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现在居然在等待凤惊华活着回来。
简直太可笑了。
但他还是抱着希望。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甚至听到了远处的鸡鸣声。
没有任何人回来。
鸡鸣声停了。
然后鸡鸣声又响了。
五更了。
他笑了。这笑容有多苦涩,没有人能看到,他也看不到。
如果是沙绝下的手,沙绝一定会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
这就是为什么这里没有尸体。焚尸灭迹。——他告诉沙绝,凤惊华的尸体已经被焚毁。
沙绝只不过是照着他的话去做罢了。
黑暗中,他终于站起来,大步往外面走去。
既然凤惊华不会再回来,他就没必要再呆在这里,更不能再傻傻的等下去。
他已经贵为帝王,国家与江山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可以浪费在再也不会回来的女人身上。
他走出院子,跃上马背,以并不那么快的速度向皇宫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上,他什么都没有想,甚至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不难受,不伤感,更不想念那个女人。
他也不想念他的国事。
他只是突然觉得他累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不停的奔走,不停的杀戮,不停的忙碌,不曾停下追逐权力的脚步。
但身体总有撑到极限的时候。
他就像一颗不断充气的气球,当膨胀到极限后突然就泄了气,没有什么精神。
皇宫出现在前方。
他掉转马头,不打算从皇宫正面回去,而是从侧门的小门进宫。
他走得很慢很慢。
因为他一点都不急着进宫。
他一直渴望着成为这个庞大建筑群的主人,但现在,他开始觉得宫墙里的世界像个笼子。
一旦进去,在拥有天下的同时,也被宫墙给圈住了,尽管他可以随时走出来,但他最终还是得回去。
他再也不能摆脱这个笼子。
他转进皇宫东面的,幽长幽长的小巷。
皇宫附近都被清洗过了,没有反抗军可以隐藏的地方,这里没有侍卫守着。
走到巷子中部,再往左转,还是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就是宫门。
他转进那条短短的小巷,准备回到拥有一切的巨大笼子里。
但才走了一会儿,他猛然转头。
一个人静静的倚在墙边,静静的看着他。
高高的宫墙上幽幽的宫灯光漏下来,她隐在幽暗里,模糊得不真实。
但他知道,是她。
她猛然跳下马背,冲过去,站在她的面前,微微哑着声音道:“是你吗?”
凤惊华微笑:“是我。”
在这一刻,巴信突然想起一句来自江南的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时间,他竟然百感交集,良久才道:“你怎么回来了?”
凤惊华笑笑:“因为你说过,如果我敢逃走,你就会追杀到天涯海角,杀尽凤家每一个人,我怕你追杀,所以只得回来了。”
这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真的很破坏气氛。
但巴信笑了,猛然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她。
672 新帝的婚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巴信带凤惊华进宫后,终于问起这件事。
凤惊华拿热毛巾擦脸,淡淡道:“约莫午夜时分,突然有一群黑衣人冲进来,见人就杀。我听到动静以后想都不想,迅速从暗门逃了出去。没料到那些黑衣人在附近也布下了不少眼线,发现我以后就对我穷追不舍,幸好遇到前面有人打斗,我趁乱逃走,这才逃过了一劫。”
她头发凌乱,睡袍外面就披了一件斗篷,斗篷相当脏污,还溅有淡淡的血迹,看起来就像是在睡梦中被惊醒,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就逃,而且还是逃得很久的模样。
巴信盯着她:“你可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凤惊华摇头:“我睡在里屋,听到外面响起打斗声后就知道大事不妙,立刻起床,带了斗篷,穿上棉鞋就打开秘道,从后街的屋子逃了出去,连灯都不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不过,对方一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我听声音,你派给我的那些侍卫应该很快就被解决了。”
巴信道:“那你猜他们是什么人?”
凤惊华笑:“除了你,大概所有的人都想要我死,我猜不出来,也没有必要去猜。”
猜出来又如何?寻求巴信的保护,还是请巴信为她报仇?
