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不敢说话。
程辂看得明白,笑道:“原来是为这件事。”问那知客和尚道:“你们寺里可还有其他客房?”
“有是有。”那知客和尚迟疑道,“只是没有单独的院落。”
“那就给我们几间厢房好了。”程辂不以为意地道,“只是要帮我们挑几间干净僻静的厢房才好。”说完,朝着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上前塞了个荷包给那知客和尚。
知客和尚不动声色地收下,在西边跨院的角落给他们找了幢三间全朝南的厢房。可到底比不上单独的院落。陈氏不免抱怨:“姑爷也是,早跟我说了,我也好拿了父亲的帖子过来让寺里给我们留个小院子。”
程辂道:“既是来求子的,就要诚心些。我来的时候那几家早已定了院落,不要说做事有个先来后到,就那几家也都读书人家,不比寻常的百姓,心里不舒服了喝口小酒就过去了,一个不好。惹得父亲被弹劾,那还不如不来呢?何况他们几家的女眷也是来红螺寺求子的,可见这寺里的香火是真的很灵验了。”
或者是因为越是人人都抢的东西越发让人觉得好。
陈氏听了心花怒放,道:“真的吗?那几家的女眷也是来求子的?”
“我骗你做什么。”程辂道。“等会说不定你还会遇到这几家的女眷呢?”
陈氏点头,踌躇道:“程阁老家,岂不是你的本家?”
她记得程辂是被程家除名的。
程辂面有不悦。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那时少年得志。程家怕旁枝压了嫡枝,又怕被金陵城里的人非议不扶持我。我又对此颇有不悦,这才和本家交恶的。可我总有一天要回去的,不可能因此就避开他们。”
成亲也有些日子了,程辂表现得一直很骄傲,陈氏又是小门小户出生,只当那些江南世家都和他们乡里的土财主似的,有个一亩三分田就怕被亲戚朋友沾了便宜去了,加上陈立帮着程辂恢复了功名,程辂又是她的丈夫,她倒没有多想,梳洗更衣,净手焚香,唤了小厮来去请了寺里的知客和尚,带着两个贴身的丫鬟去了供奉观世音菩萨的大殿。
程辂笑了笑,去了后山,从后山的小道蹿到了放生池的附近。
闵葭正由一群丫鬟婆子服侍着放生。
附近的护院发现了程辂,高声示警:“是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这边有女眷,还请回避!”
程辂笑着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高佻的身材,温文的笑容,读书人的打扮,落落大方的气质,让那些护卫的声音不由小了下去:“袁阁老、程阁老家的女眷在此敬香,还请先生回避!”
“杏林胡同程家吗?”程辂露出惊讶之色,望着被丫鬟婆子围在中央的闵葭高声道:“是程家的大奶奶吗?我叫程相卿,几次投帖您都不予理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大奶奶!这可真是缘分!我找您,是想和您说说程嘉善的事。您看您是不是请身边的丫鬟婆子暂时回避片刻,当然,如果您觉得程嘉善没有什么事可以隐瞒的,我也可以当着这些丫鬟婆子们的面说。”
闵葭脸色发青,心里不由暗暗地后悔,早知道会在这里遇到这个程相卿,她就应该和谢氏、吴家新进门的那位少奶奶一起过来的,只是那知客和尚说什么贵在诚心,最好是一个一个的放生,让菩萨知道是谁的孝敬……可若是她们真的跟了过来,以程辂这不依不饶非要见到她的性子,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没来也好。
她暗暗松了口气,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是事关我相公,你也应该去找我相公或是我公公才是,你找我有什么用。”
程辂朝着闵葭揖了揖,道:“若是大奶奶不介意,那我就这样和大奶奶说了。”
闵葭气得指头发抖,但还是忍住没有在神色间流露丝毫的异样,笑道:“来的是客,程秀才请到凉亭来喝杯茶。”
护卫和丫鬟婆子都散了开,远远地站在放生池的四周。
程辂笑着站在放生池道:“大奶奶客气了。我也不过有几句话说,说完就走。”他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应该会很快就传到几位陪着一道过来的爷们耳朵里,他不敢耽搁,开门见山地道,“我原本和程许是同窗,可我被程家陷害革去了功名,程许却一帆风顺地考中了进士。程许不仅比我会读书,还比我会投胎,我从小到大最恨的就是他了……”
他这样毫不掩饰自己对程许的恨意,让闵葭明明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肯定很不好听,甚至对自己不利,却莫名地想听下去。
她保持了沉默。
程辂微微一笑。
这些名门大户,要的就是名声脸面。
只要抓住了这一点,通常都无往不利。
“大奶奶应该认识池四太太周氏吧?”他面色微黯,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道,“我是程家旁支,却因年少聪慧,常在程家内宅进出,和随着姐姐寄居程家的周氏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们两情相悦,我母亲也很喜欢周氏,原本准备我考取了功名之后就去周家提亲的。谁知道程许也看上了周氏……他是长房嫡孙,我是家贫旁支,周氏孤苦伶仃,袁氏又素来溺爱他……我们怎么斗得过他。
“没多久,我就被袁氏撵去了岳麓书院读书,试图拆散了我们。”
闵葭觉得自己好像被道雷给劈中了似的。
她知道程许喜欢周少瑾,没想到这个程辂也喜欢周少瑾……
闵葭打量着程辂的神色。
程辂一副悲愤又无奈何的样了。
周少瑾又怎么嫁给了程池的呢?
