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能感到她在看他,满眼的不可置信。
“别怕,我来了……”
拥她入怀,听她的颤抖将恐惧碾成粉碎,而后不可遏制的呜咽着。
解下口中的布条,又去解腕上的绳子。
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一把抓过她的小手。
没有光,但是那小手上定然伤口密布,因为,他的手上满是粘稠的带着腥气的液体。
腕上还有深深凹下去的痕迹,一道又一道。
绳子捆得太紧,早已让她失去了知觉,所以即便他不小心的碰了那伤口,她也丝毫不觉得痛。
然而,他的心却一点一点的痛下去,好像她手上的伤痕全部转移到他的心上,再用绳子一层层的勒紧,逼出其中的血,一滴又一滴。
有那么一瞬,他很想将这座紫阳宫焚烧殆尽,让这一切污浊都化为乌有,只有看着烈火熊熊,看着浓烟滚滚,方能稍稍抵消他心中的恨意。
紧紧抱住她,微颤的声音是挡不住的杀意:“锦翎,总有一天,我定要他千倍万倍的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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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逸“陪着”宇文玄晟一起待在宫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这团混乱,唇角习惯的勾着抹笑意,可是当听到里面传来“刺客已抓到”后,那抹笑意忽的一僵。
他找到她了!
心下释然,却又苦涩。
此番他的确早来了一步,但仍是错过了。
是啊,找到她的是宇文玄苍,而不是宇文玄逸。这对于她而言,于绝境中看到煜王总比看到他要来得惊喜。
竟是笑得更灿烂了。
如此,他又错过了一次。
两名黑衣刺客被丢到门外,已然断气,有血迹自唇角流出。
宇文玄晟面色阴冷,转头看向他:“清宁王也看到了,本宫一直在宫外守着,这里面的事,可是与本宫无关。”
宇文玄逸笑得灿然:“自是与太子殿下无关,都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作乱。苏统领,只这两个刺客吗?”
苏穆风抱拳行礼:“刺客共七人,五人中招身亡,这两个原被生擒,却因末将一时疏忽,令其咬舌自尽。”
宇文玄逸笑道:“怎是苏统领的疏忽?刺客既然敢来宫中行刺,均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即便不咬舌自尽,也保不准要死于他人之手呢。”
说着,斜睨了下太子。
宇文玄晟早没了先前的沉稳笃定。
他就知道,这宇文玄逸起先趁乱冲进后院,而禁卫入宫之后却一直同他站在门口,表面是“陪同”,实则“监视”,就是不让他进宫再做安置。
他虽命人将苏锦翎藏于密室,然而终究不放心。
今日的事来得过于蹊跷,他想过会有人向他要人,却不想弄到这种局面。现在忽然揪出几个刺客,想来人已被带走了。
怒火中烧,却又无从发作,直憋得胸口胀痛。
宇文玄逸,这笔账本宫跟你算定了!
宇文玄逸笑得从容淡定。
经此一回,紫祥宫的高手怕也折了不少,就让太子慢慢的心痛吧。
“太子……太子……”
他的声音柔和动听,仿佛夜间最柔媚的那缕风,将宇文玄晟的神思唤回。
“苏侍卫护驾有功,本宫记下了,现在就请苏侍卫带一干人等去皇上那复命吧。”宇文玄晟勉强压住怒气,努力做出欣慰之态。
“末将惊扰了太子,罪该万死。承蒙太子宽宏大量,末将谢过太子。末将告辞!”
宇文玄逸笑着看苏穆风带着禁卫离开,叹道:“苏统领训兵有方,这才几日,这禁卫军的质素就整齐许多了,难怪父皇这般看重他……”
“六弟是怕本宫事后找苏侍卫的麻烦吗?”
