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几句之后,耶特对马隆说:“那个人在那儿坐了小半天了,除了冰茶以外什么都不要,眼睛一直盯着门口,说是在等你呢。”耶特向波特的座位那边眨了眨眼。
马隆说:“嗯,我一进门就看见他了。”
耶特问:“他是你的朋友?”
“他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你有麻烦了吗?”
“没事儿。不过我得先把这个家伙打发了才能吃个踏实饭。今晚有什么好吃的吗?”
“有维拉克鲁斯风味的墨西哥餐。”
马隆一听,乐了。想到那由青椒、洋葱、番茄、橄榄和五香粉蒸制的红笛鲷,差点流出了口水。
“先给那个人来一份,我付钱。然后再给我也来一份。”
“我给那张桌再加一把椅子。”
“不必了,我不和他坐在一起吃饭。你最好再给我来一瓶玛格利塔鸡尾酒,我想待会儿和他谈完话,他可能要喝点什么。”
马隆说罢正要动身朝波特的桌子走去,耶特有些担心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马隆会意地对他笑了笑,安慰他说:“你放心吧,没事儿。”
这个饭店是个八边形的建筑,四周的墙是用芦苇垒起的,只有齐腰高,坐在里面用餐的客人可以看到大海。此时,海上的夜空挂着一轮金黄色的圆月。饭店一进门旁边的吧台后挂着一幅马隆送给耶特的海滨风景画。灯光映射在大厅四周的柱子上和芦苇搭起的顶棚上,别有一番情调,无论饭店有多少人就餐,这种装修效果都会使这个小饭店显得安静宽敞,空气清新。
波特坐在那儿,一直注视着马隆。马隆走到他跟前,因为是面对面,这回才发现波特并没有下午在海滩遇到他时显得那么健康,当时也许是夕阳照在他脸上的缘故。他此时看起来苍白的脸色表明他很少从事户外活动。金丝边眼镜后面,双眼暗淡无光。
波特见马隆走过来,用手指着对面的座位说:“请坐。”
“我那边有位子。刚才没征求你的意见就为你叫了一份晚餐,是这家饭店的特色菜,吃过以后你就会知道你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总不能让你到这里白跑一趟吧。”
波特目不转睛地看着马隆,手指敲打着桌面说:“恐怕你还不明白我的决心,我这趟不会一无所获的,不然回去怎么向贝拉萨尔先生交差呢?”
“那你可就回不去了,还不如先跟他辞职呢。”
波特使劲地用手指敲了几下桌子说:“那可不行。”
“哼,每个人都有工作不如意的时候,赚多少钱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你得喜欢你的工作,如果你不喜欢那就——”
“你没听懂我的话,我非常喜欢我现在的工作。”
“那好啊,那你就好好准备如何向贝拉萨尔交待吧。”
“我所在意的倒不是他对我怎么想,而是我自己的感觉。我是一个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人。你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要什么样的条件你才能答应给贝拉萨尔的妻子作画呢?”
“给不给他作画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一接下这个活儿我就会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你最宝贵的是什么?”波特急不可待地问。
“是自由!你知道我有的是钱,不需要听命于他人,让哪个狗娘养的自以为有钱就可以使唤我。”
旁边的人都惊讶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马隆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冲动。
他看着四周,发现就餐的客人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甚至连耶特也皱着眉头看着他。
马隆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向大家招招手说:“对不起。”
他又转回身对波特说:“我已把这儿当成了我的家,请不要让我在家人面前失态。”
“你已决定不接这个活儿了吗?”
“难道你的耳朵有毛病吗?”
“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吗?”
“见鬼!难道我说得还不明白吗?”
