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弦背对着所有人,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所有人都相信,皇上一定已经在想着如何杀掉两位竞争者了,甚至……
甚至有可能在考虑要不要杀掉那六位“裁判”。
如果“裁判”死了,这份遗诏自然也就没有意义了吧?
一时间众人都心惊不已。
秋夜弦消失了,但王府还是被重重侍卫和禁军给包围着,众人都觉得他们是燃烧的炭火上架的肉块,被烤得全身金黄,“滋滋”冒油。
死寂。
今晚的事情按理说算是结束了,可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说话,只敢不断出汗和擦汗。
他们……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皇上会不会豁出去,下令屠府,一个都不放过?
“咳咳,”突然,秋骨寒咳了几声,对雾公子道,“天快亮了,这里又晦气得很,咱们走吧。”
说罢他就从容的往大门的方向走。
雾公子愣了一下后,赶紧追上去。
众人呆呆的看着他们,他们还真敢走啊?
王府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侍卫和军队,他们就不怕被砍成肉酱?
这种不安与恐惧如此强烈,连雾公子都感受到了。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秋骨寒身边,走了好远一段路后才低声问:“咱们、咱们走得了吗?”
秋骨寒的头发和衣服被爆炸的热浪给烧掉了一部分,看起来有些狼狈,神态却很悠然:“为什么走不了?”
雾公子紧张的道:“秋、秋夜弦会不会杀人灭口?”
“他倒是想。”秋骨寒冷哼,“但他灭得了这么多口吗?他若是将这里的人全屠了,就等着战争爆发,跟全天下作对吧。”
天洲最有权势的人几乎都集中在这里了,包括不少皇室元老和宗亲,这些人若是被杀,这些人的家族必定会造反,秋夜弦是皇帝又如何,还能与全天下作对?
“呵,说得也是。”雾公子擦了擦汗,“我真是被吓死了,还好,还好……”
“好个屁!”秋骨寒忍不住爆粗,给了他脑门一巴掌,骂道,“他今天晚上不杀我们,接下来还不是要不择手段的杀我们?我们只要一踏出王府,就时时暴露在秋夜弦的杀手的监视之中,只要对方找到机会,随时会对我们下手,你说这有什么好的?”
“不会吧?”雾公子傻了眼,下意识的四顾,“那我们是不是先派人去找更多的侍卫过来?”
“现在找有什么用?”秋骨寒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你今天晚上大出风头时,怎么不想想后果呢?”
这死哑巴在没有与任何人商量,又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的当众亮出那份遗诏,疯了不成?
想到死哑巴的举动,他就恨不得抽他一顿。
“我、我……”雾公子缩了缩脖子,委屈的道,“我以为他、他真的死了嘛……”
“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杀?”秋骨寒冷笑,“真正的他身穿刀枪不入的龙鳞甲,佩戴削铁如泥的龙吟剑,他自己的功夫也很不错,又是身经百战的,就算秋露霜刺到的是他的真身,他也不可能会被一击毙命!”
所以那个时候,他看到“秋夜弦”被刺身亡,也还是很冷静,心里根本不相信那是真正的秋夜弦。
974 危险,请小心
“你、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雾公子双手捂脸,“丢脸死了……”
他以为自己当机立断、果敢杀伐的举动,原来是这么的幼稚,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早个头!”秋骨寒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去扭他的耳朵,“你做这种蠢事之前,有问过我的意思吗?有跟我商量过吗?我就算想告诉你,又哪里有机会?”
“我、我我我……”雾公子期期艾艾,“因为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跟你们商量啊……”
“事关重大,就算再紧急,也不能这么仓促行事吧?”秋骨寒狠狠的道,“且不说在场的大人物不少,我也还活着呢,你何必操之过急?这一次,你把秋夜弦逼得狗急跳墙,接下来随时性命不保,你自己要小心了。”
“我我我……”雾公子很是沮丧,“我真的没想过嘛……”
“你想不到和不知道的事情多了。”秋骨寒冷冷道,“秋夜弦至少拥有两个以上的替身,现在死了一个,还不知道他暗中还有几个。还有,他身上是否还携带其它机关兵器与防具,这都不好说。想要秋夜弦死,就一定要知己知彼,有足够的准备才能动手,否则只是得不偿失。”
“不是吧,他可能还有其他替身?”雾公子真是惊到了,“这人、这人也太狡猾了吧……”
“不聪明不狡猾,怎么轮得到他来当皇帝?”秋骨寒冷冷的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就别再浪费时间去懊悔了,还是想想接下来如何保命吧。”
雾公子长长的叹气,不说话了。
“你也不用担心。”秋骨寒冷冷的道,“我们有连横的部下保护,秋夜弦想杀掉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只是你自己要小心些,千万不要随便出门,不要单独行动,不要再像今夜一样擅作决定。”
雾公子又长长的叹,“呜呜”了两声,表示明白了。
“又装哑巴了?”秋骨寒嘲弄,“该装的时候不装,没必要装的时候又装了。”
啪啪!
