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才划了一会儿就跳入河中,靠自己的力量游过去。
锦国是水国,她身为女王,水性卓绝,而且力气也不小,加上她毅力惊人,于是她就带上“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义无反顾的游往对面。
——结果是,她活下来了。
还抵达了对岸。
就这样,她踏上了费国的土地,再往瑶京前进。
在这段长达一个多月的征途中,她所遭遇的凶险和艰辛,足以说上三天三夜。
但她不会跟任何人描述这段过程,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佩服和赞扬,而且坐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这一生,所经历的凶险与艰难一定远超于她。
她在他的面前说自己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将是一场幼稚的笑话。
但是,她不说,阴九杀却完全能想象得到。
他总是灰暗无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动容:“就你一个人?”
“嗯。”玉锦还是拿毛巾抹脸,“做这种事情,带上别人不方便。不过,到达瑶京之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瑶京有锦国的秘密据点,我有手下相助。”
踏上费国的土地不久,她就听说了凤翔空被当众行刑并致死的消息,很是诧异。
她坚信凤惊华一定会来救凤翔空,而阴九杀也一定会来帮凤惊华,凭那两个人的能力,怎么可能会让凤翔空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戏子一样被人活生生折磨致死?
她没有办法打探这事的任何内幕,但她选择了相信那两个人——相信他们一定能救出凤翔空,所以,那个被杀的凤翔空一定是假的。
也就是说,真正的凤翔空被救走了,和凤惊华、阴九杀等人暗中隐藏起来。
她仔细分析过了,凤惊华等人只能躲藏在瑶京,而沙家、巴信等人不可能不知道凤翔空被掉包的事情,所以,沙家和巴信一定会暗中搜查凤翔空等人的下落。
锦国虽然是小国,但她也是一国之王,对沙家、巴信等极权大人物的心理和行事作风还是能掌握得到的,所以,她决定从巴信等人入手,暗中探查凤惊华等人的消息。
她研究过巴信和沙家人的性格,知道巴信喜欢刺激、喜欢挑战、喜欢征服以后,决定利用她的容貌与箭术,引起沙家人和巴信的注意力。
英雄冢的红牌玉浓香,真实身份就是锦国安插在瑶京的高级密探。
她化名“玉锦”,以玉浓香的远房亲戚的身份住进英雄冢,伺机接近巴信和沙家的重要人物。
结果,她在前期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和等待,后期却进行得很顺利。
她就这样见到了凤惊华,找到了阴九杀。
这个晚上,她坐在阴九杀的面前,吃着他亲手给她热的牛肉面,亲手递给她的热毛巾,跟着他说话,偶尔偷看一眼他那几乎不容于世的容颜,便觉得如此满足。
之前所经历的一切艰辛和危险,还有漫长的寻找,都得到了超值的回报。
就像漫漫长途,全是风霜雪雨,但走到长途的尽头,却是极乐之境一般。
阴九杀注视着她。
第一次,他如此认真的注视眼面这个女子。
她无需多说一个字,他也知道她是为了追寻他而来。
为了他而擅自做很多事情的女人很多,他不需要、不感激、不回应那些女人的擅自行动,但这一次,他动容了。
因为,他就算再无限接近于一个死人,却还是活人。
556 锁定嫌疑人
只要是活人,就还是有心的,哪怕那点心,微小到近乎没有。
三个女人——他活到现在,只有三个女人能为他做到这样的程度。
一个是他的姐姐。姐姐与他的关系与生俱来,终生不变。
一个是凤惊华。她救过他,与他出生入死,他们之间,堪称生死之交。
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她也救过他,虽不曾与他出生入死,但她对他却是纯粹的,无害的。
明知他不会回应她的感情,明知结果只是黯然神伤,但她还是以壮士断腕的气势飞蛾扑火。
这一刻开始,他愿意视她为友,也愿意正视她的存在。
“辛苦你了。”阴九杀缓缓道,“你的到来,如虎添翼,但请你切勿勉强自己,我们还要一起回去的。”
玉锦把脸上的毛巾拿开,对他笑笑:“我不会勉强自己的。惊华也是我的朋友,我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阴九杀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你若是要在这里歇下,就赶紧睡吧。”
这个晚上,是玉梵香独自踏上寻人之路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晚上,也是睡得最甜美的一个晚上。
也许阴九杀终其一生都不会对她生出男女之情,但他的眼里至少有她了。
而且,她还是有机会的,不是吗?
就算最后会摔得粉身碎骨也没关系,人的一生,至少总得为幸福拼一次。
只是,现在真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因为,无声的战争仍然在进行之中。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玉梵香就起了床,悄然离开这处宅子,赶回自己的住处。
然后又是她和巴信的比试。
再然后,晚上来了,她出现在凤惊华的面前。
凤惊华道:“玉姑娘怎么来了?”
