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远低声道:“奴才已经派人去守了,消息一定不会传出去。”
所谓的“传出去”,并不仅仅指传出皇宫,也包括禁止后宫议论、猜测和互相交流。
他不愧跟了皇上多年,深知什么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秋夜弦点点头,不再多言。
很快,他走到了花亭前面。
看到亭里的惨状,他顿住了脚步,好久都没能动。
花亭里,染了血的白纱仍然在随风飘拂,姬莲跪坐在蒲团上,正在专心致志的弹琵琶,连皇上来了都不知道。
除了琵琶声,现场没有别的声音。
黑压压的宫人伏首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头不敢抬,声不敢出。
而花亭里,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
都是貌美如花、高人一等的女子,还有几个身娇肉贵的孩子。
此刻,她们以种种痛苦和扭曲的姿态,或倒在地上,或趴在栏杆上,或压在别人的尸体上,她们的脸上,都透着不甘、怨恨和痛苦、求救。
她们的肌肤或青紫,或发黑,她们的唇边都流着血,再无往日的美貌与优雅。
秋夜弦看着这些曾经与他同床共枕,在他怀里软玉温香、风情万种、甚至还为他生了孩子的女人们,脸上从初时的震憾变成了麻木。
他慢慢上前,走向沉醉在美妙乐曲声中的姬莲。
姬莲的脸上流着血。
因为她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颇深的伤口。
这道伤口,是被兰蔻儿用发簪划伤的。
刚刚当上皇后不久的兰蔻儿就趴在她的身边,唇角流血,目光怨毒的看着姬莲,双手保持着往前伸爪、爪子呈攻击状的姿势,手边还掉落着一只沾血发簪。
显然,兰蔻儿在临死之前,拼尽全力拿发簪刺向姬莲。
她没能杀掉姬莲,只是成功的在姬莲的脸上留下一道疤。
宫人们没有给姬功止血和处理伤口,因为,所有人都被她给吓坏了,根本不敢靠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娘娘和皇上、公主们一定是喝了娘娘泡的桂花茶才集体毒发的。
她们毒发之前,娘娘说了让她们去死的话,她们毒发之后,娘娘笑得很开心,不断说着什么“谁叫你们跟本宫抢皇上”“这就是你们应得的下场”“太开心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还快乐的弹起琵琶来,连皇后娘娘用发簪在她脸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也没有任何感觉。
而且,娘娘和皇上、公主们都喝过的东西只有那壶桂花茶,桂花茶是娘娘亲手泡的,娘娘请所有人喝茶的时候,有两名妃子带来的孩子没喝,娘娘还不高兴的问她们“这桂花茶老少咸宜,这孩子怎么不喝?好歹也要喝几口,看看味道合不合适”等等,直到所有人都喝了才满意。
所以说,贵妃娘娘不是凶手才怪了。
只是,就算贵妃娘娘是凶手,她们又能将娘娘如何?
现场和整个后宫比贵妃娘娘身份高的,就是皇后,可皇后也死了。
其他娘娘也死了,活着的全是奴才,哪个奴才敢对贵妃娘娘动手?
1035 莲儿,再也不见
而且事情刚发生,和远公公就冲出去,命令大内侍卫包围仙霞宫,严禁任何人出去,严禁任何人靠近和进入仙霞宫,也不允许任何人说话,有几名宫人因为太过恐惧,或尖叫或想逃走的,当场就被和公公给杀了,其他人更是不敢动,不敢开口。
待御医说他们无力回天后,所有宫人便只能跪在这里,任心里再如何恐惧,也只能等死。
她们能被主子看重,贴身侍候主子,总是有点见识和眼色的,知道出了这档事,她们应该也活不成了。
她们只能祈祷她们死得不那么痛苦。
秋夜弦在姬莲的身边蹲下来,握住姬莲那双因为弹奏太久而导致指尖出血的晶莹纤瘦的手,柔声道:“莲儿,我来看你了。”
姬莲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慢慢抬头,转头,盯着他片刻后,脸上露出美丽耀眼的笑容,开心的道:“皇上,您来了,莲儿等你好久了。”
她的眼睛如此清澈明亮,笑容如何甜蜜幸福,宛如初见。
“嗯,我来了,让你久等了。”秋夜弦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她指尖上的血丝,“真是对不起了。”
“嗯,没事哦。”姬莲甜笑,“只要皇上回到莲儿的身边,莲儿等多久都可以。”
秋夜弦笑了,轻抚她的脸:“我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了,你也不用再痛苦了。”
“嗯,莲儿相信你。”姬莲软软的靠近他的怀里,幸福的道,“皇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莲儿已经将那些魅惑皇上的害虫给消灭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勾引皇上,也没有人能抢走皇上,皇上以后就是莲儿一个人的。”
因为,她给那些不要脸的害虫喂了毒药,害虫全死了。
虽然奴才们将她看得很严,但她还是早就从福音那里拿到了祝幽的毒药,并将毒药藏在奴才们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她是姬莲,是才貌双全、独一无二的女子,就凭那些区区的奴才,怎么能控制得住她?
