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晴当即白他一眼:“去去去,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奴才!”
福禄寿喜立刻委屈道:“我这可一直是记挂着姐姐的……”
说着,觑那群宫女正闹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白绢梅花。
惜晴不好意思的瞟了苏锦翎一眼,夺了玉梅,拉着苏锦翎往人群走去。
瑜妃几乎要被淹没在群情振奋中了,平日她就慈爱温和,而眼下清宁王又成功的撩动了女孩们的芳心,此等形势根本就不是她所能掌控的。只几朵玉梅就让宫里乱成这样,街上还指不定是怎样的交通堵塞呢。
玉梅已被哄抢一空,宫女们正相互比较着谁的花儿更好看。
“来,”瑜妃笑盈盈的在苏锦翎发髻上簪了朵玉梅,又让她转过来端详一番,点头笑道:“还是你戴着好看……”
苏锦翎见瑜妃将自己的那朵送给了她,心里分外过意不去,正要摘下,却被拦住,又攥住她的手站起,故作高声道:“让她们疯去,咱们出去走百病!”
宫女们急忙立刻停止争闹,各自披了厚衣裳,嬉笑着簇拥着二人出门。
福禄寿喜却钻了过来,附在瑜妃耳边低语几句。
瑜妃唇角微弯,似是早已了然。
走出门外,冷风夹着枝头的清雪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凛,瑜妃却当即咳嗽不止。
103雪夜赏灯
惜晴忙抚着她的胸口:“娘娘,要不咱们回去吧?”
瑜妃坚定的摇摇头,喘息良久方哑声道:“平日在宫里闷得太久,这元宵佳节自是要出去走走,不仅能祛百病,没准还能遇到个英俊的少年郎呢……”
一句话把众人都逗乐了。
“我这身子骨也走不了多远,咱们就去问月楼瞧瞧吧。你们……还不把藏的宝贝拿出来?”瑜妃假意正色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笑作一团,纷纷从斗篷里取出小小的灯盏。
样式小巧形态各异的彩灯化作游移在庭院中的萤火,夹杂着女孩们的笑声,清萧寂暗的秋阑宫霎时一派春华旖旎。
瑜妃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唇角似带着一抹慈爱的戏谑。
苏锦翎循着望去,却只见竹林幽寂。
然而又有一片光自身后升起,霎时化作满目通明。
“锦翎,快看!”惜晴扬臂指向夜空。
只见硕大的一朵牡丹花正凌空怒放,周围数朵烟花亦环绕而绽,却不敌它风华万千。
玄苍,你在哪?是不是也在遥望这朵绽放的烟花?
“真美啊!”众皆称赞。
瑜妃收回目光,笑道:“还不赶紧去问月楼?这里的竹子可是把好风景都挡住了……”
一群人急忙拥着瑜妃往前赶,气得惜晴直喊:“慢着点,慢着点,娘娘都快被你们弄散架了……”
又要唤暖轿过来,却被瑜妃拦住:“不用了,走百病走百病,不走这病怎么好?我也是多时没有活动,刚刚走了这两步倒觉得精神了不少?这么着,让她们先去问月楼准备着,你和锦翎陪我在后面慢慢走。只是不知你们两个跟着我这么一个老太婆会不会觉得闷呢?”
