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久芳伸出三根指头:“三百万。”
秋绵绵不由抽气:“这么多?”
这一年来,军机处前前后后从兰家要走的“赞助”已经超过一千万两银子。
兰家再有钱,也经不起这么频繁和大额的索取。
兰久芳道:“是啊,我说今年的生意不太好做,资金一时间周转不过来,能不能少点,他的脸色就变了,说让我们跟皇上说去,他做不了主。你说,这钱能不给吗?”
兰家就是皇上的私人金库。
皇上养着的军机处以及暗中办的许多“私事”,需要花费大笔的银子,而这些钱不便跟国库支取,但都由兰家包了。
当然,皇上和军机处也给了兰家很多好处,兰家支付这些费用也是天经地义,只是,这些开支实在是逐年递增,数目越来越庞大,兰家总有心疼的时候。
其实,心疼还是小事,只是,兰家是生意人家,总得考虑成本与效益。
秋绵绵阖上眼睛,享受着茶叶的清香,陷入思忖之中。
兰久芳不敢出声,等着母亲的决定。
半晌,秋绵绵睁开眼睛,淡淡的道:“先拿一百万两银给人家,至于剩下的两百万两,就说兰家需要时间周转。”
兰久芳低声道:“军机处的人似乎急着要这笔钱,恐怕这么说,人家不高兴……”
秋绵绵“哼”了一声,道:“你就跟人家说,兰家留了一笔钱给未来的皇后娘娘,这笔钱只有皇后娘娘能用,他若是有意见,就让他跟皇上说去,皇上说给就给。”
983 臣子逆,龙颜怒
这么多年来,兰家对皇上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前前后后挣给皇上的私人资金高达三千多万两银子,也从不给皇上增添任何麻烦,兰贵妃又给皇上生了一儿一女,难道却连一个“皇后”的名头都买不到?
要知道,这三千多万两银子,足与国库一年的总收入相比,没有这么多钱支撑,原本贫弱的皇上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秋绵绵说起来还是皇上的长辈,还是嫡正的公主,她的孙女难道就比姬家的闺女差了?
皇上若是还想继续压榨兰家,总得给兰家一点甜头吧?
兰久芳心头一凛,母亲这是要跟皇上摊牌吗?
“母亲,这、这话恐怕不妥吧?”他想劝母亲切勿冲动和强硬。
但秋绵绵已经闭上眼睛:“来人,老身累了,要歇息了。”
这是没得谈的标志了。
兰久芳无奈,只得退出去,按母亲的意思办了。
来兰家要钱的,是军机处的帐务总管。
他听到兰久芳的答复后十分恼怒,阴恻恻的道:“侯爷真的想逼我把这话转告给皇上?不后悔?”
其实,他作为管帐的,也知道军机处这一年来跟兰家要的太多了,但没办法。
这两年来军机处的人员和兵器折损实在太大,逼得军机处不断招兵买马,暗中加强训练,所需各种费用极高。
——军机处选拔和训练杀手的成本十分昂贵,军机处那些探子开展行动所需的资金也十分庞大,花起钱水何止如流水?根本就是有如洪水泄堤!
这次,皇上似乎又给军机处下达了什么紧急又重要的命令,军机处资金告急,他才又狮子大开口。
当然,他还是相信兰家给得起这笔钱的,兰家不给,就是兰家看不起军机处。
兰久芳本来还是很忐忑的,但听了这话,突然就心头火起:皇上是给了兰家不少方便和好处,但兰家给皇上和军机处的钱还少吗?
想想姬恒的女儿,入宫五年了连个蛋都没生下,脾气又越来越古怪,越来越难相处,但皇上还是处处维护她,分明想让她当皇后,这把他那个样样都好、没出过任何差错的女儿置于何地?
现在姬家又送了一个女子入宫,这个女子一旦生下龙子,他的女儿大概就没戏了——如此,兰家这么多年来为皇上做牛作马,还有何意义?
军机处又凭什么威胁他这个金主?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也不好了:“兰家对皇上的忠心与效力,青天可诏,随便你如何去皇上面前挑拨,本侯都相信皇上不会听信你的谗言。”
本来,那名帐务总管也只是一时窝火,随口说说罢了,但兰久芳说得这么强硬,他就真的火了,怒道:“我现在就向皇上报告,看皇上怎么说。”
而后他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回到皇宫时,卸书房里的灯还亮着。
这段时间以来,秋夜弦经常忙到深夜,尤其是这两天,他更是无法入睡。
他心里憋着的一大座活火山,岩浆翻滚,怒火滔天,却没有任何发泄的渠道,只能不断的想着。
想着如何杀掉那些跟他抢皇位、给他带来威胁的人!
于是这个时候,这名帐务总管求见皇上,转述了兰家的答复。
秋夜弦一听,脸颊开始抽筋,眼里乌云密布:“兰老太太真的这么说了?”
帐务总管跪下来:“小的不敢撒谎。”
啪!
