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了礼盒进来,要进二院拜访大老爷。”碧桃道,“四老爷婉言谢绝了。汶大老爷却不依不侥的,非要见大老爷。四老爷就把大老爷叫了过去,自己跑了。如今汶老爷正缠着大老爷说要带着三个孩子进来给老夫人请安,大老爷没有办法,让我来告诉您一声。可四老爷又说,不用管他们……”
“那就别管。”既然程池说了,她肯定会照着程池说的去做。
碧桃担心道:“可汶大老爷……”
“自有大老爷应付。”周少瑾笑道,“实在不行了,不是还有四老爷吗?”
碧桃如释重负,笑着离开院子。
周少瑾还真怕程汶闹过来,她想了想,还是跟郭老夫人说了。
郭老夫人气得不行,道:“他还有脸来!你们给我听好了,以后再遇到他都给我绕道走,免得丢人现眼!”最后几句话,却是对着屋里的袁氏等人说的。
周少瑾几个都红着脸应“是”。
程泾还算清醒,最终也没有让程汶带着他庶出的三个儿子进府给郭老夫人请安。
倒是程许从朝阳门回去之后就开始闭门读书,其中除了去过几次彭翔那里,哪里也没有去,等到三月初九,杏林胡同天还没有亮各屋的灯就次第亮了起来。
程泾和程许都换了身崭新的蓝色杭绸夹袍,只不过程泾是绣着紫色的五蝠纹团花,程许的是素面的,只在袍角绣了个骑在马背上的猴子,寓意着马到封候,金榜题名的好兆头。
父子俩去敬了祖先,程泾亲自送程许去了考场。
一天一场,要考三场,中途还要休息两天,可连如厕都在考场里面。
九天下来,考生们都被考试得像被寒打了的茄子似的焉焉的。
程泾亲自去接得程许,在路上就迫不得已地问了起来:“考得怎样?把你写得时文背我听听?”
程许只得背起了自己写得时文。
程泾听着有些拿不定主意,当时就吩咐车夫调头往程劭住的双榆胡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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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四章 进人
程劭拿着程许默写下来的时文与诗词神色悠闲地翻了一遍,道:“不错!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应该在二甲之列。”
程泾听着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更紧张了,道:“二叔父,您这意外是指什么?”
“你这是关心则乱啊!”程劭听了呵呵地直笑,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帮人指点了时文的吗?怎么到了嘉善这里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嘉善的文不管是从立题、破题都中规中矩,加之行文流畅自如,比喻恰当适宜,前三名可能略有不足,可二甲应该是没问题的。”他说着,神色沉凝起来,对程许道,“嘉善,你原本的文章要比这写得好很多,你……是不是太激进了些?”
只想着考中进士,所以文章从各方面都挑不出什么太大的错处,可也就意味着平庸。
程许朝程劭望去,神色沉稳,目光深幽。
“二叔祖,”他轻轻地道,“我想金榜题名。”
所以只要在二甲之中就行。
程劭有些失望。
照他看来,程许完全可以连中“三元”,成为程家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
他把程许默写的文章轻轻地放到了一旁。
程许目光一黯。
程泾却急得跳了起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想金榜题名’?我们家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这科若是不行,还可以考下一科?”他突然间想到妻子这些日子的坐立难安。忙道,“是不是你娘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糊涂起来?金榜题名固然好,可落第的举人也不少。我当初没有让你直接参加春闱,就是怕你顶着解元的头衔有压力,没想到你还是取了中庸之道……”
他难掩失望。
程许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有时候想想,觉得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们都想他能三元及第。
可三元及第是那么好考的吗?
一个不慎,他可能被扫到三甲里,成为同进士。
这是他万万不能忍受的。
他想到了程池的话。
或者,这才是他最终选择只要能二甲题名就行的缘由吧?
程劭听了程泾的话不由直皱眉,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浮躁了?天下士子何其之多。嘉善若能金榜题名已是极幸运的了。历史上不知道有多少才华绰绝之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考个进士。何况他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了。如果不想在翰林院终生研究学问,能金榜题名足以。我看你这文章不会有什么问题,你还是准备庶吉士的考试吧!”
