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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缭乱君心-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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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她快马加鞭寻人求救时正遇上宇文玄铮,而宇文玄铮正指挥几个禁卫打算演一出好戏,那便是如何让小白以自然而勇猛的姿态出现而又恰恰可被苏锦翎射个正着。于是当时来不及将小白藏到安全之地,怕是一不留神就先喂了豹子,结果便一路带着去救宇文依蕾。

宇文玄铮哈哈大笑,也不管她抗议,牵着缰绳往远处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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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淡淡,仿若一条披帛静静的卧在远处;绿草萋萋,其上缀着散碎的野花,好似一匹清新可人的丝绸,最难得的这片清新竟还保有着逝去许久的春意;流水清清,涤尽一路飞奔的燥热,又将秋日浸泡其中,清凌凌的浣洗着,抖落一脉粼光;轻风悠悠,不同于来时所过平原上的强悍,倒像是一个温柔的少女在轻唱小曲,顺捎来花香水香鸟语虫鸣,一味在空气里酝酿着。

见苏锦翎有些目瞪口呆,宇文玄铮分外得意:“我说的没错吧?”

苏锦翎瞪了他一眼,却是喜滋滋的。

的确,这是个好地方,相比于帝京的繁华却压抑,相比于外围的奔放却粗粝,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她跳下马,向着那条潺潺的小溪跑去。

水真清,真甜。

苏锦翎高兴极了,索性卷起衣袖,掬了捧水拍在脸上。

那水极是清冷,霎时洗去了满身疲惫。

能够离开闷人的宫廷真好,天地间到处是自由的空气,只是洗漱太不方便,而且又剧烈的运动了一天,平原风沙稍大,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泥裹住了,导致她一喘气都觉得带股子土腥味,精神也闷闷的。

偷偷瞅了宇文玄铮一眼,见他正偏头眺望远方,方蹑手蹑脚的卷了裙子,露出雪白的小腿,飞快的擦洗两下,又把脚也冲了冲。

唉,都怪这万恶的时空,害得她多露点肉都有犯罪感。记得前世偶有一次读《列女传》,里面有个女子因为拿手捧了水给个男人喝,回去就自己把手砍了,然后十里八乡的听说此事,争先恐后的上门提亲……宇文玄苍每每见到她,几乎都要碎碎念,提醒她不要让自己的脚被其他男人看见,还抱怨说就因为看见了她的脚,所以才不得不负起娶她的责任……

又偷瞅了宇文玄铮一眼。

他仍旧望着远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其时,一副清淡悠闲模样的宇文玄铮的喉结正在艰难的上下滑动。

他早就知道苏锦翎喜爱干净,入了夏后,连毛团都恨不能一天洗上三遍,小白落到她手里后,毛几乎都要被她刷掉了。这样的她经过几日的折腾肯定难受得不行,方才带她来到这一片清净之地。

趁她飞快清洗之际,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雪白的臂,雪白的腿,小巧的脚……这样的她置身于青山绿水间,仿佛是天地万物灵气汇聚的精灵,是那般从容,那般自在,那般逍遥。

见她又看过来,急忙继续装模作样,人却是口干舌燥。有一股火正在心底烧着,几乎就要把他烤干了。

余光瞥见她已收拾完毕,正坐在岸边发呆。

雪白的肌肤重新隐藏到深紫的衣物里,多少让人有些失望。

他又坚持了一会,结果发现果真再无机会见到那细嫩的雪白,而她竟然开始逗弄起水中的小鱼,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哎,你不管我了?”

