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思广益啊,你们说,弄个什么动静出来才最解恨?”李素试图让古代人享受一下何谓民主自由。
“放火烧山!一人一把刀,趁乱冲进去见人就砍!”房老二第一个发言,表情扭曲狰狞,边说边兴奋得哆嗦,很丧心病狂的变态模样。
“嘶……”众纨绔齐吸凉气,同时望向房老二。
李素若有深意地瞥他一眼。
嗯,这里面恐怕有事。
“好主意!”李素表态赞同,房老二见李素表态,不由愈发兴奋。
“真的吗?大家一起杀进去好不好?”
“好!”李素朝程处默努了努下巴,道:“给房公子发把刀,既然是他先提议的,自然由他第一个冲进去,我们在寺门外为房公子掠阵助威如何?”
“李兄斯言甚善!”众纨绔再次异口同声赞同,表情都是非常统一的没节操。
房老二直接蔫了,叹了口气道:“我听李兄的……”
李素这才道:“好,既然听我的,就必须从一而终,程兄,烦请你叫人弄十几套道袍来,道士穿的那种。”
“打和尚弄道袍做甚?”程处默不解地道。
李素叹道:“因为从古至今,有胆子打和尚的,只有道士了。”
程处默和众纨绔沉默片刻,接着露出恍然之色,随即换上一片崇拜的表情。
“然后。找个人在附近农庄里请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农家汉子,记住,一定要身强力壮,满脸横肉直哆嗦的那种。让他们换上道袍,先在寺门放火,再冲进去。见和尚就揍,只要不出人命,怎样揍都没关系,你们在会昌寺露过脸,会被和尚认出来,我没关系,可以带他们进去,若发生意外,我还可以临机专断决定去留。最后我再问一句,此事闹大了,背黑锅的人选有没有?”
程处默一拍胸脯道:“我来!只要出了这口恶气,再被我爹揍一顿也认了!”
话音落,引来众人纷纷赞颂其无私作死的奉献精神。
“好,战事布置完毕,诸兄各自备战!”李素下达了最终的作战命令,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
一个时辰后。十余名大汉笔直站在李素面前,身后堆着十几件道袍。
大汉是程家的部曲从附近农庄雇来的。道袍是从附近另一座山头的道观里搜罗而来的,纨绔们只要认真做起事来,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而且能量很大。
李素叹着气,默默穿上了道袍,他本来不想带这个头。只是一群大汉冲进寺庙打砸抢,若没人带头的话,情况无法控制,真伤了人命就不好收拾了,李素带队进寺庙就是为了指挥他们进退。把握住这件事的尺度。
大汉们也很痛快的换上了道袍,而且很有敬业精神的各自将头发重新梳理了一遍,将发髻往上挽成道髻,再披上道袍,众人摇身一变,从满脸横肉的农户汉子变成了满脸横肉的恶道士。
叮嘱了大汉们一切行动听指挥后,李素大手一挥,下达了进攻命令,而纨绔们则跑到寺门外的树林里躲了起来,面带红光兴奋地注视着李素大杀四方。
“冲!”李素一马当先朝寺门杀去,后面十余名恶道士紧紧跟随。
行动很迅速,程家部曲从农庄挑这些汉子约莫还是费了点心思的,里面甚至可能有卸甲归田的府兵,大家根本没有多余的废话,李素一下令,众人便一声不吭地朝会昌寺冲去。
领着大汉们冲到寺门前时,李素忽然停顿了一下,脑海里闪现房家老二那诡异莫名的兴奋笑容,可是还没等他决定进退,一名大汉从他身后冒出来,猛地一脚踹开了寺门,瞋目暴喝:“无量天尊,秃驴受死!”
