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半露,蕊珠嫩黄如滴,仿佛只需轻轻吹口气便可盈盈而动。
早前还以为她和自己是一样的“无才”之人呢,如今想来,却是真人不露相。
花旁还有四行小诗。她虽不会写繁体字,但大体能看懂。
“新诗已旧不堪闻,江南荒馆隔秋云。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增君”派x派i小n说d后j花整'园论'理坛
这个樊映波,难不成是……
然而未及她细想,手中之物便被夺了去。樊映波本就有些蜡黄的脸那一刻骤然变作青白,眉间红痣却更显殷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苏锦翎知道她脾气古怪,只以为是因为被猜中了心事而恼火。其实身边的宫女多是有心事的,她们或是与侍卫护送信物,或是同太监暗通情意,有的还和朝中大员有往来,只要不闹出事来,只要无谋逆的苗头,主子们也乐得成人之美,而且上个月贤妃还将司闱司的女史赏与御膳房的太监总管为菜户。不过这一切都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双方必须效忠于同一个主子,即便是朝中大员,亦是与那侍女的主子有着或远或近的亲眷关系。
当然,有些组合她不大理解,不过想来在这样的深宫内院,两颗寂寞的心更容易走近吧。
如此樊映波根本没有必要气成那个样子,她又不会乱讲,再说,自己根本“不识字”嘛。
但凡她一生气,苏锦翎也不去理她,总归过一阵又好了。就像今天,她做了两盏荷花灯邀自己去放河灯,不过结果又弄得不愉快。她倒真生出几分好奇,那个令樊映波喜怒不定的人到底是谁呢?
“映波……映波……”
“汪……汪……”
她又试着唤了两声,回答她的却是几声狗叫,且有一阵细碎的脚步“扑腾扑腾”的兴奋奔来。
“汪汪……呜……呜……”
一个毛乎乎的小身影自暗处出现,浑身的长毛在月下仿若一匹光亮的缎子上下跃动,最后一使劲,如一枚小炮弹般射进苏锦翎怀中,“呜呜呀呀”激动得不能自持,眼泪口水糊了苏锦翎一脸。
“毛团,真的是你?!”苏锦翎惊喜异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怎么没看到你?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毛团自是不会回答,它正拼命拉近自己和苏锦翎的脸的距离,来表达自己的思念和热情。
苏锦翎抱着它,像哄小孩子般的同它说话。
毛团忽又停止激动,毛茸茸的耳朵转了转,忽然蹦到地上,向着来路奔去,却于中途止住脚步,原地跳跃狂叫,尾巴甩得兴奋。
月光如纱,笼得四围一片金黄,在金黄与暗的交接处似是被风吹动,掀起一角,于是一个淡色的人影缓缓移出。
广袖飘举,衣带生风,神采卓绝,于朦胧月色中恍若仙人临凡。
待他走近,苏锦翎方发觉此人似是有些眼熟。
“刚刚送毛团大人回来,它却好像知道你在这边,竟直跑过来……”
他的声音清亮柔和,淡雅悠逸如轻风徐来,温和的笑容使原本有些清冷孤寂的神色添了不少春意,就好像朝晖斜铺在薄雪之上,折出潋滟清光……
她想起他是谁了……他是那个在高高假山的亭子里作画又被毛团拍了满袍摆梅花印的王爷!
她正要屈膝请安,又忽地记起他方才的话……莫非他正是那个借了毛团陪伴体弱多病小郡主的……
“文定王?”
宇文玄桓一怔,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直接,却是笑着微点了头。
于是她郑重下拜:“奴婢给文定王请安,王爷吉祥……”
臂上忽的传来温热,却是文定王扶她起身:“免礼。”
他的语气依旧轻和,不过好像又多了一点点恰如月辉缕缕的柔情。
她只觉得这个王爷毫无架子,丝毫没有给人一种见领导就像见班主任一般的恐惧感。一些个略有得势的宫人多还要趾高气扬呢,而他平易近人得就像个邻家的大哥哥。且现在的他眼底满是清浅柔和的笑意,愈发和善可亲。
“有劳王爷亲自将毛团送回……”
“毛团大人陪伴婉儿多日,理应如此……”
“小郡主寻到新的玩伴了吗?”
