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一拍巴掌站起来。
“好!就这么办!”
微光透过窗纸,在房间内洒了满地光线。
屋外的树上,早起的鸟儿已经开始欢唱。
而屋内那张大床上,正是香艳十分的情景。
或许因为火盆彻夜未熄的缘故,或许因为羽绒锦被太厚实保暖的缘故,被子的两个主人不耐烦地把被子掀起了一角,露出了被子下无限的春光:一对年轻的男女正交颈而眠。
男子的身体修长劲瘦,宽肩窄腰,即使是睡著了,也宛如沉眠中的雄狮,蕴含著让人不可忽视的力量,而此刻,他就如守护著最珍爱的宝物一样,守护著怀抱娇嫩的女子。
女子的身子要比男人小上许多,却身材曼妙曲线起伏,肌肤更是如玉般光泽,如雪般白皙。
此时她正蜷缩在男人宽厚的怀抱里,睡得香甜,小脸粉粉的,泛著健康的红晕。
休息片刻后,原修之叫了丫鬟准备洗澡水。
枝儿在外面应了一声。
按照云青萝的安排,夫妻俩将卧室外的小隔间撤了,自然以后也不必安排丫鬟在外守夜。
大丫鬟都安排到了西厢房,枝儿、叶儿共一间,和暖与后来郑夫人又派来的丫鬟和雨一间。
四个大丫鬟,每个人手下又有两个小丫鬟使唤,再加上一些粗使仆妇,光兰雪堂的佣人就不少。
如此安排下来,接触云青萝夫妻私事最多的就是枝儿、叶儿,关于夫妻俩的恩爱激情,这两人也是能从蛛丝马迹上看到端倪,虽然常常为此私下逗弄云青萝,实际上是为小姐
终于遇到良人而高兴。
按照习俗,陪嫁的丫鬟其实就是给姑爷安排的通房,是在女主子身体不适的时候代替女主子伺候姑爷的。
当然,收不收房,要看男主人的喜好与品行。
枝儿、叶儿知道自家小姐性格虽然好,却非常排斥妻妾共侍一夫这种论调,她无法容忍自己的男人还去拥抱别的女人,所以两个丫鬟早就声明,如果无法遇到合适的男人,宁
愿不嫁人,也不会爬上自家姑爷的床上。
但是,如果姑爷硬要她们侍寝呢?
这种事,连枝儿、叶儿也不敢保证,当然连这个话题提也不敢提。
按照云青萝的意思,起床之后就要立刻去给婆婆请安,但是前两日,郑氏明显故意刁难她,让她傻站半天,等回到兰雪堂时已经近中午,足足饿了大半晌。
原修之恼怒之下便吩咐,以后都要吃了早点再去给父母请安。
看看天色已不早,两人草草喝了点粥,又吃了两个银丝花卷,便携手一起去向父母问安。
原修之大婚,皇帝亲口允诺让他休假三天,今日是最后一天了。
以后一旦恢复正常的上朝,就只能由云青萝一人向公婆去请安问好。
两人到了父母的院子,昨夜原北顾没有在郑氏这里休息,所以两人只陪郑氏说说话。
闲话几句后,郑氏忽然说:“皇帝今年要大选,据说皇后也在这次大选里定,你舅舅想送飞琼入宫,但你也知道皇宫是个什么可怕的地方,所以琼儿不想去,我和她母亲也都
不赞成。郑家和原家有了今天的地位,都已经不需要再依靠出卖女儿,取得富贵荣华了。”
原修之颇惊讶母亲有如此高明的见解。
“母亲说的极是。”
“可是大选规定,凡是五品以上官员家未订婚的女儿都要参加大选,飞琼如今还未订亲,你舅母很是著急。飞琼这孩子又死心眼,心思都放在了你身上,所以我和你舅母商议
,在大选之前就让你和飞琼成亲。当然不能委屈了那孩子,她要以平妻的身分嫁进我们家。”
郑氏一番话,仿佛一道青天霹雳打在云青萝头上。
第八章
原修之本来就不觉得母亲在政治上有多敏锐的嗅觉,所以前面说出不需要出卖女儿取得富贵时,他还暗中惊讶了一下。
等到后面的话一出口,他才明白自家娘亲根本就是随口说说,最终目的还是要他娶郑飞琼。
他转头看看脸色有些发白,却勉力维持著笑容的新婚妻子,心下暗叹一声。
“娘,这事非同小可,儿子再和您好好谈谈。青萝,你先回去。”
郑氏见儿子没有一口回绝,不由得大喜过望,顿时看儿媳妇也不再那么刺眼,随手挥了挥说;“你先回去吧!”
