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唤不分方向的传来,有喜悦,有哀伤,有焦急,好像亦在寻找她的踪影,有低柔,仿佛在耳边呢喃……
玄苍,你在哪?
她开始在这团无边的空茫中奔跑,去捕捉每一个来自他的声响。
“玄苍……”她低唤,泪已湿了脸颊,亦沾湿了那冰色的衣襟。
她被梦魇住了……
宇文玄逸本想唤醒她,可是……
或许沉浸在梦里的忧伤要好过面对现实的残酷。
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只是紧紧拥住这个抓住他衣襟,将他当做救命稻草的女子,就像在清萧园第一次见到她时……他本是要去救她,可是她抓着他的衣襟,一同沉入水中……
下颌轻蹭她的鬓角,叹了口气,却是笑了。
至少,她还会放心的在自己怀里哭泣,不是吗?
辰时,车队又要上路了。
回廊里,宇文玄瑞摇着扇子,时不时挡着嘴打个呵欠,睡眼惺忪的看着前面那个兴奋的宇文玄铮,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宇文玄铮非常欢欣的来敲苏锦翎的门,可是指节尚未碰到门扇,就见门无声的开了,打里面走出的人是……宇文玄逸。
过了好半天,宇文玄铮方觉有人抬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咔”的一声,终使得毛乎乎的下巴归于原位。
宇文玄瑞收回扇子,眯着细眼,摇得欢快。
“六哥,”宇文玄铮的喉结艰难的滑动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点……太迫不及待了些?”
话音未落就要往里闯,他要看看苏锦翎是不是被宇文玄逸给摧残得不成人样了?想不到啊想不到,他一直以为六哥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怎诚想这么不懂怜香惜玉,锦翎还病着呢,六哥竟然……不行,他要安慰她!
未及宇文玄逸出手,泥金折扇已拦在他胸前。
宇文玄瑞打着呵欠,泪汪汪道:“关你什么事?”
“可是她……”
他忽然止住。
是啊,关他什么事?苏锦翎已经被赐婚六哥,就要成为清宁王妃了。
“呃,我,我只是想叫她起床,车队就要出发了……”
宇文玄逸微微一笑,语气轻轻:“再让她睡会吧,她昨天睡得晚……”
若是看到他一大清早的从苏锦翎房中出来可能勉强被归为误会,这句话则着实引人深思了,再看清宁王一副春风满面志得意满的模样……
宇文玄瑞也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呃,这个……那个……也好,反正他们还要准备一阵子。玄逸……”
他挤挤眼:“你要不要也再‘睡’一会?马上又是一路颠簸,可是很‘累’的啊……”
宇文玄铮气得要去掐他的脖子,他却哈哈大笑。
这工夫,回廊转弯处踅出一人。
雪衣飘飘,长发如墨,一如既往的敛眉沉思。
路过他们身边,那飘飞的袍摆似是一滞,却依然滑过去了。
宇文玄瑞望着那清隽冷傲的背影渐渐远去,以扇掩唇,附到宇文玄逸耳边:“你这招可是够阴的,你就不怕……”
宇文玄逸但笑不语,只看着那身影终消失在冰天雪地中,方眯了眸子,掩住眸底风云。
距离帝京还有一日的路程。
所有的人皆现出疲色,恨不能一步便迈入帝京,好好睡一觉。
苏锦翎裹着貂绒风麾,靠在铺着锦垫的车厢,闭眸假寐。
宇文玄逸亦在车内……自那日,他便与她同乘一车,弄得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清宁王对未过门的王妃关心有加,宠爱非常。
清宁王敢于对长治可汗横刀夺爱又跪了一日一夜导致箭伤迸裂恳请皇上赐婚的消息怕是早已传到帝京,不知有多少女子咬断了牙哭红了眼恨碎了心。
有时想想,便觉挺好笑的,于是这一日的路程亦不觉枯燥,简直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那团混乱。
车队隆隆,沿着官道,一路飞驰。
迷蒙中,忽觉眉心一点冰凉。
长睫一掀,却是宇文玄逸收了手,正笑着看她:“怎么睡觉还皱着眉?是不是太累了?再坚持下,今儿晚上就该到了……”
是啊,就快到了。
这场北上,去也匆匆,返也匆匆,却是于这来去之间失了太多的东西,无法捡拾了。
她忽然想,若是自己没有随驾北上,现在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虽这世间没有“如果”,可人仍惯用它来做种种假想,而结果只能适得其反。
一个月的行程,也就是说,再有半个月的时间,她就要嫁给眼前这个人了。
她突然有些害怕。
如果,如果自己不回帝京,是不是就可以……
“嗖……”
一道亮光忽然擦过眼前。
与此同时,对面的人忽然抱住她扑倒在地。
“叮!”