秋夜弦拍案,牙缝之间“嘶嘶”吐气,宛如毒舌吐信。
兰家好大的胆子,竟敢跟他讨价还价,还敢要胁他,想逼他封兰贵妃为后?
兰家认为他没了兰家的财政支持,就玩不过秋烟散与秋流雪吗?
可恶,太可恶了!
——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只是,他的愤怒,已经很明显了。
他捏着拳头,恶狠狠的站了好一会儿后,才道:“这事先搁着,你退下去吧。”
他当然想收拾兰家,但跟秋烟散和秋流雪这拨人相比,兰家的举动实在算不上犯忌。
再仔细想想,兰家想争皇后之位也并不过分。
如果兰家没有野心,又怎么会为他所用?又怎么会为他效力这么多年?
想到这里,他慢慢冷静下来,先将兰家的事情放到一边,继续想着如何处理遗诏和两位不省心的弟弟的事情。
这一夜,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又想出了什么结果,只有他知道了。
只是次日,他上朝的时候,祥国公竟然当众请求他允许“四殿下”秋烟散上朝,说“四殿下”有重要的事情要向皇上说明。
祥国公的话引发了一派哗然。
因为,有一部分大臣并没有出席秋露霜最后一天晚上的葬礼,也就不知道当天晚上的内情,而知情者又不敢透露消息,因此他们听到祥国公的说法,又是惊讶,又是糊涂:哪来的四殿下?四殿下难道还活着,而且就在宫门等着?
这时这刻,秋夜弦怒得想拔剑杀了祥国公。
很明显,祥国公已经公然站在“秋烟散”这边。
他发誓,如果秋流雪现在也在殿上,他一定会封锁宫门,直接让大内侍卫开杀,将秋流雪、秋烟散和祥国公等异己者诛杀殆尽,大臣中若有不服者,也一同杀了,来一场彻底的大清洗。
在皇权面前,什么形象、名声可以暂时丢到一边。
反正,只有皇权在握,要封锁和抹杀自己的黑历史,重新塑造和谱写历史,能有多难?
只是事发突然,他事先没有做好“清洗”的准备——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秋流雪今天告病,没有上朝。
秋流雪才是他真正的对手,秋流雪不在宫里,他将眼前的异己者杀光了又有什么用?那不过是平白给了秋流雪兵变和造反的理由!
他也不能现在就出兵杀了秋流雪,因为,秋流雪在凤家等人一拨人的帮助下,已经在禁军中拉拢和树立了自己的势力,一旦他贸然发兵,秋流雪这边也会动,这样盲目的打起来,他未必有把握取胜。
——事关皇权,未做好准备之前,还是得忍着。
所以,他微笑:“宣四皇弟进殿——”
在等待“秋烟散”上殿的时间里,秋夜弦干脆公开雾公子的真实身份,又干脆说明了遗诏的事情。
既然局势已经发展到战争一触即发、你死我活的程度了,再掩饰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干脆也挑明了说,然后看这些臣子的反应。
这些臣子若有对他不满,想实现先皇遗诏的,他就先下手为强,能杀的全杀了。
他简单的说明情况之后,脸色还是笑吟吟的,就像他说的都是小事。
984 臣弟不争
而堂下那一大批臣子,几乎人人呆若木鸡,甚至怀疑皇上是不是在说真的。
如果皇上所言是真,皇上怎么可能还坐得住?应该要大开杀戒,铲除异己才对吧?
在众臣的震惊和疑惑中,雾公子施施然上朝,冲秋夜弦行过礼后,直接宣布:“皇上,我不懂国事,不懂政事,又曾经在假的二皇兄的逼迫下做过很多错事,实在不配称帝,所以我决定退出皇位之争,只当忠臣就好。”
他会继续以“秋烟散”的名义出现,是因为秋烟散的母族——陈氏一族虽然还保有爵位,却早就没落,并已经迁离天洲,根本没有能力参与政权之争,对秋夜弦无法造成威胁。
为了保护他,祥国公和秋骨寒让他继续扮演“秋烟散”,免得秋夜弦盯他盯得太紧。
他这话一出,全场自然又是一派哗然。
而在这样的哗然中,秋夜弦微笑:“既然如此,朕就册封你为静亲王,暂赐王府一座,良田三百亩,奴才一百人,不足之处,朕日后再补。”
雾公子一脸感激的下跪:“臣弟谢圣上大恩,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看到这样的发展,在吃惊之余纷纷闭紧嘴巴,不敢出声。
如果遗诏的事情属真,那么,接下来就是皇上与幸亲王的厮杀了。
按理说,幸亲王应该不足以与皇上抗衡,但幸亲王有凤家、狩王、夏氏一族、可能还包括祥国公等人的支持,至少有四成的机率。
“四成”的机率很低吗?如果一个人有四成的机率可以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你说他会不会放弃?
