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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深夜,长安城东市,王直居所。
宾客已散,连开十日的酒宴,王直的小院里已是一片狼藉,很显然,上门的宾客素质都不太高,白吃白喝不说,把主人的院子弄得仿佛一群山贼刚刚光临过似的。
王直也不介意,这几年混出的“小孟尝”的雅号不是白叫的,从当年李素让他发展长安势力开始,王直便每天都过着这种呼朋唤友吃吃喝喝的日子,对他来说,革命就是请客吃饭。
小院后面还有一个小凉亭。
李素便坐在凉亭里,一边赏着亭外的雨打芭蕉,一边独斟独饮,颇得雅趣。
良久,王直将前院的事料理完毕,不快不慢走进了凉亭,给自己斟了一满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太子果真会在今夜发动?”王直有些不安地问道。
李素脸色平静,端杯浅啜:“不出意外的话,太子应该已经发动了,你没发现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吗?特别适合造反……以及下葬。”(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六章 先抑后扬
王直一直不明白,为何李素这么肯定李承乾必然今晚动手,对他来说,只要不太倒霉,每一天都是黄道吉日,今晚大雨连绵,天空隐隐雷声隆隆,实在看不出这样的夜晚到底哪里适合造反。
幸好王直的性格有个优点,不懂的东西绝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兴趣,不懂就是不懂,不懂的东西就抛诸脑后,让它随风飘散,这样的性格如果求学的话,一定会被先生活活打死,但做人的话,会比一般人活得简单快乐。
“我手下的弟兄都安排好了,他们散落长安城各处,只等你一声令下,既然太子即将发动,咱们该怎么做?”王直严肃地道。
“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乱动……”
“啊?”
李素笑了:“乱说的,你忘记这句话,对了,你今年也二十了,到现在还没娶婆姨,你爹为何没把你活活打死?”
王直:“…………”
我好不容易参与了一次国家大事,你现在却跟我聊娶婆姨?
“……我娶不娶婆姨跟太子造反有关系吗?”
“毫无关系,但跟你王家香火有关系,你大哥成亲好几年了,一天被你大嫂打三顿偶尔还加顿宵夜,你爹娘估摸已指望不上他生娃了,而你到现在还没成亲,更要命的是,到现在你还没有丝毫发情思春的迹象,我若是你爹,恐怕早已把你这不孝子打残废了……”
王直不高兴了:“占便宜是吧?”
“咋不识好赖人咧?明明是在关心你……,你不会还在打算娶当年从东市救下的那个胡女吧?”
王直眼睛一眯:“你也不赞同我娶她?”
李素笑道:“我赞不赞同没意义,关键是你爹娘赞不赞同,那个胡女在东阳府上住了好几年了,东阳说她很懂事很本分,是个值得娶的姑娘,可惜咱们关中人从来没有娶胡女当正妻的说法,你爹娘肯定不答应,对吧?”
王直脸一抽,苦恼地双手捂头,叹道:“所以我现在连村子都不敢回了,我爹天天念叨着要揍死我……”
李素鄙夷地瞥他一眼:“真想娶她,总归能想出办法的,想不出办法是因为你蠢。”
王直两眼一亮:“你有办法?”
“有。”
“有办法你不早说!”王直不喜反怒。
“你又没问我……”
王直服气了:“李素,李大爷,求您赐教,助我脱离苦海……”
“听说过‘先抑后扬’这四个字么?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肯定没听说过,先抑后扬的意思是,先给你爹娘来个巨大的打击,最好是让他们绝望的那种,然后在绝望中再给他们一个小小的希望,人在绝望时,小小的希望会被无限放大,你和那个胡女的事自然顺理成章了。”
王直傻眼:“……能说得直白点吗?你知道的,我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现在你跟我说的什么先抑后扬,什么绝望希望,我实在……”
李素叹了口气,道:“也就是你们兄弟了,我才有足够的耐心,换了别人我早一巴掌乎过去……听着,你找机会回次家,告诉你爹娘,就说你给自己取了个表字,姓王,名直,字‘不直’,以后跟别人介绍就说自己是王直王不直……”
“啥意思?”王直茫然道:“我到底直还是不直?”
“这个要看你个人的喜好了,我话里的意思就是,你跟你爹娘说,你忽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了,特别妖娆的那种男人,毕竟这几年你在长安城厮混,里里外外交道的都是官员武侯,那些贵人喜好风雅,尤喜男风,久而久之,你被带坏了,所以决定娶个男人回家,除了不能生孩子,别的地方无可挑剔,外面贤良淑德,床上香暖紧凑,王家得此贤媳,实在可喜可贺……”
王直:“…………”
“你说,你爹娘得知这个好消息,会高兴成啥样?”
