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混浊的眼眸蓦然迸出军人特有的冷酷与果决:“他若是以四殿下的身份公开露面,就以他酷似四殿下的长相和对四殿下的熟悉程度,足可以假乱真!而四王府和陈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定会承认他的身份并全力协助他,到时,他就会成为王爷最大的阻碍和对手!”
“隐患——”他意味深长的道,“越早除掉越好啊!”
听他的意思,好像了自己一定会遵循这份遗诏去做?
秋骨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祥国公已经抬手,阻止他的解释:“就算雾公子没有这个意思,迟早会有人注意到他的长相并去调查他的经历,而后利用他大做文章,到时,无论你是否有意接受这份遗诏,都会被卷入其中!所以说,不管王爷最后的决定如何,雾公子都不能留!”
秋骨寒沉默半晌,才道:“国公爷是大度之人,为何偏偏容不下一个雾公子?”
祥国公道:“老夫既然把这份东西交给你,就足以证明老夫的立场与态度!既然老夫已经有这个觉悟,就必须狠下心来铲除一切对王爷不利的因素!而且——”
他盯着秋骨寒,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他也有可能是真的!”
秋骨寒心头一惊,目光和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是啊,他初见雾公子时就有熟悉和亲切之感,两人长得又有几分相似,谁敢说雾公子一定不是真的呢?
皇室的密闻与丑闻,从来都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除非当事人,没有人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祥国公打听到的雾公子是替身,但也许,死的才是替身,活的才是真身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情绪。
“他若是真的,”半晌,他才缓缓的道,“我更不能对他动手。”
祥国公一怔,似乎没想到他说得这么干脆,半晌才道:“那王爷是打算要烧掉这份遗诏吗?”
秋骨寒摇摇头:“这是父皇留下来的东西,岂能说烧就烧?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至于雾公子的事情,除非他要谋害我,否则,我不打算与他为敌。”
祥国公有些失望,有些焦急:“王爷——”
“国公爷不必再说了。”秋骨寒抬手,强势的道,“能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兄弟,绝不容易!他若真是我的兄弟,我绝对不会先害他和杀他!所以,我谢国公爷的好意,但请国公爷切勿相逼,也切勿为难他!”
他受尽了兄长的迫害,本该是不信任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兄弟的,但是,他看到大小姐对父母、对兄长的态度,他还是相信,兄弟之间、家人之间还是有真心的——即使是在皇家,即使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
“呵——”祥国公从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幽长幽长的叹息,“看来王爷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待王爷想清楚以后,一定会理解和接受我的建议。”
“我理解,只是不接受罢了。”秋骨寒站起来,将那份遗诏放到祥国公的面前,“这份东西就先放在国公爷这里,待我做最后的决定后,再来找国公爷,告辞!”
他们说的,已经够多了。
他知道的东西,也已经够多,够令他震惊和深思了。
在他做决定之前,不宜谈得再多再深入。
“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在极致的权力面前。”祥国公也知道急不得,在他的身后道,“是杀是留,请王爷三思,我等着王爷的回复。”
秋骨寒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大步离开。
他走远之后,一个大大的、带门的书柜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人无声无息的走出来。
灯光下,他的面容清秀淡薄,宛如晨雾一般,似乎光线一照,五官就消了,淡了。
不是雾公子还能是谁?
883 争,还是不争?
祥国公看向他:“你对他的回答可还满意?”
雾公子只是笑笑,不说话,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祥国公叹气:“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你所做的决定。”
雾公子先是摇摇头,表示不后悔,而后点头,还是表示相信自己的决定。
祥国公又叹气:“时间不早了,老头子我要先睡下了,接下来,咱们继续看吧。”
雾公子走上前,扶着他躺下,给他盖被子,然后往火炉里添置碳火,又把屋里检查了一遍后,这才熄灯离开。
另一边,秋骨寒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骑着马,尽量轻声的往王府奔去。
他看起来冷静,但心脏,就如同快速奔跑的马的马背一般,起起伏伏,运转得十分强烈。
那份遗诏上写的是:朕驾崩后三年内,若太子薨,则由秋鹤鸣、凤翔空、姬恒、阴九杀、许祥、秋绵绵六人共同商议,少者服从多者,从朕的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中择一人继承皇位,若有违抗本旨者,杀无赦。
——依照这份遗诏,除非四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都死了,否则,秋夜弦和秋露霜根本没有可能登基。
也就是说,就目前的状况,他才是应该继承皇位的那个!
秋夜弦的登基可谓违背了父皇的旨意,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可以说,这份遗诏就是防止秋夜弦和秋露霜抢夺龙椅的!
