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剧的弓弦颤动声过后,漫天的箭雨朝这两千余人激射而去,城墙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守军将士凝目望去,不由大吃一惊。
一轮箭雨少说也该放翻一小半唐军,可是显然这轮箭雨并未收到效果,除了少数几名唐军将士脖子中箭,被弓箭射死之外,两千唐军几乎毫无损耗,仍背着背囊朝城墙冲来。
等到这些人离城墙愈发近了,守军将士才赫然发现,这群唐军身上的盔甲不一般,他们穿戴的并非寻常所见的鱼鳞甲,而是胸前挂了一块厚厚的铁板,完整的铁板将脖子到肚子整个全护住,下身也是一块铁板挂在腰上,将腹部到膝盖以上的部位全护住,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群刚从铁炉子里冒出来的金刚一般刀枪不入,城墙上那些弓箭远远射来根本不可能伤害到他们。
城楼之上,高惠真的眼皮猛地跳了几下,他发觉事情有些不寻常了,这群打头阵的唐军穿戴太奇怪,而且手里只握着一支火把,并未拿任何兵刃,背后还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这就更透着神秘诡异了。
唐国皇帝派出这么一群人来作为攻城的先锋,他到底想做什么?
时间很快给了高惠真答案。
两千余唐军迎着箭雨,冲到城墙下,然后动作整齐划一地反手从背后的背囊中掏出一个黑乎乎的陶罐,陶罐如成年人拳头大小,顶端有一根黑色的粗线,两千唐军将粗线凑近手中的火把,粗线嗤地一声点燃,然后……两千余人将手中的陶罐奋力一扔,扔上城头……
轰轰轰!
地动山摇般的爆炸声响起,城墙上的守军将士毫无防备,全部笼罩在爆炸范围之内,爆炸声过后,便只见守军将士躺满了一地,呻*吟声哭嚎声此起彼伏,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皮肉焦糊味,只是短短一瞬间,辽东城的城头变成了地狱修罗场,惨不忍睹。
爆炸声刚响起时,高惠真便被身边的亲卫用身躯死死护住,所以高惠真毫发无伤,爆炸过后,高惠真看着眼前这一幕修罗景象,却被惊得目瞪口呆,眼中露出无比惊骇之色,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唐军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事情没完,城墙上的守军还沉浸在惊骇,痛苦,震撼种种情绪之中时,城墙下的两千余唐军反手一抄,从背囊里又掏出一颗陶罐,点燃引线,用尽力气朝城头狠狠一扔……
轰轰轰!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一颗颗拳头大小的陶罐再次收割了一轮守军将士的生命。
辽东城头上,两轮震天雷爆炸过后,守城将士的军心顿时被极度的恐惧所支配,瞬间动荡甚至崩溃起来。
高惠真毕竟是个颇有帅才的将领,不管那个神秘又强大的陶罐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若再不发令,今日辽东城便会被唐军攻破。
“马上调集兵马上城墙,弓箭上前,不惜一切代价将那群唐军射杀!还有,擂石滚木火油,能用的全部用上,绝对不准这群人再扔那个黑色的小东西!”高惠真语气凄厉地下令。
话音刚落,城墙上忽然传来守军将士绝望的嘶喊声,高惠真下意识朝天空望去,却见两千余颗黑色的小陶罐冒着火花,再次落到城头上……
第八百八十四章 辽东城破
在冷兵器时代,任何兵器都无法与火器抗衡,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所以一千多年后,列强用坚船火炮硬生生轰开了晚晴的国门,朝廷抵抗过,刀剑长矛与弓箭,无数人像飞蛾扑火般扑向列强的枪口,终究一个个前赴后继悲壮倒下。
这就是冷兵器与火器的区别,两者之间毫无对比性,可以说冷兵器被火器万虐,几无还手之力。