这一声喊,终于将事件引爆,李素再也无法遏止。
寺门内,几名小沙弥拎着扫帚不急不忙的打扫着庭院内的枯叶,正中的大雄宝殿内传来阵阵诵经梵唱。
众人踹破寺门,发出巨大的声响,扫地的沙弥们愣住了,李素也愣了一下,短暂的犹豫过后,李素指了指大雄宝殿,道:“无量那个天尊!冲进去,里面秃驴多,见一个揍一个!”
大汉们轰然应了,气势汹汹如风卷残云,朝大雄宝殿冲杀而去。
李素则倚在被踹得奄奄一息的破败寺门边,凝目注视着里面的动静,若情势不妙超出掌控,自己也方便拔腿便溜,反正黑锅由程处默背了。
对会昌寺的和尚们来说,今日绝非黄道吉日,至少黄历上应该写了“今日不宜念经,更不宜聚堆念经”。
寺门被踹开时,和尚们正在大雄宝殿开法坛听高僧讲经,殿内烟气萦绕,三丈高的如来金身在氤氲的烟雾里金光闪闪,一名四十多岁的高僧身披袈裟,端坐正中,宝相庄严,翻着经卷逐字讲解佛经要义,底下数十位和尚神情痴迷,如聆仙籁。
美好而庄严的一幕突然被人破坏,殿外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和尚们纷纷回首,见一群穿着道袍的大汉朝殿内冲来,说是穿了道袍,但一个个神情狰狞,满脸横肉,如同盗匪进村,和尚们顿时吓呆了。
“尔等何方凶徒,可知此地是什么……”一位大和尚挺身而出,话还没说完,被便大汉一拳放倒。
大殿内彻底乱了套,大汉们如虎入羊群,大杀四方,果然如李素所叮嘱的见一个揍一个,浑然不顾法坛上被惊呆的高僧脸色铁青,浑身直颤。
李素倚在寺门边,听着大殿内和尚们传来的阵阵惨叫声,心虚地叹了口气。
“无量那个天尊,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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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旷世孽缘
李素没有信仰,不信佛也不信道,或者说,他最大的信仰是自己。
遭遇过的困境,经历过的坎坷,得意时的放歌纵酒,失意时的隐忍坚持……活了两辈子,两世祸福得失和人生感悟加起来,足够熬出一碗香喷喷令人潸然尿下的心灵鸡汤。
没有信仰并不意味着不尊重别人的信仰,所以无论哪一世,李素对宗教人士都是很尊敬的,远远的尊敬,不接近,不谬赞,更不诋毁,偶尔见到和尚或道士化缘,也或多或少敬上一点心意,不管化缘的是真和尚或是假和尚,给便给了,聊作种下善因。
李素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打和尚的一天,而且自己还是主谋。
用世俗的话来说,欠下的人情或恩情,终归还得自己还,用佛家的话来说,这是因果,程处默千里驰援是因,今日自己打和尚是果,反过来说,今日打了和尚又给自己种下了恶因,来日不知会遭遇怎样的恶果,循环复循环,因果无穷尽,用道家的话来说……打得好,打死这帮秃驴。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做下,只能认帐。
幸好认帐的人是程处默,今日若事未败露倒也罢了,若然败露,和尚挨了多少打全算在程处默头上。
更值得庆幸的是,会昌寺是一座高僧专门用来讲经布道的寺庙,寺内没有护山门的武僧,更没有传说中的十八罗汉阵之类吓人的东西,寺内全是讲道或听道的文僧,所以穿着道袍的大汉们冲进寺庙后,就像一群色狼进了美女窝,那叫如鱼得水。
大雄宝殿全乱了,柔弱的和尚们被大汉们揍得满地乱爬。哭喊成一团,不时夹杂着大和尚又惊又怒的“孽障”“杂毛”“彼其娘之”的骂声,一时间大殿内哭声骂声惨叫声交织一片,热闹非凡。
“阿弥陀佛,哪里来的道士?朗朗乾坤,没有王法了么?”
“如此凌虐出家人。尔等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吗?”