那是没有意义的。
巴信也明白这个道理。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
天色已经泛白,他不可能带着她到别处躲起来,而且这瑶京,现在也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
不如先将她藏在宫里。
现在的皇宫已经基本平静下来,对他心存不满的嫔妃、侍卫、宫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再也没有人敢惹事。
而沙绝、沙晋也带着狼军搬出皇宫,在瑶京维持秩序,对凤惊华威胁最大的人不在宫里。
另外,有他护着,别人也不敢再对凤惊华轻易下手。
当然,他并没有让凤惊华露脸,而是秘密将她安置在冷宫,让冷宫的太监与宫女侍候她。
这些太监与宫女都是原先的宫人,并不知道底细,新皇的命令,他们除了全力完成,绝对不敢有半点心思。
至于其他侍卫与宫人,不会过问和关心冷宫这种地方的事情。
冷宫于凤惊华,应该算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
巴信回到他所住的枭阳宫后,小睡了一会儿,就到了上朝的时间。
现在,皇宫和朝廷都已经恢复了正常运作,他每天都得在固定的时间上朝,听取百官上奏,御书房书案上的奏折,已经堆得有小山这么高。
他没有精力去想凤惊华的事情。
沙绝就站在武官这一边的最前面的位置,可见其地位之显赫。
他的目光多次与沙绝的目光相遇,双方都很从容,都很平静,就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的事情。
战火四起,内乱频生,刚刚确认地位与职位的大臣们有很多的事情要上奏。
巴信忙得没有没有半秒钟可以去考虑私事。
三个时辰过去了。
已经过了午后,大臣们总算提完了最重要的事情,也都累了,不再开口。
但这时,有一名大臣突然提出一个问题:“陛下,臣还有一事相奏。”
巴信的精神还是充沛的:“说。”
这名大臣道:“虽然陛下刚刚登基,但国不可一日无后,还请陛下尽快考虑册封皇后之事。即便封后事大,需要时间加以选拔和考虑,但可以协助陛下管理后宫的妃子,是一定要尽快册封的。否则陛下又要忙国事,又要管理后宫,臣等实在是心疼啊。”
他这话一出口,众臣子们就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虽然他们各有各的盘算,但绝大多数臣子都赞同这个意见。
因为,这是大事,非常大的事。
“协助陛下管理后宫”只是表象,实质是权力的分割与权衡。
这些臣子里,尤其是那些或势力很大或权力很大或地位很高或威望很高的重臣元老和皇亲国戚们,他们为费桀帝登基和稳定局势立下了功劳,自然也希望从巨大的权利蛋糕里分得甜头。
而这种甜头,绝对不是给他们升官晋爵就能满足的,或者说,就能让他们安心的。
因为现在的局势还不够稳定,而费桀帝又是残暴嗜血之人,他们不确定能不能稳坐现在的位置,更不确定费桀帝是否真的信任和重用他们。
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是知道巴毒死了之后才归顺费桀帝的,之前都是隔岸观火或左右摇摆,自古帝王都多疑,谁知道费桀帝是不是也在心里猜忌和防范他们呢?
而接下来,他们还要为费桀帝打理国事,帮费桀帝平定各地的叛乱,并将为此付出巨大的心血与代价。
如果费桀帝不能够给予他们足够的信心与保障,他们的心里,始终是在打鼓的。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费桀帝娶了他们家的女人,或者是娶了他们这一派的领袖家里的女人,令他们与费桀帝成为直接或间接的姻亲,拥有难以割断和背弃的伦理亲情,他们才能从中得到比较大的信心和保险。
否则,谁愿意为刚刚登基的费桀帝全力卖命?
巴信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我行我素惯了,实在不愿意接受别人强加于他的政治联姻,于是道:“如今局势不稳,人心惶惶,朕哪里还有心思和余力去办私事?再说了,朕早就娶妻生子,两名侧室可以代朕管理后宫,后宫的事情,暂时不需要各位爱卿操心。”
“陛下的家事,也是国事啊。”一名元老级重臣道,“所以,臣等望陛下早日纳妃封后,绝对不是在操心陛下的私事,而是在关心国事,此乃我等的本分也!”
众大臣纷纷以为然。
“至于陛下之前已经娶妻的事情,”那名重臣又道,“臣认为,她们都不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室,且出身贫寒或低微,实在不足以管理后宫,否则,后宫众人就算不敢明言,也难免心里有怨,于后宫的稳定不利啊。”
众大臣又纷纷点头和附和,深以为然。
费桀帝还是隼王时,拒绝接受任何政治联姻,也自认不需要政治联姻来巩固和提高自己的地位,连巴毒都拿他没有办法,就算他出于一定的利益需要,接受别人赠送的女人,也只是丢在后院里,当成玩具,想玩时就玩玩,不想玩时就丢到一边。
所以,他纳的侧室,并不是实质意义上的“妻”,也不是什么出身名门大族的高贵千金,无非就是管家婆一类的角色,根本没有资格去管理后宫。
后宫里,可还有不少年幼的小皇子小公主、未嫁的公主、太妃等等,哪一个不是真正的贵族和金枝玉叶,岂是那些女人能管得了的?
673 公主之殇
再说了,如果费桀帝不接受重臣和权贵家的千金小姐,却封他以前所纳的低微姬妾为妃,让她们统领后宫,这岂不是对这些支持他的臣子们的蔑视和污辱?
如此,新帝的位置如何坐得稳?
