萨尔又说:“但是别等太久。”
“你当初没给我限定时间啊,你不是说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画吗?如果你一开始就告诉我有这么多要求的话,我就不会——”
“没啥要求,只不过我和我妻子很快就要到外地谈生意去。如果你觉得时间不够的话,也许你可以先给她画个速描,然后再一点点加工吧。”
“那可不是我作画的风格,你不是要我忠实原型吗?根据速描来进一步加工太荒唐了,我一向做事都是要干就干好,如果干不好还不如不干呢。你不只是想要得到仅有我署名的作品吧?”
“你真不可思议,开始说啥也不给我干,而现在又这么尽心尽力。”
贝拉萨尔说罢转向波特说,“真有个性。”波特也看着贝拉萨尔说:“而且还很强。”
贝拉萨尔指着直升机的窗外说:“到家了。”
马隆顺着他指的方向朝下望去,在飞机右下方岩石耸立、林木茂盛的群山之间掩映着一个法国式的庄园,这是一座石头砌成的三层楼,在阳光照耀下显得很醒目。如果马隆要画它的话,他会用印象派的表现手法,楼上镶了许多阳台、人字形的窗子和烟囱,庄园周围是一圈精心设计的花园和修剪整齐的灌木,再外围是茂密的柏树林。
直升机飞行员通过飞行帽上的麦克风用法语与地面上的导航塔取得联络,准备着陆。飞机开始下降了,马隆看见了下面的马厩、网球场、游泳池和一个上面镶了钟楼的石头建筑,马隆觉得它像个怪物。在庄园高高的山墙后还有一大片农田和葡萄园,一群牛在田间悠闲地吃着草。马隆还看见有很多人影,仿佛正在劳动。飞机越飞越低,朝着庄园附近的一块空地降落,马隆这时才看清那些人影原来是端着枪的保镖。
贝拉萨尔略带讥讽地说:“你还适应这儿吧?”
马隆说:“如果没有这些保镖的话这儿还真漂亮。”
“这个庄园可以追溯到拿破仑时代,起先是我曾祖父的,他传给我爷爷,爷爷传给我父亲,后来又传给我。”
马隆心里想还不都是贩卖军火赚的黑钱。
直升机着陆了,马达的轰鸣声终于平息了下来。
“他们会领你去你的房间。”贝拉萨尔,“晚上七点钟来我的藏书阁喝鸡尾酒,你可能很想见我妻子吧,到时她也会到场。”
马隆说:“是的,我真想见见这个你宁愿付出七十万美金让我为她作画的人长什么样。”
第六章
马隆的卧室很宽敞,里面摆着一张有四根帷柱的橡木床。他走进洗澡问,冲了个凉,刚冲完就有人送来了白色长毛绒浴袍。出了洗澡间,他发现皮箱被人打开放在衣柜旁边。打开衣柜,马隆看见一个格子里整齐地摆放了自己的袜子和内裤,另一个格子里摆放着他的套头毛衣和丝光黄斜纹长裤。
他刚才在浴室用了摆放在大理石浴盆上边墙台上的牙刷和剃须刀。现在他拿出自己的牙具袋,把里面的用品摆在了浴盆上面的墙台上,随后又把贝拉萨尔为他准备的香波和剃须用的肥皂扔进垃圾桶里,这种小小的逆反行为令他感到兴奋。一切做完之后,他穿上了丝黄斜纹裤和树绿色的套头毛衣,在找他的棕色平跟鞋时,马隆发现它和运动鞋一起被摆放在另一侧的鞋帽柜里,柜壁上挂着自己的皮夹克,挨着皮夹克挂着的还有他从未见过的运动衣裤和一件无尾晚礼服,用不着试马隆就知道这套运动服肯定合身。他机警地意识到贝拉萨尔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贝拉萨尔还不知道,那就是马隆与杰布之间的合作。马隆确信贝拉萨尔一定不知道这事儿,要不然早就会被他杀了。
根据多年的军旅经验,马隆知道无论现在长途旅行使他多么疲劳他也不能睡觉,甚至是暂且缓解一下也不行,那样会使他已经紊乱的生物钟更加紊乱。积极的调整办法应该是挨过这一天,晚上到睡觉的时间自然上床睡觉,这样第二天早上生物钟就会恢复正常。
马隆打开房门发现外面候着一个人,那个人一手拿一把9毫米口径的贝尔塔手枪,一手拿着一个对讲机,见马隆出来,他操着略带一点法语口音的英语流利地说:“贝拉萨尔先生让我在这儿守着您,随时听您吩咐,如果您要四下里转一转,我可以做您的向导。”
“贝拉萨尔对他的客人还挺上心的。”马隆说道。
马隆一边在走廊走着一边听着那个保镖介绍着两侧墙上挂着的各种各样的画和摆在两边桌子上的花瓶:“这些艺术品是摄政时代的。别的走廊上还有不同的艺术品。”马隆知道这些艺术品中随便哪一件都值得博物馆收藏。
他们走下一个通往前厅的曲形楼梯,大厅的穹顶吊着一个工艺复杂而精美的枝形水晶灯,这是马隆所见到过的最漂亮的灯。那个保镖介绍说:“这个吊灯有五百年历史了,曾是越南王宫里的宫灯。这个大厅的地面是大理石的,也是从同一个王宫弄来的。”
马隆点点头,心想贝拉萨尔果真是一个大收藏家。
院子里阳光和煦,可马隆却无心领略。他在留心观察周围的一切。他和那个保镖穿过花园和修剪整齐的灌木丛,经过几个池塘朝游泳池走去。