“……会给我办丧事,白发人送黑发人。”王直咬牙道。
李素点头:“你看,你如果说娶个男人回家,你爹娘绝望了吧?这个时候你一顿揍是免不了的,说不定你大嫂都会亲自出手,然后便是全家人的哭天抢地,苦苦哀求你浪子回头,这时你再适时提出这世上你只钟意一位女子,就是那个胡女,若不能娶她,情愿一辈子跟男人过了,你说你爹娘会不会妥协?”
王直原本以为李素在消遣他,正积了一肚子火气,此刻眼睛却忽然一亮,接着陷入了沉思。
李素淡然一笑,不再说话,端杯自饮。
“似乎……是个好办法,爹娘再看不上胡女,总比娶个男人回家好吧?反正就这两个选择,矮子里面拔高个儿,不答应都不成,好办法!回家我就办!”王直忽然高兴起来了。
李素敲了敲桌子:“说正事,怎么扯到你娶男人上面去了?真是不着调。”
“……这事是你先扯起来好吧?”抬头看看天色,王直道:“按你的说法,太子如果今晚发动,定会选在子时左右,现在快子时了,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李素道:“现在重要的是让陛下知道太子今晚必反,然后马上布置城内城外守军迅速剿灭,我与魏王手中无兵,就算有兵马也不敢乱来,所以我们只需要做一点辅助的事情便可以了。”
“怎样辅助?”
李素笑道:“在太子发动之前咱们先闹出动静,让陛下有了戒备,剩下的,便看朝廷如何调动兵马扑灭叛乱。”
王直皱眉:“不会让我的手下弟兄跟太子的反军去厮杀吧?老实说,我手下那些货色打听个消息,或是小偷小摸是行家,让他们跟朝廷精锐面对面厮杀,恐怕……”
“谁说要跟反军厮杀了?你手下那些人我还不清楚?根本不是那块料,不过有件事还必须得让你的手下去办……”
王直精神振奋道:“说吧,手下弟兄早等着了。”
“长安城里找间不顺眼的屋子,然后放把火……”
王直脸颊抽搐了几下:“就是说,我要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李素笑眯眯地道:“杀人的事自有别人去做,我们纯洁点,不杀人,只放火。”
王直毕竟不算太笨,马上道:“城中火起,各卫守军自然会警惕,然后逐级上报,而这个时候太子的命令已发出去了,根本无法叫停,只待反军发动,已有了警惕防备的守军便轻松将他们剿灭,对不对?”
“你好聪明,比你大哥聪明多了,此处至少省了我二十句以上的解释,甚善!”李素由衷地夸道。
王直嘿嘿一笑,然后道:“现在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长安城里哪间房子让你最看不顺眼?”
“太极宫……”李素话刚出口,王直的脸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于是李素只好无奈改口:“……再不顺眼也得老实看着,对吧?所以,只好退而求次,你觉不觉得四方馆跟整个长安城的建筑风格很不搭?”
“四方馆?”王直咂摸片刻,然后悚然一惊:“禄东赞?他怎么得罪你了?”
“他没得罪我啊。”
“那你为何烧他的屋子?”
“你别搞错了,四方馆是大唐的屋子,不是他的,屋子起火了,傻子都知道跑出来,禄东赞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也知道,你就不必为他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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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村。
深夜子时,太平村不太平了。
一阵阵激烈的狗吠声在村子各处此起彼伏,对一向平静的太平村来说,这是非常反常的现象,于是很快家家户户亮了灯,各家青壮汉子们纷纷抄起农具走出家门,几家几户的汉子们一聚头,互相询问了几句,便聚在一起朝外走,没过多久,村里迅速凑成了二三十人的队伍,举着火把挨家挨户敲门。
王桩也在人群中,他是村里最精壮的汉子,而且还挂着校尉的军职,当初也立过赫赫军功,都说太平村有灵气,不但出了李素这样的显赫人物,连发小王家兄弟如今都混得人模人样的。
混杂在人群里,听着各家汇总起来的消息,王桩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很快,村民打听出来的消息证实了王桩的担忧。
村里进了百来号贼人,进村后直扑李素家,但是李家不知何时已人去屋空,贼人扑了空很不甘心,于是村民倒了霉,好几户人家被贼人破门而入,一通严刑拷打,史家老二甚至被贼人一刀杀了。
村民不是视死如归的烈士,终于有人承受不住拷打,提供了一些消息,大抵关于李道正一家转移的方向路线之类的,而那伙贼人得到准确的路线之后马上朝前追去,半个时辰前便离开了村子。
村民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而王桩的面色却刷地苍白了。
李素这些日子忙的事情,王桩大致了解,李素瞒谁也不会瞒王家兄弟,更何况王直这些天也是行色匆匆,为李素前后奔忙,王桩自然全看在眼里,他知道李素在筹备一件大事,一件跟整个大唐社稷有关系的大事,这件事很难,也很艰险,做得不好便是满门被斩的下场。
