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玄逸所敲准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苦笑。
能让清宁王出谋划策……苏锦翎,你真是不简单啊,只可惜兴师动众又能如何,你已经死了……
一道冷风忽的扫过脊背,带着凌厉的杀气。
她慌忙转过头来,却只见自己的影子铺在树干上摇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总觉得有双冷锐的目光盯着自己,仿佛利剑,正瞄准了她的后心……
远处,文定王已将笔录呈上。
在此期间,没有人靠近她,更没有人拘捕她,她只呆呆的坐在地上,恍若失了知觉。腕上尸毒一般的青黑早已不见,却有一股暖流正自体内缓缓流出……
一片落叶轻轻落到她的肩上,又滑到渐被染红的裙裾之上,如一叶小舟。
它依然青翠,然而毕竟是凋落了。
似有叹息幽幽响起。
是耳边?是心间?
都已不重要了。
因为……
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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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三年七月十六,当天栾城的人们刚从梦中苏醒便被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苏锦翎被害一案昨夜告破,原是璇贵嫔居心叵测,秘密毒害苏锦翎,已被禠夺封号,打入冷宫。景怡宫宫人或归内务府重新调配或遣返回家,其中就有最近格外受宠的六品安人苏玲珑,听说她于盂兰节之夜受到惊吓,心智失常……
就在众人争论璇贵嫔……现今被称为梁璇到底为何要毒害苏锦翎以及谋害皇嗣一事究竟是苏锦翎所为还是梁璇栽赃嫁祸之际,第二个炸雷来了……
苏锦翎复活了!!!
众人皆被这记炸雷轰得目瞪口呆,东倒西歪。
虽然最近屡屡有见到其鬼魂的传闻以及诈尸之说,而今却忽然被告知死了近一个月的人又活了过来,且正安置在昭阳殿被众多太医包围诊治或者说是研究,他们实在是无法在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词汇中择取一个来形容此刻的震惊。
况这消息绝不可能有假,因为皇上身边的太监大总管吴柳齐的徒弟李全生正四处转移一遍又一遍绘声绘色不厌其烦的描述殿内情景。
期间,贤妃的辇舆风一般的掠过他们身边往承乾宫而去,随同的严顺脚下仿佛踩了风火轮,胖胖的身子跑得飞快。
众人激情难耐,简直也想跟去一探究竟,毕竟这死而复生之事别说亲眼所见了,就是听又能听过几回?
却也因了这份稀奇,于是不免产生几分疑惑……
“李公公,苏锦翎当时是真的死了吗?”
“自是真死了,曹无殇曹提刑你们还不知道?那是有名的铁面无私,上次有人意图以假死蒙混过关,避了斩刑,还不是被他弄活了又上奏了皇上?要知道那人可是京兆尹的小舅子,结果现在俩人还不对付。所以但凡他说死了,那定是死得透透的,况且白纸黑字在奏折上摆着,他怎敢欺君罔上?再说,你看哪个活人一个月不吃不喝的?”
“所以才奇怪啊,我听说有天晚上打雷,守卫的人在梳云阁里看到两个白影,该不会是……被别的鬼上了身了?”
“我呸!”李全生一口啐在地上:“锦翎姑娘之前我可是天天见的,虽说现在瘦了些,可是那表情那神韵那气度……岂是随随便便个孤魂野鬼就学得来的?”
“李公公,”那宫女还是有些不甘心,避开左右,凑上前来,低声问道:“那谋害皇嗣的事到底是不是她干的?”