好像有什么硬物狠狠撞在车厢上。
她越过那护住自己的人的肩膀看去,惊见一只羽箭定在窗边,箭尾兀自颤动。
“有刺客……”
“护驾……”
伴着惊喊,仿佛有无数只鸟在啄着车厢,笃笃作响。
那人将她护了个密不透风,浑身绷紧,仿似一支蓄势待发的箭。
惨叫声响在车外,紧接着,车门大开,冷气骤入,而下一刻,她只觉护住自己的怀抱微微一震,惨叫又起,车门霎时关闭。
“六哥,”宇文玄铮的声音急急传入:“箭都是往这边来的,你要小心!”
苏锦翎听到那胸膛发出一声轻笑:“果真!”
身子旋即一轻,却是他跃出车外:“交给你了!”
她只听得这一声,而后便听宇文玄铮惊叫了一声:“六哥……”
仿若鸟啄的乱响随着宇文玄逸的离开骤然停止,远处却是一片杀声。
她惊恐的撩开窗帘,却被宇文玄铮推了回去,怒吼:“你想害死他吗?”
她不明白此中关节,却是不敢再动,只听外面的厮杀之声忽起忽落,似乎都汇聚到一个点上。
☆。320过河拆桥
320过河拆桥
她揪住胸口,指尖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声响忽止。
狂乱跳动的心有那么一会好似悬在空中,继而跌落深谷。
“六哥……”
耳际似乎依然残留着方才的惊险,竟一时分不清宇文玄铮的喊声是惊是喜。
而后,人声渐近。
是他,他回来了……
窗帘被倏地划开,正对上他的眼。
二人皆有一瞬间的惊愕,他却是笑了:“无碍……”
目光徐移,在那散落在冰色上的或大或小或浓或淡的血迹上一一停留。
他淡笑,语气轻轻:“是他们的……”
见她怔怔的,又是一笑:“你先歇着,别吹着风。我去换件衣服,一会过来陪你。”
她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咬咬唇:“是襄王?”
宇文玄铮一怔,看向她的目光竟有无限怒意,却什么也没说,狠狠的一甩袖子走了。
不是襄王吗?去年中秋,因为宇文玄逸的出其不意,襄王筹谋许久的政变一夕失败,虽被流放边关,然而据传来的消息,似乎又悄悄的回来了,只是皇上几次派人去查,都没有结果。
此番归来,就是要报仇的吧?
她不禁望向那冰色身影消失之处,余光却瞥见宇文玄铮又气呼呼的回来了。
转了头,恰见他恨恨拔下车厢上的一根羽箭。
“这车厢虽坚固,却也不是穿不透的,何况用的是玄天铁?可怎么都钉在外面,单单一箭透窗而入,还射偏了?六哥的身手你不是不知,可怎么拖了这么久才回来?”
苏锦翎想了想,仍旧觉得是襄王捣的鬼。
宇文玄铮大怒:“苏锦翎,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你也不想想,若要行刺,定是事先打探清楚,不管别人死活,可为什么六哥一离开就再无一人攻击这辆车?因为刺客只想引六哥出去杀了他而不想伤害你!”
一个名字遽然跃出心头,惊得她搭在窗沿上的指一紧。
然而片刻后,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游出唇边:“是……太子?”
宇文玄铮几乎要气爆了:“是……”
“玄铮,你在这干什么呢?还不去看看父皇?”宇文玄逸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宇文玄铮抿住唇,愤愤的盯了苏锦翎片刻,再次甩袖离开。
“刚刚吓到了吧?”