“怎么会?”二人异口同声,苏锦翎又道:“娘娘为什么要说自己是老太婆呢?娘娘就是病得久了才显得有些憔悴。待今晚上将病气都归了尘土,明早起来娘娘定是如二八少女一般明艳动人呢……”
瑜妃笑得咳了半天:“这话,也就你说我才信,她们平日都只是哄我的……”
惜晴立刻撅起小嘴:“娘娘实在是太偏心了……”
“都城灯市春头盛,大家小家同节令。姨姨老老领小姑,撺掇梳妆走百病。俗言此夜鬼穴空,百病尽归尘土中。不然今年且多病,臂枯眼暗偏头风。踏穿街头双绣履,胜饮医方二钟水。谁家老妇不出门,折足蹒跚曲房里。今年走健如去年,更乞明年天有缘。蕲州艾叶一寸火,只向他人肉上燃……”宫女们欢快的唱着歌谣跑得远了。
“这群丫头……”
瑜妃又咳了两声,心情却大好,由苏锦翎和惜晴搀扶着,一路虽行得缓慢,却正好赏灯。
宫檐角楼,廊庑亭苑,处处张灯结彩,品目万殊。有嫦娥奔月、钟馗捉鬼、月明度妓、刘海戏蟾传统剧目之属,还有槴子、葡萄、杨梅、柿橘这类趣味横生的小灯,又有鹿、鹤、鱼、虾等画作的走马灯。然而最为惹眼的是琉璃球、云母屏、水晶帘和万眼罗,精巧别致,光芒耀眼。而受宠的妃嫔宫室外多悬着料丝、鱼鲩、彩珠、明角、镂画羊皮、流苏宝带等华贵的灯盏,彰显尊贵。
三人一路走来一路看,只觉光影交错摇曳,令人目眩神迷。
她们出来得似乎晚了些,妃嫔们早已回宫或安寝或玩乐,只有一些小宫女结伴出游,亦多是今年刚入宫的宫人,看什么都新奇。
见了瑜妃,忙要行礼,瑜妃都免了。
她叹了口气:“想当年我入宫的时候也像她们这般年纪,却不想转眼的功夫这宫里的灯竟是看了二十多年了。灯是年年如此,人却……”
“娘娘,”惜晴急忙打断她的话:“您又要说这些了……”
“唉,知道你们不爱听这个,”瑜妃叹了句:“走吧……”
“娘娘,咱们往这边走,奴婢听说琼华苑今年新添了几款新灯……”
瑜妃已从那流苏宝带上收回目光,正准备随惜晴朝琼华苑而去,却是随意往远处一眺,不禁怔住:“那是……”
远远的,有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光辉熠熠,仿佛一座红彤彤的神塔一般悬在天地之间。
“是皇上为璇嫔专门制的‘火树’吧?”瑜妃的笑容有些恍惚。
惜晴垂头不语。
苏锦翎忽然记起此前在雪阳宫时便听人说皇上今年专门命工匠为璇嫔制了盏特别的灯,名为“火树”,就立在栖鸾院内。
有好信的宫人去瞧了,回来说那火树足有二十丈高,燃灯五万盏……
贤妃听说此事时,唇角的笑容亦如瑜妃一般的恍惚。
“这么大的物件摆在那,岂是你说不去看就看不见的?”瑜妃依旧笑着:“走吧,咱们也去瞧个新鲜……”
如石榴般红艳的五万盏绢纱宫灯整整齐齐的码在树上,端的是个热闹喜庆。枝干均用金箔包裹,浮光灿灿,流火莹莹。
贤妃眯着眼睛一直向上看过去,却似望不到树梢,口中喃喃道:“皇上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苏锦翎和惜晴不禁都有些黯然神伤。瑜妃当年也是荣宠一时,去年皇上巡幸归来,又驾幸秋阑宫几次,然而终是再度遗忘了那个绿竹环绕的静寂宫殿。
这个璇嫔,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论样貌不是最出众,论身段不是最窈窕,却是极讨皇上欢心,连一向反对铺张浪费的景元帝也不惜花费重金为她造了这通天火树。人若受宠还能怎样,难道真的能飞到天上去吗?
这火树立在此处已有数日,却只有宫人来往看个热闹,妃嫔则是避而不见,就包括推举菡嫔的如妃也不曾看过一次,瑜妃为什么单单要讨这个伤心呢?
瑜妃忽的脚下一滑,二人连忙扶住。
瑜妃揉着额角,似是自言自语道:“只顾着好奇,倒忘了,这么大的物件,自然要远点看着才好……”
原本心情好好的,都是这火树……
惜晴眼泪汪汪,却是强忍着:“娘娘,咱们去长春桥上走走吧……”
“也好……”
瑜妃的语气有些无力,转身之际又是一个站立不稳。苏锦翎急忙扶住,却惊觉她的手一片冰凉,还在发抖。
“娘娘,咱们还是回去吧……”
瑜妃坚定的摇摇头:“这走百病必须过三桥。再说,咱们还要去问月楼呢……”
苏锦翎看看惜晴,惜晴亦是微微摇头,二人便扶着瑜妃往长春桥而去。
一路上,努力说着话逗瑜妃开心,终令瑜妃展颜一笑。
长春桥上,冷风瑟瑟,然而眼前却是一派流灯明媚。那火树依然惹眼,仿若一颗红宝嵌于夜幕之中。
二人偷瞧瑜妃脸色,但见她神色平静。恰好一朵烟花浮上夜空,惜晴便夸张的欢呼好看。
“还记得我没进宫的时候,家里穷,燃不起烟花,就同邻居到集市上看,却只顾着看那天空烟花朵朵,一不小心摔下台阶,气得他直说我笨。我则心疼那裙子……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裙子的样子,棉布的,蓝底白花,很简单,很素净,还是我进宫以前唯一的一件新裙子。裙子破了个洞,我哭了一夜,心想,这若是跌伤了人还能长好,这裙子可要怎么办才能长成原来的模样呢?”
