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池四老爷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可真是有本事!什么都会!”
中进士和雕刻根本没有直接的关系。
但说话的这两个人都是向着程池的,也就压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了。
周少瑾直笑,道:“池舅舅那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有个旧玉雕的花卉福桃水盂,一个桃子大,一个桃子小,从大的桃子里倒了水进去,会‘嘀嘀哒哒’地滴到小桃子里去,滴完了,正好一刻钟的功夫。池舅舅说,这是他小时候用的。一刻钟写一个大字,水滴完了,写就得写好了。若是把水注到小桃子里,就会滴到大桃子里去,不过要滴三刻钟——水滴完了,就得写完一页小字……还有个对镇纸,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看上去通体乌黑,若是阴天,就变成了墨绿色,里面还隐隐可以看得见花纹,像乌云翻滚。池舅舅说,那是祖上的东西,是老太爷给他的,他就一直用着。他还告诉我,这镇纸若是遇了水,整个水盆里都像被滴了墨汗似的。我还特意试了试,结果发现那镇纸真的是放在水盆里水都变得黑漆漆的,拿出来那清水还是清水,镇纸还是镇纸……”
“还有这种事?”李氏亦大呼惊奇,不由感慨道,“四老爷不愧世家子弟,别人就是穷其一生都得不到一件,他却是随手就可以拿出一件事。”
周少瑾点头,一副入了宝山的模样儿。
她年底就要及笄了。李氏见她突然间就像珠宝出匣,越来越漂亮不说,还有了如花拂佛般的绰约风姿,心里莫名就隐隐有些担心,想着要不要劝周少瑾以后少往朝阳门跑,可此时见小脸发光,满心的欢喜,又觉得自己多心了……这一犹豫,周少瑾已拿出个二指宽的桃木牌来递给了她,道,“这是我从池舅舅那里淘来的,岁岁平安,给幼瑾戴着吧!清风说是那年池舅舅去五台山的时候请大师傅开过光的,保佑幼瑾平安顺遂!”
李氏见那牌上雕着个宝瓶,宝瓶里插着支柳条,一滴甘露挂在柳尖上,欲滴不滴,雕得栩栩如生,让人看了狠不得怕那甘露滴掉下来,用手接了才好,一看就不是凡物。
“这怎么能行!”她忙推给周少瑾。
周少瑾抿了嘴笑,道:“池舅舅也是知道的。他还说我选得好。说幼瑾年纪小,戴金银太打眼了。走在外面容易被宵晓盯着。不如戴这桃木的平安牌,等闲不知道底细,知道好歹的,想怠慢她也要仔细地思量一番……”
这话可真正说到李氏的心坎上了。
她因为出身商贾,嫁给了读书人出身的周镇怎么都有点心虚,平素最怕被周镇的那些同僚、同科的太太们瞧不起,手里有大笔的陪嫁也不敢乱用。如今有了这块平安牌,女儿再走去也可以挺直腰杆了。
李氏没有再推辞,收下了平安牌,情不自禁地道:“池四老爷这么好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谁家的女儿有福气嫁了他!”
周少瑾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从前李氏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说的是“池四老爷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有成亲”……
想着这件事,周少瑾的面颊微酡。
池舅舅……从背后抱了她,亲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低语……说什么。我要好好地巴结岳父岳母大小姨子。早点抱得美人归……她酥酥麻麻的。差点就瘫在了他的怀里……
真是讨厌死了!
一会儿正经一会儿疯颠的,哪里还有点从前的稳沉样,亏得大家还个个都夸他好!
她无声地嘀咕着。心里却又像冒出蜜来似的,甜滋滋的,连眼角眼梢都变得温柔似水要溢出来。
李氏看得触目惊心。
只是她虽然嫁为人妇,却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情感,心里虽然暗暗称奇,觉得不安,却不知道如何排解。
狐疑间,李大舅爷求见。
她只好放周少瑾回房,去了花厅见李大舅爷。
李大舅爷搓着手在花厅里走来走去,难掩兴奋之色。
见妹妹走了进来,忙迎上前去,道:“我给父亲去了信,把程家四老爷为我引荐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的意思,大姑奶奶家的官哥百日礼,东西再多一倍……我倒不是舍不得这银子,就怕好心办了坏事,压了程家舅爷们的礼。所以特意来问你一声,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李氏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她把周少瑾给她桃木平安牌给哥哥看,并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哥哥。
李大舅爷苦笑,道:“我到哪里去弄这样的东西。”
李氏就道:“那就还是照着从前的礼单送百日礼好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大哥有心报答程家,有的是机会。”
李大舅爷想想爽快地应了,拿着那平安牌看了好一会,赞了半天,说起了今后的打算:“……也在这边买个宅子,以后你来京里小住或是你大侄子们到京城来读书也有个照应。”
家中的几个侄儿都被父亲赶去读书了,李氏是知道的,但侄子们能不能得到周家或是和程家的照应,她就没有把握了。
不过在这边买个宅子也好,总归不会亏本。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等到了官哥百日礼那天,好好地梳妆打扮了一番,带着周少瑾、周幼瑾和李大舅爷一起去了双榆胡同。
镇家廖氏,舒城方家,九如巷程家……李大舅爷站在这些姻亲中间就不够看了。还好有程池和他打了个招呼,大家看他目光这才有微妙的不同。
李大舅爷黯然,对程池就更感激了。
程池却被廖家在京城的二老太爷拉到了一旁,低声道:“听说九如巷要分宗,是不是真的?”