“昨日,团子大人刚刚入府……”
苏锦翎顿时开心起来:“王爷下次入宫可以带团子大人一起过来吗?”
那笑颜宛如昙花于月下骤然绽放,竟令人有目眩神迷之感。
宇文玄桓不禁笑意更深:“好……”
如此倒让她有些不自在。刚刚她有点僭越了,就算再怎么平易近人她怎么可以随便让一个王爷做这做那呢?
“呃……王爷,你刚刚来时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绿衣裙的宫女?”
宇文玄桓收回心神,略一回忆:“没有。”
“这样……奴婢得去找她了。王爷,奴婢告退……”
“等一下,”宇文玄桓急忙转过身,迟疑片刻:“此处偏僻,我……送你一程吧……”
她望了望远处的空旷与幽深,回身端正一拜:“谢王爷。”
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开镜月湖。
苏锦翎有些心急,不自觉的走在前面,一时竟忘了僭越之嫌。宇文玄桓丝毫不以为忤,望着前面那个袅娜纤细的身影,唇角笑意微漾。
一路月华流照,树影婆娑,清风寂寂,虫声微微。毛团在俩人脚边跑来跑去,不时开心的吼两声,可那两个人却比地上的两道影子还安静。
刚转出和明院,踏上通往雪阳宫的细石子路,就见两个绿衣宫娥匆匆赶来。
“苏锦翎,原来你在……”
忽的看到宇文玄桓,齐齐下拜:“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免礼。”
两个宫婢起了身,其中一个立刻抓过苏锦翎,厉声道:“你跑哪去了?诸位娘娘早已到了上林苑准备祭月之礼,都在等你一个,你……”
另一个则拐了拐她的臂弯,向着宇文玄桓使了个眼色。
那宫婢立刻心领神会,忙换了语气:“就差你一个了,娘娘还偏偏惦着。赶紧去吧,否则晚了怕娘娘要怪罪……”
“我还没找到映波呢……”
“樊映波?”二人面面相觑,突然笑了:“她早就到了上林苑,还在向我们打听你去了哪里……”
苏锦翎一怔,不禁看向宇文玄桓,但见他微锁了眉,轻和神色略显严峻。
那两个宫婢交换了下眼色,撇了撇嘴,那意味不言而喻。
“快走吧,一会娘娘连我们都要罚了……”
二人一左一右驾着她便走,她尤记得回过头来对宇文玄桓道谢,惹得那两个宫女愈加的鄙夷不屑。
“‘男不拜兔,女不祭灶’……锦翎姑娘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524春暖花开
宇文玄逸捞起那正溜下去的身子,抱紧,下颌摩挲着她的额发。
良久,叹了口气。
一慢四快五声更响已过许久,天虽还未亮,但是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她的脉搏已恢复正常,药力全散,接下来便是调养了。
他很想将她从冷水中解救出来,然而……
将她重新摆作初时的姿态,看着她熟睡的依然带些委屈、不解的面容,忍不住以指轻划那冰冷的腮,勾起小巧的下巴,轻轻印上一吻。
有多么的不想离开,却不得不离开,什么时候,才能让他安然的守着她,共同等候每一个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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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轻响。
一个影子飘了出去。
只是眨眼的工夫,若是有人看见,怕也会以为是调皮的风掀了雕花的窗扇。
一点水迹留在紫檀色的窗棂上,划过一道蜿蜒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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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的苏锦翎丝毫不记得这其中的关节,她的记忆停止于在射场中太子教她射箭的一刻,而那个几乎被射杀的小太监好像只是梦中出现的惊险片段。唯一让她不解的是右耳上的坠珠耳坠不见了,那是宇文玄苍送她的,一直不曾离身,即便是与他生气、闹别扭,都从未想过拿它出气,可就这么丢了。
她曾去明华苑寻过,可是明华苑那么大,骑射大赛留下的混乱又早早被宫人清理了去。她亦去内务府查了当日清理杂物的宫人的名字,逐一问去,均被告知根本就没有见过一只坠珠耳坠。
那日,当她再去明华苑寻找无果准备离开之际,碰到了宇文玄苍。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这毫无预料的相遇让她陡的一惊,也曾暗想他是不是特意来寻她的,可是见他一脸肃然,定是还为了那只木头鸭子在生气,而且她又弄丢了他送的耳坠,心下愧疚,也没有说什么,低着头就走了。
樊映波见她郁郁不乐,少有的安慰了她:“你瞧你这几样首饰,整日不离身,不仅人知道你喜欢,鬼也瞧出来了,说不准,就是趁你睡觉的时候偷了去……”
樊映波脾气古怪,就连安慰的话都那么与众不同,苏锦翎当即打了个冷战,摸摸空落落的耳朵。
会吗?因为鬼月的关系?