李全生目眦欲裂,脸都变成了猪肝色:“今后谁要是敢说锦翎姑娘谋害皇嗣,我第一个就跟他急!锦翎姑娘若是谋害皇嗣,皇上还能让她在昭阳殿待着?还能叫了全太医院的太医为她诊治?皇上当初为什么压着慎刑司的折子不批,不就是根本不相信锦翎姑娘会是谋害皇嗣的凶手?你们倒怀疑上了,你们知道锦翎姑娘吃了多少苦?她现在全身上下都是伤,还不能说话,这么热的天却怕冷怕得要命,太医说能不能治好暂不提,就算治过来了将来也怕落下什么病根。好端端个姑娘,就这么……”
忍不住眼圈发红,恨恨跺了跺脚:“梁璇那个贱人,明明是欢燕给她下的红花,偏偏赖到锦翎姑娘头上,害她吃了那么多苦……”
“可是分明是她去要的红花嘛……”那宫女小声嘟囔。
“我呸!锦翎姑娘那几日因为母亲病逝,心思忧虑,又不肯麻烦他人,方自己去讨要红花煎药,却是被人诬告。太医院的红花自梁璇有孕以来不知损了多少,均无记账,又无人告发,单单她明晃晃的拿了药出来,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你们知道欢燕以前是哪边的人吗?”
众人皆支起了耳朵。
“如妃!”李全生神秘兮兮道:“当初襄王举事失败,是梁璇一个劲劝皇上处死襄王,以绝后患……”
众人立即露出了然之色。
“可是李公公……”一个小宫女仰着小脸,满脸的好奇:“锦翎姑娘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李全生拂尘一甩,不无得意却又高深莫测道:“知道什么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众人一怔,顿现出虔诚之态。
283齐心协力
“怎么样了?”
吴柳齐站在昭阳殿门口,看着抹着汗珠跑回来的徒弟。
李全生张了张嘴唇干裂的嘴,只道了声:“水……”
吴柳齐竟是纡尊降贵的亲为他端了一杯来。
李全生也不客气,端起来一饮而尽,打了个嗝,方拿袖子一抹嘴道:“都办妥了。”
“那我就放心了。”吴柳齐叹了口气,转身进殿。
李全生这走了一上午,嘴皮子也不停歇的说了一上午,已产生了惯性,立即跟进去要回报自己的劳动成果。
怎奈吴柳齐已没了心思:“你累了大半天,我这心里有数,皇上心里更有数……”
李全生急忙点头哈腰:“那就全赖干爹提携了。”
方欲走,又转过身子:“锦翎姑娘现在怎样了?”
无论怎样,他却是真心关心苏锦翎的。
吴柳齐神色一黯:“还能怎样,还不是老样子?这外面的伤倒好治,关键是……唉,想来当时下毒的人也没想到她竟是提前中了‘悄然无语’……毕竟是宫中禁药,已是好多年不见了。估计当时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才冒险赌上一次,结果现在两种毒掺和到一块……太医都快把书翻烂了,这会还在研究方子呢……”
二人齐齐叹气。
李全生一跺脚:“那位姐姐可真下得了手,锦翎姑娘可是她的亲妹妹啊……”
吴柳齐急忙捂住他的嘴,左右看了看,压低嗓子急道:“这事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提,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李全生连忙点头,却依然愤愤的:“我只是替锦翎姑娘不平……”
“不平也得忍着!”又向一旁睇了一眼……正是御书房方向:“那几位不也在忍着?”
李全生鼓了鼓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这孩子还是年轻,若到干爹这把年纪,也就见怪不怪了。你只需记住,但凡是皇上的决定,你都认个‘对’字,那便会平安到老了。”
“儿子记住了。”李全生躬身退去。
待出了吴柳齐视线,又见左右无人,方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向南移去。
承乾宫南侧,绿松如亭,掩映着雕花门窗,正是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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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宇文容昼坐在龙案后,一只手搭在案边,一手轻敲浮雕龙纹的扶手,极是悠闲。鹰眸半开,打量着肃立在地中的儿子们,唇边微有笑意,却让人难辨喜怒。
相比之下,皇子们则显得过于严肃,尤其是宇文玄铮,简直是横眉怒目,却只能垂着眼,咬紧牙关,攥紧的拳头在身侧咯吱作响。
“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不还都振振有词吗?”宇文容昼逐一看去,语气慢条斯理,淡定从容。
的确,打一开始,全局就握在他的手中,而今不过要进行最后的收尾罢了。
“父皇,为什么不惩治苏玲珑?”到底还是宇文玄铮沉不住气:“明明是她陷害苏锦翎,意图逃脱罪责。谋害皇嗣,罪不容诛,栽赃陷害,罪加一等!”
