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笑道:“兵法云:‘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乱动’,就是这个道理,小子也是拾前人牙慧罢了。”
李绩笑声顿敛,皱眉道:“‘敌若动,我乱动’是哪本兵法书上写的?简直狗屁不通,小子你胡说八道便罢,莫扯什么兵法,小心老夫抽你。”
李素眨眼:“或许是《孙子兵法番外篇》?小子也记不太清了。”
…………
当日晚间,并州两万兵马忽然拔营,向晋阳方向推进,推进二十里后,大军扎下营盘,营盘扎于开阔平原地带,同时,一支约莫五千人的兵马奉命离营,在深沉的夜色中飞驰而去,这支兵马去往何方,执行什么命令,连营中将领都不清楚。
第二天,晋阳城四周仿佛一个被点爆的火药桶,乱象愈演愈烈。四个方向皆有乱民从山上忽然冒出来,对山下的某个村庄屠掠一番,不同的是,这次屠掠过后,好几支乱民似乎很有默契地在某个地方汇合,两支,三支,四支乱民队伍合为一支,然后飞快窜入山林内不知所踪。
很有意思的变化,李素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了,果然,两万并州兵马对幕后之人形成了一定的震慑和干扰,他们已渐渐没了安全感,于是主动调整了策略,化零为整,将小支的乱民整合起来,拧结成一股大的势力,用以应对并州兵马。
策略是没错的,及时的,换了李素是那幕后之人,或许他也会选择这么干,可惜的是,他们猜错了李素调兵的目的。
李素调兵不是为了剿灭乱民,说实话,尽管明知平乱是自己的职责,可李素终究是草根出身,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对乱民动刀,乱民其实都是愚民,他们的命运是身不由己的,在这人人自危的大灾之年,谁给一口吃食他们就跟谁走,盲从的人总归是愚昧的,可愚昧并不是一个人该死的理由,该死的是那些愚昧他们的人。
调兵是为了震慑,为了让对方自乱阵脚,并州兵马到来的第二天,就出现了各小支乱民合为一大支的现象,对李素来说,这是对方自乱阵脚的先兆,是个不错的兆头。
…………
“子正兄,自从并州兵马来到晋阳以后,我看你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觉得踏实了,没人敢害咱们了?”李治仍旧每天围着李素转,明明是王爷的高贵身份,却偏偏有一颗小跟班的心。
李素叹了口气,小屁孩似乎有点悲观啊,千里迢迢跑到晋阳来出差,脑子里想的不是怎样把事情办好,而是怎样保命,难怪后来连自己的老婆都搞不定,硬生生成就了一位女皇……
“殿下,我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不是因为并州兵马,而是因为……我笑起来很好看,所以应该多笑一笑,会笑的男人,运气通常不会太差的,因为丑男人是没心情笑的,所以他们又丑又倒霉……殿下,你也不丑啊,来,笑一个。”
李治:“…………”
早已习惯了李素的风格后,李治还是很给面子的挤出一个笑脸,比哭还难看的那种。
“子正兄,我其实知道,你对晋阳的乱象已有了计较,对不对?那该死的幕后之人你恐怕已猜得大概差不离了吧?”
“那么容易猜到,别人还怎么跟你愉快玩下去?说实话,幕后之人是谁我真没猜到,目前我唯一的结论就是,可以肯定,那个幕后之人……”
“怎样?”李治急不可待地问道。
李素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可以肯定,那个幕后之人……一定是个坏人!”
李治瞠目结舌:“…………”
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这句废话的套路……
“殿下,你说,幕后之人是坏人吗?”
“……是。”
“所以,我的结论很正确,对不对?”
“……对。”
李素笑抚李治的狗头,露出了欣慰之色。
这种欺负小孩子后满满的变态快感是肿么回事?
接下来几天,李素反而清静下来了。清静下来的他却一反常态,没有像往常那样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而是钻进了晋阳县衙办公的二堂,没事翻阅起晋阳县志,更奇怪的是,李素居然表现出对晋阳县志饶有兴致的样子,厚积盈尺的县志一本一本的翻阅,每一本每一句话都看得很用心。
李治被李素的表现吓坏了,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李素,这是被鬼上了身的李素!他认识的李素怎么可能这么勤奋。
吓坏了的李治急忙叫来了方老五,指着书房里认真看书的李素,然后告诉他,你们家侯爷已经连看了三天书没挪窝了,方老五也吓坏了,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侯爷,侯爷不应该这么勤奋……
看书啊,多么稀奇的事,侯爷府上内院确实有书房,书房里确实也有书,可李家人都清楚,侯爷的书房充其量就是摆个样子的,证明自己是个读书人的摆设,实际上李家书房里的书侯爷一本都没看过,连翻一下的兴趣都没有,任由那些书摆在架子上被虫蛀,蛀坏了再去东市买几本继续摆着。
如今赫然看到侯爷居然在看书,而且一看就是三天没挪地方,方老五也吓到了,这是被鬼上了身的侯爷啊!