当然不会。
所以,大臣们完全没有一边倒的认为皇上稳操胜券。
秋夜弦的脸上还是笑吟吟的,一副见到四弟很高兴的样子:“四皇弟快快请起,以后朕的江山就靠四皇弟帮朕维护了,朕相信四皇弟一定不辱使命。”
雾公子站起来,一脸正色:“臣弟一定尽心尽力。”
在一派诡异的气氛中,姬恒在心里叹着气,走出队列,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关于如何处理遗诏的事情,他原本想退朝后再单独向皇上禀报,但皇上都已经公开遗诏的事情了,他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秋夜弦盯着他:“说。”
姬恒把与秋绵绵商量好的说辞拿出来:“先皇在遗诏里指定荣亲王、凤将军、狩王、祥国公、微臣和益国夫人共同商议皇位之事,但狩王仍在莽山剿匪,不在京中,我等五人不能违背先皇遗诏,自行商议此事,所以臣请示,务必待狩王回京再做商议。”
“益国夫人”是秋绵绵的封号,是大尚国仅次于皇太后、皇后的贵妇封号了,足可与贵妃这个级别并肩。
秋夜弦陷入沉思之中,半晌后才道:“太傅说得有理,这事就待狩王回京后再议。”
在这件事情上,姬恒处理得还算不错,摆出来的理由非常充分。
姬恒退回队列,再不说话了。
接下来,大臣们也都没有什么要禀告了。
他们原本要禀告的事情,跟今天发生的事情相比,真是连根葱都不算。
而且,他们还能活多久和风光多久,这是个大问题,与其担心国事,不如先担心他们的安危与前程。
很快,早朝匆匆结束。
姬恒一走出大殿,就以去看望女儿为由,摆脱了一群围拥着他的同僚,往后宫的方向走。
其实他是去见皇上的。
秋夜弦一退朝就是卸书房里等他。
他一见到皇上,就将昨天夜里,除了秋绵绵之外的四个人都拒绝上门会谈的事情说出来。
秋夜弦听后没有什么明显反应,只是淡淡道:“朕知道了,这事就先压着吧。”
“皇上……”姬恒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
秋夜弦却什么都不想说了:“你可以退下去了。”
他要好好的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姬恒无奈的退下去。
秋夜弦想了良久以后,把军机处杀手营的统管谢魈找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一年多来,杀手营的杀手为了对付秋露霜和秋流雪,可谓是损失惨重,人手不足。
为此,谢魈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选拔和培训新的杀手,准备用以除掉秋流雪。
谢魈道:“杀手营新增杀手五百人,并配备了最强的防具与兵器,足可出战。”
这五百人,一部分从江湖和民间收买,一部分从战俘、死囚、奴隶中挑选,一部分从军营、各地衙门、大内侍卫中选拔,没有一人是弱者,也没有一人畏死。
而他们配备的防具与防具,更是黑家最杰出、最实用的作品,他对自己的人很有信心。
“很好,那就动手吧。”秋夜弦淡淡的说着,从物架上取下一只精美的凤形玉雕,用手指微弹,“做干净点。”
谢魈会意:“是。”
虽然这天的早朝出现了那般惊人和吓人的变故,但接下来的几天,天洲却异常的平静。
平静到京城的百姓们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因为,大批的王公贵族们突然之间就像商量好了一样,门户紧闭,绝少外出,而且全都加强了守备和戒备。
大街上的香车宝马少了。
楚馆青楼的纨绔子弟少了。
达官贵人最爱出没的酒肆、衣坊、珠宝首饰店、玩乐之地等也客人大减,生意冷清。
似乎那些有钱有势的人都在忙着什么在紧的事,或者都不敢出门似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种气氛飞速的在全城蔓延开来,什么说法都有,然而,内幕却始终没有公开。
而后,在一个下着雨的、无星无月的、到处一片黑乎乎静悄悄的夏夜,一大批黑衣人就像从角落里渗出来的水流一般,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那个方向,就是凤府。
已经归隐的大将军凤翔空的府邸。
在这样的黑暗中,他们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黑暗似乎都能被他们看穿,但没有人能看穿他们。
为了完美的完成这次任务,他们已经训练了很长时间。
这种训练包括昼眠夜行,让自己适应在黑暗中视物和行动。
很快,他们迅速包围凤府,而后亮出各种工具,攀上墙头,无声无息的跃入凤府。
凤府早就拿到了凤府的地图,知道凤翔空、凤惊华的居处,他们在往这两个方向疾奔。
凤府只点着数盏零零落落的夜灯,绝大部分地方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凤府的侍卫们都在灯光触及的、可以避雨的地方站岗,没有四处巡逻。
他们很顺利的避开这些侍卫,分别冲到凤翔空和凤惊华的院子外面,团团包围后,亮出兵器,再度翻墙入院。
而后,便是一顿血肉横飞的厮杀。
985 凤府易进,不易出
再然后,凤府将血流成河,横尸遍地,再无活口,彻底从天洲和皇上的记忆中消失。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他们是百里挑一和整整训练了两年的杀手中的杀手,还配备了最高明的杀人武器,没有理由灭不了凤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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