这件事就想瞒也瞒不住,但程池还是道:“这得问我大哥,我不太管这些事的。”
廖家二老太爷忙表明自己的立场:“我觉得分宗也不是不好,只是别闹出什么笑话来才好。要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就跟我说一声。”
程池笑着应了,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廖家还不够格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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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六章 到京
廖家的二老太爷自是不信,可程池却是一问三不知,他只好讪讪然放弃。
可像廖家这样的人家都知道了,方家、袁家、闵家还有程筝的婆家顾氏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袁维昌倒没有说什么,闵家却是乐见其成的。
分了宗,没有了比程许年长的程识和程证,程许就是毫无争议的大少爷,长房的嫡子长孙,程家的家来也就毫无争议地理应由他掌管。
方家和顾家却觉得不妥。特别是顾家,在京城的四老太爷还亲自喊了程筝去问话。
程筝只好无奈地道:“我已派人去打听了,不日应该就有消息到。到时候再来禀了老太爷。”
顾家的四老太爷有些古板,闻言摸着胡子点着头,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道理你们都比我懂得多,我就不说了。有些事做了就像泼出去的水,再难以收回。需慎之又慎之才是。”
长辈面前,程筝乖乖爱教。回到自己住的东跨院这里心却像烧盆火,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心情敢没有办法平静下来,索性去了朝阳门的宅子。
谁知道上自程池下至总管秦子集甚至是内宅的管事碧玉都不在。
在家当值的小丫鬟战战兢兢地道:“秦大总管陪着老夫人来了京城,前天晚上就到了通州,今天一大早四老爷才接到信,二老太爷、大老爷、二老爷、二太太和让二爷都赶去了西直门……”
程筝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么年未见的祖母来了京城,祖孙得以相见。她以得尽孝。惊得是不知道祖母这次来京会不会与程家分宗有关系。顾家显然觉得长房不应该提出来分宗……只怕会对她这个孙媳妇有所看法。
她一面派人去杏林胡同,一面赶去了西直门。
程筝在西直门一个人也没有遇到,派去杏林胡同的人却带了郭老夫人身边的吕嬷嬷过来。
“大姑奶奶!”吕嬷嬷在程筝面前可不敢拿乔,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程筝的面前,眼泪不住地往下落,“可把我们老夫人能想坏了!您快随着我去给老夫人问安吧!”
程筝想到祖母对自己的教导,眼泪也落了下来,匆匆拉了吕嬷嬷就急赶急地去了杏林胡同。
杏林胡同是个五进的宅子。住着程泾和程渭一家。外面的书房两各一间,厅堂是共用的。程泾住正房,程渭往在后面一进。郭老夫人来了。程家开了大门,郭老夫人被迎进了正房厅堂的罗汉床上坐下,程泾、程渭、程池和渭二太太邱氏,程渭的儿子程让郭老夫人夫人磕过头之后。都围坐在郭老夫人身边。
郭老夫人见温文谦和的程让还是像从前那样的腼腆。就不由地叹了口气。拉着程让问了问他的功课。
知道程让已经把《四书注释》读了一遍,郭老夫人非常的高兴,道:“你祖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才开始读《四书注释》。什么事都贵在粗不在贵快。你要好生读那《四书》的含意才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问你池叔父。你池叔父的功课也很好的,当年还曾经受到过你祖父的夸奖。”
程让红着脸应“是”,已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着“大姑奶奶来了”。
郭老夫人眼圈一红,也顾不得二儿媳打招呼,忙道:“快请,快请!”
程筝进来就跪在了郭老夫人面前,一声“祖母”,眼泪就落雨似的籁籁而下。
郭老夫人也哭了起来。
程泾等人都侧过脸去。
渭二太太红眼睛上前扶了程筝,温声道着:“大姑奶奶别哭了!您这样,老夫人越发伤心了。”
程筝也知道,只是这眼泪止不住地就住下落。
她擦了两次眼角,这才止住了眼泪,笑着喊了声“祖母”。
那边郭老夫人在程池的劝慰下也止了眼泪,闻言就笑着拉了程筝的手,满脸欢喜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京城?我就是怕耽搁你们的事,谁都没有告诉!”
程筝自然不好说是顾家的长辈知道程家要分宗的事,她想问问情况,笑道:“我没事准备去四叔父那边串门,这才知道您来了京城!”
“可见我们大姑奶奶和母亲多有缘分!”渭二太太在旁边凑着趣,“心血来潮出来走走,正巧就遇到了母亲来京城……大姑奶奶今天要赶回去吗?不如留下来用晚膳吧?”