他的头上挨了雾公子的两记敲打。
他怒目而视,很想揍雾公子一顿,但这里实在不是打打闹闹的地方,便只得忍了。
此时,天色已经朦胧,路上开始有行人。
虽然离昨夜那一连串的变故才过了没多久,但警亲王府出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王府附近陆陆续续的聚拢了一些百姓、官员和贵族。
这些人都从王府里传出的爆炸声,还有大批出现在这里的高官权贵和重重包围王府的侍卫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但没有人敢靠近王府,也不敢大声议论,只敢窃窃私语。
而警亲王府在这一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当时在场的目击证人,无人知晓,而那一大批目击证人,几乎没有人敢谈论哪天晚上的事情,即使是晚上躺在心爱的小妾的枕头边,他们也不敢提半个字。
——那种事情,能不知道就尽量不知道,免得性命堪忧啊。
因此,先皇遗诏的事情、秋露霜死亡的真相等,虽然有那么多人知道了,却完全没有传出去,堪称奇迹。
总之,这天早上,秋骨寒离开回到了自己的王府后,将所有侍卫和下人招来,对他们详细的叮嘱了一番后即刻前往凤府,将秋露霜葬礼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凤惊华。
“接下来,秋夜弦一定会竭尽全力铲除异己,我估计凤府会是他的首要目标之一,你可一定要小心了。”秋骨寒反复叮嘱凤惊华。
凤惊华微笑:“虽然事发突然,但既然迟早都要一战,早点战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顿了顿,唇边泛起冰冷的淡笑:“你只要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不必担心我的安危,我自有安排。”
她等这一天,也等很久了。
“嗯,若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到时尽管提就是。”秋骨寒很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却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说完话后便起身离开。
离开凤惊华的院落以后,他慢慢的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往幽竹深处行去。
那里,又传出天籁般宁静优美的琴声。
那是玉梵香又在弹琴了。
她的琴艺之高,连他这个打从见多了各种高明才艺的皇子都觉得极其出众。
只是,可惜了她的一双眼睛……
说到底,是他连累了她。
在他的有生之年,旦有机会,他一定会弥补她。
翠竹之下,玉梵香以白纱蒙眼,十指拨动琴弦,琴声很美,却隐隐有寂寞和孤寂之感。
她最想让其听到这琴声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弹得再好,却是缺少最佳的听众。
经过数月的静养,她的身体已经康复,只是,她背部的灼伤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净白与光洁,而她的眼睛除了终生不能视物以外,眼部还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丑陋的、终生的疤痕。
秋骨寒站在三丈开外,静静的聆听这美妙的琴声。
一曲终于,玉梵香微笑:“来者可是幸亲王?”
秋骨寒上前,抱了抱拳:“是我。我是来告诉玉大人一个重要的消息。”
玉梵香微笑:“请说。”
秋骨寒缓缓的道:“秋露霜昨夜死了……”
玉梵香是以暗杀秋露霜、为母亲报仇的名义留在天洲的,锦国这才由着她独自在天洲行动,而今秋露霜死了,她应该第一时间知晓这个消息。
待他说完秋露霜死亡的经过以后,玉梵香长长的叹息:“我本想亲自手刃仇人,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死了也好,否则以我现在的状况,也无法杀掉他……”
但随即她又微笑,站起来冲秋骨寒施了一礼,道:“多谢王爷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玉大人不必客气。”秋骨寒回礼,道,“你会失明,也是受我连累,我欠玉大人一个人情。来日若有机会,还请玉大人让我回报。”
来日,他若能成帝,一定会还这个人情。
玉梵香知道他这类人的性情,也不谦虚,微笑:“王爷的话,我记住了,若有这一天,我一定不会客气。”
虽然她不甚清楚秋氏皇室的内部之争,但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很有野心,而秋露霜的死,只怕会加剧这种争斗。
这个男人也许能成事,也许不能,但她作为锦国的女王,能得到这个男人的承诺,总不会是坏事。
“如此,我便告辞了。”秋骨寒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最近数月,还请玉大人不要离开凤府。”
因为,外面会非常危险。
玉梵香心里微微一惊,而后微笑:“我明白了,多谢王爷提醒。”
战争,正式打响了,是吗?
975 你杀了雾公子?
秋骨寒再度回到王府时,已经临近午时。
一夜又一个早上的忙碌并没有让他感到疲惫,但他还是准备吃些东西,而后补眠。
然而他才踏进大门,手下就来报:“王爷,夏大人已经在书房等你多时。”
来得可真快——秋骨寒淡笑着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夏物生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的转圈,不住的伸长脖子往外张望,不断的在心里怨怪流雪这孩子怎么又到处乱跑。
现在是什么时局啊,怎么能到处乱跑?
