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婚煞’,活生生的将大婚拖到了二十三岁,得了这位‘命中注定’。这‘婚煞’好容易解了,正是开枝散叶的大好时机,却只得了一个公子。清宁王妃过门两年了,一直专宠专房,却无有所出,各色补药都吃遍了,还是没用,想来是不能生养的。大家担心王爷子嗣单薄,屡次劝说,可是王爷都给回了。其实全是这位清宁王妃暗中挑唆的,否则……您说,哪个男人不希望美人绕身?再说,那是王爷,怎能只守着她一个女人?岂不叫人笑话?只可怜了我们清宁王,战场上呼风唤雨,在府里却是个怕女人的。这回清宁王又立了大功,连皇上都举荐了好几家名女淑媛给他,他又回绝了,弄得皇上也生气了。皇上也知道清宁王的顾忌,这打蛇要打七寸,就找了清宁王妃说道。不过看来方才并未谈妥。唉,多好个王爷,活生生要被个女人给累了……”
段戾扬唇角弧线愈深,透出几分玩味。
小太监还想说什么,却见垂花门内走进了宫中的引领太监。
宫宴就要开始了……
满目华彩,杯酒琳琅。
各国使者及皇室成员……除了那对双生子因为再次大打出手而被禁足外,又有王公贵族,皆端坐在凌波殿内。景元帝则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左下手是盛装华服的贤妃。
凌波殿的藻井由浅色水晶拼成,伴着烛光摇曳,折光便映在白玉铺就的地面上,仿若波光粼粼,故此得名。
各国使者已然奉上贺词,又献了宝物,现下正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大殿中间不知是哪国带来的几个舞姬,穿着极是单薄,却是舞得热闹,引得男人们的眼睛直往那雪白的腰肢上瞟。
宇文玄逸唇角衔笑,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目光扫过殿上百态,垂了眸子,看了看对着酒馔失神的苏锦翎,低声问:“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苏锦翎从失神中醒来,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点累。”
宇文玄逸长眉微锁。
他不是不知道皇上今天传了苏锦翎,也不是不知道所为何事。皇上竟也对此事执着起来,这群人真是不肯让人安生。
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掌间一紧,轻声道:“你放心……”
她方抬了眸子,就见坐在西侧的一个使者摇摇晃晃的起了身:“刚刚在场中献艺的可是我镞蓝最优秀的舞者,不知众位看了感觉如何?”
众人自是赞叹纷纷,然而却有一个声音不和谐的响起:“几个小小的外藩舞姬,难登大雅之堂。”
众人望去,但见说话的是坐在东侧第三个位子上带着面具的男子。
不少人认得他,知道他是南临的国师。南临国主缠绵病榻,国事便都交给国师,连世子都不得过问。此人一向倨傲,方才大家敬酒赏舞之时,他一直独自啜饮,偶尔扫一眼场中舞姬,唇角不无鄙夷,早已引得镞蓝使者不忿。
“既是我们的舞者难登大雅之堂,敢问南临国师可是带来什么好的歌舞?”
“若说歌舞,几年前我倒是在一个小镇上见过。惊鸿一瞥,至今难忘……”
苏锦翎只觉一双目光犀利的射向她,可是抬了头,却见那人只对着指间的翠玉酒杯弯起唇角……然而即便带着面具,她依然觉得那个笑容似曾相识。
“今日皇上宴请我们,大家欢聚一堂,镞蓝使者却如此招摇岂非喧宾夺主?”
“你……”镞蓝使者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天昊地大物博,人才济济,臣恳请皇上也让我们这些来自僻远之地的小人物开开眼界,省得某些人坐井观天,自以为是……”
南临国师的一句引得众人轰然大笑,而后便有人同样恳请景元帝让他们一睹天昊风采。
景元帝放下金樽,宏声朗朗道:“歌舞无非是怡情养性,能赏心悦目便好。刚刚镞蓝的舞者堪称舞姿曼妙,登峰造极,如此一来,朕倒不好意思让人献丑了……”
众人皆道皇上谦虚,更是请求一睹为快。
宇文容昼推让了一会,笑道:“既是如此,朕就请人歌舞一曲,以助酒兴!”