程泾赧然。还想说什么。程劭已道:“嘉善也累了。你还是带着嘉善回家好好歇歇,卷宗已经交了上去,说什么也已成事实。就不要再多问,等着发榜就是了。若是中了,就高高兴兴地温文去,若是不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下科再考。他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倒是你,要沉得住气才是,我们程家也不是天生就能够不费功夫考中进士的。像四郎那样的,那几年不也好生地用了几年功。”
“叔父教训的对!”程泾给程劭行礼,脸涨得通红。
程许闻言望着程劭嘴角翕翕,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给程劭行了礼,退了下去。
程劭直摇头。
常姑姑端了茶水进来,见程泾和程许已经离去,不由得一愣。
程劭不以为然,道:“别管他们了,像个孩子似的,听风就是雨的,还没有四郎沉得住气。”
常姑姑听了抿了嘴笑,姿容端方,怡然大方,轻手轻脚地给程劭沏了茶。
程劭接过茶盅却踌躇起来。
常姑姑不解地望着他,安静地等他说话。
程劭的神色陡然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半晌才低声道:“也不能让你就这样跟着我,我想好了,你要是不嫌弃我,明天我去我大嫂那里,让她给我们做主……娶了你进门。”
不是纳了她进门,而是娶了她进门……
常姑姑的眼眶猝然又酸又楚,视线糊涂。
她喃喃地道:“我,我家只是个商户……也没什么人……”
程劭道:“我也一个人……你不嫌弃我孤身一人就好……”
“没有,没有。”常姑姑的眼泪籁籁落下,“您可是当年的榜眼……”
程劭笑,道:“现在也不过是个糟老头子!”
“不是,不是。”常姑姑已经说不出话来。
程劭商量她:“那我明天就去趟朝阳门?”
“好!”常姑姑低声道,捂着嘴怕自己痛哭出声来,转身快步出了正房的内室,回到她这些日子歇息的东厢房,从书柜的顶层拿出个不起眼的黑色匣子,里面放着些银票和碎银子。
她从匣子最底层拿出张纸来。
纸整整齐齐叠成了银票大小的形状,有些发黄,打开了,是被撕了的半张宣纸,纸上写着“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几个字。
笔墨饱满,字迹挺秀。
她收藏了十四年。
她还记得,那天是她当值。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悦,叫了程劭进宫说话,说着说着,皇上就发起脾气来。她们都吓得瑟瑟发抖。程劭就写了几个字给皇上。
皇上看了大怒,把纸撕了。
之后又莫名地心情好了起来,还让她们拿了棋盘进去,和程劭下起棋来。
从此以后,她就记住了程劭这个人,也记住了这个字。
每次他进宫的时候,只要她当值,她都会沏他觉得适口的茶水,换上他喜欢的沉香墨条。偶尔会在皇上发脾气的时候提醒他。
他儿子去世的时候。她比他还伤心。
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看着他了,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年纪最大,又沉默寡言被皇上赐给了程劭。
赐给程劭也就罢了,她想着她若是还能动,程劭不嫌弃她年纪大,她就这样好好服侍她几年,没想到程劭会娶她。
这难道是天意?!
常姑娘扑在被子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郭老夫人知道了程劭的来意倒挺高兴的,道:“常姑姑毕竟是服侍过皇上的人。规矩想来不错。您若是觉得合适。我让四郎去钦天监选个日子,帮你们把喜事办了。”
倒是皇上知道惊讶地望着程劭半天也没有说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立刻道:“你不会因为她是我赏给你的你就娶了她吧?你要是身边没个人。我帮你做个媒就是了。你何必委屈自己娶个宫女?”说着。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进宫探望太后的娘家人,道,“我记得彭城伯家有好女儿。我赶明帮你问问?要不在大臣里找一个也可以?怎么能娶常玉娥。”
程劭啼笑皆非,道:“我一把年纪了,您还让我娶个十五、六岁的不成?我看着常氏不错,又是您身边的人,就她好了!”
皇上不乐意了,道:“娶个十五、六岁的怎样了?常玉娥那么大年纪了,肯定不能生了。你不愿意续弦也就罢了,既然续弦,怎么也要生个一儿半女才好。你不用顾忌我的面子。我当时也是让她去服侍你的。你要是觉得她不好安置,把她送回来就行了。赶明我放她出宫,去皇觉寺陪着那些太妃就是了。”'
那岂不是又害了常氏。
程劭求饶:“我不是有孙子了吗?再说了,我这把年纪了,也就图个清静,常氏在您宫里也是数得着的温良敦厚,这就行了。”
皇上想来想去心里有根刺,道:“要不我给你赐婚吧?”
程劭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道:“我和我嫂嫂商量过了,请家里的人吃个饭就行了,也不必那么多虚礼了。”
皇上想到程劭低调内敛的性子,退步道:“那就让皇后赏些东西给常氏,让皇太孙去喝个喜酒。”
程劭不好再推迟,谢了恩,皇上还问他:“你要不要再想想?”程劭忙起身告辞。
这边周少瑾一面把程劭成亲的东西写成单子,一面对坐在对面炕上逗着韫哥儿玩耍的郭老夫人道:“我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妥!虽说常姑姑年纪大了,可也是第一次做新娘子,这样请了家里的人吃顿饭,像纳妾似的,常姑姑心里肯定有遗憾。二叔父要么别娶人家,既然决定娶了,这礼数还是要做足才好。”
郭老夫人一愣,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好?”