闵葭想到他刚才的话,陡然间有些同情程辂来。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程辂说着,眼睛都急红了,“我原本就不如程许,周氏嫁给他能够幸福,我也就罢了。袁氏却嫌弃周氏无母,压根就瞧不起周氏,她一心想给程许娶个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好在程许的仕途上助他一臂之力。怕程许闹腾起来耽搁了他下场,就一面拿周氏做诱铒,说只要程许考中了解元,就为他去周家提亲,一面又私底下和闵家说亲,等到四房知道我们两人的婚事不成之后,想把周氏许配给她的表哥程诣的时候,袁氏又能使出手段破坏了周氏的婚事……我虽然和周氏有缘无份,可也不能看着长房这样的欺负周氏!
“气愤之下,我去质问程许。
“原想程许知道了肯定会放手的。
“结果程许不仅没有放手,却意图欺压周氏,想来个生米做成熟饭,逼周氏嫁给她,逼袁氏同意。
“袁氏是你的婆婆,她的脾气你肯定是很清楚的。
“她怎么会妥协。
“那个时候家中的长辈都不在,长房能做主的也就只有程池。
“程池去处置这件事的时候,看到了周氏。他被周氏的美色所迷,不顾辈分差异,不顾自己的侄儿喜欢周氏,强行娶了周氏为妻。
“虽说周氏红颜祸水,但程池程许这对叔侄,还有袁氏这个程家宗妇,也太无耻了些……”
闵葭难掩惊骇。
“怎么会这样?”她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来,心里不止一次的后怕,还好自己行事稳妥,没有让他嚷出去,他要是这样当着吴家、何家、袁家的人一通乱说,程池和周少瑾的名声也就完了,程家的名声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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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六十一章 乱语
程辂愤然地道:“这还是什么好事不成?我嫌自己身上还不够脏吗?骗你?!”
闵葭就倒吸了口凉气。
她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没有想到袁氏竟然会这样的欺骗程许,欺骗闵家!
闵葭心里仿佛有团火在烧。
她的脸色也就变得很难看。
程辂的目的达到了,神色间闪过一丝笑意,朝着闵葭再次揖了揖:“时候不早了,想必程家的人也要来找你了。我先走了!”
闵葭目露困惑,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程辂哈哈地笑,表情狰狞,带着毁天灭地般地恨意,道:“只要能让程许不高兴,我就觉得快活!”
闵葭愕然,却又不得不承认,程辂的话有道理。
程辂扬长而去。
护卫喊了声“大奶奶”,示意她该怎么办?
此时的闵葭却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见护卫示意她,脑海里浮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快点放了这个程辂走,免得他发起疯来地在袁家、何家等人的面前嚷嚷起来那就麻烦了。
她不由朝着护卫挥了挥手。
护卫退了下去。
闵葭觉得悚然。
如果程辂的话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嫁给了程许,闵家从无再嫁之女,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和程许过下去的。可照着程辂的这疯劲,今天他说给自己听,谁知道明天他又会说给谁听呢?袁氏和程池都是罪魁祸首。找谁来阻止程辂呢?
娘家是不能说的。出了嫁,她就是程家的人了。把程家的丑事告诉娘家人。爹娘兄弟心痛她,可嫂子和弟媳却是从外面嫁进来的。只会笑话她,让人瞧不起。
婆家的人……闵葭突然间想到了程劭。
他是程家目前辈份最高的,又是程池和程许的叔父和曾叔父,和两人的关系说近也近,说远也远,由他老人家出面最合适不过了。
她拿定了主意,抬头却看见商嬷嬷带着几个粗使的婆子匆匆赶了过来。
闵葭心中不由冷哼。
这个程池,来得可真快!
她笑着朝商嬷嬷点了点头,笑道:“嬷嬷来晚了。那个程相卿已经走了。”
商嬷嬷看她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程辂,只要一出现,就没什么好事!
不过,程辂的胆子也太大了些。
老夫人原来准备一家人去柘潭寺的,结果吴家来邀一起去红螺寺,还言明了是为进新门的少奶奶求子,二太太邱氏听着动了心,之后又听袁家和何家定了红螺寺上香。就一道来了。
临时决定的事,谁曾想会遇到程辂。
看来是他们大意了。
还好他找的是许大奶奶,要是摸到了周少瑾的身边……
商嬷嬷都不敢往下想了。
她忙笑着着对闵葭道:“让大奶奶受惊了!”