就在李治犹豫要不要请大夫给李素瞧瞧时,李素终于搁下手里的晋阳县志,打着呵欠伸着懒腰走出了屋子。
门口,李治而方老五一脸呆滞地看着他,李治嘴唇蠕动几下,刚准备说话,被李素打断。
“别说,也别问,累死我了,我先睡觉,睡到自然醒,谁叫跟谁翻脸,就酱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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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五千多字大章……嗯嗯,就酱紫……(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章 打破平衡
县志这东西每个县都有,这是历朝历代编史的重要资料,每个县衙都有专门的书吏负责编撰,妥善保存。
李素这几天看的也是这个东西,有关晋阳历史上发生的一切,从魏晋到当朝,每年地方上发生的大事件皆有记载,这些记载都是最真实的,可信度很高。
一闭关就是三天,发了癔症似的昏昏噩噩,出了屋子都有点魂不守舍,典型的鬼上身症状,难怪李治和方老五等人惊慌失措。
李素没理会众人的担忧,回房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舒爽,一睡就是一整天,中间方老五端了饭菜过来,见李素睡得熟也没敢叫醒,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就在李治和方老五拿定主意打算请大夫时,李素这才伸着懒腰,一脸神清气爽的出了房门。
守在门外的李治和方老五高兴坏了,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上前正要问候,却见李素抬头望天,一脸疑惑兼纠结。
“怎么天黑了?醒得不是时候啊,生物钟乱了……”李素喃喃自语:“要不,回去再睡一觉?”
说睡就睡,扔下门口两位正酝酿情绪准备煽情的家伙,李素转身又往屋里走去,显然打算继续大睡一场。
“慢着!子正兄,再睡就死了,您先一刀剁了我再睡!”李治急坏了,一把拽住李素的衣袖。
“谁死了?”李素神色不善的瞪着小屁孩,王爷咋了?乱说话照抽,不信你以后当了皇帝还会报复我。
李治陪笑,拽着衣袖的手却丝毫不松。
“我死了,您再睡我就急死了,真的……晋阳如今烈火烹油,情势迫在眉睫,您选择在这个时候关上房门看书睡觉,是不是……呃,子正兄,我知道你必有了计较,咱们一起从长安出来的,有啥计较你好歹先跟我说一声,让我心里有个底才是啊。”
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一脸萌萌的哀求之色,眉眼间依稀跟小兕子有几分相似,可爱得不要不要的。
李素指了指天,道:“天黑了,所谓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此时已是‘息’的时候……”
“你大白天已息过了,实在不行,好歹留句话再息啊!”李治急了。
李素叹了口气,看来睡不成了。
招手唤过李治,李素笑着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想想,如果你是那幕后之人,当朝廷已遣重兵压境,自己以前的部署谋划全部打乱,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
李治毫不犹豫地道:“投降朝廷,不能再执迷不悟,投降才是唯一的出路!”
李素:“…………”
愿望不错,三观也正得不能再正,而且很耳熟,典型的警察与绑匪对峙的语气,可惜代入感不强,太过理想化了,反正李素不觉得幕后之人会做这种选择,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跟朝廷已是水火不容了,断没有回头路可走,投降了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就算失败也得硬着头皮撑到亲眼见到失败的那天,然后再悲壮切腹抹脖子。
“殿下你这么说,咱们没法聊啊……”李素叹了口气道。
沉吟片刻,又朝方老五招了招手,李素凑在他耳边如此如此吩咐了一番,方老五一脸疑惑之色,抬头看了看李素严肃的神情,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子正兄,子正兄,你跟他说了什么?快告诉我!”李治更急了,留给他的悬念一桩接一桩,小屁孩已有被逼疯的倾向。
“没什么,叫他出去给我买宵夜。”李素淡淡扔下一句便回房了。
“……你骗我!子正兄快说,快说!”小屁孩一路追进了屋内。
“哎,殿下,身上还有值钱的物事没?我继续给你说三国演义如何?嗯,写欠条也行……”
“好啊好啊好啊……”李治立马将正事抛到九霄云外,非常开心地点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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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李绩是长辈,也是领兵多年斗争经验丰富的老狐狸,他既然来了晋阳,晋阳之乱该由他来处置更妥当。
可李绩的态度很奇怪,他只负责统领两万并州兵马,对晋阳的事从来不插嘴,哪怕被李素吊胃口憋得不行了的李治主动跑去请益求教,也被他哼哼哈哈地敷衍过去,一副我只是来打酱油的作派,气得李治每次悻悻而归,第二天又贱兮兮地跑去继续求教。
碰钉子的次数多了,李治自己不觉得,冷眼旁观的李素却看明白了。
他看出来李绩并不打算参与此事,或者说,他应该秘密领了什么旨意,任由李素和李治二人折腾,他却三缄其口,不发一语,李素相信,就算自己和李治面前有个大坑,李绩也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头栽进去,他顶多站在坑外保驾护航,不让别人埋土,会不会幸灾乐祸的笑则要看他的人品了。
李素看懂了,所以也没有自讨没趣去求教什么,每天和李绩同住在县衙内,聊天的内容基本都是吃吃喝喝还有天气,绝口不提正事。
不得不说,跟李绩聊天的感觉很不错,李绩读过的书不少,至少比李素多,李素提起任何话题他都能非常完美地接过来,然后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搞得李素很没面子,后来李素不得不拿出后世的一些新奇话题,比如自由落体,比如圆周率,比如大唐之外有个到处都是野人土著的新大陆,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等等,这才换来李绩的目瞪口呆,一脸老蠢老萌的表情,令李素很有成就感。
“说话又是晌午了……”县衙庭院里的李绩打了个呵欠,一脸百无聊赖地瞥了李素一眼,哼哼道:“小娃子胡说八道了一上午,什么新大陆,什么咱们站在大圆球上,老夫情当听了故事,现在故事听完了,又到了吃饭的光景,下午怎么说?咱们继续坐这里胡说八道?”