当秋骨寒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立刻冲出去将秋骨寒拉进书房,而后将门紧紧的关上,急问:“流雪,你对遗诏公开的事情可有什么打算?”
他这会儿可是恼死了雾公子,若不是雾公子擅自行动,他们本可抢占先机,先将六人“裁判”中的多数先拿下来并暗中收买各方势力,而雾公子的行为必逼得秋夜弦现在就全力反扑,置他们于更险的境地。
秋骨寒一派从容,不疾不徐的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淡淡的道:“堂舅急什么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咱们就按照以前制订好的策略,加快行动就好。”
“怎么能不急呢?”夏物生在他对面坐下,不住轻拍桌子,“至少要先铲除一个竞争者吧?”
秋骨寒眼睛微眯:“堂舅这是什么意思?”
夏物生道:“按照遗诏,秋烟散同样有资格争帝,咱们得趁他羽翼未丰之前除……”
“堂舅,”秋骨寒的表情蓦然严厉起来,“关于这个问题,本王已经明确跟你说过,绝对不可以动他!难道你一直没有把本王的话给听进去吗?”
“但那是遗诏未公开之前!”夏物生这会儿也是很强硬,“现在遗诏公开了,大臣当中必定有人倾向于秋烟散,从而导致势力分化,局势更乱,于你不利!而且——”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又狠厉:“他当众说过他想当皇帝!他都说得这么明确了,你还要心软吗?与其日后和他厮杀,让秋夜弦得利,不如现在就除掉他!”
“流雪,”他语重心长,“想成大业,该狠时,就得狠啊!”
“但他还没有做过谋害本王的事情!”秋骨寒并没有动摇,“本王说过,在他确实谋害到本王之前,本王绝对不会动他!堂舅,我这是最后一次向你明确这一点,请你莫要逼我!”
“逼你?”夏物生摇头,叹息,“流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若是要怪我恨我杀我,我也受了。想成大业,终究得有人要牺牲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秋骨寒立刻敏锐的察觉到他这话里有些不对,“你做了什么为我好的事情?”
夏物生一脸平静:“既然王爷不愿弄脏自己的手,我就替王爷动手好了。”
“你、你对我的哥哥做了什么?”秋骨寒脸色大变。
夏物生却是阖上眼睛,不说话。
“你……”秋骨寒知道事情不妙了,起身就往外跑,“如果我哥有什么事情,我一定饶不了你。”
他跑远了,夏物生还是定定的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流雪这么心软,可不行啊,还是由他来成为流雪的刀子吧。
书房离雾公子所住的轻雾居并不远,但秋骨寒却觉得这段路还是太长了,长到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他算是很快的冲进轻雾居。
轻雾居里静悄悄的,只有低低的几声虫鸣。
“哑巴——”他大叫着冲进屋子,“哑巴你在哪里?还活的话就吱一声,我有急事找你!”
但没有人吱声。
屋子里没有人。
他冲进卧室,卧室里没有人。
他接着冲进书房,书房里没有人。
他又冲进琴房,瞬间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雾公子趴在琴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睡觉了。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哑、哑巴?”秋骨寒颤着声道,“你、你是不是睡着了?睡着了就快醒过来……”
雾公子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脚边,有一只歪倒的茶杯,茶杯里的水和茶叶散了一小圈。
“哑……巴?”秋骨寒急促的喘息着,慢慢走上前,伸手去点雾公子的肩膀,“你醒……醒醒,别装死吓我……”
他的声音卡在咽喉,整个人似乎冻住了。
因为,他看到雾公子压在琴弦上的那面脸颊上有……血迹……
这血迹,就从雾公子的右边嘴角里流出来,染红了脸下的琴弦。
秋骨寒的身体晃了两晃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一边咳着,一边拿手去点雾公子唇边的血迹,好稠的血,还是温热的,雾公子的肌肤也还是温的。
雾公子应该是、是刚刚中毒……
“大夫——”他猛然大吼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擦雾公子脸上的血迹,惊慌的道,“赶紧去找大夫,快——”
他的身边当然总是跟着侍卫或随从的,他刚踏进琴房时,就已经有机灵的侍卫跑去请大夫了。
但大夫住得再近,也不可能马上赶到。
“哑巴?哑巴你怎么样了?还有气的话就睁开眼睛,不要吓我……”
秋骨寒越擦,雾公子脸上的血迹越多,弄得他的一张脸红红的,看起来很诡异,于是秋骨寒不敢再擦了,手忙脚乱的伸手进怀里,掏出几瓶药来。
“解毒药……”他喃喃,“哪里有解毒药……”
然而,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