云青萝静静地转身离开。
夫妇俩在里头问安的时候,枝儿、叶儿就在外屋等候,都听到了郑氏的那些话,顿时又担心又生气。
主仆三人一路沉默地返回隐青居,把其他丫鬟打发出去,再没有旁人时,枝儿顿时爆发了。
“简直欺人太甚!新媳妇过门还不到三天,就要张罗著娶平妻,还把小姐当不当人看了?如果希罕他们的表小姐,直接娶了那什么表小姐不好?何必把我们小姐娶进门,再在
我们心头上捅刀子?太过分了!不行,我要把这消息通知老爷和少爷。”
她说的老爷和少爷,却是云青萝娘家的亲生父亲和大哥。
云青萝从郑氏屋里出来,嘴角就一直挂著淡淡的嘲讽,此时见枝儿越来越暴躁,不由得摇了摇头。
她对一旁静默的叶儿说:“你瞧,枝儿这火爆脾气,一点就燃,以后要是谁娶了她,可有的罪受了。”
“可不是。”叶儿莞尔。
枝儿恨恨地跺脚,白了叶儿一眼,到云青萝身边道:“小姐,奴婢这么焦急是为谁啊?你还有心情取笑奴婢。叶儿,你也是个没良心的,还笑呢!都火烧眉毛了!”
云青萝端起茶杯,慢慢啜饮。
“说不生气是假的,可生气也没有用。”
主仆三人正相对无言,和雨这时进来禀报:“大少奶奶,表小姐来了。”
枝儿和叶儿相对看了一眼。
云青萝原本想站起来相迎,后来却又坐回去。
“请她进来吧。”
没多久,一个身形高身兆的漂亮女子款款地走进正厅,她穿著白色的锦缎小袄,下面是湖蓝色八幅罗裙,因著身段高身兆,走起路来当真如弱风扶柳。
她身上的袄子颜色虽然素淡,可是云青萝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进贡的极品雪缎,因为原修之给云青萝的嫁妆里,就有几匹这样的布料。
郑飞琼一向以自己的身段和容貌为傲,只不过她把这种骄傲用谦虚和端庄伪装起来,所以别人一直以为她很温婉和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
,哪怕是地位低下的丫鬟庶民,她也会忍不住和自己比较一番,然后总是轻易就得出自己容貌更漂亮、气质更高雅的结论。
而今天,她踏进兰雪堂的门槛,即使是来向人示弱的,内心却依然骄傲。
可是当她的目光接触到那端坐在正厅檀木椅上的女子时,她脸上一直挂著的温和笑容,终于微微扭曲了。
云青萝今天穿了身紫色的袄裙,领口、袖口和斜襟的边缘都用洁白柔软的兔毛滚了边,除此之外就别无装饰,没有一点绣花。
紫色是一种很挑人的颜色,颜色稍微差一点,就容易变得很老气难看,可偏偏就是这种素淡的紫和并不罕见的白色兔毛滚边搭配,把云青萝衬托得雍容典雅,清贵无比。
郑飞琼今日过来,在穿著上特意费了心思,专门选了贡品的雪缎和湖蓝绸,但是比起云青萝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清贵优雅,她还是立刻就被比了下来。
郑飞琼的笑容扭曲了一下,随即又笑得更加甜蜜柔和,主动向云青萝施礼,“琼儿向云姊姊请安。”
枝儿挑了挑眉毛,很想发作。
不管按什么道理,郑飞琼作为男方的表亲,都应该叫云青萝表嫂,哪里来的姊姊之称?
难道她已经认定自己会嫁给原修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就要与云青萝论起姊姊妹妹了吧?