李素笑道:“伯伯您若愿意听,小子这里还有一肚子的胡说八道等着您,您信也好,不信也好,就当打发时间了。”
李绩哈哈一笑:“好个小混帐,把老夫当孩子哄了?说说正事,晋阳这么个光景,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老夫这两万兵马驻扎城外,每天人吃马嚼的,可不是小数目,军中司粮官昨日来报,营中粮草只够大军十日所用,你和晋王殿下耗得起,老夫可耗不起了。”
李素眨眼:“小子一筹莫展,这不正等着李伯伯赐教吗?”
李绩怒道:“滚远!滑不溜手的小混帐,等老夫抽你呢?老夫只负责领军驰援平乱,余者一概不理,你若有章程赶紧动起来,若没有章程可别怪老夫心狠,明日便拔营回并州了。”
李素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道:“李伯伯,小子其实也在等,您领军多年,慧眼如炬,想必也看出来了,晋阳如今的情势不妙,幕后之人与朝廷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小子这几日想尽办法打破这个平衡,无奈破除不了,所以小子在等,等对方先把平衡打破,并州兵马可不能走,您这一走,晋阳的情势只能是敌进我退了……”
李绩嗤地一声,道:“平衡那么容易打破,陛下也不会把你遣来晋阳了,单纯杀乱民谁不会?大军到处,令旗一挥,挡我铁蹄者死,最难的便是眼下敌暗我明,杀又杀不得的景况,所以陛下和三省宰相才合计把你派来处置,这事派德高望重的老臣来不合适,容易激起对方警觉,闹起更大的民乱,长安城年轻一辈里,数来数去也就你最精滑,谁都占不了你的便宜,太子得罪你你都敢指使游侠儿东宫门前杀人报复,杀了人以后还能堵得太子不敢声张,面子里子赚得足足的,晋阳这事挑你来干没错,朝廷肯定吃不了亏……”
李素吓得冷汗直冒:“李伯伯您别乱说,什么东宫杀人,小子完全不懂……”
李绩冷笑:“敢做不敢当吗?还真是油滑到家了,你干的那点事,长安城这些叔叔伯伯们谁心里不清楚?当我们都瞎吗?来了晋阳反倒蔫了,一肚子坏水哪里去了?你到底在谋算什么?”
李素飞快眨眼,嗯,东宫杀人什么的,真的听不懂,但晋阳的事可以说说。
“李伯伯耐心再等等,两日内必有分晓,眼下这等情势,幕后那个见不得人的人也该出手了,他一出手,平衡必破,晋阳乱局可解矣。”
李绩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老夫本打算提醒你的,但你既然胸有成竹,老夫也就不说什么了,且看你如何拨正乱局吧,并州两万兵马随时可为你驱使。”
“小子多谢李伯伯。”
“别谢老夫,老夫也是奉旨而为,况且……”李绩说着仔细端详了他一番,道:“况且,老夫见你的模样挺投缘的,说不出原因,就拿你当了亲子侄对待,你的事,老夫不会慢待。”
二人正说着话,县衙门外忽然踉跄跑进来一个人,此人却是李家的部曲老兵,满头冒汗神色慌张,脸色有些发白,见了李素二人顾不得行礼,急声道:“禀侯爷,大事不好了!咱们从晋州带来的五千石粮食被人放了火,此刻火势大起,无法扑灭,侯爷快去城外看看吧?”
李素和李绩同时愣住,紧接着,李素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扭头看着李绩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李伯伯,对方果然先动手了,晋阳乱局可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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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一更……
又P又S:感觉好久没说过上面那四个字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章 鸿门烤宴
大火冲天,城外囤粮的平地上一片忙乱,禁卫们气急败坏扑着火,夹杂着不少百姓无助的哭喊,浓浓的黑烟直冲云上,晴朗的天空渐渐被一片黑雾笼罩。
李素李治等人匆匆赶到城外,看着眼前这一幕乱象,神情却各异。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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