苏锦翎扬起脸,映着水光的兴奋在脸上跃动。

宇文玄铮不禁看得呆了呆,他从未见她如此开心过,从没有……

微笑的她,淡定的她,受了委屈强忍的她,愤怒的她,无奈的她,胆小却又故作勇敢的她,经常对自己瞪眼的她……他都喜欢,然而从未有这一刻这般耀眼的烙在了心上,即便过了千年,万年,都无法磨灭,即便他死了,化灰化石,却有一颗心依然存留,深深的保留着这一刻的灿烂。

这一生,似乎只记得这样一个笑颜,已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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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碧野,浮云,流水,年轻的男女,还有捎来鸟儿呢喃,捎来心底细语的清风,一切是那么清新,那么安静。

阳光在水面折出粼粼微波,柔柔的映在女子的脸上,一晃,一晃……

那笑容仿佛漂浮在柔光交织的浅雾中,梦幻,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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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等我捉了小鱼给你吃!”

她仰头一笑,继续奋斗。

他收回怔忪,见她谨守闺门之礼穿戴整齐的在岸边捉鱼,忍不住想笑。

“唉,你若是……呃,想好好梳洗一下,我可以为你守着!”

说着,当真掉转马头,向远处走了两步。

“兔子……”

耳边忽然传来她的欢叫。

回头,只见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正在草地上蹦跳。

他立即弯弓搭箭……

“不要……”

伴着她的惊叫,他的箭已离弦,瞬间便自小白兔的一只眼睛穿进去,自另一只眼睛透出来。

小兔子的四条小腿蹬动一番,终于不动了。

得意的看向苏锦翎,却对上她的愤怒:“你混蛋!”

宇文玄铮摸摸脑袋:“我怎么了?”

不是你让我|射了它烤着吃吗?我看它的皮毛不错,特意没破坏,等到冬天可以做副手笼暖手,还有你答应我的熊猫也可以拿这个做……

然而却再说不出一句,因为苏锦翎已经跑到小兔子跟前。

看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生命顷刻变作一具小小的尸体,可怜兮兮的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其实她本是想让宇文玄铮看看这只小兔子有多好看,这么快活的在草地上蹦来蹦去有多可爱……

“你这是怎么了?”

宇文玄铮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和苏锦翎在一起明明开始一切都好好的,后来就突然闹起了别扭。小宁子曾神秘兮兮的跟他说什么“女人心,海底针”,而苏锦翎分明不是那么复杂的人,可他总是摸不清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生气,他怀疑他是受了诅咒……

“哈哈……”

一阵大笑自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个穿着孔雀蓝并着泥金黄,桂子绿携着不老红……总之是五颜六色骑装的宇文玄瑞自林中转出,这个模样,怕是老虎见了也要吓得远远避开。

宇文玄瑞摸摸油光光的鬓角,笑得不可自已,又抽出泥金折扇扇起来,看起来不伦不类。

他便有些气。

宇文玄逸亦自林中转出,面带笑意,那双狐狸眼斜着瞧了他一眼,又微微摇头叹息。

看样子他们已是瞧了半晌的热闹,可是他们究竟在笑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错了吗?

连忙回头问苏锦翎求证,却见她恶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翻身上马,一溜烟的跑了。

“哎……”

宇文玄铮急于追赶,却听宇文玄瑞笑声又起。

回头对宇文玄瑞扬扬弓箭以示威胁,打马追去。跑了没几步,又转回来。长弓就地一扫,那小兔子就凌空翻了几翻,准确落在手中。

“驾!”

他厉声叱马,绝尘而去。

宇文玄瑞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笑声愈响:“玄逸,你说玄铮这是不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宇文玄逸目光移向苏锦翎方才小憩的青石上,微微一笑,再眺望远方,那里正传来宇文玄铮的急吼:“锦翎,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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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翎,怎么闷闷不乐?”

苏锦翎刚驰出那片清幽,就遇到带着苏穆风等人在外游猎的皇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

宇文玄铮正远远的缀在后面,似是想跟上来,又有些不敢,大概正在琢磨着为什么一场欢悦竟搞得不欢而散。

他的胸前晃动着一团小小的白,细看去竟是那只小兔子,正倒吊着。

211后悔之事

其实宇文玄铮已经有点琢磨明白了,只恨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这会又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只冤死的兔子,所以只好随身携带。

苏锦翎却一看那兔子就有气,恨恨转身。

“玄铮又惹到你了?”