“虽佛道有别,大家终归都是出家人,何必苦苦相逼!”
“师父快跑,徒儿护您先逃出去,再寻官府为咱们做主!”
李素倚在寺门边,看着和尚们被揍得满地找牙,想想行动前房家老二那张诡异而变态的笑脸,李素越想越不对劲。
整件事的起因,过程。结果,走马灯似的从脑海里一闪而过,李素眉头越皱越紧。
善了个哉的,该不会被人当枪使了吧?
正在琢磨揣测时,一名年轻的和尚扶着一位老和尚,从混乱的人群里杀将出来,踉跄着朝寺门跑去,后面还跟着几个追杀过来的大汉。
李素赶紧从怀里掏出备好的黑布蒙住嘴鼻。标准的神秘杀手打扮。
没办法,打和尚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人认出模样就惹祸了,而且是惹大祸,大理寺少说蹲半年,虽然大理寺牢房环境不错,而且李素专享贵宾待遇,但……那地方能不进还是尽量别进吧。
两个和尚很快跑到寺门前。见门口一位黑布蒙面的男子堵在寺门口看着他们,老和尚仰天长叹:“阿弥陀佛,天欲亡我,贫僧今日怕是躲不过此劫了!”
看到这两个和尚,李素的眼睛眯了起来。
年轻和尚很英俊。面白无须,生得丰神俊秀,一双眼睛明亮而清澈,纯净得像一汪山泉,只不过此刻的他有点狼狈,暗黄色的僧衣破了好几处,一只胳膊软软耷拉着,似乎刚才脱了臼,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却仍咬着牙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搀扶着老和尚。
李素再望向老和尚时,短暂一愣之后,不由大吃一惊。
熟人!
老和尚右边脸颊青肿,眼圈也黑了,比年轻和尚更狼狈,然而李素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想不通啊,玄奘大师怎么会在会昌寺?
呆怔片刻,李素顿时回忆起程处默曾说过,上次来会昌寺进香被寺门外的知客僧拦住,言称里面有高僧讲经说法,所以不接待任何俗客,难道这位高僧就是玄奘大师?
想想也是,人家花了半辈子从天竺取来大乘佛经,独自一人穿行数千里回到大唐长安,为的不就是把这些辛苦取来的真经传播出去么?“高僧”这个词安在玄奘头上,绝对名副其实。
很可惜,这位名垂千古的高僧命不好,为了信仰颠沛奔波半生,后半生功成名就回到长安,本该安享万千信徒顶礼膜拜的风光日子,结果莫名其妙挨了揍……
李素都想为这位老高僧哭一鼻子了。
看着年轻和尚搀扶着玄奘朝他踉跄跑来,李素忍不住心虚地稍微侧了一下身子,此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程处默一帮纨绔果真被人当枪使了。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覆水已难收,该挨揍的都挨了,该跑的……正在跑。
思忖间,玄奘被搀扶着已跑到李素面前,二人颇为惊惧地小心朝他迈了一步,见堵在寺门前的蒙面人并无表示,反而身子微侧,似乎有放他们出去的意思,玄奘和年轻和尚长松了口气。
要说和尚的素质还是很不错的,情急逃命之时也不忘朝李素行一礼表示感谢。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施主日后必有福报,贫僧这里……咦?施主面相有些熟悉啊。”玄奘惊奇地盯住李素的脸。
李素大吃一惊,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都能被你看出来,你眼睛被菩萨开过光吗?
“大师认错人了,此地凶险,速速逃离吧,莫耽搁了。”李素故意压粗了嗓子道。
“咦?声音也很熟悉,施主必是贫僧故旧!”玄奘愈发惊奇地道。
李素快疯了,逃命的紧要关头啊,你还有闲心认故旧,取经把脑子取坏了么?而且……为何刻意改变了声音他也能听出来?
“别多说了,快跑快跑!”李素硬着头皮。继续压粗了嗓音道。
“啊!原来竟是泾阳县侯!”