此时此刻的辽东城便是如此,高句丽人并不知道火器有多么可怕,甚至完全没见过,当初李世民亲征薛延陀时用过震天雷,草原上的敌人深深领教了震天雷的可怕,或许也有人将震天雷的描述传到高句丽过,但是这个不通信息的年代,再加上以讹传讹之嫌,就算传到高句丽,就算高句丽人听说过震天雷,但绝对与真实的震天雷是完全两个样子。
直到今日,此刻,高句丽终于领教了真正的震天雷。
两千余个小陶罐闪耀着火花,铺天盖地朝辽东城头飞来,仅仅只是三轮轰炸,辽东城头已是尸横遍地,处处残肢了,守城将士的军心瞬间降到了冰点。
高句丽人勇猛好斗,桀骜如狼,所以中原历代王朝对其发起无数次征战,都被高句丽硬生生顶了回去,高句丽人之善战可见一斑,然而善战归善战,他们面对的敌人是那种活生生的,用刀剑长矛能杀死的敌人,而不是眼前这种冒着火花的陶罐罐,黑不溜秋不起眼,落到城头却是惊天动地的爆炸,收割人命已不是用“一条条”来形容,而是“一片片”了。
以陶罐为中心,爆炸的半径范围几乎可达到一丈多,那么两千多个陶罐同时落到城墙上,而且一轮接一轮的落下,这是个什么概念?可以说,但凡站在城头参与守备的高句丽将士几乎无一能幸免,所有人都在这个小陶罐的打击范围之中,命大的只是断手断脚,命背的却是直接丧命。
三轮轰炸过后,城头守军的军心终于彻底崩溃了。
再英勇善战的人,终究也无法战胜这种几乎拥有天神般神力的怪物,当第三轮震天雷爆炸在城头继续制造出一大批守军尸体后,城头上幸存的守军们便纷纷顺着石阶往下奔逃,还有的索性放弃了逃生,直接跪在残肢血泊中,双膝跪地一脸绝望地仰头向天祷告着什么。
此刻的辽东城内,权力最大的是高惠真,当他看到己方将士溃败奔逃时,那一刻他几乎也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眺望远处城外的唐军大营,高惠真的眼里不再有任何轻视与漠然,转而化作一片恐惧与惊骇。
唐军竟然有此利器,辽东城如何能守得住?当初他领十万援兵驰援辽东时,曾在泉盖苏文面前拍了胸脯,麾下十万将士有信心守住辽东城至少半年以上,让狂妄自大的唐国皇帝知难而退,甚至,还有可能将唐军大部歼灭在高句丽国境之内,如同当年的隋朝侵犯高句丽一般,教他们有来无回。
然而,现实狠狠扇了高惠真的脸,从率部伏击牛进达,到十万大军进驻辽东城,总共才多少天?三天!
三天不到,唐军便拿出这般神奇的火器,铺天盖地扔到了辽东城头上,仅仅三轮便彻底将麾下将士们的军心击得粉碎,高惠真也是久经战事的老将,此刻他已看清了情势,唐军有了这件火器后,辽东城恐怕连半天都守不住,今日之内或许辽东城便要易主。
太强大了,强大得令人无从抵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是有勇有谋的高惠真,此刻也丝毫拿不出办法应付那神奇的震天雷。
兵败如山倒,城头上无数高句丽将士绝望嘶喊着朝城中跑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连手中的兵器也扔了,高惠真眼中露出焦急之色。
尽管他清楚城池可能守不住了,但知道归知道,作为一名将军,就算明知是绝路也不能放弃抵抗,无关胜负,这是将军的气节。
猛地抽搐腰侧的长剑,高惠真快走几步,长剑忽然挥出,一名惊惶逃命的守军被高惠真斩于当场。
身后的亲兵们也纷纷抽出了刀剑,一脸杀气地拦在城头石阶前,扬起刀剑指着面前无数溃逃的守军。
高惠真又是一剑刺出,将另一名欲继续逃跑的守军刺了个透心凉,抬起脚,将剑上的血迹在鞋底上抹了抹,然后归剑入鞘。
连杀两人,高惠真终于成功地震慑住了溃逃的守军将士,见将士们一脸惧意地看着自己,高惠真缓缓环视了一圈,冷冷道:“临战脱逃者,斩!唐军纵有妖物为助,我等亦绝不可后退!身后是我大高丽的千里沃土,我们的爹娘和孩子都在后方,我们退了,逃了,我们的爹娘和孩子就会被唐军屠戮,杀害,***!日后他们悲惨的命运,皆因你们今日怕了,逃了!你们果真想做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人吗?”