宇文容昼也回头看了一眼。但见儿子垂头丧气的模样,又见了那悬在胸口的古怪兔子,心里已是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禁大笑一声:“其实玄铮也没什么错啊……”

苏锦翎纤眉一挑,刚要反驳,却忽然明白了什么:“是啊,平日里鸡鸭鱼肉的吃了多少?也未见半分难过,这会倒假仁假义起来……”

宇文容昼再次哈哈大笑,略抬了手,让护卫散开。

苏穆风本不愿,可是圣命难违,只得默默退后,却不肯离得太远,同宇文玄铮一样远远的缀在后面。

一黑一红的两匹马在前面缓缓走着,他在后面缓缓跟着,眉心越皱越紧,一时竟有撺掇宇文玄铮上前搞破坏之意。

甫转了头,却见宇文玄铮一双黑眸正盯着自己发亮:“苏将军,你和锦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想到幼年与苏锦翎的种种趣事,紧绷的唇角不禁微微上翘。

“她那时的脾气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阴晴不定?”

宇文玄铮黑眸闪闪,双唇紧抿活像个问题宝宝。只不过这个宝宝多了一脸的络腮胡,虽然仔细刮过,下半截脸仍是青青的一片。

阴晴不定?

眼前蓦地的跳出与她初见的那一幕,他亲了她,她打了他,他还要亲,她抵死不从。情急间,他险些失足落水,是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小的她抿着嘴,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渐渐白下去,又因拼足了气力拉住他再次升起两团红晕,这摸样就像夕阳的余晖扫在玉容池里的白荷花瓣一样,晶莹剔透……

唇角已经漫起笑意,刚硬的神色亦泛着难得的柔和。

如果……如果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多好?他与她都不要长大,都留在清萧园,无论春暖花开,无论夏日炎炎,无论秋风萧瑟,无论冬雪飘零……只有他与她……

“哎……”

宇文玄铮正处于闹心阶段,见苏穆风半天不理自己,于是毫不知趣的打断了他的回忆。

苏穆风望着前方那个气鼓鼓的小人儿,神色依然带着回忆尚未退却的温馨。

在宇文玄铮印象中,自十年前第一次看到苏穆风,他就一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的模样。当年的他也不过十岁,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重,而今忽然在他脸上见到一种或许可以被称为柔软的东西,好像一块刚硬的岩石被流水琢磨现出光润,结果就这么怔住了。

“不知八殿下有何见教?”

宇文玄铮回过神来,眨眨眼,半天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你以前会惹她生气吗?”

苏穆风笑笑,指轻卷着缰绳,眼底的柔光倒映着远处那一抹纤影:“会。”

宇文玄铮眸光骤亮:“那你……都是怎么哄她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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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草无边,漫入天际,金风飒飒,回转流旋。

“既是想通了,为什么还不开心?”

宇文容昼信马由缰,尽情的享受这片开阔。

苏锦翎看了他一眼,咬咬嘴唇,小声道:“有些事真奇怪,明明是人家的一片好心,可是在他人看来却成了恶意,许是因为在不该发生的时候发生了,才会引起一些误会吧。想来许多事情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偏偏是没有对上人的心思,才弄作许多遗憾……”

宇文容昼睇了她一眼,唇角微掀:“锦翎的话,朕怎么好像有点听不懂呢?”

苏锦翎垂下眼帘。

她这番话的确是有所指的。

宇文依薇和宇文依蕾的母妃良妃娘娘初入宫时易颇受宠,却因在宇文容昼的寿辰上不小心穿了错了件衣裳而顷刻失宠。据说,那件衣裳与慈懿皇后当年为皇上庆祝生辰的宴会上所穿的样式相差无几。

其实良妃也是想讨好皇上,结果惹得龙颜大怒,若不是有贤妃率众妃嫔跪地求情,良妃又怀有身孕,怕是就要即刻赐死了。

也因受此惊吓,良妃早产,失血过多,而因为失宠,稳婆也不甚上心,太医直到她咽气半个时辰后才赶来,于是连带着那对双生的女儿亦不受待见。可是就算良妃犯了错,与女儿何干?想到宇文依蕾重伤昏迷之际溜出唇边的那句极轻的呼唤,想到宇文依薇长发遮面的忧伤,她心里就分外难受。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算是父母双全,然而一直缺少父爱,却也有母亲陪伴身旁,可是那对双生姐妹却……

在那样危险的时刻,宇文依蕾最希望能来救她的人便是自己的父皇吧,即便不能及时到场,那么事后,是否可以前去探望?