车厢内,宇文玄逸握住她微颤的指尖。
依然是白里泛着微蓝的长袍,纤尘不染,透着清寒的杜若之香。
“玄铮总是大惊小怪,你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会他就该后悔了……”
她忽然扑到他怀里,揪紧他的衣襟,浑身瑟瑟发抖。
若是玄苍,若真的是玄苍想要害他,只是因了她……可怎么会呢?玄苍不是已经主动放下她去娶络月郡主了吗?可是,为什么会这么不安,为什么她越想否认,那个肯定的声音却越发嘹亮?
他一怔,环住她,唇角微翘,声音柔软:“怎么忽然想到要对我投怀送抱了?”
“王爷,能不能……能不能让皇上收回旨意?”
“什么旨意?”
“……赐婚的旨意。”
眉心一沉:“你后悔了?”
“不是,我,我不想……”
这微有一滞的语气顿时令他明白了她的担忧,原来她还是猜到了。
这次行刺的确是宇文玄苍所指使,他果真是沉不住气了。
唇角勾上一抹冷笑。
宇文玄苍,你见我把她带了回来就想过河拆桥了?
轻抚她的薄肩:“放心,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事发生的!”
肩头一颤。
果真是聪明睿智的清宁王,如此轻易的就明白了她的顾虑。然而,若真是宇文玄苍所为,若真的是因她而起,会这样轻而易举的罢手吗?而宇文玄逸,会不会因此反戈一击?
她方发现,无论是赌气也好,还是要探寻究竟也好,她似乎都没有想到事情永远不会静止在一个环节上,亦远远没有想到不会如她初时认定的那般简单。
车队隆隆,继续向帝京开进。
原本努力平静的心不可遏止的随着那座繁华皇城的接近混乱起来,她不知道,这暴雨过后现出的天空究竟会晴朗多久,而接下来,又会迎接怎样的暴风骤雨……
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有所闪失!
她不禁攥紧那只安抚呵护自己的手。
你说不会让我担心的事情发生,可是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吗?
景元三十三年十二月初二,景元帝御驾归京。
数月的颠簸与惊险在沉沉的梦中翻滚,醒来又见熟悉的一切,便觉得那果真只是一个梦。
可是,毕竟是有什么不同了。
按规矩,苏锦翎要回烈王府待嫁。
她不喜欢那个地方,于是以收拾东西为借口,又在天栾城停留了三日。
事实上她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呢?无非是……如果可以,她想见见那个人。
人心真奇怪啊,即便是恨他,怨他,却依然想见他,思念随着怨恨与不得见在与时剧增,还有个疑问,那便是归京途中的行刺到底是不是他所为?
这三日,每日她都细细的走过一条条小径,从一个回忆迈向另一个回忆。
心仿佛蒙着潮湿的水汽,又在细沙上滚过,一点点的痛。
在某个瞬间,她都会骤然抬头或转身,希望看到那雪色的身影不期然的出现,其实有时她是真的感到那双冷锐的目光在身后凝视,可是她每每望去,唯有枯枝满眼,唯有山石静寂,唯有覆着薄冰的水面泛着冷漠的光。
像一本没有结尾的书,就这么断了。
原来,结局是好是坏均不可怕,可怕的是,留下一个永远解不开的悬念。
与这个悬念相关的还有个宇文玄朗,她不是没有遇到过他。其时,他站在路边,似就是在等她。脸上是沉郁的急色,见了她,就要上前,却是被随后而至的宇文玄徵打断了。
“锦翎姐姐陪我玩,等你嫁给六皇兄,玄徵就再难看到你了……”
这三日,看似清闲,实则忙碌。
要去各宫拜别,要接受各宫送来的贺礼。
那堆积如山的喜庆充分表示了妃嫔们对她的看重,确切的讲是要讨景元帝的欢心,然而更多的是庆幸,因为她们都知道皇上对这个小宫女的喜爱可是不同寻常。
唯太子的紫祥宫分外平静。
听说太子监国劳累,再次旧病复发,只不过这次疯病似乎更加严重,因为紫祥宫内外皆增添了不少侍卫。
然而没有人告诉她,太子是听说皇上将她赐婚清宁王,连夜骑马狂奔出京,好在被人及时拦下,宇文容昼又担心他坏事,方将其禁足宫中。
有些事,注定要随着雪落被埋在深处,即便雪化,亦是过了季节。