她毒死某个奴才,并用这个奴才的死将这些贱人引来,就是为了彻底消灭这些贱人。
她在桂花茶里下了她逼福音从祝幽那里偷来的毒药,这些毒药没有解药,但她将仙霞宫备用的各种解毒药、补药放进手边的甜品里,在她率先喝下桂花茶、用以迷惑那些贱人后,接着喝下那碗甜品,用以解毒。
她相信她不会有事的,因为她是天生注定的皇后。
果然,那些贱人全死了,还有那些贱人带来嘲笑她、欺负她的孩子也死了,就她没死。
嘻嘻,看谁还敢欺负她和看不起她!
看谁还敢抢她的男人!
秋夜弦拥着她瘦得腰肢不堪一握的身体,轻抚她的头发,温柔的道:“嗯,我以后就是莲儿一个人的。”
因为,他的莲儿已经死了。
连灵魂都化成粉末,坠入黑暗深处,再也无法修补和寻回。
现在的莲儿,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但她却永远拥有了他,因为,“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
“皇上,”姬莲仰头看他,眼里满是喜悦的泪水,“莲儿好幸福,你吻一下莲儿好不好?”
秋夜弦抵着她的额头,温柔的微笑着,吻上她的唇。
双唇相触,难分难舍,就像再也无法分开。
姬莲的心里,唯有皇上,唯有幸福,唯有满足。
再无别的。
秋夜弦的心里,却在想着,他当年若是没有选择姬莲,那该多好。
如此,莲儿就不会堕落和毁灭至此,他也不会遭遇如此困境。
而当年,他为什么放弃了凤惊华,选择了姬莲呢?
如果他当年选择凤惊华,也许他的后宫会变得冷清,也许他的帝王生涯会少许多乐趣,但是,他的皇位一定会坐得很稳,他的后宫也不会出这么多的事情,他更不会因此陷入如此困境。
唉,他这一生,也许所犯的唯一一个大错,就是选择了姬莲,放弃了凤惊华。
吻着吻着,姬莲就失去了意识,倒在他的怀里。
因为,他弄晕了她。
又拥着姬莲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冷冷的命令一直待命的侍卫长:“动手。”
这么多出身富贵的嫔妃,连同皇子、公主集体死亡,迟早会被宫外的王公贵族知晓,从而引起骚动和愤怒。
所以,在战事结束,他彻底掌控大局之前,这个消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
因此,所有在场的宫人一个不能留。
侍卫长跟随他很久了,是他的心腹之一,早就等着他的命令了。
当下,侍卫长挥了挥剑,只吐出一个字“杀”,早有默契的侍卫们就手起刀落,将所有的宫人全杀了。
全是一招致命,宫人们总算没有死得太痛苦。
算起来,在这场后宫屠杀里,上上下下死了八十多人。
八十多人很多吗?不多。
至少在秋夜弦和他的人的眼里,这点人数根本不值一提。
杀完之后,秋夜弦抱着姬莲站起来:“封锁其它宫殿,在朕下令之前,任何人不得外出,不得与外人接触。”
这些嫔妃迟迟没有回去,其宫殿里的奴才定会觉察有异,迟早会看出端倪,但若是将这些人全杀了,牵扯面太大,眼下不好收拾,所以,只能先将这些宫殿封锁和看紧,不让这些奴才议论生事。
这件事引发的恶果,无论如何都得等战事结束再解决。
至于姬家……
他看着怀里的姬莲,轻轻叹息着,走出仙霞宫。
姬莲做了这样的事情,已经将姬家和姬氏一族推到了绝境之中,他不可能再收姬家的女子,也不可能再重用姬家,甚至,他以后还不得不摧毁姬家。
莲儿,他曾经倾国倾城、聪明绝顶的莲儿,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呢?
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她也曾经为他付出了很多很多,他也曾经对她有着超越任何人的感情,因此,他不会恨她,只是,今生今世,他和莲儿不会再见面,不会再有任何来往。
他也会忘了莲儿。
昏迷中的莲儿,唇边仍然泛着幸福的微笑,他看着这样的莲儿,在心里默默道:莲儿,再也不见!
1036 最后的底牌
深夜,秋夜弦坐在案前,浏览战报。
来自京城各处的大大小小的战报,堆了一桌,他事无巨细,一一看过。
好不容易看完后,他疲惫的往后一靠,抬手,准备揉太阳穴。
但已经回来侍候他的和远已经上前几步,将双手中指指腹稳稳的点在他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不快不慢的打起圈来。
秋夜弦发出舒服的一声喟叹,还是和远最会侍候他啊。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份淡淡的轻松。
一刻多钟后,他睁开眼睛,道:“把谢魈叫来。”
战报于他并不利。
那些暴民潜伏在天洲的各个角落里,与伍燃的禁军玩起了你追我躲、你停我打的游戏,令禁军一时拿不下来。
同时,支持秋流雪的禁军已经在与昔日战友的战斗中取得了优势,开始有余力对付伍燃亲自带领的这一批禁军,可以说,秋流雪正在慢慢摆脱被动的处境。
——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不再这样等下去。
他必须要放大招了。
最后的大招。
过了好久以后,谢魈才出现在秋夜弦的面前:“属下参见皇上。”
数日不见,他风尘仆仆,一身脏污,衣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但全身散发着血的气味。
秋夜弦道:“战况如何?”