“那么擅做主张,私入天牢,欺君罔上又该是什么罪呢?”宇文容昼声音舒缓却不乏威严。
宇文玄铮飞快的瞟了宇文玄苍一眼,但见他长身玉立,面色冷肃,仿佛没有听到这冠到自己头上的滔天大罪。狭长的眸子微眯,掩去一切情绪。只一身雪色恍若化作冰山,自内而外散发着丝丝寒气。
“出谋划策,虚张声势,妖言惑众,又是何罪?”宇文容昼神色轻松,还端起茶盏呷了口茶。
宇文玄逸的狐狸眼似是在墨蓝的地毯上发现了什么有趣的花纹,瞬也不瞬,只唇角微勾,轻声一笑。
“知情不报,推波助澜……”宇文容昼竟露出了饶有意味的表情,盯住文定王。
宇文玄桓立在窗边,袍袖在风中轻摆。阳光正好笼在他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似依然是往日的轻和之气。
“父皇,儿臣可是什么也没做啊……”宇文玄瑞忽然叫道。
“是,你什么也没做,”宇文容昼执盅盖拨着浮茶,语气闲淡道:“你就是买通了几个道士,布了个阵,专门把人往梳云阁引……”
宇文玄瑞急忙又缩回到清宁王身后,心里嘀咕,皇上把他们的罪定得明明白白的,却不知道这“故作无知,欲擒故纵,将计就计”的说法要如何定到他身上。不过这若是落到皇上头上,怕也是歌功颂德的一笔。
“看来,这苏锦翎真不能死啊,朕还是头回看到你们兄弟几个这般齐心协力!”
宇文玄铮与宇文玄朗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自得了计划,因为只他二人住在宫内,所以负责操纵流言,偶尔还合作弄出一两道“鬼影”,可谓相当默契。
“但若是有朝一日,兄弟反目,会不会也是因了她?”
此言一出,宇文玄逸的笑意顿时凝在唇角,宇文玄苍周身寒气愈盛,宇文玄桓的面容依然蒙在光中,唯有袍袖,似是被风大力的吹了下,猛的一摆。
宇文玄铮按捺不住,就要开口,却被宇文玄朗拉住,对他轻轻摇摇头。
“朕现在将她安置在昭阳殿,若是太医无法医治怪症,朕将张榜天下,招揽名医,可若她在这期间出了什么岔子,也只能怪她命中无福了……”
原来皇上在苏锦翎初一复活就将其安置在暖玉堆砌四季如春的昭阳殿并不全是因为她现在极其畏寒,而是要将她攥在掌心,以她的性命来要挟他们放过罪魁祸首!