呸!呸!呸!真不知耻!
“嫂子可不敢当妹妹的大礼,快快请坐。和雨,上茶,要用爷昨天才拿回来的贡品茶,表小姐可是贵客,咱们可不能怠慢了。”云青萝不动声色地说。
和雨手脚俐落地端上香茗,郑飞琼微笑著饮了两口,又赞叹了一番,才慢慢收敛了笑意,轻叹了口气,用柔软哀求的声音对云青萝说:“云姊姊,你也听姑母说了今年宫里大
选的事儿吧?”
云青萝点点头。
“如果不是贪图富贵,谁家好好的女儿愿意进入那不见天日的深宫大院?我小时候跟著母亲进宫,那时候小姑母还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连吃顿饭都不安心,总担心被人动了手
脚。皇帝表兄几次废立,几次险死还生,能熬到今天的地步,咱们家已经很谢天谢地了。”
云青萝只是静静听著。
“姊姊是吃过苦的人,一定明白女儿家最怕嫁错人,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妹妹从小到大只喜欢一个人,就是大表哥。我知道这话由我说出口,是真的厚颜无
耻,可是为了一生的归宿,妹妹也是豁出去了,如果不能幸福,颜面又算什么呢?”说到最后,郑飞琼凄然。
云青萝原本还事不关己地听著,后来听到郑飞琼一句“豁出去了”,也不由怜悯起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不想入宫做娘娘,不贪恋皇宫虚华,显然是相当有见识的;而为了自己心里所爱,又肯向自己的情敌示弱,显然颇有些心机。
如果生为男子,应当能成就一番事业吧?
可惜,她是个女子。
郑飞琼见云青萝的表情和缓了一些,不由得心下暗喜,紧接著说:“我知道表哥很【奇】是宠爱姊姊,也重视姊【书】姊的意见,如果姊姊能【网】劝劝表哥,妹妹一定感恩一辈子。虽然名义上
说是平妻,但妹妹甘愿退居次席,以姊姊为尊。妹妹奢求不多,也绝不会跟姊姊争宠,只要表哥偶尔看我一、两回就足够了。”
这下连叶儿也忍不住暗中不高兴了。
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这种话谁信啊?
嫁了丈夫却不奢求他的宠爱?不跟其他女人争宠?
把她们小姐当傻子吗?
枝儿忍不住冷哼一声。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云青萝扫了枝儿一眼,随即微笑著对郑飞琼说:“娶不娶平妻,纳不纳小妾,最终决定都在男人手里。妹妹与其在这里求我,不如直接去找修之。”
明白自己的暗中示弱与求情被驳回了,郑飞琼脸色一僵。
“而且,妹妹不觉得三个人的床实在太拥挤了吗?”云青萝用云淡风轻的语调,轻轻笑了笑。
另一头,原修之也正在与郑氏恳谈。
原修之看云青萝离开之后,就立刻开门见山地说:“正如娘所说的,表妹不能送进皇宫。”
“是啊是啊,你舅舅还骂我和你舅母没见识呢!”郑氏大喜。
“舅舅是一朝飞黄腾达就迷失了方向,忘记脚踏实地是什么滋味了。他再这么继续下去,早晚惹祸上身。”
“有这么严重?”郑氏皱眉。
原修之调整了一下坐姿,伸长双腿,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比你们所有人预料的都严重。陛下十四岁登基,现在十六岁了,还未完全掌握大权,被太后和国舅处处限制,逐年累积的不满已经快要到达爆发边缘。陛下曾私下对我说,
他现在心头的第一大恨就是外戚专权。”
“这、这……太后是他亲娘,国舅是他亲舅舅,还能对他不好?亲人也要反目?”郑氏悚然。
原修之哈哈一笑。
“娘啊,您也做原家的当家主母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天真可爱啊!”
“休要胡言,连母亲也打趣。”
原修之脸色一肃。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亲情算什么?父子兄弟,母女姊妹,照样杀得血流成河。皇帝、原家和郑家,彼此都有姻亲,如果陛下真要拿郑家开刀,那么我们原家也岌岌可危,到
时候立场就很尴尬了。到那时候,母亲,您救还是不救?救,可能就牵连著咱们原家一个大族一起跟著灰飞烟灭;不救,您可能就要背负对血缘亲戚不援手的内疚,一辈子良心难
安。救,还是不救?”