玉梵香笑道:“我与王爷连续比了两日,都是平局,所以接下来还得继续比,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不过明晚就是王爷的新婚之夜,我们暂且停战几日,免得影响了王爷的好事。我呢,闲着无聊,就要求帮忙,王爷说若是你不嫌弃我,就让我帮你准备。”
凤惊华皱眉:“我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玉姑娘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在外人面前,她们还是得扮演刚刚认识的陌生人的角色。
玉梵香道:“我真没有什么要忙的。巴姑娘可有什么爱好,我陪巴姑娘打发时间如何?”
凤惊华想了想:“那就陪我下棋吧。”
玉梵香抚掌笑道:“下棋好啊,巴姑娘果然风雅。”
凤惊华忍下翻白眼的冲动,对侍女道:“准备棋盘和点心,我要与玉姑娘下棋,谁都不要打扰。”
很快,侍女们准备好了棋盘,两个人对面坐下,悠然的下起棋来。
侍女们都退到门外,守在两边,没有打扰两人。
她们觉得,有玉姑娘在,这位未来的侧妃玩不了什么花样,她们可以稍微离得远一点。
屋外,风声呼呼作响,很好的掩盖了两人的低声对话。
玉梵香把她与阴九杀等人会面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
凤惊华道:“我说过,让你跟他们一起行动,你怎么又回来了?”
玉梵香道:“你一人独在虎穴,有个照应总是好的,是不是?”
凤惊华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说过我有办法,而且相当有把握,你在这里,反而会碍到我的事。”
玉梵香道:“我们都相信你,但我还是想陪在你身边。你放心,我只是静观,绝对不会作任何多余的事情。到时你若是需要我,我一定全力相助,否则我就一直是玉锦,跟你没什么关系。”
凤惊华叹气:“你这样,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玉梵香笑道:“还是什么都别说吧。”
凤惊华:“……”
半晌后她摇头,叹气:“下棋下棋,还是下棋吧。”
离这个房间不远的书房里,巴信了解清楚婚事的筹备情况后正准备离开,巴刀就匆匆敲门进来,一见面就低声道:“爷,我已经查到那天晚上的蒙面人是何人所派了。”
巴信坐回椅子:“说。”
巴刀道:“是乙夫人派人所为,目的是为了探查巴姑娘的存在与身份。”
“乙央兰?”巴信眼睛微眯,口气略为发狠,“你有什么证据?”
以乙家的条件,乙央兰倒是有这个能力,但是,乙央兰对别的女人下手就算了,还真的敢对他的王府动手?
他对此表示怀疑。
巴刀道:“乙夫人做得很干净,我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但是依据很充分。”
他一一列举:“事发当天早上,乙夫人的贴身嬷嬷出门,说是出去买东西,却到傍晚才回来。我们调查过她的行踪,她去买东西根本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一个时辰足矣。而她在那么长的外出时间里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无迹可查。”
巴信打断他的话:“把这个贱妇抓起来,用刑磨上一磨,她不就招了。”
“但她死了。”巴刀道,“就在蒙面人闯进府里的那天晚上,是被毒虫咬死的,所以死无对证。我们查过她的底细,她服侍乙家三十多年,是乙家出了名的忠仆和心腹,暗中为乙家做过很多事情。乙夫人身边的侍女中,就数她的资历最高,最得信任。”
“另外,乙家暗中也养了不少死士,这些死士的水准并不是很高,但胜在忠心。因为时间有限,我还没有查到这些死士藏在何处。”
“至于毒虫和毒气的来历,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线索,只是听说瑶京来了一位大巫医,也极为擅长研制蛊毒。暗中有消息说,这位巫医很可能已经被乙家收买,为乙家所用,再也不曾现身。”
“再加上乙夫人熟识府里的布防,乙夫人的嫌疑很大。”
巴信盯着他:“听你这般说来,乙央兰的嫌疑确实很大,只是,你的依据大多是听说。只靠听说,如何能定她的罪?”