最后一日,便要拜别贤妃和皇上了。
贤妃自是说了一番祝福与依依惜别之语,厚加赏赐,临了还掉了泪。
严顺眼圈也红红的,时不时睇苏锦翎一眼,欲言又止。
苏锦翎对他深深一拜:“公公,当年奴婢尝说过,若是有出宫之日,若是公公不嫌弃,锦翎便接公公一同离开,端茶送水,侍奉公公,不让公公受孤单无依之苦……”
严顺险些掉下泪来,忍了半天,只是摇头,勉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咱家,姑娘自己好好的,娘娘和咱家就放心了。”
苏锦翎也不强求,再拜便走。
却听严顺急唤住她,对她深施一礼:“姑娘,咱家对不住姑娘了……”
苏锦翎只觉此言来得奇怪,不待问,便见贤妃貌似无意的扫了他一眼,他便低了头,再不看她。
方欲行,却见樊映波忽然闯进来,跪倒在地:“娘娘,奴婢与锦翎姐妹情深,肯请娘娘赐奴婢为她的陪嫁婢女,伺候左右。”
这突如其来之举,尤其此举还发自一向尖酸刻薄脸上没表情心里没感情的樊映波,顿令所有人都倍感惊愕。
不过也有人认为她怕是想借此跟出宫,将来瞅准了机会给清宁王做个妾,因为陪嫁丫头被收房的几率是极高的,自是主子觉得既是男人想娶了,不如娶个身边人的好,总比外人贴心,还对自己感恩戴德……
不言不语的人竟揣着这份心思,着实令人震惊,不过也难怪,不叫的狗才咬人呢。
贤妃沉吟片刻,点了头:“也好。否则锦翎一个人去了清宁王府也挺寂寞的,有你在身边,她还能时常想着宫里,想着本宫……”
说着,便又要掉泪。
“但不知锦翎意下如何?”
苏锦翎自是没有旁人想得多,只当樊映波这个外冷内热的人果真是舍不得自己的,又思及往日相处,竟自动过滤了诸多不快只剩了她的好,而且依她的性子,将来在宫中依旧是难与人相处,不如跟自己离了去,倒也得个自在。
于是叩拜谢恩。
樊映波依然面无表情,只谢恩后便回去收拾东西了。
苏锦翎刚走出雪阳宫,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姐姐”派x派i小n说d后j花整'园论'理坛
是宁双双,正如一朵娇艳的小玫瑰在对她甜甜的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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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与君惜别
321与君惜别
如今这笑意足够真诚足够灿烂,是不是因为自己就要嫁给清宁王终于绝了宇文玄铮的念想而发自肺腑的开心呢?
这个丫头,虽然诸多的鬼点子,然而对于宇文玄铮的心思倒当真单纯呢。
她蹦上前,亲亲热热的挽住苏锦翎的臂,仿佛以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只甜甜的唤她“姐姐”,祝福之语溢美之词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从她的小嘴里迸出,直到了承乾宫才消停。
“姐姐,想必皇上有许多话要跟姐姐交代,我就不同你进去了。姐姐此番嫁了清宁王,咱们的关系可就更亲近了……”
是与宇文玄铮的婚事已经敲定了吗?可是看宇文玄铮的态度依然在别扭着,如此便是在提醒她花草各有主,切勿贪得无厌吧。
她淡笑,屈膝告辞。
承乾宫。
清心殿……昭阳殿……都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虽然以后还是有机会来参拜皇上,然而毕竟是不同了。那个亦威亦慈,像一个父亲对待自己的人,那个大权在握,险些掌控自己命运的人……离开天栾城时,他们同乘一车,而自赐婚圣旨颁下,虽同路而归,她却是再也没有看见过他,现在她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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