宇文玄逸故作惊疑的睁大眼睛:“臣弟怎敢?太子殿下一向宽宥待人,众所周知……”
“行了行了,”宇文玄晟不耐烦的挥挥手:“刺客均已伏诛,六弟也不必在这看戏了……”
“皇兄何出此言?臣弟不过是担心皇兄的安危……”
“目连救母……皇弟救兄……不错不错,哈哈……六弟这番心意,本宫领了!”宇文玄晟最后一句说得极是意味深长。
宇文玄逸微微一笑,似是不懂,又似是明了,敞袖一挥,裣衽为礼:“那臣弟就却之不恭了。”
太子丢下一声轻哼,由辇官抬着进入宫门。
宇文玄逸直看着那镶金嵌玉的辇舆融入灯火辉煌中,方敛了袍袖,眯起眸子,惯常春意霎时化作冰寒。
然而下一刻,唇角微勾,却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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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跳下来,我接着你。”
繁茂的榕树上,苏锦翎紧紧抱着树干,望着下方那雪袍之人。
他的脸上笑意满满,仿若冰山折了日晖,是那般耀目。
可是她仍坚定的摇了摇头。
今日宇文玄苍带她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园子里。
看位置似乎靠近天栾城的边缘。树木林立,芳草萋萋,景致幽寂荒凉,实是僻静之所,更是老鼠的天地,它们不仅胆敢在白日出没,而且见了人竟毫无躲闪之意。
之所以这般清冷,是因为此处夜间经常闹鬼,因为距离这里不远的梳云阁曾经是停尸之所。
她不知道宫中为什么会弄这么种地方,却是知道她若早知此间闹鬼,是死活不肯跟他来的。
结果他将她骗了来,两个人坐在足以掩去身形的枝叶间,她吃着他在天香楼买来的糕点,听着他讲那过去的故事。
无论是欢笑还是惊叫,都只被风声叶声掩过。身处此地,真仿若绝境。
她真有点喜欢这里了,如果没有那些闹鬼的传说会更喜欢。
宇文玄苍的心思她也明白,无非是要将她吓得窝在他怀里不敢动弹。可是明知如此,依然屡屡中计。好在她坚守壁垒,不肯让他最后得逞。
可他不屈不挠。
看,这会又来了。
刨除他的诡计不说,仅这高度就让她不敢尝试。
“别怕,有我呢。”
那只优美的手臂就那般举着,敞袖轻飘,袖口暗绣的云纹碎碎闪闪,是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该死,他带着她上来,就该带着她下去嘛。
她为难的看着他,手更牢的抓紧了树干。
“你再不下来我走了。”
他说着,当真走了两步。
可她就知道他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果真,他又转过身来,面上似带着几分不悦,然而忽然于瞬间变了颜色。
“虫子……”
“啊……”
她一声惊叫,都没来得及看虫子到底在哪里,人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195要相信我
她落入一个透着淡淡甘甜之香的怀抱,随即倒在地上,滚了两滚,人便被他压住,紧接着唇亦被覆上他的冰冷。
轻轻啜饮她的甘甜,无限爱惜。
直将她吻得气喘吁吁,方放开她,依然带着恼怒之意:“怎么不相信我?”