说到最后,高惠真声色俱厉,嘶声咆哮起来。
被铁血手段震慑后的守军将士们呆滞了许久之后,终于其中有一人咬着牙俯身捡起了兵器,决绝地冲向城头,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
李素曾说过,震天雷对战争是一股助力,但无法决定战争的胜负,眼下的情形证明了他的话,有时候震天雷也无法征服强大的人心。
无畏的守城将士再次拿起了兵器,尽管城头的震天雷仍不停地爆炸,可守军们的身躯内仿佛重新注入了一股活力,他们手执盾牌,小心地躲在城墙箭垛后面,有的比较聪明,在堆积擂石滚木的区域清理出一块空地,猫着腰蜷缩着身子躲在里面,待到下面的唐军使用震天雷的频率低了,外面望风的一声吆喝,他们便全部冲出去,与正在攀爬城墙的唐军展开殊死厮杀,待攀越城墙的一批唐军再次失败,重新祭出震天雷时,守军将士便飞快钻进安全地带躲避爆炸……
你来我往,此消彼长,接下来的两个多时辰里,城池便在这种险而又险的拉锯战中坚挺地伫立着,有几次出现差点被唐军攻破的险情,守军将士奋不顾生,咬着牙用一条条人命去拼去填,才堪堪消除了险情。
这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恶斗,随着时间的流逝,攻守双方的伤亡也急剧地增加着,到下午时,双方已然筋疲力尽,可阵前观战的李世民却迟迟未下令鸣金收兵,目光仍旧冷酷地看着远处硝烟漫天的城头,神情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坚毅。
李素站在李世民身旁,当他看到最初震天雷的威力将城头肆虐了一遍,高句丽的守城军队仍悍不畏死地拿起兵器选择继续抗击时,李素不由面露苦笑,摇了摇头。
不幸言中,在这个时代,火器的出现虽说是划时代的东西,可是,它征服不了人心,所以,它无法决定战争的胜负。
扭头望向李世民,李素发现李世民的神情也露出一丝深思之色,显然,此刻李世民也感觉到震天雷并非无所不能的利器,它只能增加胜率,却无法决定胜负。
“子正,当初你与朕奏对火器之论,看来果然言中无虚,震天雷……它不是万能的。”李世民慨然叹道。
李素躬身道:“臣欣喜陛下能见到此景。”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道:“你弄出来的东西,结果却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厉害,你之欣喜何来耶?”
“臣弄出的东西为的是减少大唐将士的伤亡,但臣早知道它并非神器,它在战场上的作用终归是有限的,陛下若能早一日也认识到这一点,从此便不会在战场上做出错误的判断,从而导致将士们无谓的伤亡,臣是为此而欣喜。”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笑道:“子正却是菩萨心肠,可立地成佛矣。”
眯着眼看了看远处攻城的战况,李世民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看来就算用上了震天雷,我王师将士们的伤亡也不小,此城如何破之?”
李素眺望着远处的城墙,道:“如今之计,只能硬攻了,毕竟对方有十万守军,若依寻常攻城之法,根本无法撼动城池分毫,幸而用上了震天雷,我军方有几次差点攻破城墙的机会,总的来说算是占了优势,臣相信他们坚持不了两个时辰了……”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道:“子正何以如此肯定?”