“怎么不会?你知道我那天回来看见了什么?”樊映波抿唇一笑:“地是湿的,床是湿的,窗子上也沾着水,也不知你泡个水怎么弄出这么大一场面?”
苏锦翎只知那天莫名在明华苑晕倒了,然后醒来已在床上,据说是得了什么急症,为了医治在冷水里泡了一夜,连唇上都破了个口子。
可既然是晕了,怎么会将屋子弄得混乱不堪?难道……真的有鬼上身吗?
再打了个哆嗦。
而且……这几日,每每入梦时分,都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心甘情愿”派x派i小n说d后j花整'园论'理坛
“映波,真的……真的有鬼吗?”
她一时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的这个时空。
“这世上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就怕是人心里有鬼。”
樊映波说着,瞧了她一眼。
她只觉那目光意味深长,却又不知到底所指为何。
“别多想了,早点休息吧。盂兰节就快到了,宫里怕是有安排,到时若是请了和尚道士的,不如让他们为你驱驱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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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盂兰节。
苏锦翎对这个日子的最深记忆不是来自去年曾随贤妃去甘露寺进香,而是……去年的七月十四,与宇文玄苍初次离别,她只当他是陪煜王去岚曦寺修身养性,却不想,他用心头之血为她铸就一枚可避雷电之祸的白玉莲花。
去年此时,她尚不知宣昌就是玄苍。这一年,发生了多少事,回想起来,每个画面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然而无论怎样,这一年毕竟已经过去了,有谁知道明年又会如何?
逝去的,尚无法把握,未来的,又何从谈起?
她摩挲着掌心的白玉莲花,深深的叹了口气。
织锦门帘一掀,樊映波打缝隙处露出半张脸:“锦翎,贤妃娘娘要你去清音阁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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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二年的七月十五,贤妃照例带领后宫女眷去甘露寺设坛进香,而因了端午节时的流血事件,宫中时常有人说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于是此番又请了寺院僧人进宫做法事。已是忙了一天,现于天音阁摆戏,唱的是应时的曲目《目连救母》。
苏锦翎因为这几日轮值在璟瑄殿也便没有跟着去进香,这会天色幽暗,她穿梭于飘飞的画有各种奇怪符号的长长的黄幡中,颇感觉几分诡异。
“哎……”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喊,吓得她直接跳起来。
“别怕,是我。”
宇文玄铮打黄幡后蹦出来:“我都跟你好久了,担心你害怕一直没敢出来,这才喊了一声,你就怕成这样……”
苏锦翎没好气瞪他一眼,扭头继续走。
“你着什么急嘛?生我气了?”
宇文玄铮疾赶两步拦在她前面。
“八殿下,贤妃娘娘还在天音阁等着奴婢呢。”
“贤妃娘娘啊,”宇文玄铮挠挠头:“其实是我叫你出来的。”
苏锦翎瞪起眼睛。
“你别生气,”宇文玄铮急忙解释:“我是听说你病了,这段时间又被罚禁足……”
“你怎么又被禁足了?”