她亦恼意对他,腮上浮着好看的红晕,眸子因了情潮涌动,更加水雾蒙蒙。
他忍不住,再次覆唇上去。
“宝宝,我好想你……”
自年时从宫外回来,二人之间虽偶有甜蜜,可也风波不断,这句暖暖的称呼似是在起伏中被遗忘了,而今忽然落在耳边,仿若细石投入静水,激起层层涟漪。
她不禁眼角微湿,急忙闭上眼睛,却仍然没有抑住一声轻微的抽泣。
他吻着她的眼,将那淡淡的咸湿吞入口中,心底微痛。
他何尝不知她的委屈,何尝不懂她对自己的心意,可是一想到宇文玄逸……不知为什么,最近心中的不安渐渐加重起来,每每思及,首先跃入眼前的便是那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异常笃定的看着自己。
宇文玄逸……
朝堂上,他是自己不动声色的对手,翻转乾坤于谈笑中。
宫廷中,他亦是若无其事,淡定自若,然而那双眼,总似在暗处窥探着自己,又越过自己,落在苏锦翎身上。
宇文玄逸心思诡谲,深不可测。他要怎么让她小心这个人?每每谈及,都是不欢而散。所幸终是能重归于好,她不再提当日之事,可是他能看出来,那小小的别扭已在她心里埋下,怕是只要遇了合适的条件就要生根发芽进而长成参天大树。
他从未怕过什么,因为一切尽在掌握,而今,却总有寒意自心底升起,如蛇吐着信子般妖娆蔓延,她的脸便在那诡异的色彩中愈见凄哀,竟满是对他的伤心失望。
他开始恐惧,有几次都想说出他的担忧,却怕一旦开口又让她不开心,好容易的相聚,怎能总因为某个不相干的人弄得惨淡收场?而且那人无论在谁人心中都是个谦谦君子,他若与其为难,到让自己成了恶人了。
叹了口气,自怀中取出一物。
是个精巧的锦盒,其上勾画暗纹。
递给她。
她刚要接,他又缩回手来。
她恼,张口就对他的肩膀咬了下。
“这可是你招惹我的。”
他无比正色,而后便对她的颈子、耳朵展开猛烈进攻,直听得她颤声连呼他的名字方才罢手,哑声道:“以后要注意了。”
看着她红着脸不情不愿的点头,忍不住又啄了那小嘴一口。
打开那锦盒,拈起一物。
苏锦翎的目光立刻被那物件吸引。
是一只耳环,含苞待放的珍珠大小的花朵,是难得一见的珠粉色的玉,玉质细腻柔润,仿佛涂了层月光。吊钟样的花瓣下,探出三缕极细的丝,亮亮的银色,长短不一,状若花蕊,下方均缀着半颗小米粒大小的玉珠。
“喜欢吗?”
因为被欺负,她依然绷着脸,可是抿紧的唇角已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的锦翎,永远也不懂得掩藏心思。
然而,他爱的不就是这样的她吗?
将耳坠戴在她薄薄的小耳朵上。
粉色的玉,雪色的肌肤,相映成辉,晶莹剔透。
他忍不住轻咬那耳垂,惹她不满,却不肯放开,只恨声道:“以后不许再去明华苑!”
她乖乖点头,满心甜蜜。
虽然那阵子一直同他闹着别扭,还以为他在怪自己,却不想……
“以后不许到处乱走,尤其是偏僻少人的地方!”
点头。
“过了申时,只能在房里待着,有人指使你干活的话……别忘了,你是五品宜人,也可以去指使别人!”
点头。
“除了我,玄朗,谁找你都不能跟他去,即便是打着我和玄朗的名号!”
点头:“王爷,你今天好啰嗦。”
狠狠咬她一口,埋首在她发间,低声道:“太子的事……我知道委屈了你,可是以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跟他对抗,搞不好还会被他倒打一耙。不过你记住,他今天欠下的,有朝一日,我一定加倍替你讨回来!”
她神色黯然。
没有人嘱咐她,她自己就封闭了真相。深宫一年,已经让她知道,有些事是永远说不得的,尤其是在你还没有任何可供与之抗衡的能力的时候,即便是可以抗衡,谁又知道风会往哪边吹?而太子,虽然早已是天怒人怨,可皇上不是还没有怒没有怨吗?
那日脱险后,皇上和贤妃先后派人来看望她,她只言天黑路长,条幡又遮了眼,不小心滚到了沟里,至于哪条沟……她记不清了,不过后来听樊映波说,皇上下令把宫里所有的低洼之处都填平了,若不是大臣竭力阻拦,可能连湖水都变成了平地。
樊映波诉说此事时语气平静,但神色奇怪,总像是意有所指,弄得她分外不自在。
皇上对她太好了,但愿贤妃等人不要多想才是。
至于太子,竟然也派人来看望她,自是绝口不提当日之事,只是端元笑得贼贼的,让她心里发慌。
“玄苍,若是那天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还会不会……”
她知道,古代的男子对女人的贞操看得很重。
其实岂止是古代的男子,现代男人不也如此?只不过多是希望别人的女人任他予取予求,自己的女人定要守身如玉方可。
“我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我是说……”
宇文玄苍忽然抱紧她:“其实只要你嫁给我,自是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你别转移话题!”苏锦翎勉力将自己从他怀中挣出一点距离:“回答我……”
宇文玄苍定定的看着她,只见她一双瞳仁映着自己的影子,静水的微波荡漾着心底的不安。
他就那么笑了,捉住她的小手放到唇边:“就那么不相信我吗?”