昨日,她跟随人马一路回到宇文依蕾的帐中,又一直目送她被送出昀昌围场,却始终不见皇上的身影。

公主受伤这等大事,即便宇文依蕾再不受宠,也不可能有人瞒报,如此……定是不愿来了。

自始至终,宇文依蕾一直紧闭双眼,那在薄薄眼睑下的转动却分明的提醒别人,她没有睡,然而无论宇文依薇怎样唤她都不肯睁开。

是怕面对失望吗?

苏锦翎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看着一小队少得可怜的人护送那对双生姐妹静悄悄的离开。

那一刻,夜幕沉寂得仿佛海底深渊。

“怎么又不说话了?你尝说但凡能对朕讲的都是实话,莫非……你此刻心里想的却是不能对朕所言的?”

苏锦翎咬咬嘴唇,拿指甲一下一下的抠着缰绳,忽然抬起头:“皇上有没有做过错事,或者……是后悔的事?”

错事?后悔的事?

宇文容昼的神色略有恍惚,满眼的黄绿相间中骤然浮出一个女子的笑颜。

紫岚,若说我此生做过的唯一的错事,也是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能够在你有生之年尽心尽意的陪在你身边,以至于你为我受伤,华年早去,若是有可能……

苏锦翎忽然感到后背掠过一丝寒意,仿佛有一道冰冷的光倏然划过,割开鲜血淋漓。

她立刻打了个寒战。

回头一看,苏穆风和宇文玄铮正在三丈开外不知聊着什么,似乎还很兴奋,宇文玄铮胸前的兔子抖啊抖的好像都要活过来了……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了?按理,苏穆风可算作宇文玄苍那边的人。

目光游移,便看到了于林子边缘徘徊的禁卫,还有在小丘后面装模作样休息的侍卫……

她松了口气。

这么多人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金秋的阳光照得人暖暖的,可是那股寒气却好像悄然渗入身体,于心间徘徊,转瞬结了层冰碴,透骨的凉。

“怎么了?”

宇文容昼发觉她的异样,不禁握住她紧攥缰绳的手。

那只手是那般有力,那般温暖,略有点粗糙,指腹间还有常年执笔留下的茧子……父亲的手便应该是这样的吧,只可惜……

“若是皇上能够像对奴婢这般对依蕾公主就好了……”

“你说什么?”

她声音极小,宇文容昼没有听清。

沉默片刻,鼓足勇气,抬眸正视他:“依蕾公主很伤心。”

宇文容昼眸光一冷,盯了她片刻,调转目光,打马向前。

走了一会,不见她跟来,又勒住马,回头望去,见她仍滞留原地,眉心立刻很明显的一沉。

她忍不住笑了。

皇上有时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驱马上前,看着皇上痛爱又略带责备的目光,感慨丛生。

父亲,这就是父亲的目光吧?只可惜这个父亲不是自己的,却给自己同样的关爱,亦严亦慈,自己经常暗地里把他当做父亲,窃喜这份偷来的父爱。可是宇文依蕾……虽然拥有父亲,却得不到关心,在宫中,除了与自己一样不得宠的姐姐相依为命再无他人可依靠。

多像以前的她啊,两世为人,却两世都遇到了心肠冷硬如铁的父亲……所以,她能深刻体会到宇文依蕾的伤心与无奈。而今世的自己,虽然依然有所缺失,却遇到那么多的好心人。比较下来,已是比前世幸福许多,也比宇文依蕾幸运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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