说着,忍不住自己笑起来,眼角却是亮亮的。
“看我哭成那个样子,他又骂我笨,可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恶狠狠的甩给我一个包裹,打开一看,竟是条崭新的裙子……”
“娘娘……”惜晴小声提示她,顺便瞄了苏锦翎一眼。
瑜妃笑道:“不过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讲起来竟像故事一般……”
苏锦翎知道惜晴是对她有所提防,她一点也不生气。这深宫晦暗,谁能不多留个心眼呢?瑜妃口中的他……这些身居宫闱的女子,怕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曾有一段绮梦吧,不过年深日久,早已褪去了曾经的丽色,只能偶尔于某个孤清的夜晚独自回味,总好过面对漫长的空冷幽寂。
当时当日,谁会知道以后如何?而今日今时,谁又能奈何过去和将来?每一天都似是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当累积起来回望时,却发现自己已走了很远,再也回不去了。
今夜,她们站在长春桥上,共赏繁华,而明年又将会是何等情景呢?玄苍,你能告诉我,未来到底是怎样的?我真的好想看看十年之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盼望老去,只为省去其中诸多的忐忑与悬念,只想安安静静的与他相守在一起……
一点清凉落在脸上,竟是下雪了。
“惜晴,你还记得吗?去年咱们便是在这里赏灯,你还说那些灯每年都是老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娘娘记性真好……”
“今年的灯真不错,想必明年会更好,只是不知明年我是否还能……”
“娘娘……”惜晴嗔怪道:“您又来了……”
“我说什么了?我只不过想说明年把秋阑宫也置办一下,细想来,这些年竟是只赏别处的灯了……”
104君子翩翩
“可不是?”惜晴立刻高兴起来:“等回去就叫他们准备,待到明年元宵节,咱们秋阑宫定要拿花灯堆成一座水晶宫殿!”
瑜妃笑了:“好好好,你去安排……”
惜晴开心极了,那样子好像恨不能立刻就迈入下一个元宵节。
苏锦翎却注意到瑜妃在转身之际叹了口气。
又过了两座桥,便看到远处的问月楼了。
瑜妃走了太多的路,喘息困难,不得不坐在云梦亭里歇息片刻。
惜晴拜托苏锦翎照顾瑜妃,自己顶着愈发大起来的雪跑了出去,却是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擎着把绘墨的纸伞。
“是哪个丫头这么有心?”瑜妃笑道。
“是文定王,”惜晴合拢了伞:“文定王也在问月楼……”
瑜妃神色微怔:“文定王?”
“是啊,文定王领着小郡主在楼上看烟花呢。多日不见,婉儿郡主越来越漂亮了。”
瑜妃微出了会神,唇角忽的一弯:“文定王最近来宫里走动得颇勤呢……”
“王爷经常来雪阳宫陪贤妃娘娘打牌。”
想到几日前听说宇文玄桓又被贤妃赢了头上的发冠,苏锦翎就忍不住想笑。
瑜妃只“哦”了一声,便不再多话。
这工夫,天空又热闹起来。
惜晴忙同苏锦翎扶了瑜妃往问月楼而去。
烟花朵朵,绚丽无边。光线明暗中,一个男子翩然立在楼上,擎着一柄淡墨纸伞,白狐风麾迎风飘摆,卷起雪花纷飞。
“文定王果然好风采!”瑜妃赞了句。
苏锦翎却有片刻失神,因为在目光触及的刹那,她还以为看到了宇文玄苍,可也就在此刻,她忽然想到为什么以前在偶尔看到文定王时会有种熟稔之感。说起来二人倒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文定王为人平和,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对谁都谦和有礼,而宇文玄苍冰冷淡漠,只有私下里才……
烟花欢腾跳跃,几点彩星落在宇文玄桓的眼中,熠熠闪动。
“玄桓参见瑜妃娘娘。”宇文玄桓裣衽为礼,风姿雅逸。
“王爷今日好雅兴……”瑜妃微微一笑。
“府中无趣,婉儿身体又总不好,便带她出来走走……婉儿,还不给瑜妃娘娘请安?”