李素叹了口气,道:“因为震天雷毕竟是火器,若不计数量地消耗的话,再过两个时辰,就算高丽守敌军心不溃散,城墙也该被炸塌了……”
李世民身躯猛地一震,语气兴奋道:“子正的意思是,所有震天雷集中火力,只攻其一点,城可破矣?”
“臣正是这个意思。”
李世民沉吟片刻,忽然扬声道:“来人,传朕将令,两千掷雷手集结起来,选取东面城墙最薄弱一处,用震天雷掷之,无论数量,无论代价,给朕炸塌它!”
“另,所有将士准备,一旦城墙坍塌,马上冲进去!日落之前,朕要在城中设宴,为三军将士庆功!”
…………
火药一物自现世,用处很大,除了用于战争,也用于很多方面,比如炸山开矿等等,连坚山顽石都可在火药的威力下化为齑粉,更何况一座砖石堆砌的城墙。
有了李素的建议,李世民顿时全然接受,然后迅速调整了战术。
两千名投掷手马上集结于东面城墙下,选了一块已被刚才一轮轮轰炸炸出一条小裂缝的城墙,点燃了震天雷的引线,对准那个点疯狂地投掷过去。
面对唐军突然改变的战术,高惠真经过一段短暂的愕然,在看到东面城墙随着震天雷的轰炸而不停迸散碎裂的砖墙后,高惠真悚然一惊,伐其一面不如攻其一点,他终于明白唐军的用意了,然后大惊失色,疯了似的嘶吼着所有弓箭手往城墙下射箭,城头仅剩的十几架抛石车也不停地将硕大的石块抛向唐军两千余名掷雷手。
战况瞬间变得愈发激烈残酷起来。
双方皆悍不畏死,以命搏命,在持续不断的拉锯中,东面城墙的那一丝裂缝被炸得越裂越大,最后生生被震天雷撕开了一道半丈长的大口子。
守城将士愈发疯狂了,随着口子被越撕越大,守军也越来越不计代价,有的甚至疯狂地自己跳进那道口子里,试图用血肉之躯将那道口子填平。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然后,无数守城将士活生生地跳了进去,用一种近似于献祭的方式,来换取城池和整个高句丽的生机。
无法形容的惨烈与残酷,人命此时已不是人命,而是一捧土,一袋沙,一块砖,城破在即的时刻,他们只能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城池的生机。
李素远远看着城头这惨烈的一幕,不由扭过头闭上眼,他无法再看下去,他知道,造成这一幕惨烈残酷画面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正因为自己的一个建议,城墙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才会让这么多活生生的生命去填那道口子,尽管那些生命是敌人,可李素还是不忍直视这幅画面。
不停地告诉自己,提醒自己,这是战争,战争只能你死我活,就算没有自己的建议,这座辽东城终归还是会被攻破,城里的守军无一幸免,会被全部屠戮,而自己的建议终究还是减少了伤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功德。
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之后,李素的心情终于好受了一些,这个时候,城头的战况也有了进展。
血肉之躯终归无法与火器抗衡,无数人命填补的口子,终于还是被不停倾泻的震天雷越撕越大,一个时辰后,原本已经撕开的口子经过一阵狂轰滥炸后,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轰然声,东面城墙口子的上方砖石如骤雨般塌落,将那些填补在口子里的守军身躯全部淹没,而那道被震天雷硬生生撕开的口子,终于坍塌成了一片如山丘般的小坡。
远处观战的李世民兴奋得脸孔涨红了,指着那片小坡颤声道:“城破矣!擂鼓!给朕冲进去!”
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将隆隆的鼓声盖过,旌旗如卷,人马嘶鸣,辽东城的东面城墙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岸一般,一股无可抵挡的黑色洪流迅速涌进了那道口子里。
贞观十九年二月初四,辽东城被唐军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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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破了,自从那道口子被撕开后,辽东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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