波特站起身来说:“那么好吧,我会向贝拉萨尔先生如实汇报的。”
“别忙着走啊,先把饭吃了。”
波特拿起皮包说:“不吃了,我得马上赶回去,贝拉萨尔先生正等着我回话呢。”
第四章
在离海岸四分之一英里处的海面上,停着一条四十英尺长的船。船上的人并不是在观赏海上的明月,而似乎对饭店里的灯光更感兴趣。这四个人一边观望着饭馆这边的动静,一边留心收听着船舱里无线接收机传来的情报。原来他们在饭馆里安排了眼线,让他把所看到的情况随时通过无线通话装置汇报给他们。无线接收机传出饭店里人们边吃边聊的嘈杂的背景音,但眼线的话音仍依稀可辨。
无线接收机里的一个男声说:“我离他们较远,听不清马隆和波特在说些什么,但是从波特沮丧的表情看,没啥结果。”
接着又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波特站起来了,拿起皮包,现在已走出了饭店。”
船上一个头发稀疏、看起来像是头儿的人说:“我猜他是要去机场,贝拉萨尔怀疑电话的保密性,他可能是叫波特使用飞机上的无线扰频电话向他汇报。”
无线接收机里又传来这个女人的声音:“罗德里格斯装扮成一个出租车司机要跟踪波特租来的车,看他到底去干什么。”
那个男眼线的声音又传了过来:“看,马隆正在和饭店的老板说着什么,似乎在道歉,看起来感到很愧疚,但他更感到恼怒的是波特。”过了一会儿无线电里传出饭店里的人们平静下来后嗡嗡的低语声。这时那个男的又说道,“马隆开始坐下来吃饭了。”
船上那个看起来像头儿的家伙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海浪把船身拍打得颠簸起伏,他感到头晕恶心。也许是刚才听到的结果让他感到极为不快,他喃喃地说:“恐怕今天一无所获了,我们该收兵了。”
他身边一个大块头儿说,“马隆到底还是拒绝了他。”
“正像你所预料的那样。”
“嗯,我曾是他的副驾驶,而且从退役以后一直和他有交往,我深知他的脾气。”
“他不愿意听命于人,可我们必须抓住今晚这个机会来说服他。你是最了解他的了,想想办法,一定要争取让他跟我们合作。”
第五章
马隆驾着一辆吉普车绕过一片棕树林,林那边就是他的家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家那边传来一片乱哄哄的声音,他立刻感到一阵紧张,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他的房子前尘土飞扬,同时还传来一阵隆隆的机器作业声。马隆急忙踩住了刹车,将车停下,吃惊地看到飞扬的尘土中依稀可见的隆隆作响的庞然大物,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推土机,一辆、二辆、三辆,天哪,竟有十二辆。它们在铲平马隆房屋四周的沙丘,并将周围林立的棕榈树一一连根拔起。
马隆当初一来到科苏梅尔东海岸的这个远离尘世的小海湾时,就看中了这里,并选择这里安了家。小岛被静谧的海水环抱,恬静的环境令人感到心旷神怡,正适合想躲开尘世的马隆居住。拍打着小岛的海浪、绵延数里的白沙滩以及点缀其问的陡峭的黑礁石着实令马隆着迷。根据墨西哥法律,外国人要在这里购置地皮必须得经过墨西哥外交部的批准。要想在这里建房,审批就更难了。你必须要让政府相信你不会破坏这里的自然风貌才行。
为此,马隆先和地方银行签了一个五十年的信誉契约才获准买这块地。他出高价雇了一个墨西哥建筑师为他设计房子。这是一座别具特色的宽敞低结构的平房,所用的材料是普通的水泥。岛上其他的房屋都是圆木结构的,而马隆则选用了水泥。他之所以选用水泥,是因为小岛上的空气潮湿,水泥比木头更耐潮。房子的外观与地貌相融合,无棱无角,看起来很柔和。外墙涂的是鲜明的白色,与四周开着五颜六色鲜花的灌木丛相互衬托。屋顶用稻草铺成,呈棕榈树冠状,表现了传统的格调。拱形的窗子和四周贯通的小院便于通风降暑,省去了安装空调的麻烦。
但是现在这一切突然变得面目全非。整个房子落满了被推土机掘起的厚厚一层沙土。原本和煦的海风也恶作剧地扬起沙尘吹进屋里。房子边的小沙丘已夷为平地,四周横卧着断枝败叶的棕榈树,然而那些推土机还仍不满足地疯狂破坏这块伤痕累累的弹丸之地。
看着这一切,马隆的怒火油然而生,跳下吉普车向一台推土机冲去。
他厉声让司机停下,不知是推土机司机没听到还是对他根本不屑一顾,仍旧向另一棵棕榈树推去。马隆怎能忍受这样的侮辱,他飞身抓住推土机上的一个把手,跃了上去,伸手关上了推土机的制动器,并拔走了钥匙,然后用西班牙语对司机愤怒地吼道:“你他妈没听见我让你停下来吗?”
那个司机显得很不耐烦,抓住马隆的手,想夺下启动钥匙。
马隆大声喊道:“见鬼!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司机一边回骂着一边更使劲地抢夺那把钥匙。马隆用力把钥匙扔到沙地上。其他的那些推土机司机发现这边的情况后,先是一怔,接着马上掉转推土机,赶来为他们的同伴助阵。
马隆还在对那个推土机司机大声质问:“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我的家,你无权破坏它。”.其他赶过来的推土机司机围住了这辆推土机,一边站着两个人,一边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对马隆大喝:“放开我兄弟。”
“你们搞错地方了,这里是我的家,是你们不对!”