相信他……是相信他不会让自己出现类似事故还是相信他即便她出了事故亦不会放弃她?他若是在京中还好,万一……皇上每年这个时节都要北上巡幸……
男人的自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她知道,她或许永远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垂下眸子,盯着他紧攥着她的手,小声道:“中秋快到了……”
吻了吻那只小手,低声道:“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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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是因为今岁遭逢旱灾,皇上便打消了北上之行,却定在八月初二于昀昌围场围猎。
听到这个消息,宇文玄铮差点乐疯了,当即拽了肩头纱布,不顾小宁子等人的阻拦直奔清心殿而来。
其时皇上正在太极殿上朝,他的大嗓门就让清心殿所有的琉璃瓦都跟着震颤。
“锦翎……苏锦翎……”
其实根本不用喊那么大声,苏锦翎就在正殿的案边习字。
他一进来,立刻蹦到她跟前:“锦翎,你知道吗,咱们要去昀昌围场打猎了!”
苏锦翎看着他的一脸兴奋,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你的伤还没好,打什么猎?”
说到宇文玄铮这伤,总是让苏锦翎分外感动。
当时宇文玄铮没有打过太子豢养的高手,又不知具体是什么人,便去找宇文玄逸。
不想宇文玄逸当即一口咬定是太子所为。
他心下一惊,就要去寻皇上救苏锦翎。
还是宇文玄逸深思熟虑。
“依她现在的身份,怕是即便找了父皇倒让太子来个顺水推舟……”
可是事情耽误不得,宇文玄逸已是拿定了主意要引人搜宫,只苦于缺少一个有力的借口,如果说为了寻一个宫女去搜太子的宫,不仅难以事成,还容易被倒打一耙。
情势紧急,宇文玄铮眉心一皱,随手拔出匕首往肩上一划……
苏锦翎惊魂稍定之后,便跑到长信宫。
那夜因为要搜宫,导致宇文玄铮耽搁在紫祥宫,伤口来不及医治,为了让太子相信,就一直那么流着血,待回了宫,已是有些虚脱了。
昏迷中,听到苏锦翎在哭,忽然醒转过来,待看清了真的是她,大喜过望。又见她哭得泪人一般,急忙安慰:“没事,就是个小伤,我吓唬他们的……”
苏锦翎倒哭得更凶了。
他安慰不及,忽的想起一事,自怀中掏出个琉璃鸭子:“骑射大赛上得了,一直想给你,却一直不得空,今儿正好……”
苏锦翎想到那日他定在场中,缠着发令官反复清算射下的成果,只诬赖人贪污了他的宝贝,却不想竟是早已收在怀中,就等着给她呢。
宇文玄铮……这个莽撞暴躁又粗心大意的大孩子,总是在某个不经意间就让她感动非常。
“心疼我了?”
宇文玄铮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在上面,双臂交叠放在案上,下巴枕着胳膊,歪着脑袋,黑黑的眼珠笑眯眯的瞅着她。
苏锦翎一瞧见他的大脑门就想笑。
他急忙捂住,又觉不妥:“我这是智慧的象征,要不哪来的急中生智?”
“好好好,你智慧,那就赶紧回去歇着,省得抻了伤口。前儿个我去长信宫,小宁子还抹着眼泪说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196文武双修
“别听那小子胡说,我给你看看……”说着就要脱衣服。
吴柳齐的徒弟李全生急忙抱住:“我说殿下,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旁边的宫女便捂唇偷笑。
宇文玄铮一想,也觉不妥,又将衣服拉回肩上,嘟囔道:“就是让你看看,我这伤早好了。再养两日,别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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