父皇活着的时候,竭尽全力的保护太子,其他皇子也没有表示出争权的野心,但父皇应该还是看出了秋夜弦、秋露霜恭顺之下的野心,担心他最疼爱的太子出意外,暗中留下这道圣旨,以防万一。
而父皇会把这道圣旨交给许祥——也就是祥国公保管,应该是看中了许贵妃、祥国公、许氏一族没有争夺龙椅的野心,秋雾轻则体弱多病,寄养在寺庙之中,也不太可能参与皇权之争,加上祥国公远离京城、手中又有一定的兵权,有能力保得住这份遗诏的缘故。
相信父皇在立这份遗诏的时候,心情一定很复杂,希望这份遗诏永远不会有用得上的时候,毕竟,他是这么的疼爱和器重太子。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他生前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他刚死的时候就发生了。
而且,比他猜测到的最坏的可能还要糟糕得多。
太子不仅被杀,他退一步而比较看好的三个皇子中,四皇子效忠二皇子,六皇子很快暴毙,他这个七皇子又下落不明,这份遗诏就算及时拿出来,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便是祥国公所说的“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
而现在,他这个七皇子不仅活着回到京城,还活得好好的,手上也有了一些人脉和势力,才使得这份遗诏有了实现的可能——祥国公才会说“现在才有机会”。
他要做的,就是做一个重大的抉择——要不要去争这个皇位?
争皇位?他当然想过!
只是,这个念头一直很模糊,不曾明晰。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不断的在生死线上徘徊,为了活下去且活得有尊严而拼尽全力,根本没有资格和能力去要求更多。
彻底击溃秋夜弦并取而代之,于他是很遥远的事情,可望,却不可及。
而现在,这样一种可能已经明晃晃的摆在他的面前,逼他做出决定。
他也是男人,还是皇家的男人,若是不心动,那才是见鬼了!
可是,就算他要去争,前路也是遥远而艰难。
且不说秋夜弦肯定不会让出皇位并全力铲除他,就说遗诏上列的那六名“裁判”,想得到他们的择定,至少要得到其中四人的认可,才能“名正言顺”。
这六名“裁判”皆是当世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秋鹤鸣,荣亲王,父皇的堂弟,虽已年迈,却是皇族数一数二的元老,在皇族中的地位和威望都非常高,若是能得到他的认可,基本上就能得到皇室主流的接受,不过他现在已经很少过问宫里和朝堂上的事情,算是隐退了。
凤翔凤和阴九杀对父皇忠心耿耿,一定会严格执行父皇的遗诏,同时,他们在各位皇子之间也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由他们参与择定皇位继承人,一定会从客观、明智的立场和角度处理,不会受主观和旁人影响。
姬恒,名望和弟子满天下,朝中的文臣估计有一半都算是他的门生,得到他的支持,就相当于得到天下文人学士的支持。
许祥也是出了名的忠君报国和中立者,就算他的外孙是皇子,他也不会偏袒和纵容他的孙子。
至于兰家老太太——秋绵绵,虽然来自商业大族,却是尚国经济界的龙头,她在经商方面的思想与行为,能极大的影响整个尚国尤其是江南的经济,由她来选择新皇,定能从发展经济的角度提出长远且有益的观点和依据。
另外,据说秋绵绵其实还是父皇的私生姐姐——只是据说,无从考证,只能确定她拥有皇室血统。
这六个人,囊括了尚国皇室、文臣、武将、商界中最权威、最有影响力的主流大人物,尤其是凤翔空、阴九杀、许祥三人当年的兵力加起来,已经超过了尚国兵力的半数,他们抉定的皇帝,谁敢反对和闹事?
可以说,这六人确实可以决定新帝人选。
换句话说,继位者若是遭到这六人中的大多数反对,这位置,一定是坐不稳的。
——父皇一定是经过了认真分析与评估,才选定了这六名“裁判”,由他们从四子、五子、七子中择一登基。
当然,现在的这六个人中,姬恒和秋绵绵一定是全力且只支持秋夜弦,凤翔空和阴九杀肯定不会支持秋夜弦,而其他两人的心思,不好说。
秋骨寒在寒冷的冬夜中揣摩着父皇的心思,黯然不已。
父皇想得这么多、这么仔细,说明他认为太子出事的可能性并不低,然而,他却无法确保太子的安全,甚至还为太子出事后的继位问题做打算,这得是怎么样的心境与心理?
父皇……他抬头看向墨黑的天空,在心里问:您在儿子们相杀之前死去,是值得庆幸,还是应该同情呢?
而自己,又该怎么办?
争,还是不争?
又该怎么争?
能不能争得到?