众人纷纷叫好。
“清宁王妃……”
苏锦翎忽然听皇上点了她的名号。
“今日欢聚一堂,就由你来为大家献上一曲,如何?”
满殿静寂。
堂堂王妃在众人面前歌舞,实在有伤大雅,景元帝是不是喝多了?
一旁的贤妃也觉不妥,低声提醒。
景元帝朗声笑道:“都不是外人,不必拘泥。清宁王妃素有盛名,稍后段先生倒是瞧瞧,天昊这雕虫小技可比得上你在小镇上见到的惊鸿一瞥?”
段戾扬大笑。
对面的宇文玄苍目光定在指间的酒杯上,神色冰冷。
烈王沉了脸:“皇上……”
宇文玄逸长眉一紧,起身敛衽:“父皇……”
“好,儿臣就歌舞一曲,以助酒兴!”苏锦翎忽然站起身。
“锦翎……”宇文玄逸霍地转了头。
皇上如此分明是要折辱苏锦翎,无非是因为她直截了当的拒绝了皇上要她“劝说”自己立妃纳妾开枝散叶的建议。
苏锦翎自是清楚。皇上今天拍了桌子,斥她嫉妒专横,不知进退,可是……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有许多女人?我一心一意对他,他一心一意对我,难道不是天下最幸福的事吗?难道非得让大家为了在一个男人的心里拼得一席之地进而扩大地盘斗个你死我活才开心,才是天经地义?
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好像除了玄逸,没有人会理解她的想法,所以即便为了他,任凭他们如何诟病她,她也不会退让半分。可若是他,若是他变了……
“父皇一片心意,妾身怎好推辞?”她望住宇文玄逸,眼底一片决绝。
宇文玄逸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定定的看着她。
宫婢走上前来:“奴婢请清宁王妃下去更换舞衣……”
“不必!”苏锦翎丹唇轻启,语音清冽。
大家一怔,而后一阵惊叹,周遭顿时哗然。
因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苏锦翎当场卸了镶珠缀玉飞银丝走金线的厚重礼服,露出同样繁复重叠的轻罗中单,又拾起一层裙摆,只一用力……
“嘶……”
一道口子自边沿直裂至腰间。
“嘶……”
“嘶……”
三层裙摆现出不同长度的裂口,自外向内,逐一缩减,且裂口与裂口之间都偏移数寸。
宇文容昼已然唇角紧绷:“既是如此。乐师,奏乐……”
乐声起,淡粉的衣裙翩然旋入场中,仿佛枝头飘落的带露茶花。
若一阵清风,吹散了满殿的酒气,似一泓清泉,涤去了心里的尘埃。
“佳偶共连理,共对是多么美。你的心似嬉戏,不解这道理。飘拂变心的你,茫然话说别离。情人匆匆远走为了谁,谁令你牵记……”
乐师并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一时停了手里的乐器,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望向场中的身影。
然而却有一缕笛音,于此刻悠然响起,似一抹流岚,伴着清风,环绕那朵绽放芬芳的茶花。
一个回眸,一缕笑意,那相视而望的瞬间,一切已在不言中。
“当爱被遗弃,愿往事不多记。我的心此际,偷偷想念你。只想远方的你,回来莫再别离。然而一等再等没了期,怀念借风寄……”
歌声悠悠,衣袂飘飘,那渺渺的笛音,牵起了谁的记忆?