那个人一边往推土机上爬,一边对马隆喝道:“放开我兄弟,不然对你不客气了。”
马隆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个家伙呢,被他夺下推土机启动钥匙的司机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记勾拳。马隆敏捷的动作和当特种兵时几乎没啥两样,他一把抓住那人打过来的手臂,顺势把他从座位上掀起,将他砰的一声掷到地上。与此同时他机敏地躲过号称是这个司机的兄弟的人向他脸上猛击过来的重拳,随后拳头一闪,那人太阳穴上已重重挨了一下,扑通一声,趴在了他兄弟的身边。又一个推土机手扑了上来,也同样被马隆打趴在前两个倒下的家伙身边。
剩下的几个人怔怔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呆在那里不知所措。
马隆对他们叫道:“还有谁想挨揍吗?”
第一个被马隆打趴下的人这时一口气刚捌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欠揍的是你。”
马隆大声说道:“告诉你们我实际上不想打架,快开着你们的破推土机滚!”
一个司机愤愤地反驳道:“知道是谁授命我们来的吗?他可不是好惹的。是他领我们来这儿的,说这块地是属于他的,让我们把你的房子拆了建旅馆。”
“他是谁?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他告诉你们他叫什么了吗?”
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马隆更加生气。
第六章
马隆来到银行,推开了罗勃特·里韦拉办公室的门,由于用力过猛,门上的毛玻璃险些震碎。
里韦拉身体瘦削,上唇留着一小撮胡子,被马隆的推门声吓了一大跳。坐在里韦拉对面的一个上了年纪的顾客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喉咙里发出一种像被桃核卡住了似的怪叫。
靠近门口办公的秘书忙走过来向里韦拉解释:“里韦拉先生,我想拦他但没拦住。”
马隆紧盯着里韦拉说:“我有急事要和你谈。”
那个女秘书返身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准备打电话:“我叫警察啦。”
里韦拉制止了她,然后对那位战战兢兢的上了年纪的顾客说:“瓦尔德斯先生,很抱歉,您能否先到外面等我把这边处理一下?”
那个顾客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马隆大步走到里韦拉跟前说:“你这个混蛋,为什么用推土机推我的房子?”
“您一定是误会了。”
马隆气得双臂上的血管都暴了起来:“那些推土机手说是你让他们干的。”
里韦拉说:“你都知道了。”
“什么?”
“没错,是我让他们干的。”
马隆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没把里韦拉从坐椅上揪起来:“原来真是你让他们干的?”
“没错,是我让的。我刚才说你误会了是指你应该知道那片地不再属于你了。”
“见鬼,那是我花钱买的。”
“不错,你确实和我们银行签了契约,但是有很多人抱怨我们让你在那里盖了房子,他们认为你的房子破坏了自然景观。”
“什么?”
“外面传言说有人以它为据点从外面走私毒品。我们不能置之不理。我已经向外交部作了汇报,根据法律你的契约已经废止,这块地盘和你的房子我已买下了。”
“见鬼!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但是木已成舟。看来你还没接到我们寄给你的信,那是银行终止你契约的通知。”
“可是那块地皮是我出钱买的啊!”
“随信我们还附了一张支票,返还了你购地建房的投资。我虽然无义务因目前房产增值给你作出补偿,但我还是在那张支票中为你多开了这笔补偿,而且数目可观。”
“补偿?是因为你毁了我的房子感到心中有愧吧。”说到这儿马隆突然想起那个推土机手说的话,接着问道,“要拆了我的房子建旅馆吧?”
“你说什么?”
“你把我的房产转卖给了一个地产开发商去建旅馆。”
“有人出高价,我为什么不卖呢?”
“价格肯定不菲。”马隆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把抓住他的前襟说,“不过我要让你一生躺在轮椅里,有多少钱你也花着不方便。”
里韦拉声嘶力竭地呼叫隔壁办公室的秘书:“快打电话叫警察!”
马隆把他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里韦拉警告马隆说:“别乱来,你要考虑后果。按照墨西哥法律,坐牢会被剥夺一切权利,在开庭审理你施暴罪之前你会被拘留很长时间的。”
马隆攥起拳头说:“打你这种混蛋就是坐牢也值。”
“告诉你,在法庭上墨西哥法官对伤害本国有身份公民的外国人是很无情的。”
秘书这时走进来说:“警察正准备上路呢。”
里韦拉登时胆壮起来:“谢谢,现在倒要看马隆先生是否愿意让他们来了。”
马隆真想啐里韦拉一口,打他还真有点怕脏了自己的手:“你算个什么狗屁有身份的人,倒卖我的房产一定捞了一大笔钱吧。”
“有买就有卖,要怨你就怨要买你房产的那个人吧。那个人认识你,他还让我顺便代问你好呢。”
“代问我好?我不……他叫什么?”
“亚历山大·波特。”
“波特?”
“是的,他还说他的老板也问你好。”
第七章
科拉尔·里夫饭馆前的停车场已空空荡荡,最后一辆出租车也开走了,车上的乘客看起来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