王桩早就向李素提出过帮忙,而李素却严词拒绝了,没别的原因,因为王桩娶了婆姨,有了家室,不能牵累他,而且王桩只懂打打杀杀,这件事他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李素将家人转移的事情王桩也知道,他甚至一度觉得李素谨慎过头了,然而今晚发生的一切终于令王桩非常直观地感觉到,李素的先见之明多么的可怕。(未完待续。)
第六百七十七章 有所必为
贼人果然来了太平村,而且目标非常明确,他们要的便是李素全家的性命。
王桩这一刻不由替李素庆幸,同时也更钦佩李素的算计,他发现自己确实比不上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除了一身蛮力以外,自己样样都不如李素。
李素似乎能够很轻易的算到每一件事,而且每次都能算对,比如这一次,王桩觉得不以为然的事情,李素却料到了,而且事先已做了准备。
然而,李素终究是凡人,他也有犯错的时候。
敌人心狠手辣的程度比李素预料的要严重得多,在明知家人已转移的情况下居然不依不饶,还真被他们打听出了下落。
今晚李素夜宿长安城里,自然不清楚太平村发生的这一切,可是王桩却急了。
李素的老爹和妻子都被转移到一个很安全很隐秘的地方,可是如果贼人果真发现了线索,一路追击下去,很难说李家的人不会被发现,一旦发现,李家全完了。
百密一疏,遗恨终生。
王桩不想看到李素的余生活在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中,他眼里的李素是快乐的,淡然的,这样的李素才是最顺眼的。
“贼人走多久了?”王桩揪过一名村民,厉声问道。
村民一愣,显然此刻睚眦欲裂的王桩很吓人,完全不复平日憨厚老实的形象,村民被吓到了。
“快说!发啥愣!”
村民下意识朝前一指:“半个时辰了,朝那里去的。”
王桩的心一沉,他是李素的兄弟,他知道李家人转移的方向和地点,村民指的那个方向,正是李道正他们转移的路线,贼人没走错路。
王桩越想越担忧,咬了咬牙,扭头便往家里跑。
王家这几年日子越过越好,老大王桩有香水作坊的份子,每年往家里搬的钱都是用牛车载的,儿子争气,王家也算在村里抖起来了,良田买了上百亩,房子也扩建了,从里到外亮堂,王家成了太平村里除李家之外最显赫的大户。
王桩匆匆跑进院子,妻子王周氏正披衣而出,道:“村里狗叫得厉害,出啥事了?”
王桩头也不回,径自朝东边厢房跑去,嘴里道:“贼人进村了,百来号人,冲着李素家去的,李家都藏起来了,但贼人还是问出了下落,恐怕情势不妙,我得去给李叔帮把手……”
王周氏一呆:“帮把手啥意思?”
“就是帮把手!”王桩瓮声瓮气道,嘴里说着话,人已进了厢房,很快从厢房里拎出一柄泛着锈光的陌刀。
这柄刀有年月了,还是李素当初赴任西州时在路上临时给王桩打造的,西州守卫战,这柄陌刀跟随王桩出生入死,饱饮敌血,归乡后这柄刀便被王桩藏了起来,毕竟这年月民间私藏陌刀不大不小也是一桩罪过。
见王桩拎出陌刀,王周氏吓了一跳,接着脸色变得难看了。
“你拿刀啥意思?你想做什么?”王周氏的声音有些尖利。
“救李叔和李素他婆姨的命。”王桩的回答很简洁。
“不许去!”王周氏发威了,死死拽着王桩的衣裳,怒道:“百来号贼人,你一个人去送死么?你也是有家有婆姨的人,怎么不顾一下家里,反倒去救外人的婆姨。”
王桩认真地道:“李素不是外人,他是我兄弟,我和老二的命都是他救的。”
“那也不行!你是家里的顶梁柱,你有了三长两短,王家咋办?我咋办?”
“兄弟有难我若不救,哪里有脸面活着?我若死了,家里还有老二,王家断不了后!”王桩的语气渐渐重了。
王周氏气坏了:“王桩,你今日若敢走出家门一步,信不信我把你揍到半年动弹不得?你这点本事连你婆姨都打不过,凭什么救别人?”
“给我让开!男人的事,妇道人家懂个屁!”王桩头一次发脾气了。
“不让!李素给了你什么好处?一次又一次让你为他流血拼命,你被他灌了**汤了,自己家里爹娘婆姨都不顾了么?”王周氏死死拽着王桩的衣裳,寸步不让。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王周氏脸上,王周氏白净的脸庞很快浮起五道指印。
王桩神情阴沉地瞪着她,一字一字认真地道:“我再说一次,我和老二的命是他救的,他是我兄弟!平日你对我打也好,骂也好,只因你是我的婆姨,我敬你,让你,但今日,你若再敢阻拦,我便休了你!”
王周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前的男人仍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可是她却觉得无比陌生,仿若初识。
“你……你说什么?”
王桩瞪着她,眼眶已发红,语气却依旧坚定:“我说,你若拦我,我便休了你,听清了吗?”
王周氏呆住,王桩狠狠一扯被她拽住的衣角,拎起陌刀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大丈夫生于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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