☆。398比翼双飞
398比翼双飞
曾有那样一个女子,在翠竹掩映的朱窗前,闲闲的拨弄琴弦。
而曾有那样一个男子,那时的他忘记是九五至尊,只倚靠门边,听那琴声如语如诉,回忆着当初的缠绵心动。
曾有那样一个女子,不惜忤逆龙颜,拒绝恩宠。
而曾有那样一个男子,当时的他年轻气盛,忽略了的泪水,拂袖而去。
曾有那样一个女子,默默的秋阑宫生活了二十几年,似是刻意要让人遗忘,直到死,也没有要求见他一面。
而曾有那样一个男子,他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抛下满殿的文武大臣,匆匆赶往秋阑宫。然而轻纱漫卷,香魂已逝,留给他的,只有飘飞在竹叶窸窣中的笛音轻歌……
“……叮嘱晚风轻送,柔情万千里,祈求星光再点未了情,重系两心……叮嘱晚风轻送,柔情万千里,情人心中再起未了情,重为我牵记……”
裙袂翩跹,仿若盛开的莲花自众人的桌前旋过。
南临国师拈着酒杯,唇角微翘,面具下的鹰眸少有的褪去讥讽,露出柔光。
宇文玄苍的眸子只盯着搁置在桌上的酒盅,指亦搭在酒盅边缘,似是在思考是否该拿起品味。然而就在那裙角携着几根散乱的丝缕旋过桌边时,那个酒盅发出一声轻响,裂成碎片。
镞蓝使者则早已和其他人一样看呆了,待香风划过身边,竟差点扑上去抓那飘过的裙角,幸好被身边人扯住,于是拍着巴掌一个劲叫“好”派x派i小n说d后j花整'园论'理坛
舞衣歇,人声静。
苏锦翎立在场中,端端的福了个礼:“锦翎献丑了……”
语毕,也不等皇上发话,就转身离去。
宇文玄逸收了笛子,简单敛衽,便追了出去。
殿内,宇文玄瑞连连摇头。
宇文玄苍手指负伤,离席包扎,却是移步殿外,于回廊间正见苏锦翎伏在宇文玄逸胸前,双肩微颤。宇文玄逸则是轻抚着的背,低声劝慰。
眼前的一幕如电一般刺入眼底。
他退回到拐角处,闭上眼睛,背靠墙壁,指尖嵌进掌心。
为,为没有制止殿中的一切?
为,为当时陪在身边与荣辱与共的不是他?
为,为此刻安慰的人不是他?
伤口再次裂开,鲜血自指缝间溢出,滴落。
感觉不到痛,只有屈辱,不能保护爱惜的屈辱。
鲜血一滴一滴,在地面蜿蜒成一条小河。
待他咽下苦涩重新望过去时,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帘幔波卷,青丝流泻。
苏锦翎恨恨按住宇文玄逸:“就不让你娶别的女人!”
宇文玄逸一个翻转,将压在身下:“我早就说过,今生绝不负你!”
对上他的眸子,看了许久,忽的将头扭向一边:“如果我不做这个王妃,也就管不了这些了……”
“你若不是王妃,我也不要做这个王爷了!”他扳过的脸,将泪水抹去:“我已负了你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那次也不是你……”
长指压住的唇,轻轻笑了笑,吻上泪水涟涟的眼:“锦翎,相信我……”
“你真的……”
真的会为了我不做这个王爷?为了我放弃多年筹谋的大业?放弃与之相关的一切?
认真看着,吻住欲言又止的唇。
“相信我……”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第二日,苏锦翎正睡着,忽听得门声一响,下一瞬,一股清寒之香已卷至床边。
“锦翎,快起来!”
苏锦翎睁开眼,看了看窗外:“你不是上早朝去了吗?这么快就了?”
他也不回答,只目光闪闪的对道:“想不想出去玩?”
点点头:“你等我梳洗一下……”
他按住的肩,笑得诡异:“可不仅仅是要梳洗,你要收拾一些细软,咱们……”
忽的坐起,眼睛闪亮:“你是说……”
他唇角一弯:“聪明!”
几乎要立刻跳起来,可是转而抓住他的胳膊:“是不是皇上……”
昨天凌波殿上,等于在众人面前卷了皇上的面子,而宇文玄逸又偏偏和站在一起……
“当然不是。我向皇上递了折子告假,咱们正好出去玩……”
“皇上准了?”
“不准咱们也走了,他还能抓我?再说,我征战归来理应休整一番的……”
“玄逸,”眼圈一红,忽然抱住他:“都是我连累了你……”
昨日一气之下折损了皇家颜面,又特意选了瑜妃临终前要唱的那首曲子让皇上难过,他定是不想皇上为难,才打算带逃之夭夭。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竟是要离开朝廷,难道他真的不想要那个位子了吗?