巴信想到重重,隐隐觉得有些头疼了。
当皇帝,确实比当王爷和当将军有权有势,但是,限制也多得多了。
他还只是王爷的时候,在女人方面向来随心所欲,但现在,他真的不能那样了,至少在眼下不能。
更何况他还是通过弑兄、逼宫、谋反等方式上位的,把柄和污点一大堆,若是在纳妃封后的事情上与众臣对着干,唉,不知道何时才能平定国内的乱局。
他久久不言。
那名重臣一直等不到他的回复,也不催促,只是看向另一边的沙绝,朗声道:“沙大将军,您意下如何?”
他这么一问,喧嚷的朝堂突然就安静下来,所有大臣都看着沙绝。
如今的费国,沙绝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宰相什么的都要仰望他。
沙绝此前没有发话。
这会儿才慢慢的道:“阮阁老说得有理,臣觉得皇上应该好好考虑。”
他这么一说,所有大臣都松了一口气,露出赞许和放心的眼神。
巴信听到沙绝这么说,又看到众大臣露出那样的表情,心里一叹,知道自己必须妥协。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既然这样,就请各位爱卿帮朕物色嫔妃人选,选好以后报一份名单和建议给朕,如此,朕便能省心,全力处理军务和国事。”
随便封谁为妃吧,只要这些心里高兴,为他卖命就好。
反正这些女人进宫后,有本事的就讨他欢心和往上爬,没本事的就死在宫里,他无所谓。
他的话音刚落,堂下就是一片掩饰不住的窃喜。
众大臣以为他们要费上很多时间和功夫才能迫使皇上接受这个提议,没想到皇上一口气就应承下来,如此,他们都有机会送自家的女儿、孙儿、曾孙女或侄女什么的入宫为妃了。
甚至已经有人讨论起谁家的女儿有才或有貌或有德或德才兼备或才貌双全起来。
巴信在心里冷笑一声,站起来:“退朝。”
随便他们怎么讨论。
他是一点都不怕他们送有野心、有心机或心狠手辣、心胸狭窄的女人进宫。
弱肉强食,胜王败寇,这些女人怎么窝里斗或自相残杀都行,只要不要得罪他就行,因为,没有任何女人能玩得过他。
只是,凤惊华到底要怎么处置才好?
既不能封她为妃,也不能让她露面,更不能让世人知道她的存在,难道要一直把她藏起来,想见她的时候就得专门跑去见她?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先稳定局势才是上策。
沙晋也是费桀帝称帝的功臣之一,也有资格上朝。
他听到费桀帝要选妃的事情以后,也心痒难忍。
巴信得到了想要的美人,还有那么多大臣要为其选妃,那他呢?
他与冰寒公主的婚事,何时才能提上议程?
他为费桀帝上位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费桀帝得给他相应的奖赏吧?
于是,他离开皇宫之后,先吃饱喝足,而后逛了一大圈,猜巴信已经午休过了,才进宫求见巴信。
巴信此时是不太想见沙家的人,但这时候,他必须要与沙家的维持良好的关系,所以,还是立刻见了他。
他以为沙晋会跟他说什么重要的事情,然而沙晋问的却是:“陛下,我与冰寒公主的事儿,您看什么时候给办了?”
巴信不怎么上心的道:“如果她愿意,什么时候办都行。”
沙晋道:“公主心高气傲,求者无数,我对她的一片痴心她不在意,却迷上了别的男人,迟迟不肯答应我的求婚,所以我才前来恳求陛下下旨,成全我这一片心意。”
巴信道:“这种小事,也需要朕亲自出马吗?”
沙晋一愣,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巴信道:“怎么,还要我教你怎么收拾女人吗?”
沙晋有点迟疑的道:“但、但她是公主,按一般的办法恐怕不行吧……”
费国男人对付不听话的女人,就像对付不听话的牲畜一般,如果对方稍微有点身份,那就像对付烈马一样,直接用暴力征服。
他一贯也是这么对付女人,但对受宠的公主,他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她是公主没错。”巴信淡淡道,“但她也只是个没有作为的女人罢了,你还能比她差了?”
巴冰寒与他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也谈不上感情有多深。
在他看来,巴冰寒享受着皇室的恩宠和子民的供养,就该为皇室和社稷做些贡献,而她这样的女人能做得了什么呢?
无非就是政治联姻,以色侍人,否则,她毫无价值。
而且在这一次的夺权之战中,巴冰寒虽然没有明着反对他或做了什么害到他的事情,却倾向于巴毒,还出卖了凤惊华,这让他满心不悦。
他觉得有必要教训一下这个被宠坏了的无知公主。
沙晋听了他这话,心里一阵惊喜,却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理解,便试探:“我若是对公主放肆,就怕公主到时闹起来……”
巴信冷笑:“你还怕女人闹吗?”
沙晋道:“怕是不怕,但就是、就是那些宠爱公主的人恐怕不会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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