谢魈身为杀手营的首领,自然要投入战斗第一线,极其繁忙,很少回宫。
谢魈道:“幸亲王虽然尚能负隅顽抗,但已成强弩之末,再过一些日子,臣等定能将叛军彻底铲除。”
秋夜弦盯着他:“你所谓的一些日子,是多长时间?”
谢魈道:“最快半个月。”
“半个月太长了。”秋夜弦缓缓道,“你等可有查探到幸亲王等人的藏身之处?”
谢魈道:“已经查到了,就在城西边的井字老街区,虽然还不清楚幸亲王具体躲藏在哪街哪户,但一定就在那一带,臣等正全力撕破幸亲王的防卫线。”
西城门被幸亲王控制了,幸亲王随时可以从西城门逃出去。
不过,朝廷一点都不担心幸亲王逃走,甚至希望他逃走,如此,幸亲王定会在叛军中失去人心,再难起兵,而且,出城容易进城难,幸亲王一旦出城,这城门必定会失守,落入朝廷军手里。
朝廷军拿到西城门之后,幸亲王就永远别想回来了。
——朝廷是这么想的,幸亲王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幸亲王只能窝在城西,死战到底。
秋夜弦盯着他:“你立刻整备五千大内侍卫,配最强装备,于明日全力攻击井字老街区,不计任何代价,务必将幸亲王的人头拿下来。”
谢魈心里一惊:“皇上,如果属下调走五千大内侍卫,这皇宫里就只剩下皇上的近卫军了,恐怕防卫不足哪。”
军机处的人马全部出动了,一万多名大内侍卫也出动了一半,如今的皇宫,只剩下五千名大内侍卫和一千名皇上的近卫军,这六千人,已经是皇上剩下的全部兵马了。
如果调走五千大内侍卫,皇宫只剩下一千名近卫军,这一千人,能守得住皇宫?能保得了皇上?
秋夜弦道:“你觉得幸亲王有可能带人攻入皇宫?”
谢魈毫不犹豫的摇头:“绝无可能。”
幸亲王虽然还有抗衡的余力,但绝对没有反攻的能力。
幸亲王想攻打皇宫,就得带领足够的兵马从城南至城西这个区域内杀出来,突破朝廷军的重重巡逻,从而抵达皇宫并攻打皇宫——这种可能,只存在于朝廷军全面溃败的前提下。
而幸亲王若还有这样的能力,早就这么干了,不会故意跟朝廷军打巷战。
幸亲王现在最得力的兵马还是那些暴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暴民打不了持久战,双方都明白这一点。
“既然如此,朕又有何担心?”秋夜弦淡淡的道,“朕相信你们,所以,你尽管带这五千人去,用最好的防具和兵器,和幸亲王做最后的决战。你带兵出宫以后,朕会彻底封死皇宫,你们什么时候带幸亲王的人头来见朕,朕就什么时候打开宫门。”
他这话的意思,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若胜,朕就开门迎接,若败,朕就在宫里等死。
当然,他显然是相信自己能赢到最后的。
谢魈心里一凛,跪下来:“请皇上放心,最迟三天,属下一定会拿幸亲王的人头献给皇上。”
秋夜弦微笑:“朕相信你,你去准备吧,天亮之前,你们还可以小眠一会。”
谢魈不再耽搁,谢过皇上后立刻起身退下。
秋夜弦往后一靠,按了按太阳穴,阖上眼睛,休憩。
太累了。
即使是当年跟秋露霜抢天下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累过。
至少当年,他只需要担心和防备对手,而现在,他不仅要防备对手,还要防备家里人。
连同皇后和两位皇子、两位公主在内的十几名妃子及其随从神秘消失的事情,实在是很大的事情,他不确定他能封锁多久,一旦消失泄露出去,定会引发己方阵营的内乱。
这个时候出现内乱,绝对是自取灭亡,所以,他必须尽快进行决战。
反正,他一定会赢的。
祝幽不也这么说吗?
所以,赶紧结束吧,这场令他异常疲惫的战争。
反复思虑后,他站起来,走到外面:“备轿,朕要去琼雪宫。”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龙榻凤床上好好的睡过了,也很久没有搂着温香软玉入眠了。
而今天夜里,他已经将最后的压轴兵力调出去,彻底封锁皇宫,直至战争结束,他都不会再打开宫门,也不会再接触皇城外面的世界,因此,他除了等待好消息,算是无事可做了。
既然无事可做,那就好吃好喝好睡,养足精神,到时才好迎接胜利。
虽然后宫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令他失望,一个比一个会给他添麻烦,但是,至少还有一个雪妃天真烂漫,没有野心没有城府没有坏心眼,总算让他还有一个可以放松的去处。
这个夜晚,后宫一如既往的安静,而且到处暗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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