都是……
皇上说的没错,终有一日要害了他的。
“说呢?其实我早就想带你出去走走了。在许久许久以前,我就想过。”他柔柔的看住:“快收拾收拾,咱们现在启程的话,还能看到南江的桃花……”
说是让收拾,实际都是宇文玄逸一个人在忙。
他思路清楚,动作迅捷,只半个时辰就整理了二人的必备物品并将府中事宜交代给之画,然后当天下午就出发了,苏锦翎只觉这果真是如逃一般。
他们一路南行,经过了无数的城市与村庄。
外面的天地是那么辽阔,他们就像是一双比翼齐飞的小鸟。
他们飞过了开满桃花的山岗。
生长在自然天地间的桃花果真更加娇美妍丽,芳香醉人,远远望去,仿似云霞氤氲。那山岗旁边环绕流水,一枝桃花恰恰斜映其上,姿影俏丽。水面又飘着缤纷的落英,伴着流水声声,浮起一匹灿烂云锦。
这么美丽的地方,却是遭遇了可怕的事,然而有他在身边,可怕也变成了一种绚烂的享受。
他们遇到了一伙山贼。
虽然轻装简行,依然被山贼慧眼识真,意图劫财劫色。
苏锦翎只听说清宁王武艺高强,今日方算亲眼得见了。
但见清宁王只随手折了一枝桃花,一手揽住,一手像是作画一般拿着花枝随意的点了几点。
花瓣顷刻四散飘舞,如同纷飞的花雨,长了眼睛般飞向那伙山贼。
原本轻薄的花瓣瞬间化为伤人的利器,以目力不可见的速度在山贼的脸上、手上、身上割开细小的伤口,但绝不伤及要害。
为首的头目一身衣衫尽是破损,袖子干脆齐根掉了一只。
他呆怔片刻,终于意识到遇到了神人,忙率众喽啰跪倒,发誓愿跟随神人,终生效命。
宇文玄逸好容易将他们劝走,还舍了百两银子让他们改邪归正,而他则会随时调查他们的所作所为,若有不义之举,立斩不赦。
山贼千恩万谢的去了。
宇文玄逸回了头,见苏锦翎笑眯眯的看着,指了指他的荷包……不论是被抢还是施舍,结果都是一样的。
宇文玄逸很是不以为意:“本王是花钱买个清静,若让他们跟着,岂非坏了咱们二人的情致?”
苏锦翎笑得愈贼,忽然扑上去抱住他,撒娇道:“王爷,你刚才帅呆了!”
“帅……呆?”
“就是特别帅的意思。”
“你才发现?我是不是得罚你?”
“可是你才让我发现,我是不是也该罚你?”
“罚?”
“就罚你……”苏锦翎附在他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转身跑开。
“好你个坏丫头,看我收拾你!”
宇文玄逸丢了手中的桃枝,追了上去。
桃花如霞,掩了一双身影。
流水如醉,浮映满怀芬芳。
“这么早,你要带我上哪去啊?”
天还未亮,苏锦翎便被宇文玄逸唤起。闭着眼,任由他将衣服帮穿上。
夜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雨,路面湿滑,马车咕噜噜的行驶在寂静的街道。
车内,宇文玄逸抱过勉力维持精神的苏锦翎,将披风笼紧:“还有一段路,你再睡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被抱下了车,脸舒舒服服的埋在他温暖的胸口,闻着那杜若之香,听着宇文玄逸低声嘱咐车夫,心里一片安然。
“锦翎,快醒醒……”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天依然未亮,于是眼前的一切对而言不过是一团混沌。
然而就在眨眼之间,极远处有一线微牵,刹那拨开混沌,金茫四射。
不自在的闭了眼,再睁开时,只见暗沉的天际好像裂了道口子,云雾自裂口滚出,裹着金光,恰似烈焰燃烧。
云雾翻滚,一路铺开,仿佛天光水泻,直至眼前。
方发现,他们正站在水边。
因了一夜好雨,刚才所见的便是水面上的雾气,此刻正笼着暖融的朝阳,蒸腾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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