宇文容昼见他们沉默不语,终叹了口气。
“若是朕依你们之意处置了苏玲珑,的确是大快人心,可是之后呢?你们有没有想过烈王府该怎么办?谋害皇嗣,纵然朕可免其株连,而烈王戎马倥偬几十年,战功赫赫,却是因了女儿一事蒙羞,今后让朝臣怎么看他?苏穆风少年英雄,方展露头角,原本大有发展,可若是朕日后想重用于他,你们猜那些老臣会怎么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朕要保的不是一个苏玲珑,而是苏氏一门的忠君爱主之心。你们以为朕失了个孩子会不心痛?可是这些个肱骨之臣才是我天昊的最有力的臂膀,不可轻易毁伤啊……”
皇上语重心长,可是落在某些人的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意味。
苏玲珑一事纠其根底是因太子而起,皇上此举难道不是想保护太子吗?太子在被废重立后的确有所精进,然而恶习不改,现在此事又闹得这般大,却只以“禁足”为罚,理由又是“旧疾复发”……皇上的爱子之心的确不同寻常啊。
宇文容昼自是知他们心中所虑,既不揭穿,也不解释,只道:“其实若想惩罚一个人,并不一定要让他死。噩梦总是要在人活着的时候才能做,一旦死了,恐怕就成为别人的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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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刚告辞出了御书房,就见严顺远远的立在门外。
宇文玄逸睇了宇文玄苍一眼,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严顺待皇子们走过身边,急忙迎上宇文玄苍:“王爷,娘娘有请。”
宇文玄苍顿住脚步,狭眸微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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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后,宇文玄苍出现在玉秀山,坐在初次见到苏锦翎的那块山石上,目光亦定在她初次出现的位置上。
风拂水面,潭水折光,虚虚的映在石上,眼中。
迷蒙中,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女孩,纤丽的身影背对着他,唱起一首极清灵的曲子。
不知不觉,唇染笑意。
不知不觉,长眉紧缩。
贤妃叫他去,无非是一件事,那便是让他远离苏锦翎。
贤妃对他擅自进入天牢以幽冥血导致苏锦翎假死一事极为震怒。
其实他知道即便苏锦翎不出事,怕也难逃贤妃的算计,此番贤妃以为她真的死了,才没有出手,如今发现欺骗自己的竟然是亲生儿子,自是大为光火,尤其是她刚刚放下的心不得不更高的悬起,所以苏锦翎的安危更是悬于一线。他早已料到,本欲借假死一事一面让她躲过暗算,一面诱使真凶落网,而后便偷偷带她出宫,怎奈皇上先了一步……
他闭了眼,复睁开,潭水的浮光摇摇的落在他的脸上。
“你若不离开苏锦翎,本宫便要她死!”
言犹在耳。
纵然他可以为她设想多多,然而却有更多的事防不胜防,牢狱之灾就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而她提前中了悄然无语更是让他险些乱了阵脚。
幽冥血,尚有药可解,且解药就在他手中,可若掺了悄然无语……
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这样一来即便有解药她是否还能活过来。
那一刻,他在赌,赌注千钧。
好在她终于醒过来,这也是他为什么肯暂时放过苏玲珑的原因。
她醒了,心中绷紧的弦终于断了,可是余惊难散。
他不能,不能再让她冒这样的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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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出了点事,不知道最近能不能保证稳定更新,我会尽量……
284别有隐情
他不想,不想让自己即便在她醒来的日子里也噩梦连连,梦中尽是她远去的身影。
浮光中,她为难的神色虚虚幻幻……“如果有天你远离了我,是不是……也是对我的保护?”
他攥紧了拳头。
锦翎,我答应了你太多,却又因为种种缘故无法实现太多,但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活着,好好活着!你记住,终有一天,我会兑现我许下的种种承诺,只不过……你要等我……
他闭上眼,眉心轻抖。
这个“等”字,他说了多少次,既是对她,也是对自己,可是连他亦不知还需等多久。
长空浩瀚,飞鸟竞远,竟是那般自在,而他什么时候能够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握在手中,粉碎这些看不见的禁锢,粉碎所有的危机,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蓦地,就想起去岁年时,他与她在风华江边的高山上鸟瞰白雪苍茫。
他第一次想到,如果当时真的不再让她回宫,今日又会是怎样的境遇?
至少,无需像现在一般苦心等待了吧,且又经常在等待中被命运无常的风吹离了原有的方向。
等,给人以希望,又给人以折磨。每过一日,每经一事,都会在身上加上一道无形的压力。他已经不堪重负,而今真异常渴望迅速结束这一切。
必须结束,必须想个办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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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裹着厚厚的雪貂绒披麾,怀里抱着金猊暖手炉,坐在八月的艳阳中,依然在瑟瑟发抖。
时隔一个月,她终于相信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清醒后的第一眼看到的竟是秋娥。那丫头自她离开浣珠阁就一直守在那,等她回来伺候她,却不想连续发生了许多事,竟是让她险些忘了曾有这么个人。
秋娥哭得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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