884 我想助你成帝
很晚了,凤惊华才回到家里。
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星星阁找阴九杀。
阴九杀可以睡在客房里,她还可以为他另外安排舒适的房间,但是,她最终还是安排他住在哥哥所住的星星阁里。
因为,星星阁是整个凤府最重要、最干净、最舒适、也最安全的地方,阴九杀在她心里的地位,几乎是与哥哥一样的。
哥哥不在星星阁里,阴九杀也不在。
她没有问他去了哪里,直接往翠竹院走去。
果然,靠近翠竹院的时候,她听到既纯净空灵、又温柔安静的琴声,宛如来自天籁,自有一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她不由放慢脚步,生怕惊扰了这美妙宁静的音符。
轻轻的,再轻轻的推开院门,她又看到阴九杀站在翠竹之下,聆听窗边的玉梵香在弹琴。
风吹,竹动,他的衣袂微动,空气似乎还能看得到美妙的音符在回旋,但这画面,却似乎是静止的。
——时光因此而静止。
她站在门边,看着这样的画面,看着这样的阴九杀,久久不能动。
这几天来,阴九杀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站在这里听玉梵香弹琴,很多时候,她觉得他真的已经化成一尊雕像。
她也会弹琴,只是琴艺算不上高明罢了,可她能听得出来,阴九杀在的时候,玉梵香的琴声多了几缕悱恻入骨的温柔与坚强,而阴九杀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显得心境无澜。
她也喜欢这样的琴声,却不沉醉。
她可以与阴九杀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然而,她弹不出这种可以将人引入忘我之境的温柔坚定的琴声。
她的心,已经失去了纯净与真正的安宁。
阴九杀是闭着眼睛的,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远离尘世的灵魂在琴声营造的世界里安静的歇息。
玉梵香也是看不到的,只有满足的心灵在琴声里静静的歌唱。
凤惊华的眼里,则只有阴九杀。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终了,三个人终于回到现实。
玉梵香敏感的感受到了第三个人的气息,微笑:“谁在那里?是惊华吗?”
换了别人,可不会这么安静的呆这么久,一般还会鼓掌或夸上两句。
“是我。”凤惊华颌首,“我找九杀有点事要谈,正好听到这琴声,就听得入迷了。”
玉梵香微笑:“你们要不要进屋里谈?”
“不了。”凤惊华摇头,“我还是去别的地方跟九杀聊聊吧。”
她接下来要对阴九杀说的事情非常重要,还非常敏感,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听到或猜到。
阴九杀睁开眼睛,转身:“走吧。”
两人很有默契的走到全府最清静、人最少的凤惊华的院子,在书房里坐下。
凤惊华再次确定四周绝对没有任何人在场且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后,才凝视着阴九杀,缓缓的道:“新年快过了,我想送你一份你最想要的且唯一想要的礼物。”
阴九杀的唇边,难得的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的心意便是最好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
“你已经拥有的,我不会再给你。”凤惊华道,“我只想给你你想要而没有的。”
阴九杀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一点:“我想要而没有的?连我都想不到是什么了。”
“有的。”凤惊华盯着他,“告诉我,你想要而没有的、唯一的一件东西是什么?即使拼尽我的一切,我也会为你争到。”
阴九杀沉默了半晌后,目光游离向远方:“我想要而争不到的东西,别人更不会争得到。”
若是他拼尽全力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别人又怎么可能做到?
“你说的没错。”凤惊华缓慢而坚定的道,“但是,我们齐心协力呢?”
阴九杀收回目光,落在她的眼里,没说话。
凤惊华上前两步,脸庞离他的脸庞如此之近,近到彼此能看到对方眼底的波澜:“我们若是联手,有什么做不到的?”
阴九杀长长的、细细的眼睫毛微微动了动,心里有所动容,却还是道:“若是你有想要的,我定然尽力。”
“我现在最想要的,”凤惊华抬手,将手心覆在他的胸口,缓缓的道,“就是让你的心,活过来!”
阴九杀的眼睫毛又动了动,眼皮子却微微下阖,摇头:“你想多了。”
“我没有想多。”凤惊华盯着他,“你的心思,瞒不过我。既然你不愿意说出来,那么,就由我代你说出来吧。”
阴九杀:“……”
“你唯一想要的是,”凤惊华一字一字的道,“你姐姐的自由与幸福。”
阴九杀抬眼,眼里透出凤惊华前所未见的既变幻莫测又明晰强烈的光泽。
——他的眼眸,原本都是灰暗的,无光的。
“你想与你的姐姐一起生活,想亲自照顾她和爱护她,让她得到不曾得到过的安宁与自由。”凤惊华沉静的说着,“这听不起似乎没有希望,但是——”
她伸手一指,指向皇宫的方向:“只是一堵墙罢了!既然你不能带你的姐姐出来,那么,你就进去!”
阴九杀的眼睛蓦然睁大,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虽然她现在说的话可谓石破天惊,但凤惊华还是义无反顾的、掷地有声的说出来:“只要你成为高墙里的主人,那你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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