白狐风麾后面露出个小脑袋,往这边瞧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瑜妃顿觉有趣:“婉儿,快过来,让本宫瞧瞧你长多高了?”
“婉儿平日少来宫中,不大懂规矩,我又疏于管教,让瑜妃娘娘见笑了……”
“哪里哪里?”瑜妃已是蹲下身子,满脸慈爱:“婉儿,让本宫抱抱?”
在宇文玄桓的催促下,婉儿不情不愿的从披麾后面移出来。
那是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灵气十足,看着就让人喜欢。
瑜妃喜欢得不行,就要抱她起来。可是身子实在太弱,竟是抱不动这个小娃娃,于是只能将她揽在怀中,一会捏捏她的丫髻,一会摸摸她的大红织锦镶毛斗篷,不停的逗她说话。
婉儿嘟着小嘴一言不发,眼睛只盯着旁边的两个人。
“听说你年前病了,如今身子可是好了?”宇文玄桓眉目温存,语气轻和得如同飘落的雪花。
“谢王爷关心,已是无碍……”
“今夜出来走走也好,只是病体初愈,自是要小心着凉……”
宇文玄桓打量了她身上的软毛织锦披风,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臂一抬,似是要解了自己的白狐风麾……却是将手中的伞递了过来。
一阵风蓦地打斜吹过来。
飞雪入眼,苏锦翎不禁微侧过身子……
却忽觉拂起的衣摆骤然静止,薄雪翻滚的地面上,一个高大的影子于红绿交错的明暗中稳稳的为她挡住了风寒……
回眸,只见一双温和的眼,那柄纸伞亦于风雪中稳稳的撑在她头上……
“婉儿长得真像王妃呢……”瑜妃的一句漫不经心的赞叹飘了过来。
“我要母妃,父王,我要母妃……”
婉儿小嘴一瘪,当即哭了出来,又在瑜妃怀里扭来扭去。
“王爷,您看……”瑜妃满脸的歉意。
宇文玄桓笑了笑,抱过婉儿:“婉儿不哭,父王不是说母妃去了很远的地方吗?父王几日前还看过她,她说过段时间就回来看婉儿……”
“真的吗?母妃真的会回来看婉儿吗?”婉儿小脸哭得通红,模样楚楚可怜。
“当然。”宇文玄桓笑得温润轻和:“婉儿还记得母妃走了几年了吗?”
婉儿开始噘着小嘴数手指。
“婉儿还记得母妃长什么样子吗?”
长睫忽闪,小嘴一瘪,又要哭。
“其实母妃早就回来了,就藏在人群里……”
婉儿立刻回头张望,目光落在苏锦翎脸上,有怀疑有警觉,又赶紧越了过去。
“那她为什么不出来看婉儿?”
“母妃在等婉儿变成一个听话的小姑娘才会来看婉儿……”
“婉儿听话听话……母妃好坏,为什么婉儿的母妃和别的小孩的娘不一样,人家的娘都是天天陪在小孩身边……我不喜欢母妃了,我不要见她……”
婉儿说着说着就哭闹起来。
“婉儿,你再这样不听话,父王也不喜欢你了……”
婉儿微微一怔,继续哭闹。
瑜妃这边的人齐齐上阵,都哄不好一个小郡主。
“锦翎……锦翎……”
一阵呼喊夹杂着风雪传过来,一听这风也吹不散的大嗓门便是宇文玄铮。
循着望去,发现那翻卷着的披麾旁边似是还跟着一个小人儿。
苏锦翎看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立刻拎起裙裾顺着台阶奔下去。
风雪中,宇文玄桓看到她附在宇文玄徵耳边絮絮低语。
只一会工夫,裹着紫貂披风宇文玄徵便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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