郑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死死地纠缠著衣角,呼吸困难。
良久,她才惶恐地看著原修之问:“情势真的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皇上……皇上就非要对郑家动手了吗?”
原修之点了点头。
权力的争夺,攸关生死,没有任何一点点情分可言,没有任何一点点后路可退。
郑氏身上最后一丝力道也被抽离了,颓然倒在椅子上,眼神悲怆而茫然。
原修之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这时缓缓说:“所谓的世家大族,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却很少有人看到风险也是无限。站得越高,摔得越重。当年的何家又何尝不是盛极一时
?结果呢?衰落也不过是短短几年的工夫,这还是先帝当时手里权力不稳、不够强大,否则何家早被灭族,彻底消失了。”
郑氏突然双手捂面,哭出声来。
“修儿,娘可怎么做才好啊?”
她不能眼睁睁看著自己的亲兄妹和其他亲人死于非命,可是面对皇权,她这个柔弱的妇道人家,又有什么用呢?
原修之淡淡地说:“从现在开始,尽量减少同郑家以及太后的往来。娘,您要记住,您这么做,是为了给儿子们留一条活路,否则,就会连累儿子们死于非命。”
郑氏听完,用力点头。比起亲兄长,比起太后那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妹妹,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子。
在母爱面前,其他的亲情都要靠边站。
“其次,太后与郑家的作为,您也不要管。您即使劝他们,他们也不会听,这些事就交给儿子去做。”
比起丈夫,郑氏更信任自己的长子,听他这么说了,立即就放下了心头的大石头,松了口气。
原修之站了起来,低头整了整袖口。
“那么今天就把表妹送回去吧,老是留在我们家里,也不是办法。”
郑氏立刻答应。
现在不管儿子说什么,她都会无条件听从。
在攸关家族的生死存亡面前,小辈的那点儿女情长,实在算不上什么。
而且比起儿子,侄女毕竟要远了一层。
“您也别管舅舅怎么安排,就算他要送表妹参加大选,陛下也一定不会同意。后宫有个郑太后就够他烦的了,绝不会再要一个郑皇后或郑贵妃。如果舅母或者表妹有看著合适
的青年,就赶紧著把表妹另嫁了吧!”
“好,好。”郑氏连连答应,现在她也觉得郑飞琼是个烫手山芋了,巴不得早早脱手。
“那孩儿就先告退了。”
郑氏亲自把原修之送到院子门口,看著他走远了,才若有所思地返回内厅。
她随后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把表小姐叫来,今儿就送她回家。”
郑夫人自然看不到自家儿子转身离开后,那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她一个内宅的当家主母,又怎是在朝廷上混得如鱼得水的腹黑权臣对手呢?
太后与郑家弄权,小皇帝与太后郑家不睦,这是事实,只不过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决裂地步,矛盾只是在缓缓酝酿中。
郑夫人心爱的长子,稍微夸大一下言辞,就吓得她这个无知妇人心惊胆战,唯命是从。
他不谈拒婚,只谈国家大事,谈家族危亡,却轻而易举就达到了目的,把婚事给拒了。
有这么奸诈的儿子,对郑夫人来说,真不知是可喜可贺?
兰雪堂里,郑飞琼含恨离去后,枝儿忍不住拍手称快。
“小姐,最后那句话真痛快,活该气死她。”
叶儿掐了她一把。
“说话小心些,好歹她也是原家的表小姐,是当今国舅爷家的千金大小姐。”
枝儿扁扁嘴,不再说话。
叶儿却又接下去说:“原本认为这位姑爷很不错,没想到……小姐,这事不论如何,您也得拿个主意啊!这样被动可不好,就算不哭不闹,也要让姑爷知道您伤心了。”
枝儿忍不住又插嘴说:“照奴婢说,就是死活不能同意。才成亲几天,就要娶平妻,那时间一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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