闵葭若有所指地道:“他看见我这边围着很多人,和我说了几句话就一溜烟地跑了。”
商嬷嬷忙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吓着。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闵葭草草地打发了商嬷嬷:“等会吴家新进门的少奶奶要过来,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好了。”
毕竟不是一个房头的人了。
商嬷嬷笑着退了下去,对她颇有些不以为然。
许大奶奶要是真的相信了程辂的话也就没救了。想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好了,只要不闹腾到周少瑾面前来就行。
还是四爷厉害。一早就分了家,不然和袁氏等人住在一起。今天这个说些这,明天那个说些那,周少瑾的性子再温顺,只怕也会受不了。
她见到程池的时候她不禁建议:“要不找个机会把他引到青楼去打个半死好了。”
免得他这样上蹿下跳的见没有人管他,还以为程家拿他没办法呢!
“不用了。”程池神色有些冷,道,“他现在对程家没有办法,看着嘉善中了进士,又妒又恨罢了。既然他找上了嘉善,就让嘉善去处理好了——他不是要外放吗?若是这点事都处置不好,我看还不如留在京里,在京城出了事我们还能帮他收拾烂摊子,到了外面,还不知道会闯出什么祸来。”
而且,如果他推测的没错,前世发生的那些事只怕做为乾清宫的大太监陈立也不干净。他当初让程辂顺利地入赘陈家,不就是看中了程辂搅事的能力吗?现在他已经和四皇子府搭上话了,那就让他们的关系更密切点好了。
程池笑着吩咐商嬷嬷:“喊打喊杀就行了,可千万别真的把人给伤着了。”
商嬷嬷会意地笑着应“是”。
陈立狡猾如狐狸,这次只怕也要栽在程辂的手里了。
想到这里程池的心情就很好,问商嬷嬷:“太太在哪里?”
※
周少瑾正哄着韫哥儿睡觉。
再过二十几天就满一周岁的韫哥儿精力旺盛得不得了,或许是因为大清早就起来往红螺寺赶打乱了他的生活规矩,到了要午休的时候却怎么也不肯睡,会翻身爬行,又能扶着东西走路了,一会儿手脚并行地爬到了炕桌边,一会儿趴在窗棂上瞧外看,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
不一会周少瑾就气喘吁吁满身是汗了。
她只扶着韫哥儿在庑廊下玩。
他却非要站在美人靠上去摘庑廊下养的杜鹃花。
周少瑾不让,他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望着她喊“娘”,把周少瑾的心都要喊化了,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就让他摘几朵花玩,闵葭由几个丫鬟婆子族拥着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今天来得人多。寺院里又不比家里方便,程家的人都歇在一个院子里。看见闵葭,周少瑾和她打了个招呼。
闵葭不由打量起周少瑾来。
她今天穿了件玫红色的遍地金比甲。粉嫩的小脸上一双如水般的剪眸,比身边开得正盛的杜鹃花还要明丽,眉宇间的温婉又如那山涧的泉水般的悠然,哪里看得见一丝阴霾。
闵葭心里一突。
如果周少瑾真如程辂所说,她怎么可能像这样的悠闲自得?
念头闪过,闵葭不禁对周少瑾道:“我刚才去放生池,突然闯进来一个男子,说他叫什么‘程相卿’的,被护卫赶了出去。我正想去问问婆婆这个程相卿是什么人呢。听说婶婶从小是在程家长大的。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程辂。
他又要干什么?
周少瑾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烦,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道:“他原是程家的旁支,后来因为品行不端被程家除了名……”她说完问闵葭,“这件事还有谁知道?通知了程家的护院了吗?”
程家的护院多是程池的人,那些护院知道了,程池也就知道了。
她相信程池不会任由程辂这样乱来的。
周少瑾义正词严的语气让闵葭非常的意外,可也如盆清水淋在了闵葭脑子里。
她立刻意识到,程辂是在说谎!
如果程辂说得是真的。周少瑾应该为他隐瞒才是,怎么会一副全交给程池处理的口吻。就算程辂说的是真的,他可能也只是捡了些对他自己有利的话说,至于他做过什么。却一字未提。
也就是说,程许未必就如他所说的那么卑鄙无耻。
闵葭陡然间如释重负,长长地透了口气。
“商嬷嬷赶了过去。”她笑道。“不过那个程相卿已经跑了。”
既然商嬷嬷已经知道了,那程池肯定也知道了。
周少瑾松了口气。见闵葭还站在那里看着她,心中立刻明镜似的。知道程辂肯定还是对闵葭说了些什么。
流言止于智者,可也有众口铄金一词。
她想了想,还是对闵葭道:“你若心中不解,不妨问问许大爷。不管怎么说,你们是夫妻。”
夫妻间如果没有了最基本的信赖,又怎能过得下去。
闵葭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想到了周少瑾对程池的顺从。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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