突然一声枪响,吓了马隆一跳。
那个保镖用手指着一个果园后面的地方说:“是武器试验场传来的。”武器试验场上几支狙击步枪的声音宛如爆豆,仿佛那边发生了小型战役。他带着马隆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有意避开了武器试验场,也避开了马隆在直升机上俯瞰到的那个顶上有钟楼的形似怪物的建筑物。
他对马隆说:“这是修道院,在法国大革命前,这里住的是修士,后来教堂的土地被没收以后,贝拉萨尔的一个先人买下了这里,暴徒们还没有把这儿毁得面目全非。如果你进去的话,就会看到里面有一个完好无损的礼拜堂,当然你是不会被允许进去的。”
马隆耸了耸肩,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他其实很想知道那安装了摄像镜头的高高石墙内的情况。这个院子的前后门都安装了结实的栏杆,并由手持自动武器的守卫把守,进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这时果园后面的武器试验场上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那些守卫们纹丝不动,就像没听见似的。陪着马隆的保镖也无动于衷。他平静地对马隆说:“我领你去看看你的画室,贝拉萨尔先生说你应该需要一个有平台并且朝阳的房子,那是一个日光浴室,光线很好。”
第七章
当马隆返回卧室时发现床边的写字台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纸页显得有些发黄,年头一定很久了。
马隆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发黄发脆的纸页,里边的文字是英文的,作者是托马斯·马尔萨斯,书名是《人口论》,扉页上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希望你作为消遣读一下。”马隆想:“还消遣?不过看一看也无妨。”他翻过扉页,上面写着于1798年出版印刷。是价值连城的头版。
纸条上还写着:“晚上有正式的鸡尾酒会和晚餐。”马隆一扭头又看见床上放着他曾在衣柜里看见的那件无尾晚礼服和一件平整的袖口上镶着黑珍珠的白衬衫,此外还有一条真丝黑围巾。
马隆最后一次穿这么正式的礼服是在八年前他经纪人的婚礼上。他不喜欢穿这么正式的服装,觉得很拘束,但是为了不惹麻烦他还是穿上了这身礼服。两个小时后,马隆来到了藏书阁。他穿着这身礼服虽然感到很不舒服,但仍极力装出很自然的样子。
这个藏书阁有二层楼,每层楼的四面墙壁都摆放了一直到顶的书架,除了窗户和门以外的墙壁都摆满了书。为了方便从书架高处取书,还安装了滚梯,棚顶上各种颜色的吊灯把皮沙发和高档的阅读桌照得通亮。
贝拉萨尔坐在大厅中间一张大桌子旁,他身穿无尾礼服,正式的服装衬托着他黑色的头发和轮廓分明的意大利式面孔,使他越发显得英俊。他端着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高脚杯,旁边毕恭毕敬地站着一个男下人。
见马隆走进来,贝拉萨尔问道:“休息得不错吧。”
“不错,这本书顺便还你,免得在我那儿丢了。”
“您是指那本‘第一版’?”
“嗯,读那么贵重的书可是一种享受啊。”
“我这儿摆的都是罕见的头版书,我就是喜欢看头版书,收藏了这么多头版书,不就是为了看的吗?”…“你为什么收藏这么多贵重的书?”
“为了心里满足。”
马隆把那本书放到桌子上说:“也许我更喜欢简装书。”
“这本书你都看完了吗?”
“它是讨论人口过盛的原因及控制对策的。以前我听说过马尔萨斯这个人,但是从未看过他的书。”
贝拉萨尔呷了一口杯里的红色饮料说:“你喝点什么?听说你喜欢喝龙兰舌酒。”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我这个人生来就愿意打听别人的事儿。我可以给你推荐一种墨西哥加利斯科地区产的名酒吗?这种龙舌兰酒被蒸馏三次然后再窖藏二十年。
这家酿酒厂酿造的这种酒数量极其有限,而且不随便卖,他们只生产了二百瓶,我把它们全买下了。”
“你一定更有兴趣去打探未知的事情吧?”
那个下人在一旁为马隆倒了一杯贝拉萨尔刚刚推荐的酒。
贝拉萨尔说:“再给我来一杯。”
下人点了点头。
马隆问贝拉萨尔:“既然你是个品酒的行家,那么请问喝血红玛莉时应该勾兑哪种伏特加?”