程筝连连点头,差了身边服侍的去把儿子顾宁和顾中接过来,然后给在衙门当值的顾绪送信:“说祖母过来了!”
当差的连声应是,出了正房。
程泾就忙着给母亲腾地方。
“你们也不用这么麻烦。”郭老夫人笑道,“我就是来京城散散心。今天就住在客房好了。明天我去四郎有朝阳门的宅子看看,到那边住几天。”
程渭夫妻就对视了一眼。
程泾犹豫道:“母亲一路上车马劳顿,不如在这边歇几天再去好了!”
郭老夫人来了京城,少不得要和在京城里的亲戚走动走动。他是长子,理应伺俸母亲。郭老夫人搬去了朝阳门那边,亲戚们来拜访郭老夫人就得去朝阳门那边,袁氏又在老家闹着要分宗,只怕有多心的人会以为郭老夫人和袁氏婆媳不和。
说着,他看了一眼程渭。
示意程渭劝劝母亲。
程渭不敢作声。
母亲瞒着他们突然来京,还带了秦大总管,十之**是为了分宗的事。母亲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他还没有来得及和母亲说上话,可不敢这个时候乱说话。
他朝程池望去。
子川这些年都在金陵城照顾母亲,又是小儿子。母亲心里想什么,他应该最清楚。就算不是最清楚的,至少他说错了话母亲是绝对不会生气的。
程池满心困惑。
母亲怎么突然要去朝阳门住?
难道是为了周少瑾的事有话要对他说?
程池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根本不搭理程渭。
他出门的时候让人去给周少瑾带了信,只说自己有事,今天不在家,免得她去了扑了个空。
小丫头这几天都在他的书房里玩。
突然让她别过来,也不知道小丫头会不会觉得无聊!
程渭暗暗叫苦,只好当作没有看见程泾的眼神似的。吩咐妻子:“母亲过来了。箫姐儿和笙姐儿那边你得派人去说一声才是。厨房那边也要去看看,等到大纶他们过来我们摆膳。母亲,您看如何?”
郭老夫人点头,道:“现在晚了。箫姐儿和笙姐儿那边还是明天去送信发了。打发管事去说一声就行了。这件事就交给让哥儿了。让哥儿。你可使得?”
程让忙上前应是。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郭老夫人呵呵笑,道:“让哥儿也不小了,到了该经历事情的年纪了。”
程渭等人忙躬身应诺。
郭老夫人就道:“至于厨房的事。让府里婆子去看看就行了。二儿媳的身子骨不好,快回房去更了衣,换个松散些的打扮过陪着我们说说话就行了。你们有事也都去忙自己的去。等到大纶他们过来,就有厅堂里摆膳。”
渭二太太听闻泪盈于睫。
她嫁过来二十几年,生育艰难,头几胎都没有站住,好不容易才生下程笙和程让,或者是因为这样,程让自小就体弱多病,读书也没有程许聪明,但婆婆对她素来宽厚,不仅没有半点怨言,她自怨自艾的时候还安慰她,程渭在京城出仕之后还送了她和儿子来京城和程渭团圆,把活泼好动的程笙留在身边照顾……
“母亲!”渭二太太拉着郭老夫人的衣袖就哽咽起来。
郭老夫人笑道:“我这好生生的,你可别哭了……”
渭二太太吓了一大跳,硬生生地止住了眼泪,不安地喊了声“母亲”。
郭老夫人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教训。你们都下去吧!我筝姐儿说会话。”
做儿子孙子的就鱼贯着了正屋的宴息室。
等一出厅堂,程泾就抱怨道:“母亲要去朝阳门住,也不帮着劝劝。那边空荡荡的,又全是新进府的仆妇,怎么服侍得好母亲?”
程渭只是笑。
程池则懒懒地道:“大嫂不是吵着要分宗吗?我这也是为了我们长房好——母亲被二房的老祖宗逼得没有办法了,只好跑到京城来,又急又气,觉得没脸见那些亲眷,悄悄地住地了小儿子家里。等到我们付了银子给二房的,正好坐实了二房不仁不义的名声,这不是挺好的吗?”
杏林胡同这边的宅子的确太小了点。
还要给程嘉善腾地方做新房。
母亲又是孀居之人。程嘉善成亲的那天肯定是不能住在正房的。
难道还让她老人家搬到后罩房去住不成?
母亲生平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没道理几个儿子都大了,还受这从闲气。
程池道:“母亲这也是为了大哥和大嫂着想。筝姐儿的婆家可是最重这些的。”
程泾老脸一红,低声道:“分宗的事,也是大势所趋。”
“那是!”程池道,“天下还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呢,何况家户人家!我也不知道大哥在烦什么?”
程泾尴尬地笑。
程渭忙出来和着稀泥,对程池道:“既然你也觉好,那就让你二嫂跟过去服侍母亲好了。”
二嫂也是个