巴刀道:“小的明白。小的本想打算继续调查,待有明确的证据以后再禀告王爷,但小的突然收到一个消息,说是乙夫人想赶在明晚之前杀掉巴姑娘。小的认为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所以觉得有必要先告诉王爷。”
“她敢!”巴信大怒,猛然拍桌子,“就她也敢对我的人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冷冷的看向巴刀:“我问你,你的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巴刀将两张纸条放在他的面前:“这是我前天收到的,我根据上面的线索去查,倒是查出一些眉目,只是还没能来得及找到证据罢了。”
巴信展开纸条,第一张写着:乙誓除情敌,派人出门见巫医,找家奴夜半闯王府,后杀人灭口。
第二张写着:乙誓杀巴,不让其成婚。
557 怒囚乙妃
字迹写得歪歪扭扭,明显是故意写残,怕别人看出是谁的笔迹。
巴刀道:“小的认为,写信的人很可能是乙夫人身边的人,其对乙夫人暗怀不满,便伺机出卖乙夫人。也有可能是其他夫人或姨娘,借机打击乙夫人。”
“不必再说了。”巴信将纸条一搓,丢掉,起身,“我这就去问乙央兰。”
巴刀跟在他的后面。
乙央兰要杀凤惊华,他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乙央兰居然敢派人闯进府里闹事,还毒倒了这么多府里的人,也太不怕王爷和王府放在眼里了。
所以,他不会让乙央兰这么嚣张下去。
巴信出现在乙央兰的院子里时,乙央兰还很高兴的跑出去,笑得玉颊开花:“王爷您来了,我好高兴……”
巴信却看都不看她,直接踏进屋里,而后转身,盯着她,打断她的笑脸与开心:“前几天晚上,闯进府里的那些蒙面人是不是你派的?”
乙央兰的身躯瞬间僵硬了,笑容冻结得似乎即将掉下来。
“王、王爷……”她哆嗦着声音道,“怎、怎么可能呢,绝、绝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
她听到了自己掩饰不住的慌张和心虚。
她觉得王爷恐怕已经看出来了,所以更加心慌,于是暗恨自己不中用。
其实她不是这么容易惊慌的人,只是巴信问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加上她干的那件事情实在太危险,不能曝光,这么猛然的被刺到不能见人的秘密,她就乱了阵脚。
她的表情没有逃过巴信的眼睛。
巴信的眼神与声音都没有任何起伏与温度:“你很想杀了我屋里的女人是不是?”
乙央兰在瞬间的惊慌过后,稍微冷静了一点点,声音没那么抖了:“我、我是有些妒忌,但绝对没有杀人的念头。王爷,你这么问我,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巴信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又问:“乙家招揽了一名巫医,让他暗中为乙家研制蛊毒,对不对?”
乙央兰的脸色变了,不可遏制的苍白:“谁、谁造的谣……”
巴信又问:“你身边的那个老太婆,是被你灭口的吧?”
乙央兰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扶住椅子的扶手:“不是!绝对不是!王爷,你别听信谗言……”
“乙央兰!”巴信怒发冲冠,厉声喝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乙央兰脑里一团混乱,下意识的就摇头大叫:“没有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一定是有人在诬蔑我和冤枉我!王爷你不可以听信流言……”
巴信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令原本温暖的屋里顿成冰窟。
所有人都退到一边,噤若寒蝉,头不敢抬,汗不敢出。
“我给我闭嘴!”巴信暴喝,狂气暴升,“再敢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他的喝声,宛如惊雷,震得乙央兰又是一阵哆嗦,双唇动来动去,似乎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却没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被吓到了,她真的害怕她再说一个字就会被割掉舌头。
“从现在开始,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人都不许踏出这个院子一步,否则,本王砍断她的腿。”巴信阴森森的环视众人,“除了送吃的,任何人也不得帮这个院子里的人做任何事情,否则就丢去喂狼狗。”
没有人敢抬头,没有人敢正视他的目光。
不论是平时多嚣张或多大胆的人,在此时的他面前,不过是猛虎跟前的小白兔,除了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侍卫立刻道:“是。”
巴信而后再也不看乙央兰一眼,大步离开。
乙央兰张着嘴喊“王爷——”,然而声音迟迟没敢跑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巴信离开。
院子里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乙央兰的身边林林总总十几个侍女和小厮,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任由主子在那里摔东西和抓狂。
院子门口,一左一右站了好几个侍卫,只要有他们守着,任何人都别想踏出去一步。
在这里,王爷的命令相当于圣旨,任何人违抗,甚至可以直接杀掉。
谁敢动?没人敢。
“啊——”崩溃中的乙央兰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疯狂的摔东西,然后又拿东西去砸打她的奴才。
众人忍着痛,还是一声不吭。
打了好久,直到屋里没有任何可以摔和砸的小东西后,乙央兰才算是发泄得差不多了。
发泄得差不多了,她便开始冷静了。
“你们都出去。”她木然的环视众人,“胡儿留下来收拾东西。”
众人求之不得,迅速离开。
屋里彻底安静了。
胡儿顶着刚才被打出来的伤,默默的收拾东西。
乙央兰在床边坐下,用手指梳拢着凌乱的发丝,陷入沉思。
刚才的事情发生太过突然,她一下子失去了冷静,没有很好应对,但现在,她真的需要好好想想了。
她现在去向王爷解释,有用吗?
没有用。王爷显然已经相信了这些“谣言”,她又处在失宠的状况中,不管她现在如何解释,都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