确定了,这老和尚全身都被菩萨开过光,非常的犀利。
李素大惊,刷的一下扯下了脸上的黑布,气道:“我蒙得如此严实都被你认出来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啊!”
玄奘惊喜之后。很快叹了口气:“果然是李县侯,久违了。贫僧与侯爷有过一路西行的缘分,回到长安后一直渴望与侯爷再晤一面,互研佛法,只是今日相见,竟是此时此景,侯爷,贫僧实不知哪里得罪过你,为何无故凌虐我出家之人?”
李素一脸含冤莫白的表情:“大师你眼睛有毛病吧?你哪只眼看见我凌虐出家人了?我站在寺门口正是为了救你们啊。大师不记得我刚才要你们快跑吗?”
玄奘表情顿时变得犹疑起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揍人揍得正欢实的大汉们,迟疑地道:“你与那些人……”
“完全不识,绝非同伙,大师不可冤我。”李素语气坚决地道。
“此地不宜久留,大师且先随我离开,再做计较。”
不容玄奘多想,李素急忙扶起玄奘。与旁边那位年轻和尚一左一右架着玄奘,匆匆离开会昌寺。
“这位年轻的大师面容俊朗。双目有神,有高僧之相,还未请教……”匆忙逃命中,李素犹不忘客气地问道。
年轻和尚搀扶着玄奘的另一只胳膊,闻言温和地一笑,结果脸上的伤令他痛得微微抽搐了一下。叹了口气,强笑道:“不敢当侯爷‘大师’之称,贫僧是玄奘法师的不记名弟子,专司为法师通译天竺真经之职……”
“哦,很有前途啊。玄奘法师是我大唐硕果仅存的高僧,能为法师通译经文,实为大缘法,大造化,日后必然修成正果,超圣成佛……”李素半真心半虚伪地夸了几句,然后道:“敢问大师法号上下?”
年轻和尚谦逊地道:“侯爷谬赞,愧煞贫僧也,贫僧法号……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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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会昌寺山脚下的小树林里,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房遗爱的脸上,房遗爱吓呆了,捂着脸怔怔望着面色铁青的李素,半天没回过神,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痛。
旁边一众纨绔也吓呆了,包括程处默在内,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李素。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大汉们把会昌寺的和尚全揍过一遍,而且并未败露身份,现在会昌寺的和尚全都将此次事件认定为佛家与道家之争,在这个信仰红火的年代,佛与道因为传教和收信徒,经常有恶性斗殴事件发生,这在大唐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而且这种事连官府都不想插手,两面不讨好的事谁都不愿干。
据说现在会昌寺的和尚们一边疗伤一边叫嚣着要大索长安内外,找出肇事的道观并且报复回去,可以说,程处默与众纨绔的嫌疑基本被排除在外,有了李素的谋划,事情干得没留任何后患。
正在大家互相击掌而庆,甚至商量着要回长安城找家青楼搞个庆功宴时,李素独自一人回来了,干的第一件事却是扇了房遗爱一耳光。
这就令人很想不通了,众纨绔面面相觑,视线全都集中在李素和房遗爱二人身上,试图看出一些端倪究竟。
程处默挠了挠头,忍不住拽了拽李素的袖子,低声道:“兄弟你揍和尚揍昏头了?咋连自己人都揍?”
李素没搭理程处默,只冷冷地盯着房遗爱,森然问道:“房公子,房老二,这里都是自家兄弟,莫说我李素不讲道理,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揍?”
房遗爱原本脸孔气得通红,眉梢不停跳动,显然准备发怒翻脸了,他性子再怎么温软懦弱,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宰相之子,名副其实的官二代,最基本的尊严和傲气还是有的,哪里容得别人当着众多纨绔的面对他如此****?哪怕是长安城素有名望。年纪轻轻便挣得县侯军功的李素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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