“我想二叔父肯定是怕喧嚣。”周少瑾笑道,“不如还是依了古礼,只是不大肆客宾就是了。”
郭老夫人思忖了片刻,道:“那我和你二叔父说说去。”
程劭听了有些意外,他问郭老夫人:“子川媳妇的话……是不是很有道理。”
“我觉得有道理。”郭老夫人道,“虽说有些事是做给别人看的,可要是不做,莫免独立特行,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程劭倒也爽快,道:“那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们了。”
郭老夫人就让周少瑾去问常姑姑,有没有娘家可回,六礼虽然会有些急促,却会依礼行事。
常姑姑眼眶含泪,道:“我是永定人,多年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周少瑾就让程池去打听。
彭城夫人知道了却大手一挥,道:“就算是找到了又怎样?那么远,你们还去永定下聘不成。我看这样好了,我收了常姑姑做干女儿,到时候就让她在我们府里出嫁,她娘家的人来观礼就成了。”
这样她也算和程家结上亲了。
彭城夫人呵呵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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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主见
程劭却无意和彭城伯家走得这样近。
功勋和读书人不是一条道上的。
郭老夫人却另有想法,道:“彭城伯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他们家之所以这样看重你,也不过是想你能教他们家孩子读书,到没有其他的想法。”又道,“女人谁不希望有个娘家,我看这件事你先问问常氏,看她是什么意思?”
如今常姑姑要嫁进来了,再称她“姑姑”就有些不好了。
程劭想了想,觉得郭老夫人说得也有道理。这毕竟是常氏的事,寻常女子能攀了这门亲事多半也是愿意的。
常氏听了却问程劭:“老爷怕是不喜欢吧?”
程劭讪然道:“有这么明显吗?”
常氏抿了嘴笑,道:“都写在脸上呢!”
程劭道:“我只是嫌麻烦!倒也不是为别的。”
常氏点头,笑道:“我知道,老爷向来不参与到朝中的这些事中去,若是因为我的缘由让皇上心里不高兴就不美了。这件事您就别操心了,我等会去见周氏,她不是差了人去打听我娘家人了吗?不如跟彭家的人回话,就说人已找到了,不日就来京。彭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明天就去给彭城夫人磕头谢恩,虽说结不成干亲,可一样当正常的亲戚来往。还请彭城夫人不要嫌弃我!”
程劭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我以为你在宫里时间久了,不太通这些人情世故了。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常氏脸上有淡淡地红韵,道:“有什么事比宫里的事还复杂?老爷放心好了,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得罪了彭城夫人,让郭老夫人为难的。”
程劭点头,对常氏刮目相看。
周少瑾知道常氏的想法之后也非常的惊愕,她道:“这件事还真是凑巧——我们已经找到您娘家人,只是老太爷和老安人二十年前就先后病逝了,您还有个弟弟,子承父业,如今开着间杂货铺子。铺子虽小。生意却兴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有四个孙子两个孙女一个外孙一个外孙女,知道您出宫。还要嫁人了。常家舅老太爷当场就哭了起来。说会带着老婆孩子来给您送嫁。我在榆钱胡同那边不是还有个宅子吗?平时也空着,等常家舅老太爷过来,可以住在那里。”
常氏也可以在那里发嫁。
她听着眼眶就湿了。哽咽道:“我没有想到他还记得我,我进宫的时候他才五、六岁……”
“这样不就团聚了!”周少瑾笑道,“听说二叔父把日子定在五月初二,也没多少日子,您要是觉得这样的安排还好,这两天就选个吉日,我帮您搬去榆钱胡同住些日子好了。等到常家舅老太爷过来,您还可以和他说说话。”
常氏不住地点头,连声说着多谢。
周少瑾脸上就闪过些许踌躇之色。
常氏忙道:“怎么了?”
“没事!”周少瑾忙道,“我就是在想您刚才说的事——彭家这样热心,就是为了让二叔父教他们家孩子读书……我前些日子还和筝姐儿、箫姐儿说起来,从前在金陵的时候,程家族学多气派啊!说出去谁不要翘着大拇指说声好啊!如今家我们搬到了京城,家里的孩子也日渐多了起来,就想着能不能像在金陵老家似的,在京都也办个程氏族学,请了鸿学大儒来讲学,让程家的子弟都能得明师指点,那些家境贫寒的孩子也能认得几个字。”
常氏讶然,道:“您们要办族学?”
“还没有决定好。”周少瑾笑道,“这也不是简单的事,总得要和长辈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不过,若是族学真的办起来了,倒可以收些亲戚朋友家的孩子。”
这样,彭城伯家的问题也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