“伏特加?上帝,这不是血红玛莉,这是混合的鲜蔬菜汁。我从不沾酒精,它会伤大脑和肝脏的。
“少喝点也无妨。”
“马尔萨斯说过酒精是控制人口增长的一种办法。”马隆搞不清贝拉萨尔这话是不是句玩笑。
这时房间左边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马隆从来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
第八章
马隆尽力使自己呼吸自然,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贝拉萨尔要举办正式的鸡尾酒会和晚餐,原来他要借着这个机会来向马隆展示他另一件收藏品。
西恩纳身穿黑色晚装,雍容美丽,使大厅里明亮的灯光都黯然失色。
晚装胸口开得很低,露出线条优美的肩膀和丰满的乳房上端,她的腰身纤细,小腹扁平,但很健康,合体的晚装衬托出她臀部优美的曲线和修长的双腿。
马隆极力控制着自己,装做很平常的样子看着西恩纳。杰布给马隆看过的那个杂志封面上西恩纳的照片并没完美地表现出她那好似燃烧的煅赭石一样的肤色。她五官和脸盘非常协调地组合在一起。线条漂亮的下颌与弯弯的眉毛十分对称,充满光泽的褐色头发恰到好处地在头上盘了一个大卷,这种匀称协调只是她美貌的一部分,最动人的是那双摄人魂魄的美丽的褐色眼睛。
这双眼睛即使在生气时也那么楚楚动人:“人还没来齐吗?”
贝拉萨尔说:“没别人,就我们几个。”
“但你不是说今天的晚餐很正式吗?我还以为——”
“就我们三个人,我想让你认识一下蔡斯·马隆,他是个画家,恐怕你听说过他。”
当西恩纳的目光投过来时,马隆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觉得脸上热烘烘的。
她语气不太肯定地说:“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西恩纳的口音是美国腔。
马隆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美术界向来是很闭塞的。”
贝拉萨尔说:“你会慢慢了解她的。”
西恩纳感到很困惑。
“他叫马隆,是我叫他来为你画肖像的。马隆先生,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妻子西恩纳。”
西恩纳说:“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为我画画的事。”
“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画家。这次有幸认识了马隆先生,跟他一说,他欣然答应了,于是我就把他请来了。”
“可是,为什么——”
“为了让你的美貌永存,亲爱的。”
在这之前整整一下午马隆都在怀疑杰布所讲的关于西恩纳处于危险境地的话是不是真的,为了让马隆接受这个任务,杰布可能编任何理由来说服他。但是刚才贝拉萨尔那阴沉的语气使他相信了西恩纳的险境。西恩纳好像还一点都没察觉到死神正在向她走近。
贝拉萨尔问西恩纳:“明天就让他开始画,好吗?”
西恩纳勉强地回答:“如果你想那样的话……行。”
贝拉萨尔说:“什么我想那样,好像我逼你似的。”
其实西恩纳的表情已流露出是被迫接受的。她无可奈何地转过头来问马隆:“什么时间开始?”
“九点钟怎么样?早不早?”
“不早,我一般六点钟就起床了。”
贝拉萨尔在一旁解释:“她是骑马迷,每天早上她都要练骑术。”
在夸耀西恩纳的骑术时贝拉萨尔显得很为她骄傲,但马隆看出他是假惺惺的。突然,马隆从他的语气中预感到一种不祥的征兆:贝拉萨尔的前三位妻子都死于意外。难道贝拉萨尔是想利用她骑马的机会来制造意外从而谋害她?想到这儿,马隆对西恩纳点了点头,说:“小的时候我也喜欢骑马。那就明天九点吧,咱们在日光浴室见。”
“就这么定了。”贝拉萨尔说完,将嘴凑近西恩纳的右颊,就在要吻她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了她眼角上出现的细细的鱼尾纹,登时停住了。
西恩纳问:“怎么了?”
“没怎么。”说罢他转身对马隆说,“刚才那杯龙舌兰酒你还没喝呢。”
第九章
餐厅的壁炉里炭火烧得很旺,这张大餐桌可以坐四十人就餐,而现在却只供他们三个人来享用。贝拉萨尔坐在桌子的一头,马隆和西恩纳相对坐在桌子两侧,烛光闪闪,几个下人来来往往地侍奉着他们,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着。
贝拉萨尔开口说道:“食色性也!”
马隆不解地摇摇头。他见西恩纳正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饭菜,也许她是有意避开贝拉萨尔的目光。
马隆问贝拉萨尔:“食色性也?”
贝拉萨尔看着摆在面前的清蒸鳟鱼说:“这是马尔萨斯四个理论依据中的两条,人以食为本,色也是人的本性。”
“那么马尔萨斯另外两条理论依据是什么呢?”
“人口是以几何级数增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