宇文玄铮不好意思的笑笑,犹豫片刻,恨道:“还不是因为玄朗那混蛋?”
苏锦翎眨眨眼:“莫非是……”
宇文玄铮愤愤点头:“那小子,竟然上父皇跟前告我黑状!”
“就许你给人家下巴豆,还不让人家……”
“锦翎,你怎么向着他说话啊?”
“奴婢不是向着他,而是……”
“锦翎……”
一个小宫女气喘吁吁的跑来:“娘娘让我来找你,还好,在这碰上了。”
“去哪?”
“天音阁。”
苏锦翎回头瞧了宇文玄铮一眼。
他有些发懵,自言自语道:“我这话怎么这么准呢。”
再抬头,苏锦翎已经走远了。
“哎,你早点回来,我就在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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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阁,确切的讲是一座两层高的大亭子。
金顶红柱,富丽堂皇。四面通风,景色怡人。
此刻,宫灯高照,流华灿灿,铜台红烛,浮光盈盈。
身着华丽宫装,各色锦绣上勾勒金丝银线点缀碎晶米珠的妃嫔们按位次坐于厅内,轻声细语间,繁复发髻上朱钗摇曳,勾出一抹又一抹雾一般的华彩。
苏锦翎由小宫女引着向坐在二层前台的贤妃处走去。
一路上,只听得裙裾窸窣,环佩叮叮,竟盖过了戏台上的清音细唱。
贤妃见了她,拉了她的手仔细端详,回眸睇了宇文容昼一眼:“皇上,妾身把锦翎交给皇上,皇上怎的将她饿得这般瘦了?”
贤妃慈爱宽宥,平日说话亦端庄有礼,这种略带戏谑的口吻苏锦翎还是头回听到。不仅是苏锦翎,就连宇文容昼也大觉讶异,不禁轻笑出声。
贤妃也没再多话,嘱苏锦翎贴身站着,满亭子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那出每年这个日子都要唱上一回的戏。
苏锦翎对着台上的五光十色看了片刻,便微微移目。
台下皆是皇子,各带家眷按位而坐。
☆。525我要娶你
唯有风拂过耳边,拂过林梢。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良久……
忽的笑了。
“我愿意!”她清脆的答道。
一时间,他的眼底波光闪动,仿佛夕阳的碎光皆折入其中。
他猛的抱住她,抱得死死的。
“锦翎,多少年了,我只想跟你说这一句,只等你这一句。我要娶你,我要娶你……”
回声不绝,飘向波光粼粼的江面,飞上彩霞曼舞的天空。
山河作证,记载了往事悠悠。
天地为凭,铭刻了此情深深。
夕阳璀璨,江水远游。浮梦一世,尽付此生。
好像真的是一个梦。
苏锦翎看着眼前大红的嫁衣,竟是一时的心神恍惚。
这嫁衣……似曾相识,要么,就是在梦里出现过,可是她怎会做这样一个梦?
仿佛是衔了黄昏最旖旎的一朵云霞裁制的嫁衣,虽是静静的呈在那,却似在飘,周身以极轻极柔的鲛绡笼着,好像环绕着轻雾流岚,极尽飘渺。
她记得这鲛绡应是银红色……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记忆?
此刻,有风吹过,乱了额发,拂了嫁衣,于是朦胧的银红忽的转回耀目的大红,仿若霞光,映了满室的璀璨。
她伸了手,轻轻抚过那只绣工精致的凤凰。
红丝绣制,自左胸前盘旋至裙摆,其上碎晶呈扇形排布,愈向下愈小,及至如丝线般渗入纹理,却又于近裙摆处渐现,勾勒七彩尾羽。
风过,裙摆飘摇,好似游水月华,倾洒流泻。
目光却不由自主的上移,落在一枚晶莹璀璨的水晶上……
是凤目,于凝视间光华流转。
一线光芒刺入眼底,心忽的莫名一痛。
“怎么了?”一双手臂自身后环住她,淡淡的甘甜之香轻轻的落在颈间。
她心神一稳,手搭在他的臂上,喃喃道:“这衣服真美……”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